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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之昀觉出了面上的那片湿濡,亦发现身前的妻子也无助地发起了抖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等他将沈沅松开后,她竟是往后呈着倾倒的态势,陆之昀及时地扶住了沈沅那两条纤细的胳膊,亦将仍在轻泣的她小心地横抱了起来。

  沈沅被陆之昀放在了罗汉床上。

  他则站在她的身前,缄默地盯着她看。

  陆之昀穿的这袭曳撒极为华丽,衣前的麒麟正狞鸷地睁着圆硕的眼睛,那些繁复的江崖海水纹和祥云纹也都团簇在了一处。

  祈朝的男儿郎,最盼望的事便是能被天子赐上一件飞鱼服,或是麒麟曳撒。

  但是旁人穿这种衣物,都没有陆之昀穿要更显英武俊朗,清晨他离府前,沈沅还悄悄地多看了他几眼。

  可现在的她自是惊魂未定,也没那个心思再去欣赏陆之昀的风采了。

  沈沅纤柔无依地坐在了罗汉床处,也渐渐止住了眼泪。

  她乌黑浓密的鸦发柔顺地散在了腰际,淡荷色的袍腹小衣露出了一截,外面罩着领缘绣着蝴蝶的薄纱外衣,一看便是刚刚睡醒,双颊还泛着淡淡的绯粉。

  陆之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泛着寒光,他揉了揉眉心后,便坐在了沈沅的身侧,亦将隔在二人中间的紫檀小案推到了一侧。

  在他的眼中,沈沅最是个娇气柔弱的人,只是轻轻地碰一下她,她的眼里都会蕴出水来。

  眼下的这种局面,是陆之昀最不愿意见到的。

  觉出了沈沅的情绪和缓了些,陆之昀刚想攥住她的手,沈沅下意识地便躲了一下。

  陆之昀没给她躲的机会,待又靠近了妻子一些距离后,便将声音放得很低,无奈地道:“你别躲开。”

  “也别怕我。”

  说罢,他伸出了指骨分明的大手,动作很显温和地为沈沅拭了拭面上的泪辙。

  沈沅也冷静了下来,没再抗拒着陆之昀的碰触,她垂眸看了眼陆之昀的衣袖,柔声询问道:“官人,您和陛下在猎苑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这袖子上的血又是从哪儿来的?”

  陆之昀将手从沈沅的面颊处移下后,便将其垂在了膝头处,只淡淡地回道:“没发生什么事,狩猎时会经常接触到一些受伤的猎物,袖子上难免会沾些血渍,你不用担心。”

  沈沅眨了眨眼。

  只听陆之昀又道:“适才是我失态了,以后不会再这么对待你了。”

  沈沅清楚陆之昀的性情深沉,平素也是个喜怒不浮于色的人,旁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可在那皇家猎苑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陆之昀却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想倾诉。

  沈沅知道陆之昀既是不想说,那她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便用纤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官人,廖哥儿晚上会过来用晚食,您先去换身衣物吧。”

  许是不想让她碰触到他衣袖上的血渍,陆之昀便将她的手轻轻地推开了数寸,低声回道:“好。”

  ——

  八仙桌上摆了玲琅满目的各式吃食,廖哥儿刚要伸筷去夹那盘太羹鸡,却见自己的五叔竟是掀眸睨了他一眼。

  廖哥儿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敢再去夹本想吃的那根鸡腿。

  沈沅知道陆之昀今日心情极差,也怕廖哥儿在饭桌上会挨上一顿没来由的训斥,便附耳同廖哥儿叮嘱了几句。

  随后便让碧梧将那一整只的太羹鸡,连带着廖哥儿喜食的那几道菜一并装到了食盒里,让碧梧将他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陆之昀只寥寥地用了手旁的那道鲜菱豆腐,英俊的脸一直阴沉着,他不喜剩饭,还是用完了那碗米。

