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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望认真地盯着萧朗。

“我解释得这么透彻,你还听不明白?”萧朗惊讶道。

萧望微微一笑,总结道:“所以,定制超能力,并组织超能力犯罪团伙的可能性,是没有的。”

“嗯。”萧朗和凌漠同时狠狠地点了点头。

不管凌漠和萧朗把这个过程描述得有多复杂,但是萧望还是听明白了。很快,他陷入了沉思。在凌漠和萧朗怀疑到基因突变之前,他也曾经设想过因为“基因”而产生的作案动机——基因选择。

萧望在对系列婴儿盗窃案进行调查的时候,分析认为丢失婴儿的父母,似乎都有着那么一点点长项。比如,最近丢失孩子的家庭是一个体育世家;之前还有科学家的家庭也丢失了孩子。所以,萧望对于这一现象,曾经有过猜想,是不是有人在基因选择,寻找那些优秀家庭的孩子进行盗窃,并且训练成人,成为这个犯罪集团的“打手”。

萧望的这个考虑不无道理。如果不是利用某种手段来促进人类“演化”,而是通过基因选择的方式来寻找那些可能的“演化者”,从而组织犯罪集团,从事犯罪活动,这个倒是有可能会实现。

“那不如去那档节目里直接绑人好了。”萧朗用这样一句话,也减少了这种猜测的可能性。

可是,毕竟上过节目的人目标很大,而且都是成人,很难控制,自然不可能采用这种方式。不过,选取两岁以下的婴儿,这个风险太大了。毕竟,并不是说长跑冠军的儿子一定是长跑冠军,狙击手的女儿一定是狙击手,所以这种基因选择,并没有一定的医学理论基础可以支持。

总之,猜来猜去,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一定是和“基因突变”导致人体“演化”,表现为某种功能有质的飞跃等一系列关键词有着紧密联系。但是,究竟是用哪种方式来实现这一目标,大家还是没有能够得出一个可靠的说法。

凌漠又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犯罪组织,那么他们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幽灵骑士”策划越狱,然后杀人,看起来像是在“替天行道”,但和“幽灵骑士”应该属同一组织的山魈的行为则令人费解。

如果说山魈杀害“幽灵骑士”是为了杀人灭口,防止组织信息被透露的话,那么山魈在三年前谋杀旅馆老板赵元一家以及几名住客的行为则完全无法理解。毕竟,那起案件开始侦办的时候,警方就对赵元一家及几名住客的身份背景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别说这几个人并不可能是“逃脱法律制裁的犯罪嫌疑人”了,这几个人的人生平淡得似乎没有一点点波澜。既然和“幽灵骑士”作案目标的背景不符,那么山魈的行为就令人费解了。

而且,如果相信山魈就是杀害“幽灵骑士”的人,那么她在“幽灵骑士”的手心里塞进一个“守夜者”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挑衅?还是诅咒?

近几年来,国内治安形势稳定。虽说各地每年都有个别没有能够被侦破的命案,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机缘巧合在现场未留下有价值的线索,又或是明确了犯罪嫌疑人而未能抓获。像“幽灵骑士”和山魈犯下的这几起案件这样,存在明显异于常理现象的案件,还真是没有发现。那么,这个神秘的组织,其目的和作案目标究竟是什么,现在没有充分的依据去支撑。而且,守夜者组织成员也仅仅发现了“幽灵骑士”和山魈两个人的踪迹而已。

当然,凌漠在席间说出了他的担忧,就是那几起和疫苗有关系的案件。凌漠这几天抽空翻看了很多关于疫苗的文献,确实,并没有案件中所述的副作用。更重要的是,疫苗问题导致的通常都是大规模的问题,因为疫苗是批量生产的,小孩子也都是需要强制注射的。从这一点来看,那三个所谓的“受疫苗影响”的孩子确定是疫苗作用的依据不足,而且,理化部门确实没有在微量物证中提取到确定性的依据。很有可能,这就是巧合,也很有可能,大家都是受了第一则报道的影响。

既然凌漠自己都对这一线索没有了信心,大家的话题就又回到了“幽灵骑士”和山魈的身份上。

虽然两个犯罪嫌疑人的DNA都已经被守夜者组织寻找到,但是经过录入前科人员DNA数据库系统,并未发现两个人曾经有前科劣迹。而且,似乎也没有和失踪人口比对上。两个人的面貌后来也经过人像识别,但显然在系统里,并没有他们确信的身份信息。

那么,这两个人是从何而来呢?

萧望坚定地表示,婴儿失窃案一定和这个神秘的犯罪组织有着某种联系。可是所有丢失的婴儿和其父母的DNA都已经录入了系统,如果这两个人就是曾经被盗窃的婴儿,一定早已比对上了。既然没有比对上,大家认为肯定是萧望的推测存在某种漏洞。

可是,萧望的坚定又从何而来呢?

