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什么复古的摩托车,是不是杜撰的?”唐铛铛问,“听起来很有画面感的样子,骑着那样的车,披个披风什么的,到处‘行侠仗义’。”

“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聂之轩说,“上次我们从小区撤离后,警方对小区所有的监控都进行了调阅。在特定的时间段,有很多两轮车的出入。但是,只有一辆摩托车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倒不是因为它造型独特,走复古风。而是因为骑车的人戴着一个全套式的头盔,行迹有些可疑。很可惜,对周边进行搜索,没有找到这辆摩托车的所在;对视频的分析,也没有找得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因为头盔,更是看不真切嫌疑人的样貌;对摩托车行驶轨迹追踪,发现它总是走没有监控的小路,很快就逃脱了警方的视线。目前,对于这辆摩托车的追踪还在进行当中。”

“这么重要的信息,记者也能掌握?”萧朗说。

“还有就是,被害者确实在遇害前都没有任何反抗。”聂之轩说,“这个应该只有专业人员才知道,但是记者都详细掌握。”

“不管记者怎么写,咱们得有本事把这个所谓的‘幽灵骑士’给抓回来,那才能有个好交代。”萧朗说,“你还别说,经过网友们的这一点拨,我仿佛对这个‘幽灵骑士’的作案动机,还真是有了一点儿想法。”

“说来听听。”聂之轩笑了笑,说,“看和我想的一样不一样。”

“组长,傅老师召集你一个人去教官会议室。”一名学员从门口进来,插话说,“好像说是开什么紧急会议!”

3

心里忐忑的萧朗推门走进了教官会议室。会议室里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外公傅元曼,另一个是自己的“对头”凌漠。推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个人都转头看着萧朗。

傅元曼看见了自己的外孙,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下巴上的白色胡须都翘了起来。而凌漠依旧是那一副冷冷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灯光下,他脸上的刀疤仿佛有些狰狞。

看见外公的笑容,萧朗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外公身边坐下,斜靠在椅子上,一副舒服的表情。

“找你们两组的组长来,是想听听你们现在的看法。”傅元曼的开场白。

“姥爷,啊不,傅老爹,您说的看法是指?”萧朗笑着问。

“是指对目前杀害多位逃犯的嫌疑人的作案动机的分析,以及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凌漠插了话。

“我又没问你。”萧朗白了凌漠一眼。

虽然萧朗的心里对这个凌漠依旧不存什么好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萧朗心里并没有真的生气。他自己也很奇怪,或许,这两周的培训和工作,把他的性情改变了?又或许,凌漠这个装酷的家伙,让他不那么讨厌了?

“凌漠说的不错。”傅元曼笑着说,“我首先想问问,你们对‘幽灵骑士’作案动机的分析。”

这或许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两组的组长究竟谁优谁劣,或许是导师组们的一个考核项目。

萧朗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说:“我们侦查课的时候,导师说了,对于系列案件的分析,最重要的是先串并案件。我觉得吧,首先得串并这三起杀人案,是不是一个人做的呢?如果只是巧合,那咱们还分析来分析去,岂不搞笑?”

“我觉得可以串并。”凌漠说,“从针对的目标,对象没有反抗等方面看,肯定具备串并的条件。”

“这我觉得也是。”萧朗说,“而且至少有两起案件可以判断凶犯骑了两轮车。”

得到萧朗的赞同,凌漠微微笑了一下。

“我不是认可你啊,你别自作多情,我是就事论事。”萧朗看见了凌漠竟然在微笑,赶紧补充了一句。

“既然可以串并,那他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傅元曼问,“我也给你们交个底。现在的状况是,在导师们中间,对作案动机的判断,也有两种看法。第一,和逃脱案无关的某人,因为得知逃脱案的一些细节,开展的所谓‘行侠仗义’的行动;第二,逃脱案中的策划者,为了灭口,或者为了某种这些逃脱者内部的秘密。”