  等他从圆凳处起身后,沈沅无助地仰首看了他一眼。

  陆之昀亦循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她。

  二人的视线触及到了一处时,陆之昀便开口道:“我去趟歧松馆,晚上会回来陪你睡。”

  男人临行前,又嘱咐了她一句:“你多用。”

  ——

  陆之昀既是什么话都不同沈沅说,她自是也猜不透男人的那些心思。

  沈沅无奈,只得让惠竹将江卓唤到了漪蝶厅处。

  江卓身为陆之昀的近侍,一开始是不准备将他今日在猎苑上发生的事透给沈沅的。

  最后在沈沅的循循善诱下,江卓还是将他亲手射死了自己养大的鹞鹰的事告诉了沈沅。

  江卓退下后,沈沅亦突地想起,碧梧在公府跑腿时曾在鹰苑见过陆之昀豢的那些鹰,她还同她讲过,那些鹰在捕食活物时是异常凶猛的。

  若不是先前碧梧告诉了她,沈沅都不知道陆之昀养鹰的这件事。

  陆之昀真的什么都不同她说。

  沈沅仔细地想了想,除却中秋宴后,二人颇为交心地谈过一次话,她和陆之昀还真的没怎么好好地交流过。

  她能从陆之昀的话意中听出他对她的关切和照顾来,可他平日会说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沈沅与陆之昀宿在一张床上,也是他的枕边人,可她了解他的方式,全是通过自己的观察和猜测,以及旁人口中的描述。

  沈沅也想,再深入一些地了解了解陆之昀这个人。

  转念一想,陆之昀的沉默寡言,是性情使然,可她自己好像也从来没对他敞开过心扉。

  她唤着他官人,对他也很敬重,偶尔也会使出温柔小意的手段想要固住他的宠爱。

  但是独属于女儿家的那些细腻心思,她却从来都没同陆之昀提起过。

  陆之昀和她,是一对夫妻,平日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却也可说是,过于客气和生分了,

  沈沅捻了捻手中的帕子,思及自己嫁给他后,也过去了数月。

  这几月中,她也曾自诩,自己尽到了妻子应尽的责任。

  但现下看来,她并没有如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尽责,反是过于小心谨慎,从而忽略了陆之昀的感受。

  今夜,她是真得好好地哄哄他了。

  ——

  陆之昀从歧松馆回来后,便沉默地躺在了沈沅的身侧,他虽然阖上了眼眸,但沈沅却知道他并没有睡下。

  沈沅用一手小心地扶着肚子,亦悄悄地伸出了另一手,探进了他的衣袖里。

  她用柔软温腻的指肚,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男人腕上的疤痕,力道轻而缓,存了些蓄意招惹的意味。

  陆之昀只蹙了蹙眉头,却仍闭着眼,继续选择装睡。

  沈沅抿了抿唇,亦将小脸儿凑了过去,下巴亦抵在了男人的肩处。

  陆之昀果然没有坚持住,那双威冷地凤目甫一睁开,在撞上了沈沅含笑的眉眼后,便褪去了些许的冷厉。

  他制止住了沈沅的行径,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又瞥了瞥她的肚子,待隔着柔软的亵衣,将大手轻轻地放在上面后,又问:“孩子又闹你了?”

  沈沅没回复他的问话,只又询问了遍:“官人,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妾身想听您讲讲。”

  陆之昀还是白日的那句话:“没什么。”

  沈沅无奈,暗觉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深沉,就喜欢将事情都闷在心里。

  见他这样,沈沅只得扶着肚子,做出了副要往他怀里钻的举动。

  陆之昀的嗓音沉肃了几分,制止道:“你还怀着身子,别闹。”

