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狮子头红棕油亮,四周摆着焯过的青菜叶,碧翠可爱,很像个样子了。

  师雁行先看颜色,发现有点深。

  又拿筷子戳了下,表面微微颗粒状,整体却极富弹性,先夸赞道:“肉馅儿剁得不错,搅得也上劲。”

  都是纯力气活儿,还要求做的人有耐心,只能顺着一个方向不停歇地搅动,这样才能出来好肉泥。

  一个小胖妮儿就嘿嘿笑起来,兴奋得脸都红了,“谢师父夸!”

  一看是她,师雁行就乐了,顺手捏捏肉呼呼的胳膊,“挺好!”

  众人就都很羡慕。

  这姑娘是易胖体质,刚来那会儿瘦得麻杆儿似的,脸色蜡黄,江茴一度怀疑是周开那厮叛变了:这能养活吗?

  结果一天三顿饭下去,别的姑娘只是面色红润,偏这姑娘几天之内吹气似的鼓起来。

  真是喝凉水都长肉。

  小胖妮儿最初有点担心,怕东家怀疑自己吃太多再给撵出去,没想到师雁行发现后上下打量几眼,“壮点好!”

  做饭是体力活儿,底盘大了才方便!

  胖妮儿安心了,又跟着胡三娘子等人“做早操”,逐渐从胖演化为壮,虽然才十岁,但自己搬动二三十斤猪肉毫不费劲。

  这把子力气和身板把个胡三娘子馋得了不得,私下里还跟师雁行玩笑,“若你不要她,我还真想收了做个弟子!”

  简直就是相扑的好苗子!

  早有三妹取了干净碗筷来,师雁行从狮子头上夹了一块下来,慢慢咀嚼。

  “葱姜蒜和料酒用得不错……”

  中餐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适量”“稍稍”,既然是速成,师雁行就给她们走了捷径:

  规定好每道菜的用料比例,比如这红烧狮子头,一斤肉用多少葱姜蒜和料酒,都是定好了的。

  只要严格按照量来,滋味儿就差不到哪儿去。

  师雁行又用狮子头蘸盘底的汤汁,口感瞬间浓郁,隐藏的缺点也暴露出来。

  “只是熬糖色时候过了,微微有点苦味。后面是不是着急了,有点慌了?下锅煮又老了些,藕丁不脆了。”

  唯独一个火候和时长息息相关,得慢慢磨。

  胖妮儿等人暗暗心惊,师父真厉害啊,尝一口都能知道刚才三姐慌了神?

  三妹就有点惭愧。

  原本她信心十足,第一遍油炸的时候也弄得极好,形状滚圆,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结果乐极生悲,才清了锅炒糖色呢,就没跟烧火的小姐妹配合好,眼见着糖浆略有点焦。

  完了!

  当时她脑袋瓜子就嗡的一声,方才建立的信心荡然无存。

  两人这么一慌张,后面火候也没控制好……

  可出锅时她们提前尝过了,当时惊喜地发现味道还不错。

  谁承想,师父第一口就尝出来了。

  这就是经验吧。

  三妹才要说话,另一个姑娘主动站出来领罚。

  “三姐时长和步骤都没错,是我没控好火,一时大一时小。”

  拜师后众人论了齿序,巧的是三妹恰好行三,众人便这么叫起来。

  三妹又说是自己的责任。

  看着抢着认罚的弟子们,师雁行十分欣慰。

  “行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多练几回就好了。比起技巧,心态更要练。”

  别小瞧烧火的活儿,没有现代化可控煤气灶,什么时候加柴,加多少,什么时候拉风箱,多大力道,都直接关系到铁锅温度高低。

  没经验的烧火工粥都能煮糊了,而有经验的,却能仅靠几根柴火的合理分配炖熟一只鸡!中间都不带掀盖子的!

  点评完了之后,师雁行又亲自做了个经典家常菜:

  干煸豆角。

  一群小徒弟都围着看得如痴如醉。

  好羡慕啊,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跟师父似的这么举重若轻?

  她加糖加盐都一点儿不掂量的,好像就是随手那么一捏就准了!

