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到几张照片,说:“戴林的胸骨被刺到几刀,张解放的脊柱被刺到几刀。这几刀,尤其是张解放后背的刀伤,方向都是垂直的,而且结合痕迹发现的脚印,凶手应该是踩住张解放的后背,从上往下捅的刀子。”我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

“既然是狭长的、没有护手、锋利的刀具,又从上往下直捅,且捅在了骨质上,那么,因为刀尖受阻,拿着刀的手会沿着刀的长轴方向往下滑,最终…”

大宝跳了起来,插话道:“明白了!你是说凶手握刀的手很有可能滑到刀刃上。那么这么锋利的刀刃碰到握紧刀的手,凶手的手可能会受伤!”

我点了点头。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大宝接着问道。

我拎起勘查箱,说:“叫上林涛,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我是在找凶手有可能接触到的地方,如果凶手的手真的受了伤,那么他的手接触的地方就有可能留下他的血迹。虽然现场已经提取了200多份血迹点,但是对于满是血迹的现场,只是冰山一角,而且事实证明,这200多份血迹中,并没有发现凶手的DNA。

我们在现场仔细搜索了3个多小时,突然,主卧室墙壁上的一处血迹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个类似五指印的血迹。

“林涛快来看看。”我说,“这是什么痕迹?”

林涛走了过来,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5分钟,得出结论:“这确实是一个五指印,是戴着手套的五指印。”

“你看。”我指着五指印中食指的末端位置说,“这有往外喷溅的血迹。如果是黏附在手套上的血迹,因为迅速流动均匀,不可能因为挤压而形成喷溅血迹。”

“你是说,有可能这喷溅状血迹是从手套里面被挤压出来而形成的对吗?”林涛说。

“是的。”我赞赏林涛的聪明,“这种血迹形态一看就是血液在手套内受挤压,才从手套破口处挤喷出来的。”

“手套内的血,肯定是犯罪分子的血!”林涛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马上把这块血迹送去DNA检验,是不是,要让检验结果来说话。”我说。

送完DNA样本,我重新回到宾馆,此时林涛已经回来了,说:“又仔细看了很多处血迹,没有再发现类似的了。”

我点了点头,说:“等结果吧,别小看这一处血迹,说不准案子可能就会有重大突破了。”

怀揣着希望,我睡了一个无比踏实的好觉。第二天一早,果然梦想成真了。

汪法医敲开我的房门,摆了个很酷很幽默的姿势站在门口,说:“恭喜你,凶手的DNA真的给你找到了。”

5

汪法医敲门的时候,我还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听到汪法医这么一说,我立即清醒了。

“真的?”我高兴地大声喊道。

“新鲜出炉的消息,比专案组组长还快一步。”汪法医笑道。

“有了这样的证据,就可以认定凶手,为诉讼服务,最关键的是,我们有了物证,比较容易甄别犯罪嫌疑人了。”大宝从汪法医的背后冒了出来,看来他也得知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我们纷纷洗漱完毕,乘车赶往专案组,期望能听到更好的消息。

专案组坐满了人,侦查员们已经两天三夜没有睡过像样的觉了,一个个眼圈发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拼命地吸烟。有的侦查员则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很好,”梁处长说,“我们刑事技术部门发现了凶手的DNA,这是给专案组的强心剂,这个案子不怕破不了了。”

“下一步是请各组侦查员汇报这几天的摸排情况,有无可疑的人员。”支队长在主持会议。

几个组的主办侦查员交头接耳交换意见以后,雷影市公安局重案大队大队长说:“经过几组侦查员夜以继日的摸排,目前满足熟人、在死者家打过工、住在现场附近的人员这3个条件的,有3个人。目前正在逐一排查,但是最可疑的是一名叫乔虎的21岁男子。”

主办侦查员一边把3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递给我们传阅,一边说:“这个乔虎是住在现场500米外的乔江林的儿子,从小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一年前在张家打工,负责在张一年各个店面之间调配运输婚纱和其他设备。后来因为盗窃店里的摄影器材未遂,被张一年开除,现在在省外的一家屠宰场打工。经乔江林反映,乔虎最近并没有回乡,但是经我们与乔虎打工的屠宰场联系,乔虎因为受不了粗活儿重活儿,已经辞职一周了。”

“乔江林的话不可信。”梁处长说,“如果真的是乔虎所为,案后乔虎必然会发现市局组织了大规模的巡逻搜查,他最好的躲避场所就是自己家。所以,不能排除乔江林有包庇的嫌疑。”

“其余两名犯罪嫌疑人赵亮亮、林家翼的工作仍在继续,这两个人目前都还在雷影市,表现也比较正常。”主办侦查员说,“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血和乔江林夫妇的血都已经采集,开始进行检验,希望能比对成功。”

我看已经摸排出了非常可疑的犯罪嫌疑人,DNA比对正在进行中,顿时放心了许多。专案会结束后,我和林涛、大宝回到房间,继续研究现场和尸体情况,期望能有新的发现。

我拿出了纸笔,逐个儿记录了每具尸体上的每处创口的长度、深度,慢慢地,整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数据:长0.1厘米,深0.2厘米;长1厘米,深1.3厘米;长2厘米,深3.2厘米…

