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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沈沅纤白如瓷的手还是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一想到陆之昀这一世可能还是会成为鳏夫,她的心中就特别难受,正此时,她那高热也比适才严重了些。

  沈沅柔弱无助地垂下了眼眸,亦扬声唤了碧梧,将她搀进了闺房,想在拔步床内憩上一会儿。

  因着头脑的晕沉,她很快就进了梦乡,等再度起身后,时已至申时三刻。

  槛窗之外是日影潼潼的美景,院子里的树枝也都渐渐地抽出了嫩芽,一派生机盎然之态。

  碧梧见沈沅终于清醒,便走到拔步床旁,语气恭敬道:“主母…公爷回来了,他…他半个时辰前就来了院子里,却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出来。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沈沅刚刚起身,还无甚气力,她温柔地嗯了一声,待简单地整饬了番衣发后,便被碧梧搀到了书房外。

  碧梧将沈沅扶到落地花罩处后,便先退至了一侧。

  沈沅只身一人进了书房后,却见陆之昀正垂着头首,指骨分明的大手亦攥成了拳头,抵在了眉心处。

  男人穿着峻整挺拓的官服,两翅皆宽的乌纱帽则被摘了下来,放在了手旁。

  沈沅同时发现,他戴着玉扳指的左手,还在紧紧地捏着她适才写的那页帛纸。

  她的心跳不禁一顿。

  陆之昀并没看向她,却也发现了她已进了书房。

  男人的嗓音依旧低沉浑厚,淡淡地命道:“过来。”

  陆之昀周身散着的气场很是压抑,就像是急风骤雨前的平静,沈沅心中突然涌起了不好的念头。

  她入睡前没来得及将这页纸藏起来,陆之昀看见后,会不会生气了?

  沈沅依着他的命令往前走了几步时,却又因着没来由的恐惧,停住了步子。

  陆之昀用于抵额的手已经垂了下来,男人英俊的面庞看似平静,可那薄唇抿起的弧度却深敛着情绪,亦尽显着克制。

  他看向了沈沅,声音也放低了许多:“沅儿,你过来,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

第50章 晋江首发

  陆之昀适才唤了她沅儿。

  沈沅浓长的羽睫颤了颤,亦终于能够确定,原来在出征前的那一日,她耳畔响起的那声沅儿并不是她的幻听,陆之昀早就如此亲昵地唤过她。

  见陆之昀仍身形挺拔地坐在那把梨木交椅处,沈沅的芙蓉面上倏地闪过了一丝怔然。

  男人那道深邃的目光已然深深地锁在了她的身上,一刻不离,暗含着淡淡的催促意味。

  他修长的大手垂在了膝处,随意又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却尽显着他性情强势冷肃的那面,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未等他再度开口,沈沅那双绣着蝶栖芙蓉的绣鞋终于缓缓地抬了起来,没再犹豫地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离陆之昀只有数步距离时,沈沅将将站定,因着不安和紧张,两只纤白如瓷的手也交握在了隆起的肚子之前。

  “坐我腿上。”

  陆之昀似是因着沈沅忸怩且不甚自然的姿态而蹙起了眉头,待淡声命罢,便蓦地用大手攥起了她的一只细腕,示意着沈沅坐下。

  沈沅依着他的言语坐在了他修长且结实的腿上后,薄薄的眼皮还启合了数下,男人则在她坐定后,缄默地将大手轻轻地放在了她仍有些熨烫的额头上。

  陆之昀想要为妻子试探一番体温,他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后,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是愈发的小,柔嫩的面颊也晕着淡淡的绯粉,怀中的美人儿还因着他的这一举动无助地阖上了双眸。

  沈沅这一病,气质也比从前更娇弱了些。

  如此纤细易碎,不堪摧折的柔弱之态,纵是心肠再硬的男子瞧见后,都能对她生出些垂怜的心思来。

  陆之昀的大手从她的额前移下后,便同自言自语似的,以极低的声音道:“高热还是没退……”

  他低沉的话音划过了沈沅的耳畔,见他并没有提起遗书的事,沈沅心里悬着的石子儿也暂时落了地,柔声回道:“妾身睡前已经饮了汤药,约莫着过了今日,这高热便能退了。”

  陆之昀听着妻子柔柔的话音,却用空着的那只手,将案上的帛纸重新拾了起来。

  见此,沈沅的心中蓦地一慌,在他双腿上的坐姿也略微的变了变,下意识地便想要重新站在地上,不想同浑身都抑着阴戾之气的他再呈着如此亲密的姿态。

  陆之昀冷峻的眉目愈沉,修长虬劲的那只单臂锢她腰肢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没给怀中人任何挣开的机会。

  他的语气还算平静,又问:“这是你写的?”