  沈沅不肯善罢甘休,又伸出了纤软的小手,要去握男人的大手。

  见妻子的神情显露了委屈,陆之昀终于肯让沈沅握住了他的手,沈沅亦寻机得寸进尺,将五根水葱般纤细的指头全都探入了男人的指缝间,与他渐渐地十指交握。

  陆之昀冷峻的眉眼和缓了许多,亦无奈地笑了一下。

  “官人,您日后在朝中若有烦心的事,也可同妾身说说…妾身也很想知道官人的难处,也想帮官人分担些。”

  沈沅柔柔的话音甫落,陆之昀英俊的面容却是怔了一下。

  “妾身虽是个女子,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既是身为您的枕边人,嘴定是最严的,官人能有个倾听的对象,也比没有要强。”

  沈沅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陆之昀在她说话时,一直缄默地盯着她看。

  他的眼眸依旧深邃,目光灼灼,甚至可谓是灼热。

  沈沅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是觉得陆之昀应当不是在审视她。

  陆之昀的注视让沈沅的心口蓦地慌颤,她的眼睫也上下地启合了几次,软着声音又探寻似地问道:“官人,您能答应妾身吗?”

  话落,陆之昀凉薄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往上牵了几分。

  他弯了下食指,待轻轻地刮了下沈沅的鼻子后,嗓音温淡地回道:“好,我答应你。”

  ——

  刘氏的身体缓过来后,便再没为沈渝的婚事操持过,她心中对沈弘量的做法心灰意冷,也自是见不得一个爬床的贱婢如此得宠。

  连带着,刘氏看沈渝也是愈发地不顺眼。

  眼见着过了年后,沈渝的年岁就要满十七了,自己再不嫁人,就要熬成老姑娘了。

  她可不想同沈沅似的,年岁都快要满双十了,才去嫁人,嫁的那个人,还比她大了那么多岁。

  沈渝见父亲近来一直都偏宠着五姨娘阿蘅,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更何况那个五姨娘明显是在处处模仿着她的小娘,这也让她极为不痛快。

  故而三日前,她便跑去沈弘量的书房,同他委屈兮兮地哭诉了一通。

  沈弘量虽然宠爱阿蘅,却也只是因为她身上的有些地方会让她想起沈渝的母亲唐小娘。

  在他的心里,最宠爱,最偏袒的人,还是唐小娘和沈渝。

  也清楚,若想让陆谌娶了沈渝,就得过了沈沅的这关。

  故而沈弘量又虚情假意地讨好了刘氏数日,刘氏许久没得到过沈弘量的宠爱,便也打了巴掌忘了疼,应下了帮沈弘量说服沈沅的这件事。

  是日巳时,永安侯府的车马便停在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口。

  刘氏带着自己的庶女沈渝,从马车下来后,便在公府管事的指引下,前往了沈沅的院子处。

第40章 补更

  大抵是在三日前,刘氏差侯府的下人往公府递了张拜帖,还疏通了她表姐寇氏的关系。

  这头沈沅怀了身子,一直对永安侯府的人避而不见,也不肯归宁探望父亲和母亲,她可打着专心养胎的旗号,这也让人抓不出任何的错来。

  刘氏对此颇为不满,这大冬日的,还得让她带着沈渝亲自跑一趟。

  多年前,在寇氏还是公府主母的时候,最是得意风光了。

  刘氏当年被寇氏压了一头,心中还不大爽利,毕竟寇氏的父亲只是个正六品的院判,而她的父亲可是正二品的中军都督佥事。

  后来寇氏的夫君去世,陆之昀承袭了爵位,寇氏在公府的境遇一下子变得不佳,刘氏也对她多了几分怜悯,与寇氏的关系也渐渐变得熟络了许多。

  但无论如何,寇氏好歹也是个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在她的面前也还是能够拿一拿乔的。

