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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谌的眸色微郁,在卢氏宽慰他后,却是沉重地摇了摇首,回道:“娘,我会去参宴的。”

  若不是逢上这场宴事,陆谌是很难有机会见到沈沅的。

  现在陆谌很想知道,沈沅嫁给陆之昀后,到底过得好不好?

  事情难道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沅儿她根本就不喜欢他的五叔啊……

  五叔大了她那么多,性情还那般的强势冷肃,而沅儿又是那么柔弱的女子。

  陆谌总觉得,沈沅一定是畏惧陆之昀的,她嫁给陆之昀,也不会过得很幸福。

  甚至他还存了个自私的想法。

  如果他能在宴上看见沈沅流露了戚色,那便证明沈沅她过得并不好。

  如果她过得不好,那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沈沅回到自己的身边。

  ——

  绮窗漏影,月华如绸。

  沈沅近来的肚子比一月前大了些,虽说被褙子或是马面裙罩着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一旦褪下那些繁复的衣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那微隆着的小腹看着就很明显了。

  但是她今日并未寻到机会去问陆之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这孩子的消息透给公府的人。

  陆之昀躺在她的身侧,他呼吸沉沉,看样子是已经睡下了。

  沈沅总觉得今夜还是要下雨,这一下起雨来,若是不跟陆之昀有肢体上的接触,那她定是还会犯心疾的。

  她自己一个人难受不打紧,但是却不能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

  故而沈沅便小心地用手撑了撑床面,待坐起了身后,便屏着呼吸小心地观察了一番。

  沈沅眨了几下眼,亦觉得陆之昀的身量是真的很大,他一个人就占据了这拔步床上绝大部分的面积。

  她若躺在他的身上,都能将他当成个小床来睡了。

  月色幽微,男人的睡颜依旧很显冷峻严肃。

  沈沅见陆之昀平躺着,衣襟半敞着,隐约可见其内紧实健硕的肌理。

  他虽然是个文官,但是贲张的腹肌却同将军一样,有八块那么多。

  思及此,沈沅垂了垂眼眸,还是没寻到合适的落手点。

  她先小心地用指碰了碰男人的大手,想着不行就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可又觉得如果她睡实后,这种姿势容易接触不到他,她还是会被心疾给扰醒。

  要不然,她还是抱着他的胳膊睡吧。

  沈沅在心中落定了主意,刚要动作小心地再度躺下。

  却见陆之昀便同一座连势拔起的高山似的,蓦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沅的心中一惊,忙抱着衾被往后退了数寸,防备似的,便要离开陆之昀些许的距离。

  男人身姿挺拔的坐定后,指骨分明的大手也随意地垂在了膝处。

  陆之昀十三岁那年便参了军,那时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能很快入睡。

  但是陆之昀却也同寻常的武者一样,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警觉性。

  适才沈沅起了身,她碰了他的手,还曾尝试着将那只纤软的玉足往他的腿上搭。

  陆之昀早便被她弄得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给扰醒了。

  沈沅面露了几分赧然,只软声致歉道:“妾身扰了官人休息了……”

  陆之昀眸色深邃地看着夜中乌发四散的美人,低沉的嗓音还透着尚浓的睡意,无奈地问道:“沈沅,你不好好睡觉,到底想做些什么?”

第31章 中秋宴

  陆之昀问话的语气并不沉冷,可沈沅柔弱的芙蓉面上,还是显露了几分忸怩。

  美人儿那两只柔若无骨的纤手,仍紧紧地攥着织锦衾被。

  正此时,轩窗外划过的几道裂缺也倏然照亮了拔步床内,这一小隅的地界。

  随即便是数道“轰隆隆”的惊雷,徒惹人心颤。

  沈沅正被雷声骇得面色泛白时,陆之昀已然用臂一捞,将虚弱半坐的她小心地拥进了怀里。

  男人的怀抱宽阔且温暖,沈沅被他抱住后,心也即刻安沉下来,纵是那雷声再大,只要这时的她有陆之昀陪着,就丝毫都不会再感到担忧和惧怕。

  陆之昀缄默地吻了吻沈沅的额侧,亦用大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柔顺如绸的乌发。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娇贵易碎的瓷器似的。