  上面书着的娟秀小字赫然就是沈沅的笔迹,沈沅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便在男人灼灼如炬的眸光下,赧声回道:“嗯…是妾身写的。”

  话音刚落,陆之昀的嗓音倏地沉了几分,冷声问道:“沈沅,你就这么想让我做一个鳏夫吗?”

  听着他一下子就变得凌厉严肃了许多的语气,沈沅的心跳亦怦然加快。

  原来他适才的耐心和温和,果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之昀此刻的态度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他还是因着这封未写完的遗书,生气了。

  ——“你倒是把你的嫁妆分配得挺明白,那几个丫鬟,你唐家的表妹,还有你舅舅,甚至连陆蓉和陆廖霁的份都罗列好了……”

  话说到这处,陆之昀冷嗤了一声,又问:“那我呢?”

  “在你的眼里,我可能什么都不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给我什么安排了,是吗?”

  陆之昀平素是个话极少的人,今日却自顾自地质问了她这么多的话。

  沈沅能觉出他心中的愤懑来。

  这也是二人成婚后,她和陆之昀第一次将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或许再说下去,他们还会跟寻常的市井夫妻一样,发生一些争吵。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今日的这种地步,眼见着自己都快要生产了,却又终日高烧不退。

  沈沅觉得,纵是陆之昀不甚情愿,她还是得将事实抛在他的面前,同他好好地交代交代身后事,也好让男人有个提前的心理准备。

  “官人。”

  沈沅轻轻地唤住了他。

  她盈盈的眼眸上,那弯精致的拂烟眉也颦了起来,语气稍显沉重道:“官人…我也没预料到,我如今的身子会变得这么差…再说您也知道,我本来就有很严重的心疾…说不定就是活不过二十……”

  话还没说完,陆之昀便厉声打断了她:“不许你这么说。”

  在被男人训斥后,沈沅的心里还是感到了震慑,甚至亦有了某种难言的委屈。

  毕竟死生之事不是她一个凡人能够控制,可显而易见的是,陆之昀是不能理解她内心的恐惧的。

  沈沅的浓睫低落地垂下了时,柔弱的水眸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几滴清泪。

  可她不像让陆之昀瞧见自己的泣态,既是被他禁锢在怀,还动弹不得,便将脸蛋侧了过去。

  她刚要伸手为自己将面上的泪水抹去,陆之昀却突地用指抬起了她的下巴,亦板正了她的脸。

  他看着她的泣容,亦知自己适才的态度是有些过于严厉,甚至也可谓是凶蛮了。

  思及此,陆之昀也将声音放得低缓了许多,漆黑如墨的眸子边逐着她躲闪的眉眼,边道:“沅儿,你看着我。”

  沈沅见男人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也没再如适才那般抗拒,待迟疑了一瞬后,还是掀开了眼帘,再度同他对视。

  他那双凤目蕴着的情愫很是复杂,沈沅并不能将其弄懂和看透。

  “你不会活不过二十岁,至于你的心疾,我也会在大祈各处遍寻名医,一定会寻到能够治愈你的医师。”

  “你会平安地生下我们的孩子,身上的高热也会很快褪去,等你生产的时候如果真的逢上了下雨,我也会在产房里握着你的手,陪着你生。”

  “我不会让你们母子二人出任何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话说到这处,陆之昀亦力道极大地攥着指骨,将她写的那封遗书慢慢地揉进了掌心里。

  沈沅循着他的动作看去时,却见那张帛纸已然被男人狠狠地揉皱成团,并被他放在了书案上。

  陆之昀瞥见了沈沅的神情,在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她怯生生的脸蛋上显露的只有懵然和无措。

