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心里一咯噔。

  坏了,这预计好的台词和闹剧都还没正式上演呢,衙役竟来得这么快?

  “这是干什么?”郑平安看着躺在门板上的那厮皱眉道,“来啊,把他拖到一边去。”

  又有两个衙役对看热闹的人群摆摆手,“没事儿别跟人瞎闹腾,散了都散了!”

  “该回家回家,该干活的干活,不挣钱啦?”

  底层百姓对衙役还是畏惧的,而且听了这半天好像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脑瓜子还被锣震得嗡嗡的,也觉得没劲,不少人还真就乖乖散了。

  来闹事的那伙人急了,别走啊!

  没看的了,我们还闹什么啊!

  妈了个巴子的快回来,听我们说这家店有问题啊!

  “不是,我兄弟……”带头那人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直接把那病号拖到墙角放着了。

  “你什么你,”郑平安没好气打断道,“没看见挡道了吗?车马都过不去,回头拥堵踩伤了人你担着?!”

  那人:“……不是,我兄弟吃了他家的货差点死了啊!”

  那他娘的是个病号,你瞎啊!

  “那怎么不去医馆?”和郑平安一起来的衙役不耐烦道,“怎么不报官?县城里不准私斗,不知道吗?我看你小子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人才要说话,师雁行就抽噎着上来了,眼眶红红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看着好不可怜。

  “几位差爷,我……他们上来就砸摊子,那些东西……”

  她哭的老惨了,可偏偏口齿特别清楚。

  郑平安:“……咳,你放心,衙门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若对方拿不出证据来,就是故意闹事,弄坏了多少东西合该原价赔偿。”

  大侄女哭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连他这个知道真相的都有点心疼呢。

  说完,郑平安才让人把那病号拖到医馆去,又问同来的那伙人。

  “你们住在哪儿,都叫什么名字?平时干什么的?怎么就断定他是吃了这家馆子的东西才闹坏肚子?昨天谁来买的,买了哪几样?分别买了多少?一共花了多少钱?具体什么时候来买的,有无证人?既说是他吃了,昨天什么时候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可还有别人有类似的症状?大约几时发作的?发作时有什么症状?谁先发现的?又为何不第一时间送来医馆?”

  郑平安张嘴就丢出好几十个问题,连师雁行都听懵了,更别提来闹事的那几个泼皮。

  他们人都傻了!

  这人问了啥?

  光看着嘴巴开开合合,完全记不住啊!

  我到底该先回答哪个?

  郑平安完全不想给他们发挥的余地,问完了,很敷衍地等了几息,很不耐烦地一摆手。

  “啧,问什么什么不知道,我看你们很可疑呀!

  来啊,那躺地上的送医,剩下的带回衙门问话!”

  又留下一个人陪师雁行清点损失。

  这场闹剧来的快,去的也快,外面的人议论几句也就丢在脑后。

  倒是对面茶馆的掌柜亲自过来慰问了一回。

  “你们年轻,不晓得外面人心险恶,”他叹道,“这买卖一好啊,难免有人眼红,尤其你们家里没个男人可,不是柿子捡软的捏?”

  江茴亲自倒水。

  “唉。就是这么个理儿,可把我们吓坏了,多谢您声援。”

  茶馆掌柜的摆摆手,“也不算什么,互帮互助嘛,况且他们这一招明眼人都看出来有猫腻儿……”

  说话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想,那小掌柜可没看出害怕来。

  江茴趁机问道:“那您看这事儿?”

  “差爷们来得及时,也算你们走运,”对方说,“其实咱们这个县太爷也还成,依我看,你们且先照样干着,或许就风平浪静了呢。”

  他也是胡乱安慰,小老百姓嘛,能有什么好法子?

  倒是师雁行又从茶馆掌柜的话中提炼到一条重要信息:

  县令苏北海名声不错。

  这点对现在的局势至关重要。

  既然名声不错,哪怕不是断案如神的清官,偏袒坏人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

  傍晚师雁行照例去孙良才家送菜。

  这次她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给门子塞了一把钱,“劳烦您往里边传个话,我有日子没见老夫人了……”

  稍后,孙母和秦夫人看着提着食盒走进来的师雁行笑道:“你也有日子没来了,还怪想的。哎呦,这是怎么了?”