  沈沅被陆之昀这样对待着,竟还从他的身上体会到了,与他本人丝毫都不沾边的,温柔二字。

  思及此,沈沅亦缓缓地掀开了眼帘,看向了陆之昀。

  雷声渐止,秋雨仍淅淅沥沥地落着。

  察觉出了沈沅的注视后,陆之昀便将她轻轻地推开了些距离,两只宽厚的大手自是还按在她纤瘦的两个肩头上。

  隔着霖霖的雨声,陆之昀低声对沈沅叮嘱道:“以后我如果比你早睡,你又害怕会下雨,就把我唤起来,不用像适才那样……”

  沈沅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若要是在从前,她可能还会因着会打扰到陆之昀的睡眠而感到愧疚,可现在她却是个孕妇。

  陆之昀是她肚里孩子的父亲,自然也要为它的安危来考虑,这几个月的他也应当辛苦些,同她共同担着保护孩子的责任。

  这般想着,沈沅柔声道:“孩子没出世前,是要辛苦官人一些了。”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既表达了对陆之昀的感谢,话里话外的,还竟是对她和陆之昀孩儿的关切。

  可令沈沅费解的是,这话说完后,陆之昀英隽的眉宇却是蹙了几分。

  孩子……

  原来在沈沅的眼里,他是为了孩子,才这么待她的。

  见陆之昀这样,沈沅又不解地问了句:“官人,是妾身又惹您不高兴了吗?”

  话音刚落,陆之昀便小心地将沈沅放倒在了拔步床上,他亦很快地躺在了她的身侧,同她面对着面,也将她再度拥进了怀里。

  见沈沅仍探寻似地看着他的面色,陆之昀淡声回道:“没惹我不高兴。”

  沈沅浓长的羽睫翕动了数下,在雷声复又响彻时,男人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脑袋,面庞亦凑近了她几分,做出了想要亲吻她的态势。

  见他倏然靠近,沈沅立即便将手轻轻地覆在了小腹上,做出了一副要保护胎孩的模样。

  ——“你别怕,我有分寸,碰不到你的肚子。”

  陆之昀说着,温热微粝的掌心已经移向了沈沅的后颈,他缓而慢地摩挲着她颈上的那寸柔腻,嗓音是成熟男子独有的低醇。

  听着轰隆隆的雷声,沈沅这心里头儿还是没有安沉下来,陆之昀却已经稍显强势地倾身吻住了她。

  觉出了他薄唇上的微凉触感后,沈沅也赧然无助地阖上了眼睫,他的大手擒着她的后颈,另一臂也桎梏着她的腰。

  沈沅还怀着身子,一点都不敢轻举妄动。

  嫁给他也有一个月的时日了,沈沅也大抵摸清了陆之昀吻她时的喜好。

  陆之昀喜欢先咂允一番她的下唇,他会轻轻地咬,也会细密地含弄。

  待她发出软软的唔音后,便会撬开她的牙关,席卷起她那寸软小的温甜。

  那不时发出的,啧啧的暧昧声响,也令沈沅的面颊愈发变烫。

  夜深人静的时当,沈沅的感官也比白日更敏锐了许多,亦被他度给她的气息弄得有些迷糊。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在未与陆之昀成婚前,沈沅每每见到他,都完全想象不到,他会以何种方式去对待自己的女人。

  在她的眼中,陆之昀一直是那个冷峻深沉,高高在上的严肃权臣。

  从前陆之昀一直未娶,沈沅也曾猜测过他的私生活。

  她觉得,陆之昀是个公务缠身的人,对女人的欲望应该也会有一些,或许公府里还是有几个通房的。

  但他在行那事时,八成也不会带着什么感情,疏解了后便会冷脸重新穿上官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肯定是不会懂得与女人温存小意的。

  可成了他的妻子后,沈沅也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在私底下、在她二人共宿着的拔步床上,陆之昀竟也会如寻常的丈夫对待妻子般,会同她经常地做这种缱绻,又亲密无间的事。

  这让沈沅觉得,陆之昀原也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存了这种念头后,沈沅的心里,也渐渐地涌起了她难以描述的异样感受。

  “真娇气。”

