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辅宠妻录(重生)上一章:第15章
  • 首辅宠妻录(重生)下一章:第17章

  明日她还要早起去给陆家的老太太上茶,她也还未熟悉国公府的一切事务,甚至连陆之昀给她的备下的院子都没看过。

  沈沅知道自己今夜需要休息好,也以为陆之昀已经睡下了,便悄悄地伸出了纤白如瓷的手,想要将指尖悄悄地搭在男人的手背上,以此来缓解心疾带来的痛苦。

  可她刚要去碰陆之昀的大手时,却突地发现,躺着她身旁的男人并没有睡下。

  陆之昀反是先她一步,很主动地便将她的纤手攥入了掌中,那包覆的力道很有分量感,却又不会让沈沅觉得他的控制欲过强。

  两个人双手交握后,沈沅心疾的症状也顿时好转,她柔声道:“多谢官人……”

  话音甫落,沈沅却觉自己的脑袋竟是也被他的大手倏地扣住,他让她的额头渐渐地靠在了他的怀里,随即淡声道:“睡罢。”

  沈沅嗯了一声。

  陆之昀的怀中宽阔又温暖,正巧沈沅的身上其实也有些发冷,被他抱着睡也并无什么不适感。

  少顷之后,沈沅便被男人熟悉的体温暖暖地烘着,心中亦被安沉和可靠感渐渐地缠裹。

  她很快便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本文每晚十点日更,尽量不要屏蔽作话)

第24章 中馈之权

  次日,京师的天儿便放了晴。

  成簇的曦光透过格栅漏窗,在屋间的地上落了些斑驳的疏影。

  沈沅院落内的主卧连着书房,其内的红木书案后,是一个呈拱月形的空窗。

  透过这空窗看去,便见这面积较小的地界竟是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这里面不仅堆叠着成簇的小石林,还种着一颗参天葳蕤的白玉兰树,花枝斜斜地垂在窗外时,便组成了精妙绝伦的借景,极为的清雅别致。

  昨夜连绵不绝的细雨更是让玉兰清幽的香味弥散到了院子里的各处,闻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碧梧还撷了几朵玉兰花藏在了袖子里,也算是做了件满袖盈香的雅事。

  天既是转了晴,沈沅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只是腰腹那处仍有些酸痛,不过这些小毛病是她可以忍受的。

  现在的沈沅,自是不能再如闺中少女般半绾青丝,而是中规中矩地绾了个端庄的妇人发髻,只是她绾这样的发髻却一点都不显沉闷,反是衬得那纤细的颈子愈发的白皙修长。

  毕竟是新婚,沈沅也没有再如平素般去穿淡色的衣物,而是契合着日子,择了件茜色的马面裙,也特意在脸上涂了些脂粉,想让自己的气色看着好些,也掩一掩眉间总是存着的那些颦颦柔弱之态。

  她起来后,陆之昀已不在床侧,下人告诉她,他好似是要处理些公务,便先去了歧松馆。

  沈沅在用食前,便同碧梧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除却她的卧房和书房,其余的稍间、次间,再加上下人们住的那几间耳房,也得有个二十余间房室。

  当然这些还不算湢室和庖厨在的小厨房。

  沈沅如今的身份毕竟是国公夫人,所以院子里也自然是得有个能做为会客之用的花厅,她院子的花厅连着长长的复廊,通过此道复廊,走个一百余步,便可以直接到达陆之昀平日办公的歧松馆。

  不过这个花厅,却同别的地界都不一样。

  此厅还特意被人取了个名字,唤做“漪蝶厅”。

  沈沅觉得这花厅的名字固然好听,但是因着带了个“蝶”字,却又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于是她边仰首看向了书着这三个字的烫金匾额,边问向一个名唤惠竹的公府丫鬟道:“这花厅的名字,是一开始就有的吗?”

