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找了。”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礼品袋,目光清冷,无所谓地说,“当是你的跑腿费。”

没想到时隔半年,她竟然在这样的时间,场合再次遇到他。

宁为谨坐诊的时间是每周三和五。

周五的时候,郑叮叮拿着报告来找他,正好赶上宁为谨在隔断间后为女病人做检查,隔着一扇门,就听到里头的病人断断续续的娇嗔:“宁医生,你轻一点,慢一点,我有点痛…”

郑叮叮被那声音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放下病历本,等待的途中和宁为谨的两个女实习生聊天。

“宁教授很厉害,是我们市第一个在27岁破格晋升教授的医生。”

“他每周要去医学院讲课,可受学生欢迎了,学生都将他当成偶像看待。”

“他很厉害,去年创下lumpectom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院记录。”

郑叮叮静静地听她们对宁为谨的溢美之词,直到隔断间后的宁为谨和女病人走出来,她看了一眼那个女病人,有点年纪,身材瘦削,穿着华贵,出来后嘴上还不停地说着自己的症状。

宁为谨给她开了检查的单子,她接过后笑着说谢谢宁教授,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轮到郑叮叮了,她将检查结果交给宁为谨,宁为谨看得很认真,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郑叮叮:“和初诊诊断结果吻合,是纤维瘤。你的情况很符合手术适应症,不过依照结果,瘤体大小超过了2cm,传统手术比微创来得好。”

“能不做手术吗?”郑叮叮问,“我听说这个纤维瘤可以吃药,就是保守治疗,这个可以吗?”

“单纯靠吃药效果很差,消除肿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非手术彻底割除,不能避免它会继续长大,或者发生其他病变。”宁为谨一字字很清晰,虽然语气不重,但听起来很有权威性,“你确定能承担这个风险?”

“…”郑叮叮默默地摇头。

宁为谨将B超报告放在桌子上,打开她的病历本,拿起笔行云流水地写了两行,保持静默。

他写字的时候,郑叮叮看着他,窗外的阳光正好直射进来,镀在他身上,他侧脸的弧度近乎完美,睫毛纤长安静地下垂,有棱有角的下颏折射一道浅浅的光,看起来很神圣。

气氛安静到凝滞。

直到宁为谨合上病历本,递还给郑叮叮:“你需要做手术,越快越好,后面两周我有时间,你以选一天。”

“是你给我做?”郑叮叮确认。

宁为谨看了她一眼,语气听起来有点冷硬:“对,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郑叮叮想,他很值得信任。

这一天,走出门诊室,郑叮叮得到了一张宁为谨的名片,有他的联系方式,她将之放在皮夹里。

回公寓后,郑叮叮洗了澡,打开笔记本更新了一下自己的网店,发了一个通告:从XX号到XX号暂停营业。

郑叮叮是一个玩具设计师,就职于雅趣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她白日工作,兼职开网店,网店出售的是她亲手设计的玩具礼品和手工品,生意一直不好,一个月赚不到三百是常事。

但她从没想过放弃,这家网店算是她的一个童趣世界,连名字都很可爱,叫做 “萌萌哒”。

此刻,她翻开了交易记录,去年8月12日,七夕情人节的前一天,有个ID是“湛蓝的一天”的亲订购了她的一款“玫瑰流沙瓶”,交易价格为189元。

那应该是宁为谨送给女友的生日礼物吧,郑叮叮想,说起来,他的女友完全不介意他的职业?每天要动手摸很多女人的那个部位?真够大方的。

想起那个实习生别有意味的口吻:“被他服务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郑叮叮感觉后背又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闭网址,她打开了一个私人日志,在上面记下:我和mr.纤维瘤相遇了,它是圆形的,有3.3cm*2.8,大概和,还挺可爱的,不过为了防止它无止境地长大,变质,必须将它割掉,我现在担心的是,麻药退后,会不会很疼?

写完后,又随意地翻了翻以前的日志,不无例外,一行又一行,都跳出一个男人的名字,非常好听的名字:陈珣。

这么多年,她为了这个男人,在这个日志上写下了无数的文字。

一个半月前前,他去了N市,再没有联系过她,虽然他说自己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后会回来给她一个交代,但她从他做出的决定得知了一个事实,他放弃了她。

其实,她被甩了的这个事实,隐隐地存在于潜意识中,照例说她早该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却难得地陷入情绪的最低谷,她慢慢地拉回页面,认真的,颇为理智地敲了一句话:

“肿瘤能用手术刀割除,那回忆和感情呢,谁知道他们究竟需要多久才能被遗忘。”


chapter2

手术时间定在隔周的星期四下午,那天宁为谨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来医院,可以抽个时间帮郑叮叮割掉小肿瘤。

手术地点是门诊手术室,当郑叮叮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心情就不免紧张起来,头顶是无影灯,耳畔传来机械护士整理手术工具的声音,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平复情绪。

手术选择的是局麻,麻醉师给她打了一针利多卡因,针头斜刺进入胸口的皮肤,又冷又痛,她轻轻皱了皱眉头。

十五分钟后,宁为谨来到她身边。

他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脸上只露出一双清湛的眼睛,冷静,锐利,先观察了她的脸色,再伸手按了按她胸口,确认无误后说:“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的两个助理正是门诊室的女实习生,一个姓陈,一个姓付,术前,她们还谈笑风生,和郑叮叮说:“你不用担心啦,这样的手术对宁教授而言就是小儿科,十几分钟的事情,保证切口小,恢复快,缝线还很漂亮。”

此刻,麻药起了效果,她感觉胸口有些闷。

当宁为谨手持刀划开第一道口子,鲜血绽放在白皙的皮肤上,她有一点微妙的知觉,但眼睛直视无影灯,没有乱瞟。

耳畔断断续续听到宁为谨和两个助手的说话声,他说了几个专业词,像是给她们做指导,其中夹杂滋滋滋的声音,她不明所以,完全不清楚这是宁为谨持着电刀帮她止血。

整个过程,郑叮叮目不斜视,眼睛一直瞪着无影灯,直到感觉酸胀,她才下移目光,正好对上宁为谨的余光,她习惯性地,礼貌侧开。

“哪里不舒服?”宁为谨一边有条不紊地动作,一边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颇为慵懒。

“没有不舒服。”

“放轻松,快结束了。”他说话的同时用纱布重重地压了压她的出血点。

整个手术用了二十七分钟,结束后,割下的一颗红豆似的东西被送去做病理切片,以确证肿瘤的性质是良性还是恶性。

宁为谨摘下手套,褪下无菌服,径直走出去。

助理小陈去送病理组织,助理小付留在手术室陪郑叮叮。

“宁教授呢?”郑叮叮问。

“他啊,大概出去抽烟了。”

“抽烟?”

“这是他术后的习惯,因为术前几个小时不能抽,术后放松了,可以来一根。”小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