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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口答,然后就反应过来了,要自然而然地接近一个人,当然要去这个人自然而然就出现的那种场合。

“这些邀请卡上面都列出了酒会演讲人的名字,一般受邀宾客人不见得去,但主演讲人是绝对会到场的。”

他弹弹那张卡,我目力很好,绝对不会错过上面演讲人一栏里的“玛利亚·K·洛特莱斯”那个名字。

“大卫太太的本名,她结婚后没有跟夫姓。”

“主要是因为夫姓有点难听吧。”

“说不定。”

“那你现在要怎么做?”

他将那张卡放下,面对我点点头:“我要出去租一套踢死兔礼服!”

我们出去找一家有踢死兔出租的店,在大门那里刚好听到有警察在查问门房最近有没有陌生人的踪迹,门房亲亲热热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然后予以坚决否认。警察点点头,通报道:“玫瑰渊和希尔顿大楼那边昨晚出了一系列失窃案,东西丢得不多,但影响很恶劣,你们要把眼睛放亮点。”

我看了约伯一眼——玫瑰渊是个耳熟的名字。

来纽约之前,我们结结实实地审了大卫三天,凭着“救你一命收留你吃喝顺便还帮你查明谋杀案连定金都没收半毛”这么大义凛然的由头,他被迫回答了大部分不管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所以我们知道玫瑰渊是他们家住的超豪华公寓的楼名。

我算知道那些邀请卡是怎么来的了。

我真心佩服他:“你除了卖假酒,还会入室行窃?喂,那些阔佬住的地方很难闯啊。”

他耸耸肩:“开信箱锁而已,有什么!”

但这是一个酒保应该具备的基本功之一吗?

约伯不置可否。

我们步行了五个街区,找到了一家门面堂皇的礼服租赁店,店员听了听他的口音,拼命问他是不是生在新泽西古达镇,约伯一面用眼神问我古达镇是个什么鬼地方,一面动作麻利地找到礼服,进了更衣室。

他换好衣服走出来,我马上起立倒抽一口凉气,内心深处发出尖叫:哦,不如变成同性恋跟约伯结婚好了,我不在乎要睡在上面还是下面啊。

他绝对的,绝对的,是我见过的穿黑礼服最帅的男人!回顾多年相识的过往,他每天穿着灰扑扑的便装猫在吧台后面,那形象和现在的全套礼服之间差距之大,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狗眼。

他抖擞精神,端的是玉树临风,顺便对我抛了一个飞眼。如果我是个女人,一定就地倒下,滚来滚去地要求:“来吧,对我干什么都可以,赶紧的…”

我由衷感叹:“约伯,你直接用美男计就好了。”

“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吗?”

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具有比长得帅更可贵的品质,那就是毫不自满、客观冷静、勇于改变,这会儿他一边看镜子一边指点:“这儿,给我来一针肉毒杆菌,要饱满点,皮不能皱,这儿,磨骨术会做吗?稍微锉下点角度就行…”

这才叫把身边的资源用到了极致啊!我打电话给咪咪:“整容接不接?”

咪咪毫不犹豫:“最近刚开发了一个全身器官回春系列,效果一级棒,谁有兴趣?试用八折。”

拿到邀请卡以及延请名医打造一个能撑起踢死兔礼服的屁股并不是准备工作的全部,我们需要机会在宴会现场和AFK第一夫人近距离接触。要近到能在她喝的鸡尾酒里投毒——约伯是这样强调的。

咪咪那会儿刚刚从“医学实验”的工作中脱身回到家,坐在起居室里大口吃三明治,听完这个要求嘀咕了一句:“这个简单。”

他起身去翻他的通讯录,然后拨了其中一个号码。

“我有个朋友需要认识AFK的老板娘,弄点东西。”

“对,很重要的东西。”

“价钱?”

“免费救你一命如何?”

“成交。”

以上这段话我们其实一句也没听懂,因为咪咪说的是希伯来文,和他交涉的是何方神圣,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他稍后翻译给我们听,约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彻底把他征服的是咪咪说的另一句话:作为一个医生,在大量治死人后不得不亡命天涯的漫长时间里,你他妈不靠学点连鬼都听不懂的语言,那日子怎么熬过去呢?

酒会当天我们准时出席,约伯冒充的是某慈善基金会的威廉罗比讯先生,我冒充的是他的同性伴侣。人家查看邀请卡的那一刻我心情很复杂,不知是希望人家放我们过去,还是希望人家质疑我们的身份,但那位女士看到约伯的神情就跟看到自己亲爹一样,点头哈腰,恭敬送行。

现场陆陆续续地来人,我们一面紧盯门口,一面躲在自助餐台里大吃。为了这一顿,我们俩早午两餐都没吃,无论如何也要找补回来。过了半小时,约伯忽然把手一甩,说:“来了。”我循声望去,我们要等的人刚好从贵宾通道出来,身边簇拥着保镖、仰慕者和一大群各路马屁精,众星捧月,无损她丝毫的光辉。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丝质长袍,无腰无袖,没有戴任何首饰,头发盘起,浓密得犹如雷雨前的乌云。这身打扮像雅典神庙的圣女一般素净,但在场的所有男人都体会到了鼻子一热,血液奔腾而来又呼啸而去的错觉。

我们站在演讲台前方,约伯神情泰然,开始活动手腕,踢腿,左右扭脖子,根本是在做跟人打架前的热身。你是要把人家按在墙上强吻吗?

