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郭毅脸上才有了点喜色,主动上前道谢。

  师雁行笑了下,坦然受之。

  十来岁的少年,放在前世还是高中生,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给三分染料就敢开染坊,自认老天爷第一,他第二。

  就欠收拾。

  师雁行可会收拾人。

  专业对口哇。

  郭父郭母已四十多岁,以前常年务农,身体亏损,折腾了这大半日已十分疲惫,况且也不懂读书的事,便主动留在客栈等消息。

  师雁行托客栈的人好生照料,自己则带郭毅上了马车。

  如今师家已经有好几辆马车了,拉车的马也高大神骏,内外修饰精致而舒适。

  郭毅忍不住看了又看,中间偷瞟师雁行,见她在闭目养神,便偷偷伸出手去抚摸坐下柔软的皮毛。

  多好的皮子呀,饶是自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舍得用这样好的皮毛做衣裳,可她竟用来铺凳子!

  “觉得不舒服了,是不是?”

  本该在假寐的师雁行忽然来了句。

  郭毅脑袋里嗡的一声,猛地收回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

  师雁行看着他,轻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开口说出的话十分扎心。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如今一切都是该得的,父母言行粗鄙,令你蒙羞了,对不对?我作为一个商人,却是你的资助人,让你如骨在喉,是不是?”

  她一边说,郭毅一边睁大眼睛,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青一阵白一阵,好像被人剥光了衣裳一样,无处可逃。

  “我没有!”

  他激动地否认道。

  师雁行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其实这很容易理解。你之前一无所有,可中了秀才之后,一夜之间,天上地下,县令大人召见你,老村长夸赞你,左邻右舍羡慕你吹捧你……可你觉得自己的才学算几流?”

  心事被戳中的郭毅听到后面,下意识挺胸抬头,“当然是,是……”

  他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是神态表情表明一切:

  是上流。

  师雁行笑起来。

  是那种看着稚嫩无知的顽童,不知天高地厚,撒泼一样的包容且怜悯的笑。

  郭毅莫名羞恼起来。

  “掌柜的,到了!”

  外面胡三娘子跳下车来,在马车边放下脚凳,请师雁行出来。

  师雁行看了郭毅一眼,“你不是自诩人品才学上流吗?那就来真正的县内上流看看吧。”

  郭毅愣神时,师雁行已下了马车,他紧跟着出来抬头一看,心跳加速:

  竟然是县学大门口!

  空前的兴奋和激动席卷了郭毅全身,这是曾经乡间百姓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他就站在此处!

  “哎呦,这不是师老板吗?自打裴先生走后,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两个门子老远见了马车便拉着脸拦过来,可一看清车上下来的人立刻换上一副人皮,笑容可恕,嘘寒问暖起来。

  师雁行笑道:“有点忙,这不,今儿带人过来瞧瞧。”

  两个门子点头如啄米,又说了些奉承的话,“是,上头的大人们已经提前知会过了,您只管进去就是了,何必下车呢?怪远的。”

  后面的郭毅见此情景,眼睛都瞪圆了。

  之前来预备考试时,他曾忍不住向往来县学门口看过几回,可每次这些门子都拉着个脸老长,仿佛谁欠他们二百吊似的,哪怕是来参加县试的考生也不例外。

  可现在……这算什么呀!

  师雁行没有坐车,而是带着郭毅一步步走进去,边走边轻描淡写地讲解沿途建筑和风光。

  听得越多,郭毅心中狐疑越重:

  她不是商人吗?怎么跟县学的人这么熟?

  对这里面好像也很熟的样子!

  县试过后,被当做考场的县学又恢复了热闹,沿途走来遇到不少下课的学子和教师,其中许多人都识得师雁行,远远颔首示意。

  郭毅心中越发疑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上午的课结束了,下午的课还没开始,许多县学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高谈阔论,相互舌战,十分热闹。

  师雁行朝那边努努嘴儿,对跃跃欲试的郭毅道:“不去试试?”