  陆之昀松开她后,嗓音已经透了些许的哑。

  沈沅又被他指责了娇气,不甚情愿地垂了垂眼睫。

  美人儿的肌肤是香软且温腻的,只是被他吻了吻,眼角便能溢出潋潋的泪水。

  这副纤柔无依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娇弱怜人了。

  陆之昀如是想,亦再度将妻子拥进了怀里。

  看着沈沅柔弱地沉阖下双眸,他的眼底,也浮了层极浅极淡的温和笑意。

  ——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

  时已至中秋佳节。

  沈沅入府以来,还是第一次主持宴事,中秋宴是家宴,置办的声势并不浩大。

  除却府里的这些陆家子孙,府外来的人也便是陆之昭的次子陆诚,和他的妻儿姨娘们,再便是隔壁伯府的陆谌和卢氏。

  沈沅办宴的主张是,既不能铺张,还得显些新意。

  大人们便在临水而筑的远香堂内赏月吃席,那些年岁不大的哥儿姐儿的,还有些姨娘便被安排在了离远香堂处不远的南轩。这南轩四周都带着廊房,孩子们若嬉闹起来,也完全能施展开来。

  入秋的夜晚,天气虽然泛寒,但京师的蚊虫还在奄奄一息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故而沈沅便在远香堂内的四角放置了鎏金鸭形的熏炉,里面燃着的也竟是些驱蚊的香料,那味道只会让人觉得清爽宜人,却丝毫都不刺鼻。

  昨日她命人采买的几篓膏蟹也已命人蒸上了,沈沅在中秋宴的前几日,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能让她的人办事,就绝对不会让旁人插手。

  妨的就是寇氏会从中作梗,弄得这场阖家团圆的宴事不甚愉快。

  远香堂的檐角上,悬立着数盏八角宫灯,敞亮的堂内也是一派橘黄暖芒。

  不时有众人的谈笑声传来,一派的其乐融融。

  寇氏则和卢氏站在廊檐下,小声地议论起沈沅来。

  沈沅今夜穿了袭绀蓝色的马面裙,繁复的云肩上还绣着玉芙蓉和莲花云锦。

  她穿蓝色,总是示人一种玉骨冰肌般的出尘绝色,在中秋的月色下,仿若是那嫦娥仙子莅了凡尘。

  可沈沅的气质,却又丝毫都不失那种独属于世家正妻的古典和温娴之美。

  卢氏将目光从沈沅的身上收回后,便语气幽幽地同寇氏道:“唉,这一般来说,能进内阁的官员,三十多岁就算年轻的了。等能熬成阁老或是首辅,那也得四五十岁了。等以往的首辅夫人能有如沈氏这般风光的时候,也都是个年过四十的妇人了。沈氏还真是有福气,公爷官途顺遂,三十三岁就成了当朝的首辅。而她的年岁也还尚轻,今年还没满双十罢?”

  寇氏捻着手中的帕子,却只悻悻地回了卢氏一句:“她还真的挺有福气的。”

  卢氏自然是听出了寇氏那话浸着的酸劲儿,她没再多言,暗觉如果当时寇氏能为陆之晖生下一子,那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这般难堪。

  有个女儿,都比现在没有任何子嗣要强,起码孩子的存在,是能给后宅妇人期冀和盼头的。

  远香堂内。

  陆谌身着一袭月白直缀,坐在席面的一角,他静默地看着沈沅关切地询问着陆诚的孕妻,颇有种物是人非的难言之苦。

  前世公府置宴时,沈沅还曾坐在他的身侧,温柔地照料着他和卢氏。

  那时的沈沅,还是他的妻子。

  可现在……

  ——“谌哥儿,我说你那眼睛,怎么一直落在你五婶的身上?”

  寇氏人还没到,阴阳怪气的话却先飘进了堂内。

  陆谌被打断了思绪,沈沅也止住了与陆诚孕妻的交谈。

  卢氏听罢她这一番话,也对着寇氏的后脑勺剜了下眼睛。

  得亏陆谌他五叔现在还未归府,不然她的儿子可就要遭罪了。

  但是寇氏已然将话放出去了,在场的所有陆家子孙也都知道,沈沅曾经是同陆谌有过婚约的,便都将视线落在了陆谌和沈沅两个人的身上。

  沈沅自是注意到了陆谌那怪异的目光,她颦了颦眉目,觉寇氏一直未能寻机搅乱她置的这场宴事,便要拿她同陆谌从前的关系来做文章。

  不过她很快又将那精致描画的含烟眉舒展开来,随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对陆谌温柔一笑。

  她笑起来时,颊边还泛起了一个浅浅的梨靥。

  陆谌不由得有些看怔,却听沈沅关切地问道:“谌哥儿,你是不是嫌婶母照顾不周了?”