“对于作案动机的看法。今天微博上炒得很热的那则新闻报道,还是给了我不少提示的。”萧朗说,“新闻报道的题目,用了‘猎杀’二字。其实,从宏观上看这几起杀人案,不就是一场‘猎杀盛宴’吗?‘幽灵骑士’针对的目标是我们追捕的逃犯,但是又不是所有的逃犯。毕竟警方还是抓回来了不少活的案犯。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凶手并不是灭口。因为掩盖策划越狱的罪行,需要灭口的话,应该一个都不放过。我感觉,他猎杀的目标,是逃犯中的一些重刑犯。他认为他自己才是正义,才是法律,所以想满足自己心中的那种英雄情结,做一些‘替天行道’的事情。”

“也不全是重刑犯吧,我们刚刚追捕的S就不是重刑犯。”凌漠说,“一个过失致人死亡的嫌疑犯,罪名认定了,也就五年以下的刑期。如果你刚才说的‘他只猎杀重刑犯’的这个论断不成立的话,就不能排除是灭口。”

萧朗顿时语塞。

“可是,你不是说,那个S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吗?”傅元曼插话道,“而且,你还判断,那一场过失致人死亡的事件,其实说不定就是S策划的一起杀人案件。”

“可那只是我的分析。”凌漠说,“从法律角度看,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S故意杀人的。疑罪从无。”

“你能分析到这一点,‘幽灵骑士’就也有可能分析到这一点。”傅元曼说,“而且,如果萧朗说的不错,‘幽灵骑士’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解决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的话,那么这种十恶不赦,但法律上不能裁判的人,才更应该是‘幽灵骑士’感兴趣的人。”

“是啊。”萧朗见自己的意见被外公支持,而且自己不能解释的问题被外公完美解释了,显得格外高兴,立即附和道,“第一个案犯H是涉嫌强奸罪,且杀了被害人。虽然最终H很有可能被判处死刑,但是现在考虑到人道主义,执行部门都是执行注射死刑。这样的‘人道主义’刑罚,并不能让‘幽灵骑士’得到满足。所以,切割生殖器的这个动作,正是暴露了‘幽灵骑士’的一些内心想法。第二个案犯M是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这样的罪名,显然很难被判处死刑。‘幽灵骑士’可能认为杀人偿命是必须的,所以也杀死了他。第三个案犯,也就是你们‘火狐’组办的那个S,就更具备这样的特征了,刚才姥爷,啊不,傅老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凌漠不知道是被萧朗说服了,还是原本的想法就和萧朗一致。他并没有反驳,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你俩不错,通过和你们的谈话,我解决了导师们之间都没有解决的争端。”傅元曼说,“尤其是萧朗说的几条,似乎真的有那么些道理。”

“我赞同。”凌漠冷冷地说,“这个所谓的‘幽灵骑士’就是在做一些自认为‘为民除害’的事情。不过真的很惭愧,我们总是慢他一步。”

“很显然,你们也看到了网络上的微博。”傅元曼说,“没有想到,这个人如此恶劣的行为,居然取得了百分之九十网民的支持和拥护。如果我是这个‘幽灵骑士’,就会在网络上获取无比的自豪感和成就感,那么,他接下去依旧会继续作案。”

“您是想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凌漠说,“既然‘幽灵骑士’肯定还会作案,而且他的作案方向就是逃脱的重刑犯,那么,我们下一步工作思路,是不是要围绕那一些可能被判处死刑的、作案手段残忍的、可能被以‘疑罪从无’的法律精神裁定为无罪的重刑犯来进行?”