玛利亚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大脑里一片空白,感觉这女人艳得邪门,似乎能蛊惑人的神志。

幸好这时约伯冷冷地咳嗽了两声,我回过神来一看,好嘛,热身效果不错,身体姿态舒展优雅,天赋本钱之外,咪咪和我联手特调的“肌肉先生”激素鸡尾酒很给力,它让约伯的皮肤和线条自然呈现出健美运动员涂油之后才有的状态,绝对是一等一的雌性杀手。

我承认约伯帅得神憎鬼厌,但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除非在他脑门上装个警灯,否则我认为人家很难注意到他。就在玛利亚要与我们失之交臂的瞬间,从我们身边忽然挤出一位高大的男子,浓眉阔嘴,左脸颊一道刀疤十分显眼。他一把拉住玛利亚,爽朗大笑:“甜心,今晚你真是光彩照人。”

玛利亚转头只一愣,随即绽放出娇美的笑容,和刀疤脸同学拥抱寒暄,极为熟稔。我正想这是何方神圣,他一转身揽住约伯的肩膀:“给你介绍我最好的朋友,从洛杉矶过来的,好莱坞未来的第一号星探。”

哇,这是咪咪兄安排的线人!咪咪兄你路子太野了啊!

约伯上前一步,向玛利亚静静点头,不发一言,眼神深邃而宁静,被整个世界瞩目的女人在那一刻,竟然屏住了呼吸。

那电光石火的工夫,我终于深深地明白过来,约伯在十号酒馆是怎么睡到一大把姑娘的。

好比炽天使突然降临,全身上下散发出无法言说的男性魅力,那种光芒能照亮瞎子的眼睛,撩动圣女的春情,让没到季节的玫瑰欣然怒放,比武则天还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谜,说句老实话,那一瞬间,连我都相信了他真他妈是好莱坞第一号星探啊!

约伯就这样跟玛利亚勾搭上了。接下来一个月,他每天早出晚归,顺便花钱如流水,也不给个准信到底是在干些什么。考虑到他的实力以及带路党大卫在后方的第一手情报支持,我相信他迟早是玛利亚的入幕之宾——这一点我们没让大卫知道,他于是一直很安心地在我家里宅着,定时给自己换药和吃外卖,期待着身体大好,大仇得报。

至于我,为了挣出生活费和约伯的泡妞费,不得已加入了咪咪的行列,帮各种各样的人治稀奇古怪的病,那真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奇特经验,明明应该在绝对无菌的手术室,动员七八个人的大手术,到咪咪这儿经常就是起居室里就地正法。他什么设备都有,但都相当山寨,经常麻醉打到一半没药了,病人号得肺都要蹦出来几片,缝完了一肚子是疤。本来的江湖名号是神龙太保,从咪咪这儿出去就变成了千足虫,倒是有一样值得称赞——余勇可贾。

现在,各忙各的我们偷得半日闲,在墨西哥餐厅吃吃辣食以缓解思乡之苦。玛利亚一小时后就会来接约伯,据说是去出席一个私家派对。

我问他:“我看你最近跟那小妞打得火热,怎么样,是要换主公吗?”

他白我一眼不出声,几口吃完手里的辣卷饼,从外套里面翻出一张纸、一支笔,铺在桌上就开始画。我凑过去看,东一个框框西一条线,随着时间的推移,纸张上渐渐呈现出的是一张相当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干吗?改行写剧本吗?”

他摇摇头,手下不停,而且越来越快:“玛利亚身边的人际圈明细。”

图纸上至少有七八十个人名,互相之间用了好像无数根线连在一起,约伯正往每条线上写具体关系备注。我大致看了一下,有现情人、旧情人、偶尔有一腿、同性暧昧、前老板的秘密财务顾问、老婆的牙医…我得拿出看药物分子结构的劲头才能防止头晕。

“你是靠猜的吗?”

他很笃定:“板上钉钉,可能有漏,不会有错。”

“如果真是这样,对比起当酒保,你更应该去干双面间谍什么的吧。”

他埋头研究那张图,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当过?”

手指在图上游弋,约伯双眼发亮,念念有词,好像在玩迷宫游戏,完全拉不出来,这说明他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系列非常复杂的推算和演绎——这不是我的臆测,每回十号酒馆打烊算账,约伯就是这个德行。

最后他的手指落到相当边缘的一个人名上,而后吐出一口气:“这个人,有问题。”

我肃然:“愿闻其详。”

“玛利亚身边每个人都能跟他扯上关系,但唯独她自己和他没有任何直接的接触。”

“这不是也很正常吗?你全家都是我的朋友,但你爸的前妻我可以完全不接触啊。”

“妈的,这是什么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