  惠竹恭敬地回道:“回夫人,这院子也是在四个月前才被公爷下令修葺的,奴婢也不太清楚这个花厅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取的。”

  沈沅颔了颔首。

  心中却在忖着,原来在四个月前,陆之昀便派人在歧松馆附近修院子了。

  而她那时还没从扬州入京。

  看来陆之昀上了些年岁,也是在今年有了娶妻的打算的,不过她在三个月前便开始蓄意地靠近他,在扬州还同他发生了那种事情,他许是因为这些缘由,又因着一时也寻不到太合适的适龄女子,这才娶了她的。

  不过沈沅虽有这样的想法,心里头却也没感到失落,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对丈夫的要求也只是能尽到责任,对她尊重些便是足矣。

  只要陆之昀能做到这些,她也会尽到妻子应尽的所有责任。

  且她对陆之昀,也并没有很深很浓的女子情思。

  甚至从小自大,除了云致鹭这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男人外,她好像就没对谁动过心。

  沈沅又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亦觉得这院落的每处布置竟都出乎意料地合她的心意,与这处相比,她前世在伯府住的地界,便更相形见绌了。

  今晨沈沅的心情难能愉悦,归室后又见,八仙桌上已经被下人摆好了各式各样的淮扬早点。

  瞧见这些后,沈沅柔美的眉目微舒,心中不免也生出了惊喜。

  沈沅落座后,便从那热腾腾的笼屉里夹了个五丁包,示意碧梧先尝一口。

  碧梧经常被沈沅投喂吃食,很自然地便张了张小嘴,待往那热包子上吹了几口气后,她边嚼着品味儿,边听沈沅问道:“你觉得这五丁包做的怎么样,同扬州的比如何?”

  碧梧刚想回话,却被包子给噎住了,这副窘态令她又羞又急,眼眶都变红了。

  沈沅无奈失笑,只得命惠竹赶紧给她端了盏茶来,打趣道:“李婆婆虽然教了你许多东西,但你的性子,还是得再历练历练。”

  碧梧饮完茶水后,便同小鸡啄米似的,频频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偏厅的气氛很融洽。

  沈沅也开始用起早食来,她这个院子里就有五个厨子,虽说这五个厨子是同歧松馆共用的,但是这阵仗也着实是让她有些吃惊的。

  这五个厨子里,有两个热菜师傅,一个凉菜师傅,还有个专门做点心糕饼的,其余的那个就是陆之昀专门聘来的淮扬厨子了。

  不过这个淮扬厨子做的菜却不大正宗,譬如五丁包里的猪肉丁就弄得柴了些,笋的口感也有些发软,没有鲜脆感。虾丁和海参丁加的量也多了些,少了五丁包特有的那种甜腻味儿。

  而烫干丝这道菜,放得酱油太浓,干丝也不够软嫩,失了这菜应有的鲜美。

  其实沈沅也是会做淮扬菜的,只是淮扬菜精细,做起来便很是费功夫,所以她很少会主动去做。

  不过客观地在心里评价完这些菜式后,沈沅还是很愉悦地用了许多,只是今晨她却瞧着那小碟中的镇江香醋不错,便将那五丁包沾着醋用了许多。

  沈沅边用着早食,思绪却没放空,反是在很认真地思忖心事。

  其实光管理起这一个院子来,就足以令女主人操碎了心。

  沈沅刚入京城时,便觉得永安侯府也没比唐府大上多少,可是镇国公府便与前两者完全不一样了。

  唐文彬与罗氏的夫妻感情还算不错,但是他身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府里还是有着几房妾室的。

  罗氏在沈沅刚及笄的那年,身体便有些不大好了,有时她力不从心,又不肯让妾室姨娘代掌中馈之权,便让沈沅在十五岁那年,就开始掌管唐府诸事。

  唐文彬固然是有宠妾的,但是他心中也很是敬爱发妻罗氏,再加之罗氏的母家也是扬州当地实力雄厚的盐商,是有着靠山的。

  故而纵是沈沅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在唐府却也是有威望的,那几个妾室也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