萧朗见自己的想法被凌漠抢先说了出来,显得很不服气,舔了舔嘴唇,白了凌漠一眼。

“指导思想,我已经明确了。”凌漠看都没看萧朗一眼,说,“傅老爹请放心,火狐组一定会竭尽全力,赢得此次战役。”

凌漠是一语双关。此次战役有可能是侦破逃脱大案的大局,赢得此次战役的意思就是指最终案犯全部按时抓回。此次战役也有可能是对战鹰组的竞赛,赢得此次战役的意思就是指最终淘汰战鹰组的全部组员。

萧朗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会听不出他的一语双关,他紧接着说:“战鹰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可战胜的。”

他的意思就是,他们不会被犯罪分子战胜,同时也不会被火狐组战胜。

傅元曼见两个年轻人斗嘴斗得甚欢,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我喜欢你们俩的雄心壮志。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不要求你们必须抓捕到人回来,每周胜负的评审,也不以能否抓到人而论。我要求你们全心全意地投入重刑犯的抓捕工作中去,淘汰机制,由导师把控,淘汰人员,由导师综合评价后决定。至于一些犯罪行为轻微的案犯,我们会着警方加大力度去追捕,你们就可以置之不理了。”

傅元曼这样的决定,表面上看起来是给学员们减轻负担,抛开竞赛淘汰的烦恼。实质上,是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学员们的身上。既然警方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了犯罪行为轻微的案犯身上,那么重刑犯不被杀、全被抓这样的任务,自然而然就由学员们独立挑起了。

傅元曼这样的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场赌博。警方警力有限,把学员们从幕后、游戏竞赛的角色,转变为分析研究的主体,实在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但从傅元曼的角度,他从这两周的考察来看,这些学员身上真的绽放出了远超他预期的风采。他们一个个年富力强、思维开放、与时俱进,具有这帮老家伙不具备的创新精神。而且,他们个个天赋异禀,个个是可塑之才。

总之,傅元曼觉得,可以赌上一赌。

萧朗和凌漠面色凝重,他们似乎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担子。他们迫不及待地赶回各自组里,立即就开展工作。

不过傅元曼慢悠悠的一句话,留住了他们。

傅元曼说:“你们俩知道,为什么这次紧急会议,只有我一个人在吗?”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傅元曼说,“是我们守夜者组织的秘密。”

见傅元曼仿佛要说出一些什么秘密,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重新坐回了座位,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傅元曼。

傅元曼被两人的表情逗乐了,笑着说:“守夜者组织内的秘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只是我们接下来讨论的这个问题,我不想其他导师知道。或许,这些问题会让他们旧伤复发,拾回那些他们都不愿意去回忆的回忆;或许,这些问题会刺激到这帮老家伙敏感的神经。”

“什么问题啊?”萧朗瞪着大眼睛,“这么夸张。”

“别紧张。”傅元曼说,“我就是想知道,对于‘幽灵骑士’的做法,你们有什么看法。我是说,你们会觉得,他这样做,对吗?”

两个人完全没有想到傅元曼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和守夜者组织的“秘密”有什么关系呢?两个人显然都在努力地想通过“幽灵骑士”的所作所为来推测守夜者组织的秘密,纷纷低头不语,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词语来诠释自己内心的想法。

“有个美剧,叫作《嗜血法医》,还有部老的香港电影,叫作《夜叉》,里面的主角,就做着‘幽灵骑士’做的事情。”萧朗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是,我承认,这些剧作很刺激,确实能满足很多人的英雄情结。但我总觉得,他们不是英雄。”

傅元曼眼里的光芒闪了闪。

“很简单。”凌漠淡淡地说,“私刑都能被提倡,要法律做什么?”