  舌战众人中有两个正是之前师雁行资助过的,带头接纳了郭毅,然后就联合众人将郭毅“打得”溃不成军。

  师雁行含笑旁观,一点儿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胡三娘子抱着胳膊站在她身后,见状直撇嘴,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什么玩意儿嘛,若没有掌柜的帮衬,你这辈子都别指望再碰书本,如今反倒抖起来了。

  但凡有几个菜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真正的大官和举人、进士老爷她也不是没见过,远的不说,掌柜的那几位师兄和师父不是?都再和气不过,还能蹲门口大碗吃菜呢,也没见这样轻狂。

  接受了现实毒打后的郭毅整个人都蔫儿了,回去的路上半晌无言。

  良久才闷闷道:“那是你安排的?”

  师雁行斜靠着软垫,懒洋洋嗯了声。

  她看着脸上满是屈辱的郭毅,似笑非笑,“怎么,输不起了?”

  郭毅看上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今天之前,他觉得自己很厉害,也觉得县学里的前辈们没什么了不得。

  大家都是秀才嘛!谁比谁差?

  可今天之后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秀才和秀才也不一样。

  那些人的思维之敏捷,口舌之伶俐,都是他所望尘莫及的。

  可如此厉害,竟也中不了举人吗?

  固有认知被打破,自信被摧毁,郭毅忽然恐惧起来。

  “你来之前其实我做过两手打算,若你心性沉稳……人可以得意,但不能忘形,更不能忘本,你在郭张村算第一流,可放到县上呢?他们也不过尔尔,你却连尔尔都不如。只一座五公县县学内便有秀才数百,州城呢?府城呢?全国呢?”

  残酷的现实血淋淋摆在眼前,郭毅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可,可大家之前都夸赞我,连县太爷也……

  是了,他也那样说过别人。

  “这一趟我就是想告诉你,书不是给谁读的,郭张村的百姓们客气,是真心实意替你高兴,却不是你猖狂的资本。说得不好听一点,八成秀才都死在通往举人的道路上,你如今再出色,乡亲们也不指望你什么,我也不指望你,五公县也不指望你……”

  对村学,师雁行本来也没寄托多少期望,能培养出师家好味的高质量企业员工就够本了。

  若有朝一日真的能出个顶天立地的官,是意外之喜;出不来,也没什么。

  郭毅整个人都像被大锤捶过一遍似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耳畔只会回荡着一句话: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不起。

  进客栈之前,师雁行丢给他一句话。

  “这两天多在街上转转,看看县城别的秀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何等才学,再看看你自己。若想得通,咱们再说下一步。”

  都曾是秀才,年纪也相仿,怎么就差这么多?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京城还没来信吗?”师雁行忽然问道。

  胡三娘子就在外面笑,“您才寄出去多久,且要等等呢!”

  嘿嘿,这是想小柴大人啦!

  马车走出去老远了,郭毅还直挺挺杵在客栈外的大道上,活像木胎泥塑。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毅转身欲走,忽瞥见路边一个代写书信的,也穿长袍,便鬼使神差上前询问:“兄台瞧着一表人才,也是读圣贤书的么?”

  那人起身还礼,抖了抖洗出毛边的长袍,“在下庆贞十二年的秀才,敢问兄台?”

  秀才!

  秀才竟沦落到街边卖字?!

  数日后,郭毅主动找到师雁行,认认真真一揖到地,浮躁尽去。

第153章 地头蛇

  打击郭毅并不是为了摧毁他, 至少暂时不是,而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救,毕竟师雁行身上打着郭张村的烙印,太绝情很容易影响风评。

  因此郭毅认错之后, 师雁行也没再继续发作, 并告诉了他有可能去县学的事。

  郭毅一听, 竟愣在当场,旋即结结巴巴惶恐道:“可, 可我……”

  真是打击狠了, 直接不自信了。

  师雁行道:“行不行的,试试再说。”

  试试可能不行, 但如果不试的话, 一定不行。

  说不心动是假的, 郭毅面红耳赤结巴了半天,最后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又郑重道谢。

  “但去了未必能永远留下,县学每月都有考核, 连续三次或累计五次不达标者会被劝退,你要好自为之。”

  说实话, 郭毅这次来给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若非今天认错, 若非年纪小, 直接就断了前程了。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师雁行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人。

  郭毅忙道:“是,我记下了。”