  刘氏一直未得诰命的原因,便是因为沈弘量虽袭了爵,可却没为朝廷立过什么功,他在工部任职的这几年,也只是没出过什么差错而已。

  时至今日,沈沅却又成为了寇氏从前的那个角色,甚至比寇氏还要更风光体面。

  这让刘氏的心里更不快意了。

  她总觉得沈沅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她的涵姐儿的。

  沈涵两年前就同她吐露过心声,说她倾慕的人是陆之昀,等及笄后便想嫁到国公府,做他的妻子。

  刘氏还一直赞叹着沈涵的好眼光,也一心想着自己的闺女早晚有一日是能嫁到公府做主母的。

  虽然刘氏一直安慰着自己,沈沅这个薄命相的继女先嫁进来,全当给她的涵姐儿铺路了,但是这个丫头刚从扬州来到京师,就能使尽心机和手段搭上陆之昀,也真是个不简单的。

  思及此,刘氏却见,跟在她身侧的沈渝,正不时地用眼四处瞟着这偌大公府的诸景,面上也显露了些许的惊诧。

  趁沈渝不察,刘氏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她暗觉要不然说是庶女呢,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若是她的涵姐儿来,肯定不会这么没出息。

  整个国公府的营造方式,可谓是府园一体,一开始国公府的西侧只连了个韶园,后来陆谌袭爵开府后,韶园的西侧又被新置了个康平伯府。

  先前刘氏也是去过韶园参加过宴事的,她依稀记得这园子里的亭台水榭无一不精美别致,颇有明瑟旷远之境。花影移墙,疏淡别致,却又不失世家底蕴,各种细节的布置足可见其奢丽。

  而国公府,她却是第一次来。

  那缭以崇垣,峥嵘轩峻的的坊式大门,让人看着便会陡然生出敬畏的心思来。

  公府的屋脊上按照规制也可悬立走兽,梁栋绘有金彩花卉,各种厅堂的起架也要比侯府高耸不少。

  其实按照陆之昀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和皇帝对他的亲厚,就算他在府里建一个亲王仪制的重檐歇山殿,旁人都不会说他逾矩逾制,只会说这全是陛下对他的爱重。

  但是陆之昀并没有那么狂妄和不可一世,国公府虽然气派,却处处都没越过这座府邸应有的仪制去。

  刘氏是认得公府里的最大的管事胡管事的,见引路的人是个面生的中年男子,不禁问了一嘴:“胡管事呢?他怎么没亲自来迎我们?”

  这中年男子也是公府里的一个小管事,他对刘氏说话的语气还算客气,回道:“回夫人,胡管事近来比较繁忙,就由小的来为夫人引路吧。”

  刘氏神情微悻,心中又觉得沈沅不够尊重她。

  她好歹是她的嫡出母亲,怎么能让一个小杂碎来为她引路,她不亲自来府门口迎她,她也不同沈沅计较了。

  可沈沅好歹也得给她些体面,让府里的大管事来迎她吧。

  沈渝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心中也涌起了淡淡的涩意。

  她知道沈沅嫁的好,却没成想她能嫁得这么好,她瞧着公府里的一应景象,甚至都觉得,眼下的一切华丽得都快赶上皇宫了。

  镇国公府占地庞大,刘氏和沈渝走了多时,方才到抵了沈沅所住的院落。

  可到了院子外,见迎她和沈渝的,竟是个陌生面孔的丫鬟,刘氏终于按耐不住,凛着声音问那丫鬟:“都到了院子外了,你们主母还不主动出来迎我。好,她怀着身子,我也不同她计较了。你家主母稍微懂点礼数,都该让她近侍的大丫鬟碧梧来亲自迎我,派你这个丫鬟来又是怎么回事?”