萧朗的高谈阔论被凌漠的一句话直接给终结了,显得有些尴尬。

“法律也有很多惩治不了的恶人。”傅元曼说,“刚才我们说的都是例子,还有一些被鉴定为精神疾病的嫌疑犯,还有很多‘疑罪从无’的人,还有很多未成年但是作案手段残忍的人,都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有些恶劣的犯罪,也仅仅是注射死刑就结束。”

“‘疑罪从无’的原则,虽然听起来像是对大家不利,其实,对每一个公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保护。”萧朗又重新找到了话题,说,“宁可错放一千,也不错杀一个,这样,每个人心中才会有安全感。另一方面,法律对于证据链要求严格,也是对警察的一个严格要求。要我说,那些‘疑罪从无’处理的案件,要真的有冤情,就不该怪法律,而该怪警察。”

萧朗发表这样言论的时候,已然把自己置身事外了。虽然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是说的句句是实话。

“这个我赞同。”凌漠说,“至于精神病人和未成年人,之所以法律有相关规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我们加强监管,这类案件本身就极少。说到这个‘幽灵骑士’,用S的那个案子说吧。即便是我,也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他是故意杀人,而在法律中,显然故意杀人的证据是不充分的。换句话说,S很大的可能,也就是过失致人死亡。确实,如果他真的是有故意的想法,他确实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这都是极端案例,我们还是相信,人心本善的。我们还是要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刻意,是可以被发现的。至于注射死刑,人道主义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无疑,‘幽灵骑士’的行为是对法律的践踏。”萧朗说,“正义的前提是没有差错。近些年,因为‘疑罪从无’理念的深入人心,我这个非警人员看起来,冤案还真是没见过多少报道了。但看这一点,就蛮好的。”

“是啊,实质上,我从唐教授代理的案件来看。”凌漠说,“警方侦查能力真的很强,虽然不排除可能存在一些证据不足、‘疑罪从无’的案件,但那绝对是极少数。”

萧朗紧接话题:“有监督、有约束的执法,才是真正的正义。动用私刑,随心所欲,那来源于行刑者内心的阴暗。那所谓的‘正义’,是黑暗的‘正义’。”

“你们俩总结得都很棒!没有想到,你们一直不合,但在这个问题上,出奇地一致。”傅元曼笑着说道。

萧朗和凌漠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把眼光挪开。傅元曼的直言,让两个人有一些尴尬。不过就这一眼对视,萧朗突然发现,凌漠脸上的刀疤不那么狰狞了,甚至还有些顺眼。

“希望今天的谈话,仅限于我们三个人之间。”傅元曼说,“即便是导师们,你们也绝对不可以透露一二。”

两个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点头应允,在傅元曼的注视下,并肩走出了会议室。

“组长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些?”凌漠头也不转地对萧朗说。

居然主动找话题和萧朗搭茬,萧朗有些意外,他也不好意思不做回应,于是头也不转地说:“坚定我们追捕‘幽灵骑士’的决心吧,生怕我们也成了‘幽灵骑士’的脑残粉。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两周的学习,我还真说不准进了‘幽灵骑士’的后援团呢。简称幽粉吧,哇哈哈,还挺好听。”

“说不定我也会。”凌漠默默地说。

“我姥爷是多虑了,还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不懂。”萧朗说,“但是,我认为,‘幽灵骑士’早晚是我的盘中菜,他逃不出我的掌心。”

“也可能先落进了我的掌心。”凌漠波澜不惊地说。

“嘿,我看你是想多了。”萧朗很不服气。

“那不如打个赌?”凌漠冷笑了一声,“我们两人,谁先抓住‘幽灵骑士’,另一个人主动退出守夜者组织。”

“这,这。”萧朗有些犹豫。

“不舍得了?”凌漠用挑衅的眼神盯着萧朗。

“谁不舍得啊?你以为当警察是什么香饽饽啊?只是我和别人有赌约,三个月不能退出。”萧朗说,“如果三个月之内退出了,我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要是等到三个月之后,想留爷,爷还不伺候呢。”

“如果你输的话,比我损失小很多了。”凌漠说,“我如果不能在守夜者里留下,说不定出去之后连唐教授的助教也做不了了。你不是很想看我落魄的样子吗?怎么样?敢不敢?”

