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万雄师斩阎罗上一章:第8章
  • 十万雄师斩阎罗下一章:第10章

  洛阳剑豪于剑鳌最先明白过来,他陡然冲到庭院中,仰天大呼:“解放了,解放了。”当天夜里便取出尘封已久的宝剑,备上两匹快马,一夜间驰逐三百余里,手刃仇敌十人,在每人的背上都用鲜血写上“到第一堂去告我”这几个字,然后家也不回,直驰长安,在长安最豪华的酒楼上设宴三天,遍邀昔日好友会聚一堂,将身上所携带的金银分赠一空,一夜间,又回复了“睚眦必报,一饭必偿”的江湖人本色。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既然于剑鳌已做在前,无数人便纷起效尤,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一时间,江湖中腥风血雨、血肉横飞。得意的如金榜高中,失意的便身首异处,江湖中人的生死法轮本就比寻常人转得快很多。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长安城,摆酒设宴,大会群朋,如同过节一般,而这些人中也不乏有过节者,于是酒楼上狂欢高歌,街市里巷则成了这些豪客们决斗的场所。

  坐镇长安城的丐帮帮主张猛目睹这一切,也是徒唤奈何,只能约束属下不得介入江湖滥杀之中,却不敢出面弹压,知道无论谁此时出头干涉,都会立时成为众矢之的,即便堂堂天下第一大帮也不敢招惹这麻烦上身。更何况他心中所忧尚不在此,一方面二少潜踪不现,另一方面那些神秘人依然查不出头绪来,这两方人一旦相遇,那可就是天崩地裂的惨祸了。

  荒废的第一堂依然矗立在长安城的中心,虎死雄威在。群雄们虽放任无忌,却还没人敢踏入那紧闭的大门一步,“第一堂”这三字依然可令许多人在午夜梦中惊醒,抚胸心悸不已。

  这一年的冬季来得格外早,一场大雪掩埋了尸体,遮盖了血迹,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罪恶都被这场瑞雪消融得无影无踪。

  雪后的第二天,一向紧闭的第府的大门却悄然打开,从里面出来四个人,在左面高墙上贴上一张告示,大意是说:第一堂因内部整修,一直没有过问江湖中事,自即日起第一堂依然受理四方投诉。

  这条消息瞬时传遍长安城,所有人先是不信,继而鄙夷,随后却是头冒冷汗,两腿发软,都战战兢兢、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第府门前。当他们仰头看完那张告示,一个个面色青紫、腿肚子转筋,就跟三九天里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冰水里浸了三天三夜似的。

  死一般沉寂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尖声喊道:“我有冤要诉。”众人均唬了一跳,尚未看清说话人的面貌,里面已有人将这人领了进去。不多时,一阵鸣金溅玉般的马蹄声传来,两匹快马已旋风般冲出府门,消失在长安街头……

  约有顿饭工夫,两匹马去而复返,一人在马上高举一颗面目狰狞、兀自滴血不止的人头,大家都认得:正是这些日子里快意恩仇、风光无限的于剑鳌。

  许多人都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有几人当场吓晕过去,只有一人最聪明,拼命掐着自己的手背,以为自己做梦魇着了,拼命让自己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懵懂地向前走了几步,其余人都跟炸了锅似的,四散逃了开去,没有谁顾忌在客栈中还留有多少物事、几多金银,便跟被鬼追似的一口气逃出了城门。城中的居民百姓不知出了何事,问这些人也问不出一句话来,只当城中要有天大的祸事发生,一传十,十传百,顷刻之间,竟纷纷扶老携幼,赶猪牵羊,也跟着逃了出去,到了午后,长安城已差不多成了一座空城。

  坐在天香阁中的张猛倒没吓晕,却也不明所以。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街巷角落,他都布有眼线,可以说城里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能瞒过他的耳目,然而一片废墟里的第一堂居然又开张了,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难道真是第一人道行太高,他地下的那位同行怕他老人家篡了自己的位,又恭请他还阳了?一念及此,饶是他浑身是胆,也不禁毛骨悚然。他决定亲自到第府去看一看,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竟有一种置身阴间的感觉。

第25节:五、百足之虫(4)

  来到第府门前,却见大门左右各立着四名武士,与先时的规模一样,只是这四人却从未见过。他踌躇片刻,走上前去,拱手道:“相烦通禀一声,丐帮张猛求见堂主。”

  那四人听他自报家门,神色漠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人转身走了进去。须臾,便见一位三十多岁的人来到门前,侧身一礼道:“堂主有请张帮主。”

  张猛跟着那人进了府,三转两绕来到了旧日的第一堂前,不由得瞠目结舌。早已毁弃的第一堂不仅尽复旧观,而且绝无新建的迹象,仿佛根本没有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似的。张猛蓦然间只感周身冰冷,真不知是第一人还了阳,抑或是自己入了阴。

  忽听得一人轻笑道:“张帮主此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张猛抬头看去,第一堂门口赫然站着一身轻裘的第文,不禁脱口而出:“二少,真是你吗?”一下子冲了过去,抱住第文双肩。

  第文也抱住了他,两手中指正虚扣在张猛肩井穴上,自从惨遭变故后,他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二少。”张猛又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两眼中泪如泉涌。第文也颇有些伤感,叹口气道:“张帮主,敝宅一向多承您与贵帮兄弟照看,此情难谢啊。”

  张猛抽回一只手,拭去泪水,平定一下自己的心态,摇摇头道:“二少您有所不知,张某受过第大侠天高地厚的恩情,只恨不能杀身以报,尊府出事之时趋救不及,过后又无事可做,真是愧也要愧死了,哪禁得您这话。”

  第文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父亲就是死在这些恩恩怨怨上。

  张猛又四处看了看,疑惑道:“二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跟变魔术似的。您消失了快半年了,怎地一下子从府中冒出来了?”