  一盆酸菜鱼,一盆红烧狮子头,姑娘们再快手快脚炒几个简单的时蔬,再加上干煸豆角和一个汤,都是巨型分量,就是今天大家的晚饭了。

  一群大小干饭能手,足足一筐的炊饼回回见底,保准连个渣渣都不剩。

  众人陆续离席,胖妮儿还在领着几个小姐妹用仅存的一点炊饼皮挨个盘子蘸汤吃,抹得贼亮。

  若说没吃饱?

  倒也不是。

  可,可那么那么多好吃的肉汤,油汪汪的,白倒了多可惜啊!

  江茴每每看了都感慨:

  自从这几个孩子来了,家里刷锅刷盘子用的草木灰都少了。

第108章 列席

  师家好味分店西点销量一般, 熟客还是愿意往周遭环境更繁华的本部去,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和坚持。

  因此分店内便没有单独砌烤炉,只是每日从本店运过来一些贩卖,如此两不耽搁。

  二楼也没有做包厢, 全都弄成了方桌和长凳。

  额外添置几架屏风, 若有讲究些的客人, 靠墙拉起屏风就是个相对私密的独立空间了。

  如此一来,分店的实际容客量几乎能达到本部的二点五倍。

  自助餐对中层消费者的吸引力颇大, 甚至有些比较富裕的客人好奇尝过之后, 也频频使唤仆人过来打饭。

  毕竟不是谁家都养得起好厨子的,与其死要面子混吃自家的, 倒不如从外头买着吃, 新鲜又美味, 还省下一笔厨子供奉的大开销。

  虽格调和单位利润略逊色于本部,但分店群众基础广大, 翻桌率高,照这个势头下去, 保不齐最后谁盈利更多。

  已是九月下旬,即后世公历的十月底十一月初, 早晚微有霜冻,呼吸可见白雾, 江茴督促着师雁行和鱼阵换上夹袄。

  如今天气冷了, 也不好再叫胡三娘子步行送鱼阵去上学,难熬不说,看着也不像话, 便坐车去。

  家里又买了两头牲口, 如今已有三头了。

  平时两头用来拉磨, 研磨卤味粉料,另一头单独养起来,预备着家人出行。

  总不能一旦有人外出,作坊那边就放了空。

  江茴每每盘账都会照常唠叨,“多了两张嘴,开销也大起来……”

  牲口吃得比人多多了,虽不吃肉,可时不时也要喂些上好豆渣,或专门购置草料,如此方能膘肥体壮。

  师雁行就笑,“瞧你这财迷样儿,幸亏没听你的话买马。”

  江茴脸一红,头也不抬,“去你的!”

  之前添置牲口时,江茴就说,如今师雁行好歹也是能跟知县大人打交道的掌柜了,又要入商会,再坐骡车总觉得有失身份,不如买匹马来。

  “世人多浅薄,少不得以外物取人,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好。”

  师雁行心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就如今咱们满打满算千来两银子的积蓄,买什么马呦!

  江茴自己却挺有劲头,还抽空问了郑平安一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买就买差不多点的,驽马还不如不买。

  可但凡好点的马匹怎么也得三位数,额外还要雇佣专业马夫伺候,并配置上等草料。

  “那畜生都精着呢,且挑剔!你若总把它们跟骡子关在一处,保管闹起来!”

  得,还得有单间牲口棚。

  这么林林总总算下来,头一年光在一匹马身上就得大半千银子!

  师雁行早有预料,也不沮丧,反倒安慰江茴,“真到了那个境界再买不迟,这会儿强行置办了,也只叫人说咱们浅薄。”

  就好比刚刚年薪百万,就迫不及待巴望劳斯莱斯了。纵然攒攒钱咬咬牙能买得起,后续却也养不起。

  古代的宝马,现代的豪车,本就是上流社会富豪们的专属玩具。

  “师父,藕片切好了,肉馅儿也调匀了,您这会儿就过去吗?”