萧朗听完,顿时笑了,他伸出右手,说:“有什么不敢的,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凌漠静静一笑,握住了萧朗的手。

①蕈(xùn),是一种由帽状的菌盖和杆状的菌柄构成的真菌。蕈状泡沫,指形状长得像蕈的泡沫。

第八章 恐惧灼烧

大部分时候,不管是疯癫还是清醒的人,都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伸出双手寻找他们并不知道是否需要的东西。

——(爱尔兰)克莱尔·吉根

1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半月。眼看着,期限度过了一半。

萧朗和凌漠,这两个学员小组的组长,再次同时出现在了教官会议室里。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教官会议室里,教官们无一缺席。

一个半月以来,教官们越来越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睡觉、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压力却越来越大。虽然在守夜者导师、学员们的支持下,在警方的努力下,每周都有脱逃案犯的落网,在逃人数越来越少,但是剩下的四个重刑犯依旧杳无音讯。甚至连那个嚣张跋扈的“幽灵骑士”也彻底失去了踪迹。即便是守夜者还能够以一周一个的速度来抓获剩下的人,那么把这四个重刑犯、“幽灵骑士”和仍在逃的两个轻刑犯抓齐,也严重超时了。

萧闻天的心情最为焦急,对他来说,自己在属下面前立下的“三个月破案”的军令状,现在看起来难度增大了。“引咎辞职”事小,抹杀了警方的颜面事大。他不知道剩下的几个重刑犯,还有那个策划整个逃脱计划的胡大、胡二,究竟还在不在人世,会不会已经被“幽灵骑士”处决,或者隐藏到了他们无法触及的地方?这些都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样,他对自己,也对下属们提出了要求,对于这些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元曼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逃脱大案本来就是组织上考验“守夜者”能否重启的一个重要标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什么“幽灵骑士”,这无疑是对“守夜者”能否重启的又一大挑战。如果没有将所有脱逃人员全部抓获,没有将“幽灵骑士”绳之以法,何谈“守夜者”重启之事?面对部领导,他这张老脸又如何拉得下?

其他的导师和学员,也有着类似的心情。万一忙活完了三个月,组织依旧不能重启,不论对谁,这都是对自信心的一个挫败。

教官们本着“重刑犯为主要目标,轻刑犯也不放过”的目标,先是对学员们考核为主,后来,因为时间紧迫,他们甚至完全融合进了学员们的分析工作。这些抓回来的逃脱犯中,有八成,都有“守夜者组织”导师和学员们的功劳。正是因为精诚合作,警方已经抓获了七成的逃犯,所以警方倒也不至于无法交代。

在剩下的时间里,是“守夜者”导师们最忙的时候。一来,要整理、分析剩下重刑犯的资料,以及他们是否在近期有冒头的迹象。二来,要鼓励、支持警方和学员们继续对“幽灵骑士”的行踪进行侦查。三来,剩下的两个轻刑犯也得尽快抓获。三项工作看似类似,却天差地别。虽然前两项工作异常复杂,到萧朗、凌漠再次出现在教官会议室之前,看起来还没有任何眉目。但好在第三项工作的进展顺利,迅速完成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

两名轻刑犯中,有一名已经被警方咬住了尾巴,计划在指定区域内大规模地毯式排查后,自然会落网。而另一名未知身份的轻刑犯V,早已被离开守夜者组织的萧望盯了许久,抓获的希望也非常大。

萧望每两周都会打来电话,介绍自己对V的跟踪情况。显然,这个V非常狡猾,即便是已经被萧望寻到了踪迹,但总能逃脱萧望的追捕。据萧望说,这个V是个“六趾儿”的结论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只是这个二十多岁的盗窃嫌疑人,长相实在过于大众化,没有任何可以作为记忆点让别人一眼就难以忘却的。不过,萧望发现,这个V的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喜欢洗浴、足疗,即便是被技师们记住,也都说这个人不太讲究卫生。