  师雁行的眼睛红红的,闻言勉强笑了下,先把菜摆出来。

  “这是给老太太熬的鱼汤,里面加了去腥的东西,一点儿邪味儿都没有,最是滋阴补气的,老太太和太太都多喝些,以后……以后我未必有机会孝敬两位了。”

第74章 烧鸡

  当孙良才接到消息回家时, 师雁行早已经功成身退。

  他想着亲娘被那小丫头哄得一套一套的,索性没去请安,直接去了后院自己的卧房。

  秦夫人正挑灯盘账。

  刚开了春,附近又有几户熟人生子的生子, 嫁女的嫁女, 抱孙的抱孙, 少不得恭贺,自然又是几笔开销。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男人们光在外头应酬, 哪里知道女人操持一个家上上下下多难?

  她一看这笔烂账就来气。

  孙良才进门就打发伺候的丫头们出去,问秦夫人, “你们没应了师家的丫头什么事儿吧?”

  秦夫人听着这话就不大痛快, 随手拨弄两粒算盘珠子, 说:“能有什么事儿?她就是想要个公道。”

  师雁行自始至终也没求孙良才帮自己,只说问心无愧, 想求个公道。

  孙母本就对她有三分喜爱,如今又见她这样知进退, 当场就应了。

  孙良才一听,倒的茶也顾不上喝了, 苦口婆心道:“娘上了年纪,难免感情用事, 怎么你也跟着糊涂?我以前同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什么叫糊涂?秦夫人听了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

  托师雁行送菜的福, 秦夫人不知省了多少心,账面上也好看,简直是这么多年来过的最舒坦的一段日子。

  只要一想到可能回到原来那种为了婆婆一顿饭愁得掉头发的日子, 秦夫人就寝食难安, 几乎窒息。

  正窝火呢, 偏又听到丈夫这指责的话,突然暴躁起来。

  她将那算盘珠子狠狠一拨,“本来这事儿就是娘答应的,我哪里敢劝?怎么到头来又成了我的错!”

  秦夫人多年来一直温婉恭顺,从没起过高声,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直接就把孙良才弄懵了。

  他皱眉道:“看你这成什么样子,我不过说了两句,你就……”

  “什么样子?”秦夫人一听,越发气恼,“这事还不是为了娘?我何曾收过一点儿好处!那师家的铺子倒了事小,娘以后的伙食没着落事大。”

  她一朝爆发,孙良才反倒不好继续苛责,只得放软了身段道:“我也晓得你是为了娘,可你们女人家不懂,外头的事看着简单,保不齐里面就有什么门道。”

  那姓师的丫头和郑家往来甚密,满城上下谁不知道?可对方还是毫不犹豫下手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有所倚仗。

  孙良才平时一直小心谨慎,就怕得罪人,自然不想为了别人主动跟人对上。

  秦夫人冷笑道:“管他有什么门道,人家一没求你徇私,二没要你枉法,你一个父母官儿,整日家要名声要公理,如今百姓求公理求到门上来,便是天王老子也挑不出错来!且不说有私交,就算没有,你秉公办案难道就犯了众怒了?”

  她越说越气,渐渐想起以往的艰难来,索性一股脑爆发。

  “这些年来,你一直小心谨慎,前怕狼,后怕虎,可到头来得了什么了?还是二老爷呢,如今自家都要揭不开锅饿死了,还怕外人害么?”

  真是,真是窝囊!

  孙良才听着这话不像,也有点动了气,结果兜头就被秦夫人丢过账本来。

  “你自己瞧瞧,瞧瞧你这过的什么日子!还官老爷呢……”

  若不是人家照应,你以为凭朝廷给家里的这点俸禄银子,真能让老太太吃得那么舒坦,睡得那么顺心呀?