  三妹敲了敲门,在外间问道。

  天冷了,正是吃藕的时候,前儿卖菜的送了一大筐来,昨儿师雁行就炖了一大锅莲藕排骨汤,也给县学那边送了一回。

  县学那边已经开始烧炕了,空气干燥,难免上火。莲藕健脾益胃,清热生津,很适合这时候吃。

  听说是南边运来的,比本地的沥州藕要更清甜一些。

  师雁行尝了,果然不错,内里雪白,做熟后细腻绵软,一点儿渣滓也没有。

  其实师雁行本人更喜欢吃脆藕,口感比较丰富突出,尤其做个醋溜藕片、荷塘月色什么的,和其他配菜相得益彰。

  但这玩意儿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买着什么吃什么吧。

  都好吃。

  还剩下许多,饶是有泥巴裹着也新鲜不了多久,索性都炸成藕夹。

  藕夹内部填充的肉馅儿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配方,不过加些葱姜之流,相当通用,包饺子、攒肉丸子、煎肉饼都好。

  若再讲究些,想让肉馅儿更细腻的,还可以往里面打一个鸡蛋,炸熟后口感更紧致。

  师雁行炸了一大锅,把先捞出来控油的那一批趁热分成几份送人。

  “三娘子,时候差不多了,顺便把鱼阵接回来吧。”

  胡三娘子应了,略一收拾就往郑家去。

  如今她天天接送鱼阵,郑家上下都对她十分熟悉,老远见了就打招呼,又请进去吃茶。

  郑义亲自见了她,又托她传话。

  “告诉你们掌柜的,明儿去茶楼聊聊上回的事。”

  回去的路上,鱼阵就拽着胡三娘子的袖子闻个不停,小狗儿似的。

  “好香呀!”

  我怀疑你偷偷吃好吃的了,但我不说!

  胡三娘子就笑,“掌柜的炸了藕夹,专等你家去吃呢!”

  “要配浓浓的小米粥!”鱼阵马上说。

  孩子大了,有主意了,隔三差五就点菜。

  回去一看,果然是小米粥,把鱼阵乐坏了。

  我跟姐姐想的一样哎!

  金灿灿的小米粥里加了红枣和山药丁,厚厚的米脂堆了一层,沿着碗边细细啜几口,香!

  熬粥要一次把水加足,中间最好不要再开盖子,保证香味不散,如此方能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最忌讳临时补水,不然香味大打折扣。

  这就极其考验经验和手法。

  藕夹塞肉油炸,好吃归好吃,极容易腻。

  额外再用焯水的菠菜叶、豆腐皮丝、胡萝卜丝和粉条凉拌的杂和菜,浇上浓浓的蒜醋汁儿,顶上泼一勺辣椒油,凉透了一吃,酸辣鲜爽,美得不得了,再没什么油腻不油腻的话。

  胡三娘子传了话,顺便把郑母托她带的一大罐藕粉交给师雁行。

  “说是南边来的好细的粉儿,先用几勺温冷水和一和,之后再加热水,得使劲儿搅和,若喜欢还可以加些葡萄干儿之类的干果。”

  师雁行乐了,“有日子没见这个了,既如此,今儿就冲几碗吃吃。”

  北方莲藕不多,藕粉就更稀罕了,好些北地人一辈子都没接触过这玩意儿。

  师雁行果然冲了一回,众人都眼巴巴围着看。

  原本一点粉末,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没想到加了开水拼命搅动后,竟逐渐成了黏糊糊亮晶晶的一团!

  包括胡三娘子在内的许多人都有些嫌弃地后仰。

  这,这能吃吗?

  怎么看着跟大……

  鱼阵直接喊出来,“大鼻涕!”

  众人:“……”

  果然还得是你!

  江茴啼笑皆非,伸手往她脸蛋子上轻轻拧了把,“胡说八道。”

  鱼阵捂着腮帮子不服,小声嘟囔,“就是大……唔!”

  江茴直接上手捂嘴,“不许说!”

  住口!

  还让不让人吃了?

  师雁行笑得不行。

  什么都有喜欢不喜欢的,也不知大家吃不吃得惯,师雁行就每人分了一点。

  三妹等人有点惶恐,“这样金贵好东西,师父自己吃吧,给我们糟蹋了。”

  “就几口,尝个鲜儿。”师雁行道。

  要做好厨子,就得多吃好东西,多感受不同的味道和口感,就好像作家多看书、画家多看景是一样的,要增长自己的见识。

  这也是修行的一种。

  藕粉味道非常淡,细细品味才能尝到一点清甜,师雁行仔细观察大家的反应,又问了几句,发现三妹这丫头的舌头还挺灵光。

  她最清晰地说出了藕粉的特点。

  有前途啊!