  第文暧昧一笑:“张帮主,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是各有各的门道儿,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并非要在你面前卖弄,只是要在这府中钓鱼。”

  张猛一怔,旋即明白了,低声道:“您是要让外面人相信,第大侠依然还活着?”第文笑道:“这难道不可能吗?”

  张猛望着第文深邃的目光,如坠五里雾中,彻底地怔住了。

  “张帮主,您不是外人。”第文神秘地一笑,“家父是没过世,不过这事只能让您知道。”

  “第大侠真的还活着?”

  “是的。”第文沉吟了一下,“家父当时只是受了重伤,一直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养伤,刚刚痊愈,否则以我这点能耐焉敢再立起第一堂的大旗?”

  张猛略一思索,已然深信不疑,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只是连连点头。

  第文又笑道:“张帮主,只是家父自此次祸变后,不想再见任何人,只能请张帮主海涵了。”

  张猛额上冷汗涔涔,拱手道:“第大侠尚在人世,已是天大的喜事,在下虽不获赐见,但心中欢喜实已难表,只求二少在第大侠面前替在下请安,如有需丐帮出力的地方,只要二少的指令一到,敝帮上下定会奉行无误。”

  第文再三致谢后,亲自送张猛出了府。张猛回去后立即撤出了天香阁,将总舵移至长安分舵中,以备第一人的召唤。

  当晚,第文重返天香阁,便如家中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这一晚,天香阁中欢声如沸,张灯结彩,猜拳行令直闹腾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第文一回到府中,便唤来了最亲信的手下甲字组组长俞信,下达密令道:“派出你手下最忠心、最可靠的人,紧紧盯住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是一份名单,你给每个人都安上两个尾巴,他们每天在何处、与何人见面、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这些我都要知道。”

  “是。”俞信恭谨地应声道,从第文手中接过了那份名单,展开后匆匆浏览一遍,不禁惊心,上面几乎列出了武林中所有有地位、有名望的人,连一向隐居山野不问世事的江湖散人也无一遗漏。

  “这五个人,”第文指了指名单上五个用黑圈圈住的名字,“要加以特别照顾,每人安上十个尾巴,人手要选组里最好的。”

第26节:五、百足之虫(5)

  “您怀疑他们?”俞信看了那五个名字,更是吃惊。

  “岂止是怀疑,如所料不差的话,幕后策划者就应该是这五人。他们每年都要失踪几段时间,可巧的是他们五人失踪的时间是相同的,不仅一年如此,而且二十年来年年如此,这就很有问题了。”

  俞信感到一股冷气浸遍全身,他不知道第文是如何掌握这些人二十年的行踪的,但以第一堂以前的手段,要做这事也不难,他想了想,说道:“二少,既然如此,何不索性把他们做了,就算杀错了也没什么。”

  第文昂头向天,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并不怕杀错了几个人,即使是杀错了他们,会招致整个武林的反击,我也不在乎。不过,这一次我一定要拿到他们策划谋害我一家的证据,公之于天下,然后再亲手杀了他们。”

  “属下明白了。”俞信转身便要走。“等一下。”第文又叫住他,“这事只能你一人知道,不要让其他组的人知晓。”他看了一眼略感疑惑的俞信,又说道,“我并不是不信任你们中的哪一位,不过是想保险些,避免一切不应该出现的枝节。现今我们人少,人家人多,我们在明,人家在暗,这是一场很难打赢的仗,我不得不加倍小心些。”

  俞信躬身施礼,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何况他们受训时也就是按照这一套规则来训练的。以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除了自己的组外,也不知道其他组里都有些什么人,而各个组首脑间的横向联系是绝对不允许的。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既然有明的天干十组,那么就应该有暗的地支十二组,至于那暗的十二组都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联系,大概只有二少一人知道了。

  当他为名单上的每个人都配好尾巴后,突发奇想道:二少给自己安了几个尾巴?他旋即恍然:这是一定的,而且天干十组的每个组长都不会逃过二少的眼睛,只是,是十个组互相监视呢,还是启动了那暗的地支组?他的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老东西没有死!”

