他瞄着我,“看啥?”

“看看大卫。”

“什么意思?”

我的专业尊严稳稳地占了上风,“我想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

约伯不愧一场兄弟,立刻明白过来我的意思,“你担心没有治好他,他现在回来寻求玛利亚的帮助,希望解铃还须系铃人?”

朋友你真是冰雪聪明!

“没错,因为急急忙忙来纽约,我给大卫采取的就是保守疗法,他的病症肯定没好全。我跟他解释过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时间问题,但他产生疑心也正常:世上哪有医生乐意说自己无能,何况是我这种明摆着见钱眼开的密医?”

约伯凝神想了想,摇头,“他不是因为这个跟玛利亚和好,他肯定对她有顾忌。”

他说得很笃定,一贯的。但我没法去除那点儿怀疑,任何事我都愿意相信约伯的判断,除非事关我的专业。

现在局面很危险,大卫一成敌方,说不定所有情报已经底儿掉透给玛利亚,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拿破仑的滑铁卢和希圌特圌勒的斯圌大圌林格勒,三十六计走为上,留着就把命搭上,但我为何有一种虽要死吾往矣的强烈冲动哪?

“我要去看看!!”我重复了一遍。很坚决。

约伯看看我,然后很平淡地说:“哦,那我陪你。”

我们背起两个旅行包,咪咪在其他地方上手术,我没法跟他痛哭拥抱告别,至于要托付他帮我做的事只能用一条短信交代,也不知道时间能不能对得上。

刚走到门口,一种像冰雪般凛冽的恐惧感就从头到脚包围住了我。

在我和约伯的面前,电梯门缓缓打开,三部电梯,每一部里都正走出一个人。

玛丽隔壁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屠夫众。

三位五短身材,呆板样貌的朋友,在我们面前占成一个众字形,简直像在亮Logo一样,为首一位——我完全忘记是不是上次为首那一位——向我点头致意:“别来无恙。”那把冷得冰骨头的声音更叫人印象深刻。

我和约伯往后退,退,退,寻思着如果动作够快,还能一把关上大门再打911,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不介意被移民局以非法居留名义遣返啊。

但现实用一瓢冷水浇得我牙齿打架,从消防梯那里无端端亮出个光头,下面双阴沉沉的蓝色眼睛,腱子肉如足球大小的黑汉子悠然爬上窗台,坐那儿对我们笑,“那么,房间里应该没人了吧?这地方常有道上大佬出入,我们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访客全部离开呢。”

卧室里居然有人接话:“是啊,看二位面如土色的虚弱样子,不像很能打,居然要出动我们三组人马,看来恨你们的人真是恨到了骨头里啊。

居然是一把银铃般的嗓子,我和约伯哆嗪着溜眼看,马尾辫,黑色马裤与半身背心的超热辣衣着,那儿等着要我们狗命的是等的拉丁辣妹,妆容和钻石切面般精致,眉毛弯弯,的仿佛时常都蛮开心的样子。她倚在门边对我们嘟起红唇一笑,“就不用握手及相互通名了吧,反正你们都快死了。”

我问约伯:“现在用你的美男计来不来得及?”

他很镇定地说:“来得及,但你变性为美女去搞定另外两边的时间肯定不够。”

这话我同意,于是结论是只能束手待毙,最后关头我唯一祈祷咪咪不要突然闯回来,因为接待了个不务正业的老同学就被牵连进寻仇事件一道被砍死这种只能上社会新闻半夜版的狗血事件,不应该被两个医学天才同时遇见。

光头黑哥掠阵,拉丁辣妹也掠阵,屠夫众缓步逼近,看来是要报在十号酒馆被枚冰块吓到落荒而逃的前仇,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彻查在场的酒客,要是能找出J杀手兄,如今也不能如此沦落——对了,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们事啊其实。

约伯好像比我崇高一点,他叹了口气喃喃说:“我后悔为什么不让你先去救那些植物人再来纽约,现在他们可怎么办,”

屠夫众浑然不理我们在说什么,他们走到了离我们足够近的地方,那把薄刃刀神不知鬼不觉,又出现在他们手里,三人合围,与我们只有咫尺,摆出的纯然是剁包子馅的架势,我转头看了看拉丁美女嘴角露出嗜血的甜笑,眼神贪婪,而光头黑哥则浑然无所谓,目光移到窗外。阳光正好,楼太高,尘世的声音传不到,那种宁静像极了一种恍惚,好像下一个眨眼就能从浅梦中苏醒。

但我和约伯,或者永远也不能苏醒了。

这一刻其实也没什么遗憾。

学医的人,经手太多生老病死,人身如猪肉,要吃一时样吃,热血,梦想,爱情,回忆,怀恋,珍惜,牵挂,相思,都是转瞬即逝的露珠,没什么值得反复。

只是想,TM的我到底能治好了大卫不?

刀光雪亮,快如奔马,我微微抬头,眼前一花,那种濒死的大恐怖伴随眩晕,使我半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