  见他态度还算恭顺, 师雁行点点头, 继续说:“世人都说士农工商, 你们读圣贤书的自然也不例外,多有人划出个三六九等来……”

  见师雁行旧事重提,开口就戳心窝子,郭毅羞愤欲死,才要表态便被无情打断。

  哪怕在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也只是美梦一场,过分天真,更何况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师雁行不认为自己有颠倒乾坤的本事,也不打算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宣扬什么“平等”,但她绝不容许农夫与蛇的事发生。

  她看着郭毅,平静道:“但在你真正成功,真正有能力做点什么之前,最好不要轻易流露出这种姿态,会死得很惨。”

  就好比她和郭毅。

  如果这次他没有低头,那么她能一手捧起他,也能一手按死他。

  在这小小的五公县,想要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

  功名?秀才?

  算个屁。

  走不出五公县,你就什么都不是。

  哪怕是装,你也要装出感激来!

  第一次窥见成人世界的残酷和现实,郭毅浑身僵硬,看向师雁行的眼神中,已隐约带了畏惧。

  以前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娃,后来又得到资助顺利中了秀才。自始至终都没遇到过什么实质性的打击,曾经的退学就是自以为的人生低谷。

  可让师雁行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读不起书的人不计其数,他能续上才是奇迹。

  既然是奇迹,就要知道感恩,做好回报的准备。

  “多的话我不说了,你只记住一句就好,”师雁行直勾勾盯着他道,“谦卑地感恩,朝廷也不喜欢忘本的人。”

  世人可以容忍你一时忘形,但绝不会允许你背叛自己的根。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恩人都可以踩在脚下,那么也就算不得人了。

  师雁行懒得继续扮演什么知心大姐姐,直接把赤裸的现实撕开给他看。

  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羊羔突然被丢到危机四伏的大草原上,前后处境过于悬殊,心态炸裂很正常。

  以至于郭毅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有的只需要鼓励和肯定,有的却需要棍棒教育。

  说得不好听一点,郭毅这次之所以有二次机会,完全是因为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还有扭转的可能。

  但以后师雁行还会盯着他,如果再长歪,她不介意连根拔掉。

  不过这次的事倒是给师雁行提了个醒,田顷、柴擒虎之流只是异端少数,郭毅这种心态才是这个时代的基本盘。甚至就连孟晖那种识时务的,说出去也要为人不齿。

  看来应该告诉一下赵先生,教书育人,教书只是一方面,更要紧的还是育人,哪怕是洗脑,也务必要让他们知道感恩,别到最后弄出一群白眼狼来。

  倒是胡三娘子还有些不快。

  “掌柜的,真就这么放过他呀?”

  师雁行笑道:“难不成还能杀了?”

  胡三娘子也跟着笑起来,“那倒也不必。”

  师雁行站起来活动下手脚,“之后郭毅一家辞行,不必特意来回我了。”

  想背叛,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跟资本家比忘本?

  呵呵。

  骨头渣子都能给你榨出二两油来!

  越是对比,师雁行就越感激自己的好运气,也越感激当初看人稳准狠的自己,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才叫她遇到那样好的师门。

  说起来,通讯不便的年月真是令人烦闷,也不知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郭毅的名次本够不上县学,为防止有人说暗箱操作,苏北海直接大手一挥,多划了六人进来。

  对外的说法就是本地学子争气,去岁比以往多了一位进士,今年就给大家多多的机会,希望能够蒸蒸日上,为五公县争光。

  所以县学扩招啦!

  这么一来,郭毅就不显眼了。

  一时全县上下俱都欢欣鼓舞,尤其被破例扩招进去的几个秀才,更是感激涕零。

  县学有朝廷补贴,不需要缴纳束脩,但是基本的住宿和伙食费需要学生自理。

  所幸如今郭庄村上下手里都有了余钱,郭毅一家便主动要求自己承担了。

  师雁行没意见。

  京城回信之前,柳芬生了个大胖小子,郑家上下都欢喜疯了。

  尤其是郑母,本就有些偏疼小儿子,如今爱屋及乌,几乎将小孙子爱到骨子里,每日都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吃得下睡得香。

  郑义看后,暗自感慨,还真是让郑平安那小子猜准了。

  喜讯传来时,师雁行一时腾不出空,便打发胡三娘子去送了一回贺礼,后面到了四月份才又亲自去了趟。

  此时那乳名有吉的小东西已经长开了,褪去初时红皱的丑样儿,白白胖胖的,跟个大面团子似的。

  师雁行挺好奇地摸摸有吉的脸蛋,后者挥舞着胳膊腿儿对她吐了个口水泡泡。

  师雁行乐了,“真滑啊!”