  刘氏说罢,沈渝亦不约而同地同她对视了一下,暗暗地表达着对沈沅做法的不满。

  因着沈沅平日很体恤和善待院子里的下人,治家亦很有方术,所以院子里的人都很向着自己的主子,也见不得外面的人说自己主子的坏话。

  她们也都知道沈沅是从扬州过来的,同京师沈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再者刘氏今日登府,也是空着手过来的,没带任何的礼物,这也印证了她并不是个会善待继女的嫡母。

  故而亲迎刘氏的那个丫鬟正了正神色,语气还算恭敬地道:“碧梧姐姐是近侍主母的,主母既是还怀着身子,侯夫人您就别再有这些讲究了。”

  “你……”

  刘氏满脸愠怒地伸出了食指,怒指了指这丫鬟的鼻尖。

  幸而惠竹及时赶至,替那丫鬟解了围,亦还算尊敬客气地迎着刘氏进了漪蝶厅处。

  惠竹不得不感慨一句,沈沅平日温柔和煦,很少会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失态。

  可她的继母好说歹说也是个侯府主母,却没成想,她竟是个这般刻薄挑剔的人。

  刘氏和沈渝落座后,丫鬟们也立即周到地呈上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茶水。

  沈沅一直在书房里处理着府中的庶务,她倒不是刻意地晾着刘氏和沈渝,只是这两个人比约定的时辰来早了,而清点账目的过程中最忌讳被人打断,她只得又让刘氏和沈渝在厅外等候了片刻。

  等沈沅终于走到漪蝶厅的北厅时,便对着刘氏恭敬道:“母亲,我身子重了,就不同您行礼了。”

  她能瞧出刘氏的面庞憔悴了不少。

  约莫着,阿蘅那事带给她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沈沅原本想着,阿蘅这事若能成,也就当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却没成想阿蘅倒也是个念恩的,前阵子她被沈弘量抬为了姨娘后,就派人将寇氏和刘氏勾结在一处的事告诉了她。

  沈沅也终于了然,怨不得那阵子她在公府里处处掣肘,原来这两个人早就里应外合上了。

  沈渝既是来求人的,也勉为其难地对着沈沅款款地施了一礼,唤了声:“长姐安好。”

  沈沅颔了颔首,便由碧梧扶着,坐在了主位的圈椅处。

  她今日穿了身大袖纻罗团领衫,外面罩着一件孔雀绿色的剪绒比甲,领缘镶滚着白色的兔毛,乌发也绾着京中流行的妇人发样,鬓边只戴了一支颤枝蝴蝶簪。

  冬日穿的衣物总要显得人厚重些,可沈沅虽怀着身子,却仍是那副雪肤花貌,眉目如画的美丽模样,倒是近来被滋养得极好,瞧上去竟是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雍妍。

  再一看着这漪蝶厅精致华丽的布置,刘氏拧了拧眉毛,不禁对着沈渝微讽道:“瞧瞧,你长姐如今厉害了,现在也知道摆诰命夫人的谱了。”

  沈沅淡淡地啜了口茶水,待将瓷盏撂在旁边的高案后,便道:“孩儿不敢,只是没料到母亲会这么早过来,孩儿怀着身子,不方便去侯府探望母亲,倒让母亲亲自登府了,不过…母亲怎么也把渝姐儿带过来了?”

  刘氏冷笑了一声。

  她可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氏也没再同沈沅扯些有的没的,便直入主题道:“沅姐儿,渝姐儿好说歹说,也是你的亲妹妹。你的生母和她的生母也是姐妹,你这几个月一直拖着不帮她,也不肯为你父亲分忧。我们念着你怀着身子,情绪不稳,也都没有责怪和难为你。”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过了今年,你的年岁就满了双十,渝姐儿也快十七岁了。你从扬州过来要跟陆谌议亲后,本就把渝姐儿给耽误了一年……”

  刘氏话还未说完,却被沈沅扬手打断道:“母亲,话可不能这么说。当时我在扬州,可是跟我表哥有着口头上的婚约的。若不是沈渝和她的小娘出了事,父亲一直往扬州寄信,催我入京,亦对我舅舅百般施压,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入京,何来的我耽误了渝姐儿这一说?”