  这话一落,陆谌右手的五根指头便紧紧地攥在了一处。

  婶母这个自称,也让他的眉间闪过了一丝阴郁。

  陆谌故作镇静地回道:“…五婶…没让我感到不周。”

  这话说的,近乎咬牙切齿。

  堂内的其他人,也都收回了视线。

  那二人从前即使有着婚约,也不妨碍什么,现在的沈沅,却然是陆谌的婶母。

  寇氏见沈沅这么快就打破了僵局,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祖母,我回来了!”

  正此时,却见头戴大帽盔,身着紫花布火钉圆领甲的陆之旸也终于归了公府。(1)

  陆之旸的身量颀长高大,相貌英戾俊朗,惹得在场的女眷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指挥使大人。

  蓉姐儿在陆老太太身旁意兴阑珊地拨着膏蟹,陆老太太则叹了口气,对着一众子孙埋怨道:“陛下也有许久没见到太后娘娘了,今日既是中秋佳节,你们公爷便带着陛下去了趟皇家庵堂,到现在都没回来。刚才还派人递了消息,说让我们提前开宴,还真是……”

  太后陆莞原也是在陆老太太身旁养大的姑娘,可自打她带发修行后,陆老太太就再难寻到机会见到自己孙女了。

  陆老太太一说这话,蓉姐儿便在身侧软声安慰了她几句。

  整个陆家能有今天,也全靠陆之昀在朝中的地位,他万事需以朝务为先,就连中秋佳节,都顾不上先赶回来陪长辈。

  陆老太太也是个懂道理的,也没再过多地伤怀,便对沈沅道:“老五家的,你从苏州请的那几个伶人,现在安排上罢。”

  沈沅恭顺地颔了颔首,即刻便让碧梧去将那两个伶人请过来,可碧梧归来时,却是满脸急色。

  碧梧附耳同她嘀咕了几句话后,沈沅的面色也蓦地一僵。

  随即,她便用那双泛冷的美眸淡淡地瞥了寇氏一眼。

  寇氏的面上果然显露了几分得色,沈沅的心里也渐渐有了猜测。

  她大意了,还是让寇氏钻了空子。

  老太太今年中秋也没让沈沅置办戏台,只是想听些江南的评弹小曲,沈沅这才在十日前就去苏州专门请了伶人。

  伶人既是不能如约而至,难免会扫了陆老太太的兴。

  陆老太太见沈沅面色微变,便问道:“怎么了?”

  沈沅赧然地将实情同陆老太太说出后,却见老人家的面上,果真显露了几分失落。

  寇氏借此时机,自是要故意奚落沈沅一番:“弟妹,你怎么能这么不谨慎,老太太盼着这江南小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见沈沅面露难色,坐在老太太身旁的陆之旸边把玩着掌心里的几颗桂圆,边痞里痞气地扬声对沈沅道:“五嫂自幼生在扬州,吴侬软语,江淮小调…按说,五嫂也应该会唱曲啊。”

  陆老太太睨了这个顽劣的孙子一眼,斥道:“不得在你五嫂的面前无礼。”

  陆之旸噤住了声,面上的笑意却是未褪。

  寇氏见状,也帮起了腔。

  可她帮腔,自然不是想要看热闹,而是想去寻沈沅的麻烦:“是啊弟妹,你今日办事马虎,扰了老太太的兴致,甭管会唱不会唱,都别扫了大家的兴致,将功补过给大家唱一曲罢。”

  蓉姐儿这时也起了兴致,小脸儿突地抬了起来,也对着沈沅央求道:“五嫂,您就唱一曲罢~”

  陆之旸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勾了勾唇角,又添了句:“是啊五嫂,唱一曲罢,也让咱们的老太太高兴高兴。”