  师雁行又问:“喜欢吃吗?”

  三妹犹豫了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是我没福气……”

  黏糊糊的,感觉好奇怪啊!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利索点的东西。

  师雁行哈哈大笑,“行,以后就这么实话实说。”

  倒是江茴和鱼阵感觉不错。

  前者以前在家就吃过,习惯了,后者是什么都不挑,估计只要师雁行送过来的,活虫子也能往嘴巴里塞一口试试。

  其余众人感想不一。

  次日师雁行去见郑义,果然是商会的事。

  她新做了一份抹茶蛋糕卷,里面填充的奶油馅儿也是抹茶味的,双重快乐。

  “大官人不来一块?”

  郑义看着那一大片绿,脸上也隐隐发绿,“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

  上了年纪本就觉短,如今他连红茶都少喝了,这会儿若真塞下这玩意儿去,保管睁眼到天明。

  师雁行遗憾地收回手,自己当他的面吃了一大口。

  唔,快乐!

  郑义:“……说正事。”

  年轻真是招人恨啊。

  最近郑义没闲着,抽空和商会的几位老朋友见了面,提到想举荐师雁行入会的事,众人反应不一。

  之前他就告诉师雁行,加入商会的人不少,但大多数只是挂个名儿,偶尔跟着喝口汤,真正能参与决策的仅有八位。

  分别是郑义和那位同日去知州府上赴宴的粮商庄老板,开药行医馆的老会长,开兄弟酒楼的大小王掌柜两位,专卖胭脂水粉等女子之物并各色闺中用具和秘药的刘翠兰刘掌柜。

  另有一位开石料、木器家具城的,一对开古玩店的夫妻档。

  这两组虽入了商会,但前者不大爱与人交际,好像另有门道,加入商会只为不被针对,平时轻易不会表达喜好。

  而那对夫妻档做的是当铺古玩买卖,听说有做官的亲戚,消息很灵通。

  县城的市场毕竟有限,有能力玩古玩的也少,故而两口子一直努力往上走,如今县城和州城生意各半,大有往沥州靠拢的架势,已经不大瞧得上小小五公县了,也很少直接掺和这里面的事儿。

  师雁行细细听了,当时就觉得这个构成挺有意思,基本涵盖了衣食住行玩这几个大项。

  邀请师雁行入会不难,但单纯那样完全没有意义,郑义真正想做的是在那八把椅子中间再添一把。

  如此一来,商会原本的实力对比将会瞬间失衡,相当于削弱了原本几位成员的权力,众人的反应也必然会很激烈。

  郑义道:“我和庄掌柜自不必说,自然一力赞成你入席。

  刘翠兰油滑,后面两家如今只看重州城,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人,原本想弃权,但我与庄掌柜游说过后,至少会有一家同意。

  至于老会长,他年纪大了,儿孙不大争气,急需有人支持,应该也不会反对。”

  他没说那兄弟酒楼的大小王掌柜,师雁行也没问,没必要问,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两票反对。

  因为对方恰恰就是之前被自己抢了县衙节礼供奉的聚云楼!

  二师兄田顷还亲自去砸过场子……

  原本都在餐饮界,就是直接竞争关系,早前师家好味势单力孤,王家兄弟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如今眼见着师家好味起来,还顺势挖走不少高端客户,由不得他们不敌视。

  若非之前主簿王德发栽赃陷害失败了,王氏兄弟自己都要来这么一手,先防患于未然!

  新仇加旧恨,又是直接竞争关系,如今师雁行还想入商会争权夺势,王家兄弟不骂娘就有鬼了。

  师雁行倒是想得开,既然是同行,对上是到晚的事,或者说打从她抢了县衙节礼那日开始,两边就已经对上了。

  和气生财,这话是对买卖双方说的,落在同行之间万万不可能。

  你和气,人家只会当你软弱好欺,下回必然变本加厉。

  照郑义提供的情报来看,就算王家兄弟反对,那些中间摇摆人投出弃权票,至少也能打个平手。

  万一再多一票赞成,师雁行成为商会第九人就稳了。

  郑义说:“问题不大。”

  他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师雁行没着急说感谢的话,“大官人如此尽心竭力帮衬,那我要回报些什么呢?”