  孙良才头次被如此对待,气个倒仰,可不待发作就看到了账本,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秦夫人见状冷哼一声,很有些痛快,也不理他,自顾自叫人铺床,洗漱后自己去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被褥微微一沉,孙良才悉悉索索爬上来,秦夫人装睡。

  又过了会儿,才听孙良才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别恼了,明儿我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再说。”

  次日一早,孙良才向母亲辞行,孙母又拉着他说师家的事。

  “难为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也不求咱们什么事儿,你瞧着别让人家欺负了去。”

  孙良才顿觉头沉,又不得不应。

  饭后去衙门,孙良才找了下面的衙役来问。

  那衙役笑道:“此等小事本不必惊动二老爷,不过寻常纠纷罢了。”

  一县之内琐事甚多,这种小纠纷哪天没有几出?上头的几位老爷们根本不会亲自参与审理。

  孙良才嗯了声,漫不经心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儿偶然听了一耳朵,若因此事惹出民怨来就不美了。可都问明白了?”

  那衙役从他面上看不出喜怒来,可这事既然上官问了,他们就必须重点处理,因此试探着回答:“小官人他们先将那闹肚子的送了医,又催吐,医馆的大夫却未能从呕吐物中发现什么可疑的……送过来的几个,头儿也着人问过,只嚷嚷着是吃师家好味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可也没证据。又叫了师家铺子的人来问了一回,没发现什么疑点,倒不好封铺子,仍在买卖。”

  大禄律法中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疑罪从无”,但大体流程和思路还是相似的,就是凡事讲证据。

  孙良才点头。

  “嗯,就是要这样谨慎才好,不能随便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你们再仔细查查,若那铺子果然无辜,那几个闹事的也不能轻饶。”

  衙役了然,已经隐约领会到他偏向哪边。

  “大人说的是,其实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说不得就是有人看着眼红,怂恿泼皮闹事……”

  孙良才一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人抓过来之后,可曾有谁来问过?”

  闹这一出的必定不是县令大人,忒失了身份。

  那衙役略一迟疑,见四下无人才凑上来耳语。

  “二老爷神机妙断,说来也怪,昨儿主簿王大人不知怎么得了信儿,打发人来问了一嘴。”

  这些衙役都是老油子了,昨天王德发派人来,他们就觉得不对劲,没敢直接放人,却也没有动刑。

  今天孙良才又来问,瞎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说不得就是几个神仙斗法,他们可不想掺和进去遭殃。

  王德发,孙良才在心中冷哼一声,猜着就是这厮!

  净使些下作手段,眼皮子忒浅!

  他嗯了声,“我晓得了,此事不要张扬,待我直接去回禀了苏大人。”

  这事儿孙良才不能直接插手,却也不能不管,最好的方法就是甩给县令苏北海。

  他估计苏北海还不知情。

  苏北海勤政,每日早起必召官员们议事,今天孙良才来的早,进门时仅苏北海一人在。

  “大人。”他问了安。

  苏北海既高且瘦,容貌平平无奇,对下属倒也算和气,可孙良才却从不敢轻视。

  他小心地过去,轻声道:“刚才下官进门时……那衙役说王主簿对此十分关切,他们不敢擅自做主,特求我找大人拿个主意。”

  帮人办事也好,向上面汇报也罢,都要讲究方式方法。

  如果孙良才照实说他主动找衙役问的,整件事就会显得很刻意。

  但这么一修饰,说成是衙役主动找他求助,不光能把自己完美地摘出来,一切也都显得顺理成章了。

  苏北海闻言手下一顿,眉头微蹙。

  王德发……

  共事几年下来,孙良才对苏北海的一切微表情都了如指掌,一看这样就知道苏北海不高兴了。

  但这份不高兴,大概率是冲王德发。

  “师家,”苏北海却先想起另一桩事,意有所指道:“我记得之前令慈八十大寿,做菜的厨子也姓师。”

  孙良才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不慌不忙点头,“便是那个小姑娘。”

  他没急着辩解,也没替谁说好话,显得十分坦荡。

  这种事越描越黑,多说多错。

  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苏北海盯着孙良才看了几眼,这才慢慢收回视线,淡淡道:“衙门上下各司其职,秉公办理就是。”

  孙良才暗中松了口气。

  有了这句话,这事儿算是妥了。

  各司其职,啧啧,苏北海明显是对王德发的不安分不高兴了。

  苏北海向上攀爬之心更甚于孙良才,他素来爱惜羽毛,绝不会容忍底下的人背着自己胡来。

  正如师雁行所想,那王德发的妹夫虽是知州,可一来此事本非他授意,二来即便苏北海帮忙抹平,对方也不可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提携于他。

  况且区区知州而已,又不是什么世家豪门、阁老重臣,纵然有心,可提得动吗?