  可沈沅的性情最是温柔,许是因为感知到了他情绪的不佳,纵是自己的心情还未平复,却也尝试了多次,想要启唇给他些回应。

  陆之昀清楚,沈沅的心里并没有真正地安沉下来,她还是因为前世的惨死,还有今世的病痛,对未来的一切感到惧怕。

  沈沅则决意先摆出一副柔顺的姿态,来中止二人的对话,她知道陆之昀不愿意她提起身后事,也很忌讳死这个字,那她日后就不会再在男人的面前再讲起这些事了。

  她刚要开口回复他,陆之昀却在这时倏地倾下了峻挺的身子,亦将微凉的薄唇轻轻地覆在了她的眉心处,很是珍重缱绻地在上面印了一吻后,方才低声问道:“你还记得在扬州时,同我说过的话吗?”

  男人的声音醇厚且温和,沈沅的身子亦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回道:“嗯,妾身还记得,官人指的是哪句话?”

  陆之昀想起了前世在沈沅的坟前,同唐禹霖的那番交谈。

  他那时不了解沈沅,却也通过了唐禹霖的言语,得知了原来沈沅一直存的心愿,是想开一家书院。

  陆之昀不知以书院做为诱惑,能不能让沈沅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但是如果真的让她开一家书院,于他而言是不费任何力气的。

  整个大祈的各个布政使司中,他坐拥的书院就有近百家了,京师亦有个二十余家,这些书院的掌院亦可帮他留意着即将输送到科举考试中的人才。

  沈沅若想开,开几家都不成问题。

  不过凭她的性情,定是想将一切都亲自为之的,她若是想这么做,他也可依着她的心意和兴趣来,给她一个能够从头到尾,将书院经营起来的机会。

  “你不是说过,想开家书院吗?”

  陆之昀淡声问罢,沈沅的眼眸难以置信地阔了起来。

  还在扬州时,陆之昀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沈沅那时清楚,既是招惹到了他,凭他的手段和权势,自己是逃不掉的。

  可却还是想要再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不想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他。

  当她同陆之昀提出想要开一家书院的事时,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离谱又可笑,陆之昀松口答应了她后,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等她同陆之昀成婚后,很快便有了身孕,开书院的这件事也就变得愈发的遥不可及了。

  沈沅操持着府务中馈,忙于同寇氏斗法,也愈来愈觉得,经营书院可能真的是她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想了。

  现下陆之昀又同她提起了这件事,让沈沅觉得震惊的同时,心中还冉起了久违的,令她激越万分的兴奋。

  她的水眸亦变得盈亮了许多,音腔软软地问道:“官人…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院?”

  陆之昀面色未变,可沈沅的这副神情,却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明媚和兴奋。

  他默了一瞬,亦觉得唐禹霖是真的了解沈沅。

  陆之昀低敛着凤目,淡声回道:“嗯,你可以开一家书院,等你出了月子后,便可以着手准备了…这一个月,也可以让江丰和其余侍从在京师跑一跑,帮你选址。”

  沈沅听着他温沉的嗓音,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刚想伸出纤手,想要悄悄地掐一下自己的胳膊,陆之昀却在这时微微俯身,待啄了下她柔软的唇瓣后,又没忘重点地添了句:“但是若你总觉得自己会活不过二十岁,这书院就开不了了。孩子生下来后,还能交由乳娘来照顾。可如果你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便只能日日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能去了。”

  听罢这话,沈沅连连摇首,片刻功夫前还存着的忧虑,也在这时遽然消失不见。

  虽然知道自己疾病缠身,可能会活不长,但这家还未开成的书院却给了她无尽的盼头和期冀。

  此时此刻,沈沅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欲望,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故而当陆之昀再度倾身吻向了她时,沈沅甚至都没用男人去低声提醒,主动地便将那寸软小的舌头,往男人的唇缝里伸了过去。

  见沈沅竟是这么主动,陆之昀深邃的眸子自是黯淡了几分,却也将妻子难能的亲近全盘照收,强势地搅弄这着她温甜的唇腔,细细地品咂和享用了良久。

  果然,是最能打消沈沅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方法,还是如唐禹霖所说的,就是要让她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院。