“你这是做什么?”大宝问道。

“你看看。”我说,“创口的长度就提示了刀刃的宽度,创口的深度就提示了刀刃的长度。在特定的刃宽下有特定的刃长,我们就可以推算出一把刀的模样。”

经过仔细的核对、绘图,我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描绘出了一把刀的模样。

这是一把尖刀,刀刃的总长有15-16厘米,刀尖非常尖锐和锋利,刀身狭长。整个刀刃纵截面呈一个三角形。

“这种形式的刀,还真不多见。”我说,“估计是有特种用途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把我们从对刀子的思考中拽回了现实。

汪法医站在门口:“不好的消息,经过检验,排除赵亮亮、林家翼的作案可能,经过对乔江林夫妇的血比对,也排除了他们的儿子乔虎的作案可能。”

这仿佛是晴天霹雳,好不容易摸排出来的3名犯罪嫌疑人却一股脑儿全部被排除了,大家显得比较沮丧。此时已经很晚了,大家顿时感觉无计可施,垂着头各自回房间睡觉,希望睡着了可以排解这郁闷的情绪。

“别急,我相信侦查员还能继续排查出新的犯罪嫌疑人,我们一定可以破案的。”汪法医看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安慰道。

我看大家都回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于是拨通了师父的电话,把前期的情况和师父做了汇报。师父说:“你总结出刀的模型这个很好,但是你并没有把这么好的想法用到实际用处。下一步,我觉得你应该去寻找这样的刀。”

“寻找?”我说,“天哪,那去哪里找啊?”

“很多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师父笑道,“首先卖刀的地方比较集中,你跑几个点就可以以点概面发现个大致情况了。如果仍无法找到,你可以去一些可能用到刀具的厂子里找,厂子的刀具可能都是特制的,与众不同。”

我拿出纸笔,按照师父说的几种厂子,逐一做了记录,做好明天去一个一个厂子里找的准备。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和大宝就开始走遍全城有可能售卖刀具或者可能有特种刀具的地方进行查探,希望能在路边摊儿、工厂矿发现相似的刀具,说不准就能确定凶手的职业,或者能发现他买刀的地方。跑了整整一天,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了这样一把狭长、锋利、尖刃而且纵截面是三角形的尖刀。找到和我们推断一致的刀具后,我们出具了证明,借了这把刀,立即风驰电掣赶往专案组,参加专案会议,希望能听见新的好消息。

“你们可以确定是熟人吗?可以确定是侵财杀人吗?”在专案组门外就听见了强书记洪亮的声音,看来强书记在质疑我们刑事技术部门前期的推测了。

“目前侦查部门已经全力以赴,再也没有发现符合初始设定条件的犯罪嫌疑人。”强书记接着说,“目前看来,问题就出在初始设定条件的问题上,是否真的是侵财杀人,是否真的是熟人作案,这是本案能否出现新的突破口的关键!”

我悄悄走进专案组,找了一张列席位置坐下,默默地思考我们的前期判断到底有哪些是站不住脚的。

“还有一种可能。”梁处长突然幽幽地开口了,“目前排除了赵亮亮和林家翼的作案可能,排除了凶手是乔江林夫妇所生的儿子,但是并没有排除乔虎。”

这一句话让侦查员们听得莫名其妙,但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梁处长的意思。

“对!”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一句点拨,让我排解了心中所有的矛盾,我忍不住叫了出来,“梁处长说得对,说不准乔虎不是乔江林的儿子呢?说不准是抱养或者过继的呢?”

侦查员们都“哦”的一声明白过来。梁处长接着说:“之前我们说了,乔江林很有可能会包庇藏匿他的儿子,那么如果乔虎真的不是他亲生的,他也肯定不会告诉专案组这个事情。毕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这么大,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来说,很有可能会犯这个错误。”

强书记说:“但这都是推测,毕竟这样的事情也太少见了吧。如果没有依据,我们不可能让整个专案组的精力都从摸排转化成抓捕。”

“不知道我这点依据行不行。”我站了起来,拿出了我画的刀的模型和刚才借到的尖刀,说,“我觉得这个乔虎是非常可疑的。大家看这是我根据6具尸体上的创口形态推测描绘出的凶器的模型,而这个是我刚刚走遍雷影市,借到的一把尖刀。大家看看,是不是如出一辙?”

我看见大家都在默默点头。

我接着说:“这把尖刀,我走遍全市,也没有找到一把。但是当我走进市肉联厂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这样的尖刀。这种尖刀是杀猪用的。大家别忘了,乔虎辞职前,就在屠宰场工作。”

我一说完,全场都发出“哦”的赞同声,随后是议论纷纷。

梁处长清了清喉咙,等会场安静了一点儿后,说:“凶手杀人,刀刀致命,开始我就觉得可能是和屠宰场之类有关的工作人员干的。”

强书记低头想了想,说:“调查乔江林的情况了吗?是不是本地人?”

“乔江林的父亲是本地人,但是乔江林不是在本地出生的,在他30岁左右的时候,乔江林的父亲去世,他是举家带口集体迁徙到本地继承祖宅定居的。”主办侦查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