  反倒是如果任由王德发胡作非为,一旦养大胃口惹出民怨、走漏风声,就是结结实实的政绩黑点。

  且不说衙门那边如何,师家好味的买卖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师雁行亲自下了帖子,请郑平安和当日帮忙的衙役们择日吃席。

  这就是结交底层衙役的好处了。

  他们虽然不是官,但在现实生活中,权力的可操作空间非常大。

  如果昨天来的是不相熟的衙役,对方可能二话不说直接命她们关了铺子,甚至还可能拿人。

  但现在呢?

  都好好的数钱呢!

  郑平安带头回信儿,说事儿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

  只是现在风波未定,吃席还得过些日子。

  师雁行马上又拿出提前封好的几个红封,托郑平安转交。

  “本来刚煮了一大锅烧鸡,稀烂喷香,骨头都酥了,汁水也丰沛,可提在手里太显眼了些,不如钱来的低调又实用。”

  所谓的交情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有来有往处出来的。

  说的俗一点,就是钱,就是好处。

  只有好处到位了,交情起来了,才能有资格谈情分。

  郑平安应了,笑道:“他们不便前来,我倒可以先替他们尝尝。”

  反正他跟师雁行的关系世人皆知,几乎天天都来,进来吃只烧鸡而已,不算什么。

  那烧鸡果然下了大功夫,高汤锅里煮了几个时辰,端的骨酥肉烂,一整条鸡腿进嘴,连点渣都不剩,骨头都能嚼烂了咽下去。

  五公县人爱吃鸡鱼,偏鸡皮内肥油又多,原本郑平安早腻了的,可今儿竟空口吃了一整只烧鸡,仍觉得意犹未尽。

  师雁行笑道:“怎么样,不难吃吧?”

  郑平安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又压低声音道:“听说今儿王德发被苏大人当众斥责……”

  师雁行眼睛一亮,“事发了吗?”

  郑平安点头,“八、九不离十,听说离开的时候,那王德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师雁行又问了细节,想起今天去送烧鸡时秦夫人的暗示,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

  虽然训斥时打着办差不利的名头,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不过借题发挥罢了。

  是苏北海真的如此公正吗?

  未必。

  他今天发的这十分火气,恐怕有八分是因为下面的官员背着自己搞龌龊。

  搞就搞吧,偏偏还让人拿捏住,传出去不是打他的脸吗?

第75章 事了

  名, 或利,或是荣耀,抑或是为本地百姓谋福祉,任何一位官员都必定要谋求其中一种或几种。

  师雁行深信, 没有不能被收买的人。

  如果不能, 一定是某方面没给够。

  通过与郑平安的深入交流, 师雁行简单总结了苏北海此人的特性:

  渴求更高的权力,但为人谨慎, 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诱惑。

  同样是谨慎, 苏北海可比孙良才高级多了。

  后者说好听了是谨慎小心,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畏畏缩缩, 不敢承担任何风险, 不敢接受任何挑战。

  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遇不到什么波折, 但相应的,也没什么大前途。

  照现在看来, 做到县丞就到头了。

  师雁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遇事后直接就去找了孙母和秦夫人。

  毕竟孙良才可能拒绝自己, 却不能违背亲娘的意愿。

  但这么一来,迄今为止的人情就算扯平了, 而孙良才也会有所警惕,再遇到事情绝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

  所以师雁行想攻克苏北海。

  一来苏北海毕竟是本地最高行政长官, 且至少会在这里再待三年;

  二来, 他有野心,有能力,有高升的可能,

  他想要名, 想要政绩, 她就给他名,给他政绩!

  师雁行想押宝,想在可碰触到的官场范围内押宝。

  如果顺利,五公县会成为她的根据地和退路,苏北海也会成为第一位政治盟友。

  郑平安看出师雁行的意图,一度欲言又止。

  师雁行就笑,“你想说收买苏北海的价格很高,我现在出不起,对不对?”