  沈沅入国公府之前便打听了一番,陆之昀肯定是没有妾室的,好似也没有通房,或是同他有过关系的丫鬟。

  她暂时不必面对妻妾间的争斗,但是国公府的这一大家子,却是人员众多的。

  老国公陆鸿昂还没被赐爵时,第一任妻子还在世,身旁还有个妾室。不过他先头这两个儿子却都是庶子,且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两个庶子一个病死,一个战死,都没活到陆家成为当朝新贵后。

  而那个战死的庶次子陆之昐,便是陆谌的父亲,因着为大祈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才被朝廷赐封了康平伯的爵位。

  而庶长子陆之昭虽然去世,却留有一子一女,女儿的年岁比儿子要稍长些,早年嫁给了礼部的员外郎,只是她的夫君却早早地去了世,所以她守寡后,便又回到了国公府独住,没再选择改嫁。

  陆之昭的儿子陆诚已经开了府,在刑部任六品主事,不在国公府住。

  接下来的便是已故的先国公,也是陆鸿昂的嫡出三子陆之晖,他只娶了寇氏一个妻子,并无妻妾,可二人成婚多年,却并没有任何子嗣所出。

  寇氏既是先国公的妻子,也曾是镇国公府的主母,后来陆之昀承袭了爵位,却一直没有娶妻,这阖府的中馈之权便还是由她一直掌管着。

  因着寇氏毕竟是继母刘氏的姐妹,所以沈沅对她还是存了些提防的心思,不过她也想着,既然她是原先的公府主母,那么她在奉完茶后,也得去她那儿坐坐,以表尊敬。

  四子陆之晰也是庶出,却没有开府,原本先国公在世时,也是想着要让弟弟开府独立的,可是如果分家后,就不能再随意往公府的管事这处支取银子了。

  许是因着这个缘由,陆之晰权衡了一番,便仍选择住在了公府里,且年近四十都没有开府独立。

  而陆之昀是陆鸿昂的嫡五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乔氏所出,已故的六子陆之昕也是乔氏所出。

  廖哥儿便是陆之昕的孩子,只是廖哥儿的生母却是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他自生下来后就没见过母亲长什么样,这点倒是同沈沅的经历一模一样。

  她也同廖哥儿一样,从来就没见过生母唐氏的模样。

  嫡七子陆之旸,是老国公的第三任填房所出,他并未成家立业,自然还是会在公府住着,只是他身为指挥使,时常需要在京师各处巡逻,所以有时逢上值夜,就直接睡在衙门里了。

  而老国公的女儿除了那个守寡的,还有当朝的太后陆菀,她仍在佛寺里带发修行。

  最小的姑娘是陆鸿昂的遗腹女陆蓉,沈沅去韶园参宴时曾同陆蓉打过照面,也很喜欢这个性情开朗的女孩。

  沈沅将陆家的这些人丁捋顺后,也用完了早食,待用玫瑰水漱了漱口后,便见时辰也已到了卯正。

  她见陆之昀还没来院子里,便派了个丫鬟去歧松馆看了看。

  陆之昀应是要陪她一起去给陆老太太奉茶的,他终归不能先去吧……

  沈沅的心中不算太有安全感,因为陆谌在前世时不仅让她独守空房,次日也没到她的屋子里同她一起去卢氏那处奉茶,反是同沈渝一并去了卢氏那处。

  正这般想着,便听见了传讯小厮的声音:“公爷来了。”

  沈沅心中的不安渐渐消弭,甫一掀开眼帘,便见陆之昀已然行到了她的面前。

  男人今日穿了身圆领大袖的靛青襕袍,这种虽居家却又不失正式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却不如寻常文人般,颇有儒雅飘逸之感。

  陆之昀穿,便有种拒人于千里的疏离和冷傲。

  新婚的头三日,陆之昀虽说是可以休沐的,但实际却是换了个地点继续忙着公事。公府里有条密道可从皇宫直接通往歧松馆,所以纵是他足不出户,也可知晓皇宫内的诸事。

  纵是沈沅在那个梦境里,魂魄曾经置身在了歧松馆中,却也有些忘了里面的一应布局和摆设。

  她知道这是属于陆之昀的私人地界。

  也自是有着自知之明,不会去那儿贸然打扰他,也会给他应有的空间。

  沈沅从圈椅处站起了身,柔声道:“官人,你过来了。”