第51章 拿得死死的

  三月,京师春和景明。

  永安侯府的马车一路驱驰到了远郊的坟地,这日是寇氏的三七,刘氏和沈涵今日特意至此,为死去的寇氏烧了些纸钱。

  寇氏既是犯了如此罪责,陆家定是不能容她的尸身葬入祖坟,她的母族亦觉得她的行为败坏门楣,也不肯让她葬在寇氏一族的祖坟处。

  寇院判在领回了女儿的尸身后,便让下人将她葬在了京郊。

  待刘氏命丫鬟在她的陵墓前摆好了点心和时令鲜果后,便和沈涵复又乘上了侯府的马车,亦命车夫勒马折返归府。

  轮音辘辘,城郊的垂杨斜柳已然初显绿意。

  侯府马车的车厢内不算宽敞,甚至可谓是逼仄狭小,沈涵和刘氏并肩坐在一处时,肩膀也蹭在了一处。

  沈涵的面容因此显露了烦躁,却听刘氏怅然道:“唉,你的表姨母还真是可怜,当年她刚嫁入国公府时,管着公府的几百号奴仆,还被朝廷封了诰命,最是风光了。哪儿成想会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

  沈涵对寇氏并无什么感情,只觉得她这一死,沈沅在公府里就没有掣肘的人了,还真是便宜了她这个长姐了。

  刘氏见沈涵没吭声,复又问道:“涵姐儿,你知道你表姨母为何会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吗?”

  沈涵摇了摇头。

  虽说外面的人都传,寇氏是因守寡的时日过长,便选择了与一个更夫私通,又被陆家的老七在无意间看见,这才被押到了顺天府里。

  可她却觉得,这件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孩儿不知,还请母亲指教。”

  刘氏见沈涵近来的性情变得沉稳了不少,面上也显露了欣慰,随即回道:“这原因便是,你表姨母太过外露情绪了。”

  沈涵不解地瞥首看向了母亲,刘氏的语气也变得愈发语重心长,教诲女儿道:“涵姐儿,你可千万不要学你的表姨母。母亲知道,你也不喜欢你长姐,但是日后若有能同她见面的机会,一定要拿出你当妹妹的恭顺态度来,再讨厌她,都不要表现出来。”

  这话一落,沈涵还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刘氏接下来的这句话,便让沈涵的面容显露了厌恶和不情愿。

  “还有,你日后穿衣打扮的风格也要换一换,最好也同你长姐似的,经常穿些湖蓝色的衣物。先前五姨娘那个贱人还在公府做丫鬟时,也给你表姨母递了些消息,说镇国公喜欢你长姐穿带有蝴蝶纹饰的衣物。赶明儿为娘就给你挑几匹新的缎子,也做几身蝴蝶绣样的。”

  沈涵垂眸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着。

  上衣是绯红小袄,下身则是郁金百褶裙,脚上踩的是双云样小金鞋,因着她还未出嫁,梳的发样还是京中世家少女常梳的三小髻,发上还戴着玉花珠箍。

  这身打扮明明很好,也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沈涵不禁努了努嘴,反驳刘氏道:“凭什么要让我学她?她那么打扮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稀罕和沈沅穿的一样。”

  刘氏嗳了一声,亦转首看向了女儿微愠的侧脸。

  沈涵的模样虽不及沈沅出众,但也可谓是个相貌娇俏动人的小姑娘,她也是沈家的这几个姐妹中,模样最似沈弘量的。

  只是沈弘量还是最宠沈渝这个妾室生的女儿。

  说来,沈渝和沈沅虽然长得像,却都遗传扬州唐家人更多,眉眼间和沈弘量并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待到了沈涵和沈沅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容貌上的相似之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刘氏心中有些惋惜,若是沈涵能与沈沅有几分像,那事情也就更好办了。

  见沈涵仍在捻着帕子生闷气,刘氏又问:“涵姐儿,我问你,如果不是你长姐嫁进了国公府,你觉得凭你的姿色和才情,镇国公能看上你吗?”