每每在萧望发现线索并且联络警方后,都会有一系列抓捕行动。但是,这个狡猾的V每次都能逃脱警方的追捕。最近的一次,甚至是V前脚离开足疗店,警察后脚冲了进去。不过正是因为那一次的追捕,在南安市周围广撒布控的警方,再也没有看到V出现在类似的地方。

但萧望相信,一定会有机会再看到他的踪迹,并一举将他拿下。

每半个月萧望打电话来的日子,对于唐铛铛来说,都是节日。萧望的电话,就像是唐铛铛的加油站,一个电话可以鼓励唐铛铛坚持两周,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萧望查出,他去东北的时候,“幽灵骑士”就已经回到了南安市,随后应该就在南安市及周边活动,没有走远。所以,萧望也一直在南安市的某地潜伏,为了行动的保密性,萧望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藏身地点。每次想到望哥还和自己在一个城市里,唐铛铛就感觉无比甜蜜,这是她每天晚上都能按时入睡的精神支柱。

导师们都能注意得到,在前几轮追捕行动中大放异彩的萧朗和凌漠,虽然说好了要对几个重刑犯深入研究,但是他俩在这段时间内仿佛有些消极怠工。

事实上,萧朗和凌漠,是为了那个赌约。

如果导师们知道萧朗和凌漠不仅仅率领组员们在研究重刑犯的同时,没有落下对轻刑犯的追捕,更是利用自己可以空出来的时间正在调查“幽灵骑士”的话,他们一定会非常欣慰的。在警力严重受限的情况下,能把三条线同时开展调查,实属不易。

萧朗和凌漠,就这样秘密地,各自为战。而且,两个人都有了不小的进展。

没有了萧望这个主心骨,萧朗这段时间过得十分忐忑。一向自负的萧朗,也学会了担忧和期待,也体会了心情的起落。好在有唐铛铛的陪伴,这让萧朗的心里踏实了不少。不论工作有多繁忙,萧朗总会想着法儿的逗唐铛铛乐,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让他觉得落寞的是,在唐铛铛的心目中,不在这里的萧望哥,似乎比总在身边的萧朗更让她惦记。每当萧望快来电话的那几天,唐铛铛连走路都会变得轻快起来。萧朗无可奈何,只能埋头继续将追捕“幽灵骑士”作为自己生活中最大的目标。看到唐铛铛因为参与案情讨论而迸发出的那种兴奋认真的劲头,萧朗也不知不觉受到了感染。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都在小组的会议室里,和大家一起讨论着蛛丝马迹。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快速而静默地过去了。

萧朗给自己定的方向,就是从那一辆“复古风”形状的摩托车开始调查。

萧朗通过警局的关系,找到了那唯一的视频截图。那是一个可疑男子,驾驶一辆“复古风”形状摩托车,进出乔鸿小区的视频。从时间点上看,很符合杀害脱逃案犯M的时间。而且,这么大热天,驾驶人选择了一个全套式的头盔,还有一件明显大于其身材的大衣。显然,他是防止自己的面貌和身材被监控摄像捕捉。警方当初之所以确定他是杀害M的犯罪嫌疑人,也正是因为此。

在唐铛铛的帮助下,视频截图里的摩托车被完整地“抠”了出来。经过模糊图像处理,这辆摩托车的外形轮廓基本显现。这辆摩托车比一般的燃油助力车要大,但是销售商为了打擦边球,限制了其排量。所以,这算是一辆体积超大的燃油助力车,看起来比较新,使用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年。因为对燃油助力车难以管制,所以这辆车和街上大多燃油助力车一样,并没有悬挂牌照。

因为车辆进出小区时具有一定的移动速度,而且距离摄像头较远,所以即便是唐铛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依旧无法看清楚助力车的品牌。不过,样式和颜色倒是弄清楚了。