  话落,陆之昀却缄默不语着,只上下看了她一眼。

  江丰也跟在了主子的身后,亦冲偏厅内的人都使了眼色,示意着他们,两个主子要单独说些体己话,剩下的人可别碍眼。

  不过出偏厅前,江丰还觉得沈沅今日好似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她此前无论是穿着还是妆容都过于寡淡,美虽美,但却没现在明艳。

  这冷不丁穿上一件颜色鲜妍的衣物,更是衬的她肌腻如雪,乌发红唇。

  成了婚后,沈沅的气质比以往更娴静了些,当真是个容色姝绝的美娇娘。

  这声柔柔的官人唤得,也听得人骨头发酥。

  江丰当真是想不清楚,他们公爷日日面对着这么一位妙人儿,是怎么表现得如此淡然自若的?

  一行人退了出去后,陆之昀垂眸看向了堪堪到他肩处的沈沅,低声问道:“昨夜休息好了吗?”

  沈沅掀开眼帘,仰首看着他,柔声回道:“妾身休息好了,淮扬的厨子做的早点也很好吃,妾身用了许多。”

  陆之昀嗯了一声,复又叮嘱道:“你的食量太小,日后三餐都要好好用。”

  平平淡淡的一句叮嘱,却让沈沅无端地生出了些许的羞赧。

  陆之昀的年岁到底是比她稍稍大了些,说这话时,就像是长辈在教诲小孩子似的。

  她也突地想起了今晨陆之昀在趁她意识朦胧时,还把玩了几下她的胳膊和腕部,好似也语气幽幽地说了她太瘦的这件事。

  沈沅温驯地点了点头时,陆之昀已然牵起了她的纤手,引着她往院外走去。

  二人出了院子后,沈沅蓦地想起了今晨身下那个染了些血的白帕,便小声问向陆之昀:“官人,早上那帕子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她自是知道这是陆之昀刻意为之的,扬州一行后,她早已不是完璧。

  而新婚的次日,丫鬟们总是要来收拾床褥的,虽说她院子里下人们的嘴肯定很严,不会将院里的事往外面传,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做好细节的。

  曦光冉冉。

  沈沅问完话后,便侧首瞥向了身侧的高大男人。

  陆之昀的侧颜敛净分明,线条冷毅。

  他薄唇微抿着,待微微地振了振广袖后,只低声回道:“我豢的那些鹰是要吃活物的,江卓弄了些兔子,早上你还没起时是我亲自去喂的。只是最近那些鹰比较难驯,它们把兔子咬死后又不吃,血倒是流了挺多。”

  陆之昀讲话的声音依旧低沉醇厚,语气却是不咸不淡的,说起这种骇人的场面时,就像是在讲诉今晨到底吃了些什么似的轻松。

  沈沅一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便觉得骇得慌,亦用纤手捂住了心口,还起了些呕意,有些想吐。

  陆之昀见她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时变得霎白,不禁蹙起了锋眉,亦伸手拨弄了下她耳垂上坠着的耳铛。

  “你的胆子还是太小了些。”

  话落,他竟是低笑了一下,只是这笑意却没带着嘲弄,反是透了些无奈的纵容。

  随即,男人又捏住了沈沅耳垂下的珍珠耳坠,待将它扶正后,复低声道:“我下回不同你说这些事了。”

  沈沅努力地将那阵呕意压了下去。

  却觉,这可不是她胆子小的事。

  她固然是畏惧那种场面,却不至于被骇得呕吐。

  八成她还是吃坏了东西,这才会起了这种反应。

  ——

  陆家老太太住的院落,也是个几进几出的大院。

  花厅内,已经坐满了女眷和陆家的几个小辈。

  寇氏神情平静地坐在上位的圈椅处,恰能听见老四家的那两个妾室小声的嘀咕之语——

  “新入府的那个侯府嫡女,好像是扬州府的第一美人呢,只是上次在韶园宴上我没瞧见她,倒是不知道能生得多美。”