  沈涵听罢,捻帕子的动作也顿了顿。

  虽然心中涩涩的,但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通过做陆之昀填房的方式,她才有可能嫁入国公府。

  “这镇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地界,娘也不用再同你多说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姐嫁了进去,咱们根本就寻不到旁的机会能接触到镇国公。”

  听着母亲的谆谆之言,沈涵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刘氏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亦想起了她在几日前,竟是发现沈渝在自己的闺房里藏了个写着沈沅名讳的木偶,那木偶不仅血淋淋的,浑身还都被扎着利针,模样极其恐怖。

  刘氏那时就暂时打消了借沈渝之手,来除掉沈沅的计划。

  毕竟沈渝这妮子目前被仇恨冲昏了头,如果真的要做些什么,也是盯着沈沅母子去的。

  沈沅的孩子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于她的涵姐儿来说便是得不偿失了。

  再说,刘氏并不能确定沈沅的这胎到底是不是个男孩,若不是个男孩,而是个女孩,就算沈沅死了,陆家的人很可能就不会再想着为一个女孩找个继母了。

  思及此,刘氏便对沈涵叮嘱道:“你既是都明白,就更应该听娘的一句劝,往后你要尽量讨好你的长姐,让她对你渐渐地放松警惕。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也都是能够忍辱负重的。你将对你长姐的厌恶就压在心底,反正你长姐在京师也没有什么亲人,你若想同她处好关系,也是很容易的。等时机成熟,我们能动手时,有了你长姐的一句保荐,镇国公续娶你为填房的想法也能更坚定一番。”

  沈涵此前并未想到这层关系,亦觉得刘氏的思虑还真是深远。

  此前刘氏就曾同她说过,以沈沅为踏板,嫁入镇国公府是难得的机会。

  若想要那个位置,顺理成章地成为陆之昀的女人,这心就必须得狠下来。

  否则凭永安侯府在京中的地位和权势,她就只能嫁个寻常的世家。

  沈涵深以为然,并将刘氏的这番话牢记于心。

  刘氏又嘱咐道:“当然,在你长姐的面前,你就不要刻意地学她了,等有机会时,一定要观察观察她平日的举止,悄悄地记在心里。”

  沈涵赞同似地又点了点头。

  亦因着刘氏的这席话,有了自己的打算和主意。

  这以后,她可真得同沈沅处好关系,等她这胎平安地生下来后,若是没死成,她就主动地登府去看望看望她,哪怕低三下四一些,也得让沈沅放松警惕。

  如果沈沅的这胎是个女儿,那她就尽量劝她再给陆之昀生个孩子,这借口也好寻,就说怕长姐没有嫡子,在府中的地位会受到威胁。

  等她再怀上一胎后,身子估计损耗得就更差了,等嫡子顺利地生下来后,她也就有了进府的筹码。

  可这胎若是个小世子的话,沈涵也决意让沈沅多活一年,且她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最是难带,还是个不记事的,她可不想一做新妇,就那么辛苦地养育孩子。

  而且,总还得给她个一年半载的时日,跟沈沅将这姐妹情给经营好了。

  沈涵打着如意算盘,一想到自己将来就会成为国公夫人,不用遭受生产之苦就能白得一个嫡子,这心中也是愈发地快意上了。

  ——

  康平伯府。

  伯府内的小花园虽然占地不大,却胜在精巧别致。

  低垂的枝桠上流莺婉转,形态翼然的攒尖小亭矗于碧池上,亦被峭拔的叠石萦在底部。

  卢氏急匆匆地行过曲桥,赶到这处时,便见陆谌身着一袭荼白的深衣,正面色阴鸷地坐在亭下的鹅颈椅上。

  亭下还站着一个垂头不语的小厮,正被他训斥着。

  “为何不听从我的命令?这伯府里,你最应该听从的人是谁?”

  陆谌愤怒的话音甫落,卢氏便赶忙迈进了亭内,见她儿子虽穿着整洁,可那面须却有数日都没刮了,整个嘴旁都围着那圈淡淡的青色胡茬,显得整个人有些不修边幅。

  卢氏的心中一颤,待瞥了眼立于石桌上的瓷瓶后,又厉声斥向陆谌:“你这是要闹哪一出?竟是疯到要让小厮拿瓷瓶砸你的头?我告诉你陆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辛辛苦苦地将你生了下来,你心里就是再不痛快,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子!”