  还是在那片桃花林,五个人又聚在一处。他们本来的计划是:一举毁灭第家后,五人便不再见面,所以在发动了攻击之后,他们便将那处最隐秘的会所炸毁了。想不到第文未死,迫使他们冒险在这里匆匆会晤了一次,而今沸沸扬扬地流传起第一人还活着的消息,这消息又是从生平无一字虚语的丐帮帮主张猛口中传出来的,致使他们不得不第二次来到这里。

  五个人已听不出是谁先说出这句恼羞成怒的话了,因为每人心中要说的都是这句话。

  “会不会是第文在故弄玄虚,想用死诸葛吓走生仲达这条计策?”儒衫老三迟疑道,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条推断,不过是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不济事还是要把生命寄托在上面一样。

  “不会。”和尚老大摇了摇头,“假若第阎王真死了,二少一个花花公子逃命还来不及,岂敢露头重组第一堂?这等魄力与胆量只有第阎王才有。”“是啊。”道士老二也附和道,“我们一直以为第文是躲起来不敢露面,谁知这小混蛋是躲在什么地方帮那老混蛋养伤,我们都被骗了。”

  “会不会我们所料有误?”老五突然大声道,“我们都是按常理推测的,焉知第文不会反其道而行之,我倒是赞同三哥的想法。”

  “是啊,按计划的执行而言,第阎王绝无可能逃脱杀劫。”负责执行计划的老四说道。

  “若都按计划执行,不要说第阎王,就是第文那小王八蛋也不该活着,还有那些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虾兵蟹将。”和尚老大一拍桌子,愤怒的话音中似有火星迸出。他并不是要责备什么人,计划是共同制订的,五人的责任是一样的。

  “还有,”道士老二又补充道:“我们知道第文是一向不参与家中事务的,可以说第一堂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大势力他也未必清楚,何以在半年后又招集起偌大一支队伍,重组第一堂?这只有大小阎王才能办得到。第小阎王是确死无疑了,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老阎王没死。况且张猛亲自到过第府,若非他亲眼见过第阎王,绝不会传出这话来。”

第27节:五、百足之虫(6)

  “那也未必,”身为女人的老五显示出了女性特有的细致,“就算张猛见过也未必是真的,找个替身容易得很,我就不相信我们策划了二十年,居然杀不了一个第阎王。”

  “如果真有替身那就更复杂了。”和尚老大苦笑道,“我们计划中炸死的也许就是个替身呢,但愿没有替身这一说。不过从各方面情况看,第阎王还活着已是不争的事实,大家还是议一议下面应该如何办吧。”

  “这有什么可议的?”丐帮老四道,“集合所有的人力,发动第二次攻击,决一胜负罢了。”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虽然心里都认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第一堂经过一次重创后,再想对他们偷袭得手已不可能,这一次只能是强攻,那么得手的机率就会更为减少,不过除此也别无良策,所以每个人还是点了点头,又聚在一张桌案前,研究起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来。

  桃花林外,五个方位上站着五个人的贴身随从,而在五个方位之间的草丛里,却埋伏着近二十个人……

  “五个人,桃花林……”第文听到传回来的情报后,觉得自己的怀疑已被证实了一半,“他们的谈话一句也没听到吗?”他冷声问俞信道。

  “没有。”俞信急忙道,“不过不是弟兄们怕死,而是这几人功力太高,无法侵近二十丈之内,若被察觉反而会坏了大事。”

  “我知道,他们办得很好。”第文点头赞许道,“告诉这些弟兄们,在他们聚会之处挖出地道,地面上他们可能会察觉出来,可他们察觉不出地下的,再弄几根铁管子通到地面,人在地下就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派几拨人昼夜在里面守着,不许出一毫差错。”

  “是。”俞信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用铁管偷听这一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只是还有一丝顾虑,“他们会再到这个地方去吗?”

  “既然他们认为这个地方隐秘安全,就一定会再去的。他们要对付我们,也不是一两次就能谈好的。”

  俞信退出后,第文在这间没有光线的秘室里又陷入了沉思,他喜欢呆在这个屋子里,坐在父亲生前坐的太师椅上,和父亲一样思考着问题。

  这一段时间里,他越来越感到孤独。那种高高在上、不胜寒冷的感觉,便如一个人立在只容一足的危崖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凭借自己的一股韧力强自保持着不坠深渊……现在,第文觉得能理解父亲了,他从心底里为父亲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夜不能寐时,他愈加思念起许飞卿来,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现在已是他在世上最牵挂的两个人,而刻骨铭心、啮人骨髓的相思常常令他坐卧不宁,他却不敢尝试去看上一眼。他已把许飞卿安置在最妥善的处所,即便自己不在人世了,她和孩子也会安全、富足地过上一生。他不敢冒险去探试,一旦她们的藏身之地被发觉,有多少人保护也无济于事,他只能把这份思念深深埋在心底。

  第一堂重建后,来投诉的人却寥寥无几,虽然经过那一轮血腥的仇杀,江湖中的恩怨又平添了许多,不过大家都知道:第一堂与那批毁掉第府的神秘势力之间的决战才是最重要的,在两者尚未分出生死存亡时,还是龟缩在家静观局势为妙。

  这时的武林已是死水一片,每个人都茫然不知所措,只好什么事也不做,免得无端惹祸上身。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又一轮的暴雨雷霆已经不远了,而这一次的胜者才是真正的武林之王……

第28节:六、最后一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