  “唉,这不管她的相貌几何,咱们这位新的主母肯定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要不然怎么就在同谌哥儿退婚后,转瞬便嫁给了他的五叔呢。”

  “你小点声,可别让人听了去。”

  寇氏听到这处,只持起茶盏啜了口清茶,掩饰住了眉间的不屑。

  ——“公爷来了。”

  小厮的话音甫落,花厅内,除却端坐于主位处的陆家老太太,其余女眷纷纷都从圈椅处站起了身。

  亦将视线都落在了沈沅的身上。

  却见,她果然是个容貌绝色,气质出尘的大美人。

  甭说是在扬州府,就算是在京师,有着这样精致柔美相貌的,都没有几个。

  怨不得这一直未娶的镇国公会看上她。

  沈沅进了花厅后,便明显觉出,除却还没及笄的陆蓉,其余人等的面色都肉眼可见的暧昧起来,其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不明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陆老太太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绣团袄子,她固然上了年岁,面上也都是深深的褶子,但依稀可辩,她在年轻时也定是个相貌端丽的女子。

  沈沅在为陆老太太敬茶时,却发现,她在看她时,眼中充满着审视,没有她平素对小辈应有的慈爱。

  她想起在前世时,这个老人也曾经给予过她善意,知道陆谌冷待她,有一次也在韶园同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沈沅耐着心中的疑惑,同陆之昀一左一右地坐在了上席。

  陆之昀修长的手搭在了扶手上,他凤目深邃,一进花厅,便让室内的氛感变得压迫冷厉了不少。

  适才还在用眼瞟向她的那些女眷们见陆之昀如此,也都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向沈沅。

  陆之昀这时对寇氏开口道:“沈氏既已入门,那三嫂也该享享清福,让她来接手这掌管公府中馈之事。”

  寇氏看了陆老太太一眼,自是没料到陆之昀上来就会这么直接。

  陆老太太冲寇氏颔首后,便听寇氏状似温婉的道:“五弟,不是我不想让这中馈之权,只是…只是你这刚入门的新妇毕竟是盐商养大的姑娘,那商户家,自是同我们人丁众多的公府没得比。这上来就将这掌管中馈的权利给她,嫂嫂怕她会应付不来啊。”

  寇氏话落,陆老太太也冷着嗓子对陆之昀道:“我也不同意这事,你三嫂为了公府辛劳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凭你的一句话,就要将这中馈之权交给你这个毫无管家经验的新妇?”

  沈沅听着这两人的话锋都带着刺,便转首看向了陆之昀。

  他的性格贯是个强硬的,面色虽未变,漆黑的眸光却明显黯淡了许多。

  陆之昀的声音也沉了几分:“孙儿既是承袭了爵位,沈氏入府便是公府主母,这事还由不得祖母说不同意。”

  话音刚落,陆老太太的面上立即便显了怒态。

  她即刻便将手旁果盘里的枇杷果摔在了地上,怒声斥向陆之昀道:“我告诉你陆老五,你少在你祖母我的面前摆官老爷的架子,我不吃你这一套。这中馈之权,你也休想从你三嫂的手里抢走!”

