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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不认识她。

她几乎,也算是不认识他。

然而,那只被当做命运和未来转动的轮子,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1——2

过了半个月,她去复诊的时候,拔牙的牙龈几乎已经恢复了。如今,她更加不能笑得太放肆,不然一咧个大嘴左右两边各缺了颗牙,很渗人。

她这次特地将牙刷、牙膏、水杯带在身上,进去之前将牙齿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

在她刚刚躺在治疗床上后,周纹就请着艾景初来了。

他将旁边操作台上的抽屉打开,将手上的手套换了一副新的,随后坐了下来。旁边旁听的好几个学生也围在了曾鲤身边,打开灯,低着头,像参观大熊猫一样将她的牙齿打量个遍。其中,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黑人同学。

艾景初一开口就是全英文的。那些陌生冗长的专业词汇让曾鲤基本上一句话都没听懂,只是见他一边说一边在她牙上比划。她不敢看他。

曾鲤这辈子怕医生,怕老师,怕领导。如果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自己去药店买点凑合着吃,如果哪儿疼直接上网搜索看看是不是大问题,要是只是小毛病就自己忍忍。总之就是能躲就躲。

曾鲤也不敢看头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能作为一个活体的教学模具,僵硬地张嘴,眼睛直视前方。但是没过一会儿,那个橘黄色的灯射得她觉得又热又眼花,可是又不能随便乱动。

她眯了眯眼,有点难受。

他正在讲关于上下牙覆合的深度,口中的那个“overbite depth indicator”的短语说到头时停顿稍许,同时面无波澜地用戴着手套的手背将灯罩的手柄往下拨了拨。角度微调,那光线再也刺不到她的眼睛。

随后,他们摆弄完毕,艾景初给周纹叮嘱了几句,又转到下一个病人那边去。周纹叫护士帮忙,给曾鲤取了个牙模。

周纹说:“下次你周末来好了。”

“你们周末也上班?”

“不啊,快放寒假了,如果我不赶着给你弄,你又会多耽误一个多月。而且,你是做全口的矫治器,要粘好几个小时呢,平时艾老师门诊的时候病人太多了,一百多号人呢,哪儿忙得过来,周末我就单独给你加加班吧。”

曾鲤不好意思笑笑;“麻烦你了。”

“艾老师把你安排给我,这就是我的事儿。对了,你记个我们这里的号码,有事咨询的话打过来护士接到,说找我就行了,艾老师可没功夫接电话。”

她顺着周纹的目光看过去,又有新病人来了,艾景初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正在与人沟通。每一个病人,哪怕只是来复诊,他都要亲自过目,询问指导,然后再手把手地教负责该病人的学生接下来怎么做,最终还要验收。

他言谈中极少出现多余的字,也不笑,几乎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这些词没有任何关系,难怪总给人严厉的感觉。

“这周周末行吗?”曾鲤问。

“这周啊,”周纹想了想,“我要先做模具,然后再比着尺寸弄,怕来不及。下周周末吧,那个时候我还没走,肯定能行。”

“哦,那好。”

“九点哦,就等你一个。你要是不来一定提前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白等了。”周纹说着,接过曾鲤的复诊卡,写上时间日期。

听着周纹这么说,她也慎重起来,拿起手机设定了一个提醒。

从医院出来,曾鲤看到天空陆陆续续飘下像灰尘一样的东西,她用手一接,发现居然是雪渣子。她微微一笑,用手指沾起来送到嘴巴里去。

真的是快过年了。

第二个周六去医院,曾鲤迟到了一点点。她从来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急急忙忙跑到医院。可是电梯两台电梯一直停在7楼没下来,她只好自己走了上去。

到了五楼,候诊大厅里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她拐进走廊,走廊的两边都是诊室,用巨大的玻璃隔开,所以可以很清楚看到里面的动向,诊室都很大,几乎大过一间普通教室,同时摆着七八台牙科治疗床。左边便是周纹他们那间。天空格外阴沉,偌大的诊室却没有开灯。和候诊室与走廊的明亮形成鲜明的对比。

曾鲤气喘吁吁地走进去,怀疑自己搞错时间了。

她粗略地看了看没发现周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侧窗户处立着的修长身影,居然是艾景初。