  沈沅的话音虽然柔柔,态度却也是掷地有声般的强硬。

  刘氏面色怔了下,亦清楚她现在是在沈沅的地盘,还不能轻易地就同她发生冲突。

  她今日也想明白了,为沈渝求情,也不全是为了她和沈弘量。

  只有让沈沅答应了这件事,才能开个好的先河。

  不然沈沅一直不松口的话,她日后也没办法再去让她帮着沈项明和沈涵去挣前程了。

  今天,沈沅必须要软下态度,当着她的面,答应帮沈渝求情。

  否则,刘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沅身为沈家的嫡长女,嫁到国公府后可不能只享清福,她应当担起家族责任来,为自己的姐妹和弟弟挣份好前程。

  思及此,刘氏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既是都过来了,咱们也把话都抛在明面上吧,渝姐儿和康平伯的婚事,你这个做长姐的,必须要帮衬一下。”

  沈沅颦了颦眉目,也不知刘氏哪来的自信,在公府还敢同她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

  “母亲但凡是多为我考虑一些,都不该让我来同公爷开这个口。公爷此前就对陆谌表明过态度,他不希望陆谌再娶沈家女为妻。”

  刘氏冷哼一声,语气微悻地又道:“那就是你的事了,身为正妻,你连劝你家公爷的本事都没有吗?”

  沈渝也眸色微寒地添了一句:“长姐,我也是真的没想到,你的心肠竟会这么硬……”

  说着,沈渝还呜咽了一下,做出了一副即要哭泣的模样。

  沈沅看着自己的继母和庶妹,眉间也再藏不住对这两人的厌恶,她两个人偏要登府来见,她也不得不见。

  既是专门来给她找不痛快的,她也就没必要再同这两个人客气了。

  大不了就撕破脸皮,再不同沈家的人来往,沈沅也做好了这个打算,她豁得出去,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故而沈沅亦冷声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们,今天我也同你们讲清楚,渝姐儿的婚事别再来找我。陆谌不娶她,就让父亲再给她择个别的好人家,没必要偏在他这棵树上吊死。我也有些乏了,母亲和妹妹就先回去吧。”

  刘氏和沈渝见沈沅做出了赶客的姿态,立即便有些急恼地斥道:“你说说,你爹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你……”

  ——“岳母大人。”

  刘氏话还未落,厅外却倏地传来了一道冷沉的男音。

  刘氏面色微僵的时候,却见陆之昀已经走进了厅内,亦冷冷地扫了眼沈渝。

  二人立即便噤住了声音。

  陆之昀身着一袭凛然肃正的绯袍公服,待端坐在了沈沅的身侧后,乌纱帽下那双深邃凌厉的凤目,也带着审视地打量着刘氏和沈渝。

  男人的缄默不语,让这室内的气氛陡然压抑了不少。

  陆之昀的嗓音略显沉肃,他觑着漆黑如墨的眸子,又问了刘氏一句:“岳母大人,您适才是在唤谁白眼狼?”

  沈渝的脸登时被吓得惨白。

  刘氏的心跳则蓦地加快,她的唇瓣颤了颤,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陆之昀怎么突然就回府了?

  她特意早来了一个时辰,防的就是这位官老爷会突然回来,她听寇氏说,陆之昀是个极其护短的。

  刘氏先前就有这个隐忧,却没想到陆之昀还是回来给沈沅撑腰来了……

  到现在,她也终于理解了提亲那日,沈弘量同她说的那番话。

  被陆之昀这么冷冷的唤上一声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那可真是要折寿的!