  沈沅的心跳快了几分。

  却见陆之昀搭在扶手上的那只大手,手背也贲出了可怖青筋。

  她还从未见过,陆之昀也会像孙子一样的被人骂。

  不过,陆之昀在陆老太太的面前,倒还真是个孙子。

第25章 咬耳朵

  沈沅也没想到,自己嫁到国公府后头一次奉茶,便逢上了这等剑拔弩张的局面。

  一时间,花厅内的女眷们都屏住了呼吸。

  厅内的气氛也安静到诡异。

  仿若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闻。

  沈沅在前世时,也听伯府的下人提起过陆家老太太的身世,大祈还未建朝时,陆老太太的母家可是京北这一片的顶级豪门望族,当年陆鸿昂的父亲娶她入门时,还是高攀。

  故而陆老太太的身上自是带了些刚直的傲气,而陆之昀母亲乔氏的母族,也是声明显赫的军功世家。

  乔氏的父亲是大祈的镇国将军,品阶则为正一品,而且镇国将军并非是个普通的官名,而是可以世袭的爵位。

  陆之昀的表兄乔浦便承袭了父亲的爵位,还同时任着大祈的中军都尉。

  乔氏既是军家女出身,性情肯定是要比寻常的世家女要刚韧耿直些的,进了内宅后也不懂变通,很少会采取怀柔之策。

  儿媳的性格刚强耿直,婆母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两个人住在一个宅子里,难免就会起些冲突。

  陆鸿昂的第一任妻子的性情却柔婉温顺,是个典型的内宅妇人,再加上她曾陪伴着陆鸿昂度过了陆家最艰难的时日,老太太对她的第一个儿媳还是很喜欢的。

  这对不同儿媳的态度,自是也连带着影响了她们的儿子。

  沈沅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在一个子嗣众多的大家庭中,有话语权的长辈是不可能将宠爱均摊到每一个孩子的身上的,总是会对不同的子孙有些差别对待的。

  而陆之昀,就是不太受她待见的那个子孙。

  他纵然在官场上是个很强势的权臣,皇帝都怕他,还要要看他的脸色。

  可在家中,讲究以孝为先。

  陆老太太虽是个连走路都不太利索的老者,可她若想骂上陆之昀几句,当着这一大家子人的面,陆之昀纵是身为陆家家主,按照礼法,也是不能还嘴的。

  思及此,沈沅的心中也同陆之昀有了些共情,她瞧着男人似是要将手从圈椅的扶手上放下来。

  便及时地绕过高几,力道极轻地将纤软白皙的手,放在了他青筋贲出,且指骨分明的掌背上。

  二人的肌肤甫一相触,陆之昀蹙着的锋眉明显松动了几分,亦转首看向了正关切望着他的沈沅。

  沈沅冲男人摇了摇首,想以此作为安抚,让他的情绪平复一些。

  ——“老五家的,这事你怎么看?”

  陆老太太的话打断了沈沅和陆之昀的对视,她即刻便将手收了回去,可陆之昀的视线却仍落在她的身上。

  沈沅便在男人一刻不离的注视下,对着老太太恭敬道:“回祖母,孙媳觉得,祖母和三嫂说得都有道理。我毕竟才刚刚入门,对国公府的内务还不熟悉,如果一下子就将中馈之权都交到孙媳的手中,也很难会使公府的下人信服。”

  沈沅讲话的音腔柔柔,语气婉转动听,听着便让人如沐春风。

  陆之昀的性情过于强势,而他的妻子却放低了姿态,语气还这般温柔。

  陆老太太见此,眉间也稍稍柔和了些。

  寇氏却蹙起了眉毛,她总觉得这刚入门的新妇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果然,在陆老太太微微颔首后,寇氏便听沈沅接着道:“不过孙媳也想着,这公府的诸务必然庞杂琐碎,嫂嫂一个人管,没个人帮着总归也会劳累。不如祖母便让孙媳先帮三嫂分担一些,也好让三嫂指点指点我这个没经验的,到时等孙媳上手了,三嫂也就能享享清闲无事的福气了。”

  沈沅提到了“享享清福”这四个字后,陆之昀面上的冷峻渐褪,凉薄的眼眸中,甚至还多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寇氏听完这话,面色果然不大好看。

  陆老太太仍略带审视地看着沈沅,却将强硬的姿态放低了些,也平息了怒气,淡声回道:“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

  她这番话可谓是先抑后扬,以退为进。

  先放低姿态打破僵局,给了她和寇氏的面子。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也没忘着自己的目的,表面上是以请教的谦卑态度来让寇氏教她,但其实还是想慢慢地通过这种法子,把这中馈管家之权夺回来。

  且这话的最后一句,也周全了陆之昀的面子。

  话里话外都暗示着,她的夫君才是家主,这中馈之权还是属于她的,等她对府务熟稔了,你寇氏还得再将权利让出来。

  陆老太太也不想让场面变得再难堪下去,既然对方都已经放软了姿态,那她也总要给这个刚入门的新妇一些面子,便道:“也好,你先跟着你三嫂学学,等什么时候上手了,再说后话。老五,你媳妇都这么说了,你怎么看?”