  陆谌毕竟还在朝中为官,需得体貌端正,这一瓶子砸下去,如果破了相,那他日后的官途也就毁了。

  “孩儿做此举,自是有我的理由,母亲您不要管。”

  陆谌说罢这话,卢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谌却又厉声催促那小厮:“还不快动手!”

  卢氏的音量也大了几分:“不许动手!”

  转而又亢声问向陆谌:“谌哥儿,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凭你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比你五婶还要好的适龄女郎。你何必一直放不下她…再说她已经嫁给你五叔了……”

  “五叔”这两个字甫一说出,陆谌就如被触及到了逆鳞般,眼神也狠戾了许多。

  他冷笑一声,回道:“五叔?就是他抢了我的女人,我的五叔他竟然抢了我的女人!”

  卢氏被陆谌的这句话骇到了,伯府的小花园离韶园不远,若让路过的下人听见了这番话,再传到陆之昀的耳朵里,陆谌怕是就废了。

  卢氏刚要再压低着声音制止陆谌再说下去,却见他竟是从鹅颈椅处站起了身,唇边亦噙了丝冷笑。

  半年前,他就是因为被那牌坊砸了头,才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往事。

  现在的他既是记不起沈渝死后的全部记忆,那不如就再撞一次头好了。

  这般想着,陆谌唇角蕴着的笑意也更阴寒了几分。

  卢氏从来没在陆谌的面上看过这样的表情,随即发生的事,也令她的眼眸骤然瞪大。

  “啊——”

  卢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后,却见陆谌竟是毫不犹豫地往大红的亭柱撞了过去。

  纵然他克制着力道,并没对自己下死手,可撞到柱子上后发出的那声沉重的“咚”音落地后,还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卢氏颤手掩住了嘴唇时,陆谌的额前已然渗出了涔涔的鲜血,随即便当着众人的面,无甚意识地昏厥在了地上。