第41章 网中蝴蝶

  陆之昀佩着墨玉扳指的左手随意地搭在了圈椅的扶手上,只单单地在那儿坐着,便能让人觉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来。

  沈沅瞥了陆之昀一眼,她倒是也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早就回府了。

  刘氏胆战心惊的观察着主位上坐的那两个人,暗觉自己适才说的那几句话,应当是都被陆之昀听到了耳朵里。

  他原本就不苟言笑,现下那凉薄的唇角微微地垂着,面容更显露了几分冷沉。

  刘氏和沈渝对视了一下,彼此也都落定了想要打道归府的主意。

  沈渝毕竟是个年岁小的,还压不住事,刘氏只得顶着发麻的头皮,颤着声音对陆之昀开口道:“镇国公…我们沅姐儿适才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我和渝姐儿…也准备回侯府了。”

  话落,刘氏和沈渝没等陆之昀回复,便逃亡似的要离开漪蝶厅处。

  可二人还没来得及迈过门槛,便被以江丰为首的侍从拦了下来。

  刘氏和沈渝的面色皆是一骇。

  她二人只听身后传来的那道男音温和了不少,关切地询问道:“身子不舒服?”

  沈沅对着陆之昀摇了摇首,柔声回道:“现在好些了。”

  寇氏曾同刘氏提起过,说陆之昀极其溺爱这个比他小了近一旬的妻子,刘氏那时还不信。

  但当她亲耳听见陆之昀同沈沅说话的语气之后,也终于发现寇氏说的并没有错。

  刘氏还当沈沅是真的磨不开面子,才没去向陆之昀求情,可如今看来,沈沅适才的那套说辞都是在诓骗她。

  沈沅就是不肯为沈家人开这个口。

  那句白眼狼,她也没有骂错人。

  思及此,刘氏转回了首。

  沈渝则怯怯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是为何,沈渝对陆之昀有着来自骨子里的惧怕,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碰见了天敌一样。

  刘氏故作镇静地开口问道:“镇国公这是要做什么?想要拦住我们母女,不让我们回去吗?”

  陆之昀的神情稍显淡漠,他伸出一手,示意刘氏和沈渝再度落座。

  男人被权势浸养许久,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由他漫不经心地做着,都尽显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鬼使神差般,纵是刘氏心中有了一套说辞,却还是携着沈渝再度落了做。

  “岳母大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那句白眼狼,到底说的是谁?”

  陆之昀将视线又落在了刘氏的身上,实则他也没有刻意地营造出凌厉强势的气场,只是语气有些冷沉而已。

  但被他这么看着,刘氏虽然置身在了炭火充足的鸳鸯厅里,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刘氏只得回道:“镇国公想必是听错了…我…我没过这个词。”

  她矫饰地说罢,沈沅柔美的眸子仍泛着寒意,碧梧则不忿地嗤笑了一声。

  陆之昀的眸底,不易察觉地冷厉了几分,食指亦轻轻地点了点扶手上的横木。

  随即,他又看向了神态忸怩局促的沈渝。

  在看向沈渝时,陆之昀的凤目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在旁人还未察觉出时,他淡声问道:“你想嫁给陆谌?”

  沈渝的眼睫颤了颤,刘氏还以为陆之昀这是想通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松口给沈渝赐婚了,这样她虽然在沈沅这处受了气,却也能同沈弘量有个交代。

  刘氏见沈渝怕得就同没了魂似的,立即便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回话。

  沈渝会出了刘氏的心意,也摆出了一副温软的姿态,哽咽着对陆之昀求情道:“我…我和康平伯原本就有着婚约…这事在京城闹的这么大,我的颜面也丢尽了……”

  ——“我不同意。”

  沈渝还未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尽数说出,陆之昀便语气淡漠地道出了这四个字。

  “镇国公…您……”

  沈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压根就没预料到,陆之昀会拒绝的这么直接。

  刘氏的眸子也阔了起来,她的唇瓣启合了多次,终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陆之昀回复的话语极短,却也极有分量。

  抛开他是权倾朝野的首辅不提,他也是陆家的家主,陆谌的五叔,有关他的婚事,他还是有权插手的。

  且这位爷,还真的无需给她和沈渝什么理由和交代。

  人家在朝中、家中的地位都摆在这儿,就是有这个权势和能力,一句话就能拒绝你。

  沈渝只觉头脑“嗡——”地一声,登时便犹如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