因为没有灯光,天色又黯淡,他静立在角落里,竟然让人差点忽视了。只见他双臂环抱,默默地看着窗外。曾鲤挪近了几步,顺着他视线看去,外面是串流的马路。天气不好,视线不佳,很多车灯都亮了起来,这样的灰蒙蒙的清晨有了点傍晚的感觉,却也不明白他看着那些灯,出神地在想什么。

不知是曾鲤的脚步惊动了他,还是因为她的呼吸,艾景初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曾鲤并不诧异,淡淡点头。

曾鲤不知道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便说:“艾……老师,我找周纹。”

他没答话,径直走去门边按开灯。

只听呼啦一下,诊室内所有的灯依次亮开,扫去刚才的暗沉。白晃晃的灯光照上他的脸,那双黑眸略有不适地沉了沉。

他又折了回来走到窗边的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手,随之开口说:“她有急事昨晚回家了。”从他吐出第一个音开始,曾鲤就小小的讶异了下。那副原本极其悦耳有质感的嗓音此刻却嘶哑了,他只说了六个字却极其吃力,其中的“回”音,几乎沙哑得低不可闻。

他顿了顿又努力说:“你电话不通。”

曾鲤这才想起来昨天关机的手机,今天早上到了地铁站才打开。

说话间,艾景初已经洗好手,示意她躺到治疗床上去,然后调好椅子角度,打开灯。他将旁边的移动置物架移到身边,又去隔壁取了些东西回来放上去。曾鲤瞥了一眼,是她的牙模,还有一堆不锈钢似的的铁丝、小疙瘩。随后,他再洗了回手,将手套戴上。

曾鲤这才知道,原来他准备一个人亲自给她粘牙套。

她头几次来就诊的时候见过他们做这个,也听周纹给一个患者解释过,在那之前她看到好多小孩戴牙套,都以为是可以取下来的金属装置。

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金属的小疙瘩钉一颗一颗摆好角度,用专用的合成胶水粘在每个牙齿相对应的位置,然后卡上一根固定的钢丝,将上下牙各自串起来,最后拧上那种极细的小铁丝,加在每颗牙与牙之间,靠相互之间加力而调整牙齿的位置。

这事情似乎是正畸科的基本技术,所以一般都是护士带着学生做。必须要两个人,一个人调粘液一个人粘,要配合好,不然很胶水很容易干。而且那些小钉需要角度,细微的误差都会让那根固定位置的钢丝卡不进位置。

总之,绝对是个费功夫的技术活,既要仔细又费时间,何况还是给曾鲤粘全口。

他将浅蓝色的口罩戴上,坐了下来。

曾鲤仰躺着,自觉地张开嘴。

他本不爱说话,而她嘴巴张着没空,整个过程安静极了。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一直看不到他的脸,只是任由他的手指在她口腔内外娴熟地动作着。有的时候,他的手会绕过她的头去,从另一侧伸过来挨着她脸上的皮肤,隔着那一层不太透明的医用手套,几乎感觉不到相互的体温。

粘反方向的时候,他轻轻扶了她的脑袋一下,示意她侧过头来。于是,曾鲤听话地朝他转过脸去。耳朵贴着治疗台头枕的皮面,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近旁的他。只是脸的大半被口罩遮住,只剩鼻梁一截以及双眼。

眉毛略浓,而那眼睛,深沉似墨。

他做事情的时候,眼神专注,心无旁骛,甚至连曾鲤的目光也没有觉察。粘完手上那一颗,他收回注意力,在铝制的托盘上又用镊子夹下一颗。橡胶手套将他的双手皮肤贴得紧紧的,隐去男性特有的突出的指节,更显得手指修长匀称,有那样的手不是天生的钢琴家,便是医生。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曾鲤在盯着自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嘴可以合上一会。”也许是太长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竟然比刚才听起来还要哑。

曾鲤这才敢闭上嘴,动了动僵硬的下巴。她突然有些想法,面对这样一个为自己带病加班的医生,是不是应该说声感谢,或者关心下对方的身体才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多事地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吃药了没,会不会惨遭误会?幸好曾鲤的腮帮子还塞着一个塑料撑,那东西把口腔的皮肤和两侧的牙齿间隔开,使得她的舌头根本动弹不得。于是,干脆作罢。

