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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除了人呆的地方外,再给我填满火药。”

  “火药?用来做什么?”

  “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第文恶狠狠地道,那张俊秀的脸顷刻间扭曲得颇为狰狞。

  五个人又聚在了一处。

  和尚老大叹道:“真是人心不古啊,我们甘冒万死,为武林中人摧毁第一堂,到头来反要像兔子似的东躲西藏。”

  道士老二笑道:“这有什么,成则王侯败则寇,自古已然,老大何必感叹。”话虽这样说,心里更觉委屈到了极点。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儒衫老三正色道,“咱们既非求名,亦非求利,但求义之所在,这才是我辈本色。所以不必论成败,也不必在乎人言。”

  “义本是古人给后人设的陷阱,已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丐服老四激愤道,“第一堂初建时也是打着义字旗号,这‘义’做得多了反成了‘大不义’。”

  “第一堂是窃‘义’的盗贼,我们才是承义而为。”老三愤然反驳道。

  “好了,是非功过就让后人评说吧。”和尚老大厉声道,“义也好,不义也罢,既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总要走到底才是。”

  道士老二心中黯然,五人共事二十年,意见不合是常有的事,但如此争吵还是首次,这可不是好征兆。他忽然觉得少了一种声音,便抬头望去,却见老五呆坐一隅,容颜惨淡,了无生气,便问道:“老五,你怎样想?”

  老五怔了一下,轻声道:“我一直也以为我们是为义而战,可当我看到那个沾满血迹的布娃娃,我就想到了那个孩子,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孩子向我索命,他满身血污,我也满身血污,都是那孩子的血。”她忽然双手捂住脸,呜咽出声。

  “妇人之仁,妇人之见。”和尚老大怒哼道,“一个孩子怎么了?第一堂灭门灭派的事做得多了,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可人家从未杀过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老五蓦然抬头,厉声喝道,通红的眼睛中充满悔恨。

第32节:六、最后一战(5)

  四人均默然不语,七大掌门合议后,便将那个布娃娃宣示各派,并令所有参与“杀王”行动的人出来自首,那个布娃娃在各派中引起轩然大波,参与的人心有负罪感,而未参与的则义愤填膺,站到了掌门一边。五人匆忙聚首,正是要研究一个应急方案,没想到竟成这种局面。

  丐服老四柔声道:“老五,计划是我负责执行的,人手也是我亲自挑选的,要说有罪,罪在我一人,你不必这样难过。”

  老五摇摇头,惨然道:“我们五人是功罪一体的,你不用安慰我,待此事一了,我便去那孩子的墓前,自刎谢罪。”

  和尚老大气得反而笑了:“老五,你怎就迂到这份上了,第文原来也不过问江湖事,现今怎样,弄得我们众叛亲离,藏身无处。那孩子虽小,长大以后还不是要像大小阎王一样为祸武林,说不定更为残暴,早点把他除了倒是功德一件。”

  “前人以‘莫须有’定罪已贻笑千古,你这是以想当然来加人以罪,岂非更为不智?”

  “你……”和尚老大被噎得一口气几乎运转不来。

  “这又何必。”道士老二道,“当初议定对第府斩尽杀绝,你也是举手同意的,怎地现今反而怪罪上了?”

  “我并没怪罪谁,我只是感到自己有罪。当初我是举手同意的,可我真不知道第府中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那么你现在是想退出了?”老大厉声喝问,脸上已布满杀气。

  “我怎会退出?”老五低声道,“只是我方寸已乱,你们议事吧,我听大家的便是。”

  老大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人是没救了,他转头问老四:“人手调配得怎样了?”老四道:“正在集结中,只是此次难度很大,各派正召集所有人归派,咱们却向外调人,暴露的可能性极大。”

  “咱们又堕入第家父子的奸计中了。”老大一拍桌案,怒不可遏。

  “这话怎讲?”老二问道。

  “第文向七派要人,也明知七大掌门奈何不了咱们,咱们连第一堂都敢毁,难道就不能废了这七个无德无能、使第一堂坐大的罪人?他们要的就是各派归队,行走江湖上的自然就是他们要对付的人。”

  “那怎么办,先暂停集结吗?”老四问道。

  “继续集结。”老大断然道,“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奋而一战。”

  “依我说,”老二阴森森地道,“扯碎龙袍是死,杀死太子也是个死,咱们何不废了那七人,集合所有力量与第一堂一决胜负,胜算岂非更大?”