  嗨,大侄女太聪明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反而让郑平安更不好意思。

  但他了解师雁行的性子,所以干干脆脆承认了。

  “是。”

  苏北海不是不能被收买,而是现在的价格太高,哪怕师雁行倾家荡产也付不起。

  而他又不稀罕小恩小惠,也不馋那一两口吃的,在郑平安看来,现在的师雁行完全没有敲开苏北海那扇门的资本。

  但郑平安不知道的是,师雁行早就试过了。

  所以这次,她换了个方法。

  王德发的奸计没得逞,自己又在众同僚面前丢了面子,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江茴有点忿忿不平,“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万一他怀恨在心,以后伺机报复怎么办?能不能想法子把他弄走?”

  师雁行乐不可支,“你如今对我的盲目信任有点可怕。”

  一县主簿官阶虽不高,但好歹也是朝廷任命,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但凡师雁行有左右朝廷用人的能量,还卖什么卤肉啊!

  早去弄权了!

  但经此一役,想必王德发也会收敛一段时间,只要师雁行能尽快拿下苏北海这条线,王德发就翻不起什么浪花。

  江茴莞尔,“可在我看来,你就是很厉害,好像,好像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不过,”江茴想到现实问题,“苏大人家的门都进不去,要如何拉拢呢?”

  师雁行歪头一笑,转身拎起正练字的鱼阵,举起来做了几次抛接,逗得小姑娘嗷嗷直叫。

  很简单,我不就山,山就我。

  既然进不去苏北海家的门,那让苏北海出来不就行了?

  几天后,江茴就见识到了师雁行“山就我”的法子。

  四月初十一大早,五公县城南二街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穿红戴绿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往县衙去了。

  打头的是母女三个,前头还有两人抬着盖了红布的匾,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不年不节的,突然这样热闹,几乎引了半座城的百姓来看,将个县衙大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众衙役见也不像是要闹事,不便驱逐,只拉了人墙,又火速进去通知苏北海。

  “大人,外头来了一伙百姓,说是要献匾呢!”

  献匾?

  别说底下的官吏,就连苏北海自己都有些茫然。

  我干什么了?

  谁献匾?

  当场就有官员奉承,“大人公务繁忙,每日勤恳,做过的公道不知凡几,恐怕自己都记不清,可瞧瞧,百姓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不就来了?”

  献匾好啊,这是会被直接写入述职折子,能直接算作政绩的。

  多来几次,升迁有望。

  没有任何一个官员不喜欢。

  苏北海难得露了笑模样,对众人道:“不过本分罢了。左右闹成这样,你我也办不得差,走,都去瞧瞧。”

  出来一看,打头的竟然是个陌生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模样,苏北海心里犯嘀咕。

  没印象啊。

  落后苏北海半步的孙良才抬头一看就愣住了。

  果然是她。

  师雁行才不管他有没有印象,没有印象?不要紧,今天过了就有了。

  “民女师雁行,与寡母、幼妹在南二街开铺子,前几日被歹人打砸、讹诈,眼见没了活路,几欲寻死……全赖大老爷明镜高悬,执法严明,还我们母女一个公道,还五公县的百姓们朗朗青天!”

  说着,又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那匾对苏北海道:“晓得大老爷清正廉洁,不敢玷污,只好请人刻了这匾,聊表心意,还请大老爷揭匾!”

  江茴拉着鱼阵上前,郑重行礼,“请大老爷揭匾!”

  鱼阵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苏北海,也跟着奶声奶气道:“请大老爷揭匾。”

  其实她不大明白今天来做什么,也不懂何谓“揭匾”,但在家时娘和姐姐就拉着她练了好几回,所有动作和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

  这些日子的事情师雁行都没刻意回避鱼阵,她虽然不清楚最核心的部分,可已隐约意识到外面坏人很多,这么做会保护大家。

  她人小呢,拜下去只是小小一团,瞧着尤为可怜可爱。

  围观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一家子就几个女人孩子,谁这么坏啊,还上门欺负!

  还有什么比幼女和寡妇更能激发人的同情心,引发普遍怜惜的么?

  没有了!

  后面的胡三娘子带头拍巴掌,声如炸雷。

  又有早安排好的托儿在人群中叫好,众百姓如梦方醒,也纷纷跟着喝彩叫好起来。

  又有衙门内的一众官吏上前奉承,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