  陆之昀抑着眉间淡淡的阴鸷,食指也轻轻地点了点扶手上的横木,低声回道:“可以暂时按着祖母说的做。”

  话说到一半,他又眸光深沉地看向了寇氏:“但是三嫂要明白,这中馈之权,你是早晚都要交出来的。”

  “你……”

  老太太一听这话,明显是又被气到了,她适才还在饮茶,却被这话噎得呛了口水。

  厅内的女眷面色皆是一惊。

  寇氏赶忙捻着帕子走到了主位,边为老太太敲着背,边透着她的咳嗽声对陆之昀责怪道:“季卿,你先少说几句吧。”

  沈沅听到“季卿”二字,眉间不禁微动。

  心中也涌起了某种怪异的感觉。

  寇氏竟然唤了陆之昀的表字。

  身为嫂嫂,也是可以唤小叔子的表字的。

  可沈沅总觉得,这其中还是掺杂着一些令她说不明的东西,这让她很不舒服。

  毕竟她身为妻子,也只敢管陆之昀叫官人,是不敢直接称呼他的表字的。

  ——

  回院子的路上,暑日有些打头。

  清澈的活水从假山丛上潺潺流过,还伴着稍显聒噪的蝉鸣之音。

  沈沅同陆之昀并肩行在路上,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她肌肤细腻的手背亦不时地被男人的宽袖拂过,上面的触感有些痒痒的。

  陆之昀从花厅走出来后,面色仍有些发沉,气场也很凌厉。

  沈沅甚至觉得,原本有只红蜻蜓是想冲她飞过来的,但许是连蜻蜓都觉得陆之昀令人生畏,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便又飞走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首。

  亦伸出了白皙如瓷的手,缓而慢地握住了男人的大手。

  沈沅的掌心微凉且触感柔腻。

  陆之昀被她握住了拇指后,便停住了步子,转首看向了她。

  沈沅的面色其实不算太好看,却强自对着陆之昀展露了温柔的笑意,安慰他道:“官人,您莫着急,妾身会帮您想法子,将这管家之权夺回来的。”

  她说话时,浓长的羽睫亦在白皙的眼睑处落了影子。

  就像蝴蝶在翕动着双翅一样。

  在她讲完这话后,陆之昀竟是沉默了半晌。

  沈沅倒是没觉得他生气了,或是走神了。

  男人那双深邃的凤目仍在定定地盯着她看,却没有什么审视的意味。

  许是因为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陆之昀便微垂着鸦睫,也挡住了凤目中的不明情绪,低声回道:“嗯,家主之妻不理阖府诸务,却让寡嫂执掌中馈,过于不成体统。她早晚都要让出来,你也不必多费心神。”

  他既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沈沅便猜,陆之昀应该还是要采取些强硬的手段的。

  不过管家毕竟同官场的那一套不太一样,若是失了和气,家宅不宁,反倒会产生祸起萧墙的坏结果。

  如果她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自是不会让公务繁忙的陆之昀再为家宅上的事分神的。

  沈沅这般想着,却觉得眼前竟是虚闪了一些白光,头也蓦地晕沉了许多。

  她险些晕了过去,也赶忙伸手扶住了额侧。

  幸而陆之昀及时扶住了她,并关切问道:“怎么了?”

  沈沅摇了摇首,软声回道:“妾身应该是中了些暑热,回去休息休息便好,官人不必惦念。”

  一侧的假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