  “不行,”儒衫老三道,“那七人虽无德无能,却无大过。咱们贸然废黜,只会招致围攻,况且咱们反第一堂,是为义而战,纵然不成,到了阴曹地府也问心无愧,若行此篡越之事,那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老大也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四人都俯首在一张地图前,商议如何调派人手,锁定攻击目标,以及总攻时间等等,一直议了一个通宵。

  自始自终,老五如木头人一般呆坐着,对四人的议论竟只字未闻。

  第府秘室中,俞信呈上一本厚厚的卷宗,上面记载着那五人从头至尾的谈话与议论,一字不漏。

  第文先看到的是五人的争论,边看边笑,心里轻松不少,他冒险单身赴少林的目的已圆满达成。待看到他们所谈论的计划时,收敛了笑容,也俯身在一张大地图前,用墨笔和朱笔在上面几十个地方上标注着。

  “二少,您这一招真是妙绝天人。”一旁伺候笔墨的俞信从心里倾服道,“先前鱼龙混杂,咱们分不清他们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现在可是泾渭分明,他们从上到下,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中了。不是属下妄言,就是老主人也未必有这么高明。”

  “对子贬父,你这个恭维法就更不高明了。”第文抬起头,含笑看着他。

  俞信忙双膝跪倒,自己掌嘴道:“属下该死,属下失言。”

  “起来吧,我并没怪你。”

  俞信战战兢兢地起身,偷眼看第文脸上确无丝毫愠色,一颗心才落地。

  “你不知道,”第文笑道,“我现在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老人家生前计划好了的,我不过是按他老人家的计划施行罢了。”

第33节:六、最后一战(6)

  俞信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他不仅为我制定了一份计划,甚至为我侄儿和我以后可能会有的孩子也制定了一份计划,每个人的计划都是到第府遭受灭顶之灾、只剩一人时,便可照本施行,以光复第家大业。这听起来是不可能,可他确实做到了,所以他伟大,他永远不死,他是神。”俞信已听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把所有的事、所有的可能都料到了——甚至几十年以后的事,并为之做了充分的准备和布置,却偏偏忽略了他自身。他想不出这世上会有什么武功、暗器、毒药能危及他的生命,却忘记了火药,所以他死了。”

  第文现在已能很平静地去想,去谈论父兄的死,他认为这正是他们巧取豪夺他人权利所付出的代价,武林中本就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也谈不上什么恩怨。只是母亲和侄儿的死令他心中怒火万丈,每一念及便恨不得把每个仇人一寸寸剁碎了,放到嘴里咽下去。他重又俯首地图前,仔细推敲了半日,方开口问道:“这些集结地点可靠吗?”

  俞信道:“二少放心,绝不会错。”又笑道,“这五人也真是狡猾到家了,偌大的行动他们居然遥控指挥,若不是您掌握了他们的行踪,锁定他们来调查,就算是杀光了那些动手的人,也找不到这五个罪魁祸首。”

  “机关算尽,反误性命,世事往往如此。”第文淡淡道,“其实这五人也算是当世人杰了,如果他们也用对付我父亲的办法来对付我,他们就彻底成功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俞信问道:“二少,这五人现在已无大用,何不先分别处置了,把他们捉来让您亲手斩下他们的头,来祭奠老主人和大堂主。”

  “不可。一是时机未到,会打草惊蛇,反要多生祸乱;二来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请君入瓮的滋味。”第文斩钉截铁地说,沉吟了一下,又叹道,“其实这五人也都是江湖名侠,他们要做的也不过是夺回江湖中人本应有的权利,义烈可嘉。可惜我也没办法,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是我死就是他们亡,这中间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不过杀死这些人后,不要向外面公布他们的名字,也算是保全他们的一世英名了。”

  十个人,劲装结束,齐集第一堂。每人的脸上都是庄严肃穆之色,心里却涌动着大战前夕的激动。第文如同帝王为凯旋归来的功勋大将册封一样,神色庄重地发给每人一个锦囊。发完后,他回到座位上,肃然道:“我的性命,还有第家一脉现都已交到各位手上,成则俱荣,败则俱亡。”