接下来的工作,仍然是萧朗提需求,唐铛铛给予技术上的支持。

隔行如隔山,一旦深入进行了解,才知道燃油助力车的市场是那么庞大。这种形状和颜色的燃油助力车,居然有七家厂商生产,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即便是有细微的差别,在视频截图那么模糊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辨别的。所以,别无选择的萧朗,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只有一家一家地查。

萧朗以各个厂家在华北地区的总代理为支点,重点调查各个厂家在南安市及附近几个市的代理商,调查大约一年之内的类似形状、颜色“复古风”形状燃油助力车的销售途径。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就是一模一样的车,每个厂家在指定区域都销售了近百辆。这对萧朗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数字是一个方面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没有甄别“幽灵骑士”的关键信息。即便是萧朗知道这辆车卖给谁了,但谁才是“幽灵骑士”呢?这个问题让萧朗很是苦恼。

倒是唐铛铛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了萧朗提示。

“他这个头盔,好像很廉价啊。”唐铛铛说。

“是啊,《侦查学》上说了,如果一条线索不能顺利抵达终点,那么我们就要寻找更多的线索。即便每条线索都不能完成目标,但是这么多线索的交叉点,就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萧朗把《侦查学》上的笼统概念归纳得更为通俗易懂。

于是,萧朗和唐铛铛又开始打起了头盔的主意。用几乎同样的办法,唐铛铛把“幽灵骑士”的头盔概貌还原了出来,然后依据图片中估计的材质以及其样式、颜色,在网络上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可是,却一无所获。

随着网络搜查工作的进展,萧朗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种头盔虽然是全套式,但是材质非常廉价的头盔,一般都是购买助力车的时候赠送的。尤其是图片里的头盔上若有若无的几个字,更像是营销商印上去的广告。

设置了燃油助力车的生产厂商、设置了销售区域、设置了购买时间,甚至设置了附送物品,以唐铛铛的计算机水平,很快就查出了一家高度吻合的经销商。

在查出经销商后,萧朗马不停蹄地赶赴店里,约见了经理。

听说萧朗需要他回忆过去的一年里,销售出去的“复古风”形状燃油助力车,然后再回忆购买的人都有哪些特征,这让经理大吃了一惊。记忆力再好的人,也不具备清晰回忆过去一年所有细节的能力。更何况,店里也没有监控,即便是有监控,也不可能追溯到一年前。

经理不知道萧朗的身份,对他警觉有加。作为学员的萧朗,又没有什么证件可以让经理乖乖配合。无奈之下,萧朗只有耍起了赖,蹲在店门口大嚷大叫,不仅赶走了欲来看车的顾客,更是让路人频频侧目。

经理被萧朗这一闹,顿时慌了。以前遇见类似情况,可以让店里的销售员动手,但在身材高大、态度蛮横的萧朗面前,经理不得不仔细思考解决的办法,以应付好萧朗,让他早点儿离开。

于是,经理拿出了收藏在柜子里的销售记录。因为销售记录上详细记载了每一辆车的价格,所以这份记录是很机密的。经理也是被逼无奈,才把这本记录交给了萧朗。

不看就算了,这一看,萧朗更是头大。上百份的购买记录,大部分都有购买人的详细信息,即便是没有详细信息,也有具体的联系方式。记录这些,主要是为了帮助客户办理燃油助力车牌照,以及售后服务所需。

这么多人,谁才是“幽灵骑士”呢?萧朗完全摸不着头脑。

萧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翻看着销售记录,大脑几乎近崩溃的边缘。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这是一年前销售的一辆“复古风”形状燃油助力车的销售记录。和其他销售记录不同的是,登记表上只有一个叫作“魏整义”的名字。其他信息,诸如住址、单位、电话、QQ什么的,一律空白。这是一个主动放弃售后服务的顾客,这是一个把名字谐音,就能读成“为正义”的顾客。他不是那个自诩为了正义的“幽灵骑士”,那么还能是谁?

就那么一念之间,萧朗感觉“幽灵骑士”就在眼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