她只是觉得,如果照镜子的话,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傻极了。

就是她耽误了这一小会儿,原先的粘合剂接触太久空气,挥发得过了适中度。他只得又打开盒子用勺子舀出粉末,加水调制。

原先以为他不怎么爱笑,那么脾气必定不好,却不想做这一行也得是个绝顶耐心细致的人。

等弄好了粘合剂,她和他又继续配合了起来。

没过多久完成了前两个步骤,然后他开始最后一个程序——给每颗牙上的小钉绞上细铁丝。那些铁丝没比头发丝粗多少,而他却熟练地用镊子将他们一根根套牢、系拢、剪断,一颗牙一颗牙地挨着挨着绞。一双手好像在象牙上雕琢,那些手指操作着工具,无论左右都灵活得让人瞠目。

曾鲤不禁想到自己初学琴那会儿,弹到不熟的谱子的时候,因为手指太笨而数次抓狂,甚至会恨不得剁下来泄愤。

这时,有个巡楼的值班护士进来,看到艾景初便高声问:“艾老师怎么一个人来加班?”

艾景初没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延迟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临时有点活儿。”

那护士走近,原本正盯着曾鲤打量,准备好好看看让艾景初临时亲自加活的人长什么样,结果一听到艾景初的声音,就转头说:“艾老师你嗓子又累垮了?昨天病人很多吧?”

这下,艾景初再也没接话,点点头算是了事。

那护士不知道是知难而退了,还是识趣了,随后讪讪地离开。

曾鲤顿时觉得他果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幸亏她刚才没多话。

所有工序完成之后,曾鲤活动了下撑得酸痛麻木的腮帮子。却见艾景初将手套脱下来,扔在医药废弃框里,又走去窗边的盥洗台将手洗了一次,随即折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张嘴。”他说。

曾鲤立刻照做。

他将裸/露在空气中的右手食指伸进她的嘴内,然后用指腹来回摩挲那些已经固定在牙齿面上的铁钉和小钢丝。

左、右、上、下。

轻轻的,细致的。

口腔内的温度原本就比外表皮肤高,加之他刚才用冷水洗过手,她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手指缓缓滑动的过程。

他的动作很自然,医生的职业习惯让他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之于曾鲤,却有点尴尬。哪怕她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在检查粘好的牙套,看看有没有什么会尖锐扎肉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最后他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每个自然段都有景初的份上,可不可以继续泪眼汪汪地求留言~~~收藏~~~还有作者收藏~~~~~~~

下次更新时间下周一……T T我知道会被诅咒

☆、1——3

曾鲤回到Carol’s,马依依正和店里的小妹在忙。今天上班的小妹叫窦窦,也是旁边A大的学生,来店里做兼职。

曾鲤展牙一笑,顿时将马依依的小心肝吓了一跳。

“我成钢牙妹了。”曾鲤说。

“你不是说要耽误一上午吗?怎么这么早。”马依依在吧台一边替人结账一边问。

“是啊,那个学生结果有事没来。换成她老师了,所以动作麻利多了。”

“艾景初?”马依依又问。

“嗯。”她跟马依依提过艾景初。

“你丫艳福不浅啊,”马依依示意了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来的一拨他们学院的学生还在聊他。”

“聊他什么?”

“英俊又年轻啊,还有……”马依依在关键时刻故意打住。

“还有什么?”

“抱怨他是阎王呗,座下被当的冤魂无数。”

曾鲤忍俊不禁。

窦窦收了杯子凑过头来问:“曾鲤姐高兴什么呢?”

“她春心萌动了。”马依依开玩笑说。

曾鲤瞪了马依依一眼,转头对窦窦道:“你别听她瞎讲。”

窦窦就是医学院的本科生,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马依依只得改话题说:“你装那么多金属在嘴里,不难受吗?”

“有点不舒服倒是真的。”说着曾鲤张嘴给马依依看。

马依依蹙蹙眉说:“取不下啊,是固定上去的?”

“嗯。”

“能啃骨头吗?”

“不知道,应该不可以吧。”

“一直都不行吗?”

“不知道。”

“掉了咋办?”

“不知道……”

“你那个医生,他怎么当的,什么都不跟你说清楚?”