  小孩子皮肤细腻柔软,便是最上等的绸缎也难及。

  柳芬还挺得意,“是吧?”

  她也天天摸!

  刚生出来的时候可嫌弃,红彤彤皱巴巴一团,脑袋还被挤扁,当时柳芬直接就被丑哭了。

  这团丑东西,真是我生的?

  后来慢慢长开,眉眼间依稀瞧出她和郑平安的样子了,柳芬才渐渐生出喜爱之情,觉得血脉真是神奇。

  师雁行一边听一边笑,“生孩子元气大伤,你可要好生养着。”

  柳芬点头如啄米,又皱巴着脸小声道:“可疼啦!以后都不生了!”

  师雁行拍拍她的手,“不生了。”

  这也就是娘家和婆家有钱,光伺候有吉的奶娘就有两个,另有丫头、小厮十多个,柳芬和郑平安这对爹妈一点儿不用上手,只时不时叫人抱过来瞧瞧,哭了拉了只管抱走,这才轻快。

  不然只怕产后抑郁症都要出来了。

  柳芬吸吸鼻子,砸吧着嘴儿道:“我想吃你做的血旺了。”

  都说酸儿辣女,可到她这儿一点都不准。

  师雁行笑出声,“行,等会儿我亲自下厨犒劳大功臣!”

  旁边亲手剥蜜柚的郑平安看着自家媳妇儿和大侄女拉在一起的手,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师雁行扭头看郑平安,正色道:“你可得好好待她。”

  这年月的女人生孩子,那真是拿命换的。

  郑平安举起满是果汁的手告饶,苦哈哈道:“明白明白。”

  师雁行这才满意地笑了。

  柳芬从她后面探出头来,冲郑平安得意地瞪眼:哼哼,我多的是人护着!

  看这两口子眉来眼去的,师雁行就觉得吧,好像成家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了。

  有福和有寿也来看弟弟,都挤在小摇篮边不肯离去。

  “弟弟像二叔!”

  “胡说,分明像二婶儿!”

  “你才胡说,弟弟是男的,二婶儿是女的,自然更像二叔!”有福叉腰道。

  有寿挠头,啊这,还真无法反驳呢。

  郑平安一手一个,按葫芦似的把侄子侄女按走,“让让,你们弟弟要喝奶了!”

  乳母来将有吉抱走,小东西还挺有活力,胖乎乎的胳膊腿儿从襁褓中伸出来,在空中奋力挥舞。

  “姐姐!”有福恋恋不舍地瞅了几眼,这才跑来闹师雁行,“鱼阵怎么没来呀?我都想她了。”

  有寿也眼巴巴等着回答。

  这两年他渐渐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人沉稳许多,也不大在人前主动提及鱼阵了。可私下里,难免还是记挂着旧情分。

  师雁行拉着他们笑道:“鱼阵平时上学呢,有人请了她和我娘去做客,不便推辞。”

  这倒不是假话。

  也是赶巧了,这两日是沥州一位官员家眷的寿诞,师雁行如今名头太大,需要避嫌,轻易不会亲自到场,但却不能不表态,便由江茴带着鱼阵出席。

  有福迅速提炼了重点,“鱼阵交新朋友了啊?”

  师雁行没有直接回答,笑道:“人都要长大的嘛,就像你和有寿,朋友不也慢慢多起来?”

  小兄妹俩唔了声,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可也隐约觉得好似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见小朋友们有些沮丧,师雁行便笑道:“不过她过不来,你们若有空,也可以去我家玩嘛!”

  有福和有寿一听,果然欢喜,立刻手拉手跑了。

  “我们去跟爹娘说!”

  到底是孩子,只要能跟小伙伴见面就很高兴了。

  有福和有寿一走,柳芬就把郑平安撵走了,自己拉着师雁行说悄悄话。

  “那个刘翠兰刘掌柜送进来的东西哦,真的很好哎!”