  话音刚落,陆之旸却见沈沅身后的绿衣丫鬟竟是瞪了他一眼。

  他眸中的笑意渐渐收敛,待淡淡地瞥了眼那丫鬟后,便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沈沅的面色虽然微赧,但语气还算镇静,她同陆老太太解释道:“祖母,孙媳还算拿的出手的那首小曲,有些不太应中秋节的景……”

  陆老太太被几个小辈这么一起哄,也起了兴致,便温声回道:“无妨,这几个小的这么殷切,你就随意地唱一曲罢。”

  沈沅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蓉姐儿以前是习过琵琶的,却因着贪玩没有坚持下来,在沈沅同意了唱曲后,便即刻命了丫鬟将她那琵琶给沈沅抱了过来。

  夜色渐浓,皓月高悬。

  在沈沅拨弄着琵琶的旋轴,给它定音时,陆之旸走到了碧梧的身后,趁着她专注地盯着自己主子时,冷声问道:“你这小丫鬟,适才瞪爷做甚?”

  碧梧虽然背对着陆之旸,却也通过他的嗓音辨出了他的身份,她是个不畏强权的,再说她每日都能见到陆之昀,也就没再觉得性情暴戾的陆之旸有多么可怕,便回道:“七爷,您适才这么说,不是难为我们主子吗?”

  陆之旸没想到这小丫鬟非但不怕他,还埋怨了他一通。

  他的眼眸微微阔起,却没在沈沅的面前犯浑,反是噙着笑意,又坐回了自己的席面处。

  沈沅调完了音,也抱着琵琶坐定后,便对着陆老太太柔声道:“为了能让祖母高兴,我今夜就献丑了。”

  陆谌原本还意兴阑珊,待沈沅奏起琵琶,那泠泠的清音也响彻后,他便将视线落在了沈沅的身上。

  他对沈沅的了解还是甚少。

  同她做了一世的夫妻,竟然都不知道,她会弹琵琶。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美人儿唱的曲目是李清照的那首《声声慢》,音腔固然绵柔甜软,却也不算特别的婉转动听,偶尔神态间也会显露几分赧然,但却能让人看出来,她在很尽力地为陆老太太表演,以搏她老人家一笑。

  这样看来,陆家的五夫人在月色下唱曲,还真比伶人唱要有趣多了。

  “好!”

  一曲终必,陆之旸立即便大剌剌地拊掌数下,为沈沅叫起好来。

  陆老太太的面上也显露了几分笑意,倒不是沈沅唱得有多好听,而是这个外表看着柔弱的美人,竟然不会怯场,说让她唱曲,也不忸怩,很是大方得体。

  寇氏的面色却愈发地阴沉下来。

  这个沈氏连曲子都会唱,眼波流转间也竟是些瘦马的做派,既是生在扬州,该不会是真的同瘦马交好过吧?

  ——

  等众人复又吃起席面后,沈沅和碧梧单独择了个无人的地界,躲在了假山后。

  沈沅捂住了心口,芙蓉面上显露了几分痛苦,亦颦着眉目呕了几下。

  她一直有在吃陈院使为她特意开的药,这药能使她在白日时不会有害喜的症状,但是每每入夜后,白日那些强自被抑住的症状就会再度找上来。

  而入夜后那些害喜的症状,也会比寻常孕妇会有的反应要严重许多。

  碧梧为她拍着纤瘦的背部时,沈沅还在想,等陆之昀今夜归府后,她一定要同他说,她真的要瞒不住了。

  陆谌见沈沅离了席,便也悄悄地跟在了主仆二人的身后,见沈沅的身体似是不舒服的样子,他不禁关切地问道:“沅…五…你没事罢?”

  听到了熟悉的清润嗓音,沈沅立即便警觉了起来,她站起了身后,纵是见四下并无他人,却还是刻意地同陆谌保持着距离,淡声问道:“谌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陆谌没回复沈沅,只眸色微郁地复又问道:“你的身子很不舒服吗?”