  十人同时跪倒,双手捧着锦囊过顶,齐声道:“属下誓死卫护堂主,万死不辞。”然后逐个叩拜过第一人和第武的灵位,掉头而出。

  这一夜第府中人声不闻,只有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响彻通宵,城中的百姓惶恐不安,相互传言道:“神又发怒了。”

  五个人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凌晨时分,丐服老四出外点燃了一枝花炮,看着烟火在空中绽开,释放出绚丽的色彩,五人的心却是沉甸甸的,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兆

  待见到四处花炮响应,五人便回到屋中,尚未落座,便听得“嗖”的一声,一枚响箭已透窗而入。

  和尚老大眼疾手快,伸手捉住,却见箭尾绑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六个字:第文请君入瓮。老大蓦然醒悟,叫道:“不好,速离此地。”话音未落,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五人如弹丸般被抛上天空,落地时,已是尸骨如泥了。

  各处的花炮不停升空,而每一枚花炮升空后不待落下,便有四五人侵身上来,刀剑齐举,将放炮人剁成肉泥,共有五十六位放炮人丧生。

  花炮升空后,各处便是马奔船疾,可惜行不多远,马便被绊马索绊倒,快舟也被大船撞翻,各路信使无一幸免,均被截杀于路上水下。随后便有人乘马驾舟,依然向这些信使的目的地进发。

  集结各处的首领在规定时刻接到指令后,便依令而行,各处人均黑色劲装,黑巾罩面,只露出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睛。

  此次攻击无一处落空,目标却少了一半,只是攻击的人并不知晓,他们攻击的都是自己人。

  当他们杀得双方都剩不了几人时,四周又涌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只不过他们是白巾蒙面,上来后一声不吭,便如收割庄稼一般将还活着的砍得一个不剩,然后便扬长而去。最后死去的人双眼都睁得圆圆的,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人。

  就在四海鼎沸、血流成河之际,第文却带着十几名卫士,骑着快马,用两个时辰赶完了二百里的路程,在一个偏僻小镇的丝绸商人家中,见到了许飞卿和出生仅三天的儿子。

  他没有在府中等待结果,因为这已是确定无疑的了,这是他执掌第一堂的第一战,也是最后一战。他实在克制不住对许飞卿的思念。他在路上并未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出生,而且是儿子,他并不懂得计算产期,所以当他一路狂奔,在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听到了婴儿特有的哭声时,心便猛然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似的。他并没有立时明白过来,只到进屋看见儿子,似乎有外在的一股力量迫使他跪了下来。他已听不见这家主妇对他的恭喜,他匍匐在地,眼中泪水不绝涌出。

  身旁的卫士和这家的主妇见他这副样子,也都不自禁地跪伏在地,痛哭不止,全然忘了一见到第文便惊喜得晕了过去的许飞卿。

  还是婴儿那尖锐的叫声惊醒了第文,也唤醒了昏睡中的许飞卿。

  “这就是我的儿子?”第文依然觉得似在梦中,眼中的泪却流个不停。

  “不是你的还是别人的不成。”许飞卿急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第文也急道,“老天可怜我,延续我第氏一脉,你是我第家有史以来最大的功臣,我代第家祖先、也代第氏子孙后代向你致谢。”说罢,也不顾满屋的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向许飞卿大礼叩拜。

  “别……”产后虚弱的许飞卿阻拦不了他,羞得无地自容,只好把头埋进被里。满屋的人都别转脸去,掩口窃笑,脸上也都挂着泪珠。

  “我也是第家人,是你的老婆,给你生儿子再自然不过了,有什么可谢的,你当着那么多人拜我,羞也要羞死我了。”当天晚上,许飞卿在床上贴着第文的耳朵说。

  “当时我是孤家寡人,根本不知道父亲留给我这么多人手。”第文解释道,“按当时的情形看,我是必死无疑,你却提出要为我传续后代,假若我死了,第氏一脉不就靠你来延续吗?我之所以谢你就是为此。”第文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儿子,那小小的粉红色的肉团,在他眼里就是整个世界。自他第一眼看到后,眼睛就再未离开过儿子,连许飞卿都有些嫉妒了。

  七天后,各地的情况才汇总到一起,十名首领一齐来到这丝绸商人家禀报。第文听完后,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他对此事已不关心了,就像听到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一样,他的耳朵竖立着,在细听室内婴儿那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