  ——

  皇宫。

  内阁辅臣商议政事的地点在奉天门之东的文渊阁内,此阁占地甚广,规制清严邃密,共分东西两阁。

  东阁之中的一个下阁,就有九间宽大的房室,藏有古籍数以十万卷。

  从前翰林院的官员也在文渊阁处理编修书籍时,单一个东阁,就可容纳近两千多员的翰林官员。

  而今翰林院早已从文渊阁处分离,文渊阁亦成了皇宫中的机密重地,阁外亦有皇家侍从驻卫,寻常人等不得轻易入内。

  东阁只剩了藏书的用途后,西阁也被加盖了几间卷蓬敕房。

  以陆之昀为首的四名阁臣正坐于西阁之内,商议着京师即将迎来的会试之事。

  去年祈朝虽然率军攻打了鞑靼,但逢上了北境雪灾这一良机,祈军很快便迎得了胜利,并未消耗很多的国库用于军火上。

  今春祈朝各道府司的收成也很不错,算是个丰年。

  次辅之一是礼部尚书常昊,而京师的会试和殿考需由礼部主持,所以今日陆之昀同常昊的交谈也是最多的。

  除了常昊和吏部尚书高鹤洲外,其余的两名次辅分别是兵部的左侍郎姚元兴,和已过花甲之年的户部尚书苏泰。

  说来兵部的尚书一职虽由乔浦任着,但是他的尚书一职却是加衔,乔浦平常待在军营的时日居多,而兵部的种种事宜则由左侍郎姚元兴所管。

  姚元兴算是乔浦亲自提携上来的才俊,与陆之昀和高鹤洲年岁相仿,且乔浦还将自己的长女嫁给了他,故而姚元兴这个次辅也算是陆之昀的人。

  礼部尚书常昊虽与陆之昀的态度不亲不疏,但因他才学卓越,办事稳妥严谨,小皇帝便在陆之昀的属意下,将常昊也拔擢成了内阁的次辅,兼任大学士。

  这苏泰,则是大祈的三朝元老,若不是陆之昀的才能和政治手腕过于出众,凭年头和资历,他也应当能熬成阁老和首辅了。

  但纵然陆之昀的年岁比他轻,在内阁中的地位还排在他的前面,苏泰却也没同他产生过龃龉。

  近年他的年岁愈大,反倒是起了想要致仕归乡的念头,这两年苏泰的身体也是大不如前,动不动就向朝中告假。

  譬如今日,苏泰就没来文渊阁,也没同其余的阁臣一同议事,反是在府里修养着身体。

  及至申时,众人方才议完了事,亦让舍人将阁臣们商讨出的结果记录在了奏章上。

  小禄子身为皇帝的内臣,亦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便在常昊和姚兴安离开文渊阁后,进了陆之昀和高鹤洲所在的敕房内。

  阁臣虽有票拟之权,但仍需皇帝在批红指示后,才能敲定最终的结果。

  但实际上,所谓的批红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实际的决策权仍在陆之昀的手里。

  一般来说,皇帝的批红都由司礼监的太监代笔,先前徐祥在世时,他就无法对陆之昀拥有的票拟之权做出任何的干涉,现在小禄子代替了徐祥原本的角色,他既是陆之昀和高鹤洲的人,便代表着整个大祈的朝务,更是牢牢地握在了首辅陆之昀的手里。

  待小禄子拿着奏章退下后,敕房里也只剩下了陆之昀和高鹤洲两个人。

  高鹤洲这时开口道:“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苏泰就要请辞归乡了,内阁也空出了个次辅的位置。季卿,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内阁中的官员大抵在三到七名之间流动不等,高鹤洲清楚,等苏泰致仕后,他所任的户部尚书一职,陆之昀的心中是有合适的人选的。

  但是这个新次辅的人选,高鹤洲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之昀淡声回道:“陛下也该锻炼着培养自己的势力了,等殿考过后,这空出来的次辅一职,便让陛下尝试着在朝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官员。”

  高鹤洲挑眉嗯了一声,反正就算皇帝挑的人选不合陆之昀和他的心意,他们也有的是法子能将这个新的阁臣挤兑走。

  旁人不甚了解陆之昀,觉得他功高盖主,大有僭越之嫌,可高鹤洲却觉得那些人的看法过于片面。陆之昀纵是身为权倾朝野的首辅,也同汉朝的霍光一样,拥有着绝对的至高权利。

  凭他的权势,甚至也可如霍光一样,可行废帝之举。

  陆之昀若真想这么做,朝中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但是对于自己这个才能平庸的亲外甥皇帝,陆之昀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培养,不指望他能成为一代雄才大略的君主,却也希望他能成为一名勤政爱民,深谙帝王之术的明君。

  不然,陆之昀也不能总让他来叮嘱小禄子,要让他记得敦促陛下的课业。

  前阵子换季,小皇帝的身体孱弱,又患了场风寒,这几日病虽养好了,人也比寻常更惫懒了许多。

  高鹤洲也不知,他们这位幼君何时才能真正地立起来,若不是有陆之昀护着他,他早就被祈朝各地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陆之昀只要活着,这祈朝说得最算的人,就永远都会是他。

  且他才刚过而立之年,正值春秋鼎盛之龄,武者的底子摆着,身体也格外的康健。

  高鹤洲就从来没见过陆之昀生过病。

  反倒是他的那位柔弱孕妻,身子一直不大好,前几日高夫人同高鹤洲提起沈沅的身体时,言语中还透着对她的担忧。

  思及此,高鹤洲又问了嘴:“你夫人是不是快生产了?”

  陆之昀面色平静,只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低声回道:“是快生产了。”

  高鹤洲见他如此,只无奈地摇了摇首。

  他自诩是风月场上的高手,亦知道如陆之昀这样外冷内热的人,是不会轻易就对一个女子产生什么爱意的。

  他的眼光也是很挑剔的,若遇不到可心的女子,甚至都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过了而立都未娶妻。

  可陆之昀既是娶了沈沅,就证明他是顶在意她的,前三十几年,他不识情爱为何滋味,等到了岁数,那根心弦一旦被人拨动,抑着的情感指不定有多厚重呢。

  他的夫人,已经将他拿得死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