  沈沅只觉得今夜的陆谌格外的怪异,她刚要携着碧梧离开这处,不想再同陆谌有过多的纠缠,却见陆谌的面色竟是微微一变。

  随即便觉,自己的腰肢也被一个结实修长的臂膀蓦地环住了。

  绯色官服宽大的袖摆,拂过了她的手背,使上面的肌肤泛着痒意。

  男人身上熟悉又冷冽的气息也倾洒而至。

  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席卷而至时,沈沅纵是不用看清他的长相,都知道来人到底是谁了。

  陆之昀小心地圈护着沈沅,看向陆谌的那双深邃凤目却稍显冷厉,他见陆谌面色微僵,嗓音虽然平静,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陆谌,你五婶身子不舒服,是因为她有身子了。”

第32章 初次交心

  霎时一阵料峭的秋风陡然拂过,伴着陆之昀冷沉的声音,衣着单薄的陆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上次在前门街,陆谌便当着沈沅的面,在陆之昀的面前露了怯,还让她看了笑话。

  这一次陆谌自是不愿重蹈覆辙,也不想在沈沅的面前再丢了面子。

  他这心里头虽然仍是顶惧怕他这五叔陆之昀的,面上却还算镇静。

  眼前的这对夫妻,一个高大峻挺,气场强势迫人。

  另一个则纤瘦娇弱,似是都不堪一阵秋风的摧折。

  看着陆之昀与沈沅并肩站在一处,陆谌顿时觉得很是刺目,他到现在还是难以接受,陆之昀他娶了沈沅为妻的事实。

  等等。

  五叔刚才好像同他说了句……

  陆谌终于回过了神来,脑海中也充斥着“她有身子了”这五个大字。

  沈沅她有身子了?

  她和五叔…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陆谌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陆之昀时,却见他身侧的沈沅也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却仍温驯乖顺地任由陆之昀锢着她纤细的腰,仍同身为丈夫的他呈着那副极为亲密的姿态。

  陆之昀眼神淡漠地瞥了陆谌一眼,又道:“前几日你五婶就有害喜的症状了,只是胎未坐稳,不宜声张。等中秋过了后,明日我们也会在云蔚轩同老太太说出这件喜事。”

  我们、喜事……

  待陆之昀讲罢,陆谌又纠着这些于他而言很是锐利的字眼,在心中又将它们重复了一遍。

  陆之昀的声音很平静,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把刀子般,直往陆谌心口那处狠狠地戳刺。

  见陆谌只愣怔在地,却不言语,陆之昀凌厉的凤目微微觑起,复又冷声问道;“怎么?你五婶有身子了,你不高兴?”

  陆谌蹙了蹙眉,未敢再耽搁,只语气艰涩地回道:“侄儿不敢…恭喜五叔…五婶,喜得贵子……”

  沈沅嫁给陆之昀后,也有两个多月了。

  陆谌看沈沅的孕相也不明显,他估摸着沈沅的月份应该是一个多月,可许是因为身子柔弱,她害喜的症状也比寻常的妇人要严重许多。

  假如前世沈渝没有从中作梗,他也便能同沈沅细水长流地相处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沅会不会也能怀上他的孩子?

  思及此,陆谌的头脑忽地又泛起剧痛来。

  连陆之昀说让他回去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几分。

  陆之昀已小心地搀着沈沅离开了假山这处,徒留陆谌稍显痛苦地站在了原地。

  他微颤着右手,并用它扶住了额侧。

  自数月前,他被街边的牌坊砸到了脑袋后,陆谌便发现,自己在昏睡的过程中,虽然能够回忆起前世的部分经历,但是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却是断裂的。

  他只能记起沈渝被处死之前的事情。

  陆谌并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宿命到底几何,到底死于何日,又是怎么死的。

  在沈渝死后,他的记忆是一大片空白。

  且陆谌越想努力地去回忆,脑袋就会越痛。

  而这次生病后,他也躺在床上昏迷了近一月的时日。

  那些前世的记忆也呈现着断裂的状态,只是这次的记忆,却险些只停驻在了沈沅和他成婚不久后的秋日。

  按照同一时空来推算,前世的秋日,便也是这一世的秋日。

  而他在这场大病中,又险些丧失了沈沅死前这几个月的回忆。

  这让陆谌感到很是费解。

  头痛渐渐好转后,陆谌望着陆之昀和沈沅远去的背影,再结合着陆之昀前世手段残忍凌厉地将沈渝处死的回忆,心中也突地涌起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存了这种念头后,陆谌的眉间也登时弥上了几分阴鸷。

  陆之昀,他很有可能一早便看上沈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