“他嗓子哑了,说话太痛苦了,任谁听着都难受,只有打电话联系。”临走的时候,艾景初本来还有一大堆注意事项要告诉曾鲤,但是他发声异常困难,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何况还是那么冗长的医嘱。他叮嘱两句不要咬硬物之类的话,都重复了两三遍才让曾鲤听清楚,所以最后就决定电话里以后说。

“要死了要死了,你有他私人电话?”马依依突然激动了。

“是啊,他写了他号码叫我拨到他手机上的。”曾鲤答。

窦窦终于忍不住迷惑地问:“你们在说谁呢?”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插嘴。”马依依挥挥手,赶走窦窦。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曾鲤淡淡说着,然后调小音响,又换了张CD,随后《You Are Beautiful》被James Blunt缓缓吟唱出声。

“艾景初真身啊,我都没见过。而你不但见了,还独处一早上,甚至要了他电话。”

“我没找他要,是他要我号码,但是他手机在更衣室,就叫我拨过去。”曾鲤头痛地解释。

“反正,每个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你没看他们学校的论坛啊,正火热地八他们几个呢。”

“哦。”原来大家还在顶那帖子。

然后过了不久,曾鲤开始觉得牙齿又酸又难受,而且那些金属磨着口腔,让嘴唇闭一闭都觉得磨得疼。

中午是店里的几个人照老规矩一起在隔壁街叫来盒饭,曾鲤基本上没吃下去。她嚼了两口就觉得难受,不得不放下筷子。

直到后来,曾鲤几乎连话也不想说。

下午的时候,曾鲤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最近尽量吃软食,不要啃硬物,不要吃忽冷忽热的东西,刷牙要仔细。矫治器刚刚带上去会酸痛几天,说话发音也许会不太正常,口水增多,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如果口腔黏膜划破得比较严重,就联系我。如果矫治器没粘牢,被磕掉或者松掉了,也请联系我。”

曾鲤先看到前半截的时候,以为是什么征订养生短信的垃圾消息,差点删掉,直到读到后面才想起来这事艾景初发的医嘱。

她看了看,将手机放下,替顾客换饮料。有位女生要一杯冰的焦糖玛奇朵,结果马依依给人上的是热杯,害得人家很不高兴。曾鲤急忙去撤下来重新换了一份。

刚刚忙完,有几个男性客人居然拿出烟抽起来。窦窦上去劝阻无果,曾鲤只得接下她的任务。那几个人都是四十来岁,好像正巧坐着谈什么事情,烟雾缭绕,不仅如此还将烟灰到处抖啊抖的。

曾鲤淡笑着重复:“我们这里禁烟的,会危害你和其他桌客人的健康。”

男人甲说:“尾气也危害他人健康,怎么你不叫人别开车呢?”

她带着笑站在那里,不和他辩解还是说:“请您灭烟。”

男人乙说:“什么态度,叫你们老板来。”

“我就是老板,请您灭烟。”曾鲤继续笑着坚持。

那几个人瞅了曾鲤几眼,然后不乐意地结账走人,走得时候男人丙还说:“什么态度,以前老魏还给我们说这家老板是个美女,结果今天见到居然是一口钢牙,渗死我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才又想起那条短信。

她打开手机,回复:“好的,谢谢艾医生。”突然想到伍晗对他们医院的医生都称老师的。曾鲤曾好奇地问为什么。

伍晗答:“叫老师感觉比医生尊敬呗。”

所以,她最后改了称呼写成:“好的,谢谢艾老师。”

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实在被那个牙套折磨的坚持不住,跟马依依告假去楼上的休息室睡觉。

傍晚,马依依端来一碗热粥,还把曾鲤落在吧台上的手机给捎上来。曾鲤呲嘴咧牙地喝完,拿起手机点开来看了看。

没有任何新短信进来。

天黑后天气不好,本来没什么生意。

突然有个女生进来,说要找老板。

马依依说:“我就是老板。”

女生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不是你,是那个头发又长又卷的老板。”

马依依叫窦窦招呼客人,然后上楼去叫曾鲤。

“你说我精神不好,所以也给她算不好。”曾鲤懒洋洋地说。

“顾客是上帝啊,你就这么对付上帝。”马依依不依她。

“上帝他老人家是最宽洪大量的了。”