  郑义对她固然有欣赏,但她绝不认为单纯一份欣赏值得对方这么用心。

  她快人快语,郑义也不藏藏掖掖,“我要你来日全力保举我为下任会长。”

第109章 入会

  “我要你来日全力保举我为下任会长。”

  这是郑义开出的条件, 前提是他帮师雁行跻身为五公县商会第九人,拥有正常决策权。

  师雁行很满意。

  如果郑义能当会长,对她和师家好味都是百益而无一害,即便对方不说, 以后她也打算这么干。

  “击掌为誓。”

  师雁行主动伸手。

  “啪!”

  “啪啪!”

  三击掌过后, 郑义语气复杂道:“你我相差四十岁, 我再干二十年就顶天了,届时你羽翼丰满正值壮年, 倒是正好接班。可转念一想, 届时只怕这小小五公县已不在你眼中,索性不说也罢。”

  年轻啊, 太年轻了!

  真是令人嫉妒。

  师雁行笑着谦虚一回, “大官人说笑了, 即便来日你退,还有大公子呢。”

  协议已成, 郑义也不继续绷着,索性往大圈椅里一靠, 长长吐了口气,松弛着身体道:“事到如今, 你倒揶揄起我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还差些火候, 将来啊, 说不得要靠你照应喽!”

  干什么都需要天分,而天分这种东西实在玄妙,不是说你能干了, 生的崽子就一定能行。

  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不假, 但龙未必生龙, 凤也未必生凤!

  郑如意什么都好,就是太温吞太绵软了些,做个守成之主绰绰有余,若想指望他开疆辟土?

  做梦去吧!

  郑平安倒有几分他的风采,胆大心细,敢想敢干,很有一股闯劲儿,也拉得下脸、放得下身段。

  奈何那小子圆滑忒过,打着没玩够的幌子混到现在,半个蛋也不下!

  两年前郑义曾抓着他打了一顿,逼他说真话。

  郑平安无奈,便道:“我与大哥先后成亲只差了三年,若马上生孩子,堂兄弟未必谁比谁大。倘或我后来居上,却将大哥置于何地?”

  兄弟阋墙乃内乱的征兆。

  郑义当时就愣了。

  他是实在没想到,看似大咧咧的小儿子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不由又是叹又是骂。

  “混账!你把老子当什么人,把你大哥当什么人!”

  造化弄人啊,若这小子是长子,他还愁什么!

  见郑义松手,郑平安一骨碌爬起来,“您和大哥自然是好的,大嫂也是好的,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万一他的担忧成真,先于郑如意生下儿子,照郑母疼他的劲儿,又是长孙,必然爱屋及乌,第二个孙子的处境可就尴尬了。

  事实证明,郑平安的担忧是对的:

  有寿是现在的长孙,却不是郑如意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夭折的女婴。

  又或者郑如意顺利生了长孙,可兄弟俩的儿子年岁差不多,外人会不会起心思?孩子长大后自己会不会起心思?

  长此以往,谁敢保证日后不变心?

  难得如今他和大哥关系亲厚,实在不想冒那样的风险。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正好柳芬怕疼,他也没玩够,索性就往后拖几年。

  等以后想生了,跟有寿的岁数也拉开了,至少十年之内不必担心内乱。

  他们好好养,若来日有寿真不是这块料,他再托自家儿子上去不迟,老郑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当然,这些话师雁行不知道,甚至郑母也不知道,是独属于郑义和郑平安爷俩的秘密。

  师雁行只知道郑平安外粗内细,也曾不止一次惊讶在“多子多福”“开枝散叶”的老思想禁锢下,郑义竟纵容郑平安至此,却不晓得两人已有过这般推心置腹的谈话。

  月末就是商会例会,成与不成就看那天了。

  因郑义提前打了招呼,那位木器、石料城的掌柜和当铺古玩买卖的夫妻档也破例到会,其他常在五公县内的人自不必说。

  除聚云楼、汇云楼的大小王兄弟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主题,故而听郑义当众提出要推举一位新人上桌时,不管是否同意,都表现得很平静。

  “我反对!”

  大哥王江率先拍桌子。

  他娘的,反了天了,之前抢自家买卖这笔账还没跟她算,如今竟要骑到老子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