  虽然刘翠兰与郑义同在商会,但之前郑家跟她并无交集。毕竟风流早寡的刘掌柜卖的商品有些特殊,郑义又是个大老爷们儿,若交往过密,风评早晚受损:

  要么功能受损,要么品行受损。

  可因着师雁行这层关系,柳芬坐月子期间,刘翠兰还特意打发人来送了一回东西,包括并不仅限于祛疤膏、回春膏、补气回奶丸、产后专用抹胸等,每一样的名称和性能都很火爆。

  也就是柳芬了,把个大姑娘当忘年交闺蜜,这样的事情也大咧咧说,若换了旁人,断然不好意思开口。

  一个敢说,一个敢接,师雁行还挺好奇,闹着看了一回。

  被撵出来的郑平安就听见里面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挠了挠头,嘱咐一干丫头婆子小心伺候着,很识趣地走了。

  与此同时,京城。

  新科进士们会根据名次和能力分成三批,头等入翰林院,最为清贵,后期也最容易升官。

  次等入六部轮值,后续可能被下放到地方上去,发展风险大,能为者刷政绩加官进爵,并不比入翰林院的差;不能为者老死地方,泯然众人。

  再次的,头几年根本捞不到一官半职,只能苦哈哈熬着,一年又一年,等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缺,朝廷能想起自己来。

  田顷是一开始就去了户部。

  户部就相当于朝廷的账房,各处都要精打细算,田顷商户出身,做这个最合适不过。

  柴擒虎最初便引起皇帝关注,破格入翰林院,三不五时就被拎到御前讲学,皇帝也喜欢他。

  可后来就发现吧,这种器重反而限制他的发展,就又放到工部去了。

  工部总管全国上下工程、建筑,除开皇家那一块,都是实打实关乎国计民生的,柴擒虎不同于寻常文人,年少时便在外游历,深知民间疾苦,皇帝对他寄予厚望。

  能被留作京官的都不是傻子,毕竟皇恩浩荡明晃晃的,饶是柴擒虎年岁小到可以做一干同僚的孙子还有余,也没发生什么被排挤、欺压的事。

  甚至每天都有好些不限于工部的官员想方设法往柴擒虎身边挤,想蹭个光。

  若是能顺道入了陛下的眼,那就再好不过啦。

  奈何裴门中人吧,异端居多,柴擒虎文举出身,可既不爱文会,也不喜扎堆儿,跟颗铜豌豆似的,叫人无处下手。

  于是众人便改变策略。

  “不知小柴大人可有婚配啊?”

第154章 乳酪

  大禄人普遍在十六岁左右正式预备议亲, 讲究一些的大户人家,甚至十二三岁就筛选好门当户对的人家了。

  选定对象后再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正常情况下一般十八、九岁便会成家。

  如今柴擒虎已及冠,大家普遍都以为他已有家室, 至少也是订了亲的。

  况且这样年少成名的俊才, 即便之前未定, 中途历经一系列考试,日益扬名, 恐怕也已被人截下了, 所以众人一开始只是暗中观察。

  而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 这就不像个已经成家的男人呐!

  这才有此一问。

  京城局势错综复杂,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许多大臣乍一看好似全无关联,可细细追究起来, 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裴远山早在教导几位弟子时便已有言在先:可以不权倾一时, 但绝不能主动卷入党派之争中去。

  裴门的策略就是不站队。

  如果非要站队,就做个直臣, 只忠于这个国家,这个朝廷。

  如此一来, 可能当时没有太大的好处, 但同样也不易受牵连,最终能够保全自身。

  自打会试以来,相当一部分排名靠前的进士们都受到了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试探和拉拢, 有的干脆在成名之前就已被当成潜力股收入麾下。

  柴擒虎和田顷也不例外。

  奈何无一人成功。

  他们两个太特殊了, 想不沾身是痴人说梦:一来很年轻, 很显眼,二来先生太有名了,就是一个杠子头,谁拿他都没法子。

  而这师门也是令人无从下手:

  大师兄宋云鹭就是个书呆子,在翰林院一待数年,不争不抢埋头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