“好了好了,你赶紧。人家小姑娘看着挺着急的,好歹也是慕名而来,你别自己砸自己场子啊。”马依依放下狠话就起身。

“你真像拉皮条的。”

“我要是开个咖啡馆都能拉起皮条来,那也算英明神武了。”马依依说。

曾鲤一个人在暮色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揉了揉头发,随之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便穿好衣服下楼去。

她占卜塔罗的名声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被一堆大学女生传扬了起来。这原本就是曾鲤的个人爱好。有一天午后在马依依第N+1次失恋后,曾鲤惺惺作态地拿起塔罗替她卜了一卦,那时候被点咖啡的几个女生看到,就凑热闹似的也要她卜。

后来偶尔,有些熟客来到Carol’s便提这个要求。

马依依随即就开始研究生意经,将曾鲤这特长重磅推出了,以吸引年轻女性客源。

曾鲤看到坐在角落里女孩,吃了一惊,也明白为什么马依依执意要叫她了。那女孩特别落魄,不知道在室外走了多久,雪花化成水将她头发都打湿了,眼睛又红又肿,捧着马依依给她的咖啡马克杯取暖,整个人精神恍恍惚惚。

女孩姓唐,是A大已经毕业的学生,正为感情伤心,徘徊不定无处可去的时候,想要曾鲤用塔罗牌替她看看还怎么挽回爱情,还有没有希望。

曾鲤顿时觉得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倾诉的好友,而不是一副塔罗牌,但是她还是没有拒绝她,集中精力替她开牌。

曾鲤忍着口腔里的不适,一张牌一张牌地给女孩儿解惑。

翻开最后一张的时候,是“魔术师”的逆位。

牌面的寓意很不好,曾鲤委婉地解释给她听。

而女孩儿愣了愣,突然用手将桌布上已经揭开的塔罗牌急匆匆地收起来,整理成一沓递给曾鲤说,“可不可以替我把刚才的问题再卜一次。”

曾鲤看着她,神色忽然就淡了下来。

“不行。”她说。

“最后一次,只一次,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我可以再点杯咖啡,或者两杯。”女孩乞求着,一眶泪水盈盈欲滴。

曾鲤忍不住了,说道:“如果你需要勇气或者帮助,一次占卜就行了。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如果你不满意我给你的答案与你希望的不同,只是寻找一种心理暗示,哪又何必需要我。”

她说得很直接,没有留余地。

女孩顿时无声饮泣。

曾鲤叹了口气,将塔罗牌收捡起来,离开了桌子。

马依依说:“对付起女人来,你比我狠多了。”

曾鲤面无表情地答:“恨铁不成钢。”

过了一会儿,Carol’s的第一大股东伍晗有气无力的推门而入。马依依瞥她一眼,“今天你不是休息了半天吗?怎么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伍晗幽幽叹气:“别提了,被几个男人折腾了一个通宵。”

马依依捏着嗓子故意问:“他们怎么折腾了你一个通宵啊?”

伍晗剜了她一眼。

“昨天我不是值夜班吗。然后十一点多来了一群喝醉打架的男人,打得一头血还要继续喝,把急诊室闹了个翻天。”

“有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我要给他缝针他,居然拉着我的手,醉得哭着叫妈。”

“噗——”窦窦忍不住乐了。

“三四点刚把这群人处理完,要躺一会儿,结果郊县的下级医院又来电话,说有个急诊病人要转院,然后又跟着救护车去接病人,一来一回就天亮了。九点多开始交班了,我才开始写病历,弄完差不多十二点了,我哪儿还有时间睡觉啊,下午在家又失眠。”说完,伍晗打了个哈欠。

曾鲤终于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又转到急诊去了?”

伍晗说:“不是每个科都要转一圈么。你嘴巴怎么了?”

马依依说:“她妈怕她嫁不出去,带她去整容了。”

“是整牙,不是整容……”曾鲤解释。

“你整牙怎么不去我们医院,我认识一个医生,手艺还不错,早知道我带你去。”

“你们医院?”马依依问。

“好歹是三甲。”伍晗不服气,她无论在哪儿都有一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人家去的是A大口腔,你们能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