因此,话题就重新回到了萧望还没有回答的问题上。

在过去的四五个月里,萧望去哪儿了。

3

故事还要从守夜者组织集结一周后,萧望因比赛规则选择“主动淘汰”开始说起。

当时萧望毅然决然地要替弟弟妹妹们承担责任,主动退出守夜者组织,而根据“游戏规则”,导师们并不能做些什么挽留下萧望。其实“老谋深算”的导师组有着自己的打算,傅元曼知道萧望一直在怀疑嫌疑人V(也就是后来的“幽灵骑士”),而且萧望的思路很有说服力,与其淘汰他,不如给他一个机会,暗中行事。于是,导师组给萧望派了一个“秘密任务”。

在首周的案情研究中,萧望根据案犯V总是关注时间的这一细微举动,判断整个越狱大案的策划者正是这个V。虽然后来事实印证了萧望的推测,但是在当时看起来,还是显得依据不足。当时的萧闻天对小儿子萧朗不抱太大希望,而对大儿子萧望充满期许,希望他能成为守夜者的栋梁。派他出去做任务,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和萧望一个台阶,一个可以用来回归的台阶。

不管导师组以及警方当时对这个V的真实重视程度如何,抓住V成为萧望独自一人唯一的一项任务。而对于萧望来说,能否重归守夜者组织,就要看他的工作成果如何了。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即便是“幽灵骑士”已经伏法,萧望依旧没有归来,所以成员们都知道,萧望看似空手而归,实则带回来很多重要的线索。

现实情况也是这样。对于傅元曼来说,这个之前丢出去的棋子,获取了很多意外的收获。

“幽灵骑士”在看守所羁押期间,除了经常关注时间这个特点以外,并没有暴露出更多的心理特征。而且,从被抓获一直到越狱这么久,他一直对自己的所有信息闭口不谈,公安机关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当然,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盗窃犯,也没有人花大力气去查清他的身份。

可是,这对于萧望来说,可以利用的信息实在少之又少,唯一掌握的,就是“幽灵骑士”在被抓获的时候拍摄的正面标准照,而利用这个照片在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南安市寻找一个故意逃避警方的失踪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幽灵骑士”在逃脱之后,完全有可能远离南安市。

而萧望初次抓住“幽灵骑士”的尾巴,是一次偶然的契机。

在未获取任何有效信息的情况下,萧望想到了去了解“幽灵骑士”盗窃案的细节。

其实,这只是一起非常简单、非常常见的盗窃案件。之所以没有拘留、罚款了事,是因为涉案金额逾越了治安处罚的上限,并且他到案后,对抗侦查,拒不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没有查清真实身份,依旧是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所以“幽灵骑士”就在侦查办结后,被扔进了南安市看守所候审。

而盗窃案件本身的经过是这样的:“幽灵骑士”在一天上班早高峰的时候,挤上了一辆满载的公交车。在公交车上,他用裁纸刀割裂了一名中年妇女的背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部手机和一个钱包,后来经过民警的清点,总金额超过了一万元。从后来的案件证词里看,现场应该是有不少人看见了“幽灵骑士”的作案过程,但这些围观群众,却集体选择了沉默。“幽灵骑士”在得手后,手持着女子的手机,并把她的钱包夹在腋下,挤到了公交车的后门处,可能是准备在下一站下车。可是,后门处恰恰就在被盗女子的视线范围内。被盗女子发现了“幽灵骑士”夹着自己的钱包,于是大呼“小偷”,并死死拖住了他。后来公交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公交派出所,“幽灵骑士”束手就擒。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盗窃过程。看似是一个蠢贼被抓现行的过程,但在萧望的眼中却并不是这样。他认为,“幽灵骑士”的举动,恰恰就是为了暴露自己,而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就是入狱。

了解完盗窃案的全部过程,不仅令萧望增加了“幽灵骑士”就是始作俑者这一判断的信心,更是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让萧望抓住了“幽灵骑士”的尾巴。

根据办案民警说明的办案经过,在民警打开公交车门,把“幽灵骑士”按倒在地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猛烈抽搐,并且口吐白沫。

这不算什么新鲜事。民警在日常打击盗窃犯罪的时候,别说是遇到装作癫痫发作了,就是利用事先藏在身上的刀片进行自残的案例也是非常常见的。犯罪分子的目的,就是使用苦肉计来逃避打击。

在普通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陈述,但却引起了萧望的重视。一个故意暴露自己,为了入狱的贼,为什么突然要装癫痫来逃避打击?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矛盾了,除非,他这个癫痫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聂之轩插话了:“这就不谋而合了。后来我又对‘幽灵骑士’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并且发现了他的大脑皮层有部分软化灶,而这里的软化灶很有可能会导致大脑异常放电而产生癫痫。如果说他的大脑过度放电是他完成集体催眠的主要机理,那么经常性的癫痫应该就是他的并发症了。虽然在看守所的一小段时间并没有发现他有癫痫病史,但这种疾病的发作很有可能和外界应激因素有关,属于不定时、间歇发作。”

萧望当然非常赞成聂之轩的看法,因为这个线索确实十分关键。

当时,越狱案正是发案伊始,南安市几乎是全警动员。当然,绝大多数警力被安放在了各大高速公路、国道、县道的路口。数百个卡点严防死守,生怕那二十多个越狱犯逃离南安市。整个南安市就像是一个被扎紧了口的口袋,密不透风。更有其他警力在汽车站、租车点进行寻访调查,而需要身份证才能购票的机场、火车站,警力则不那么充沛了。不过,除了“幽灵骑士”以外的其他越狱犯的身份信息都已经被录入了协查系统,只要人一出现,110指挥中心会立即报警。

可是,“幽灵骑士”恰恰是那个没有被警方获取身份信息的人。

萧望自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警方对一个小盗窃犯的追查不会花大力气。所以,他去了火车站和机场,亲自寻访。

这一寻访不要紧,线索就此浮出水面。一名火车站的售票人员提供了一条关键的线索:在一周前,一个男人来购票,在拿到火车票的时候,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后来在几个好心人的帮助下,这个男人慢慢复苏,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拿着火车票走了。

这是天赐的线索啊,萧望兴奋地调取了一周前的监控画面。画面里那个倒地抽搐的人,不是“幽灵骑士”又是谁?

“幽灵骑士”购买火车票的身份信息是一个叫作“吕成才”的人的,可惜,真正的吕成才在“幽灵骑士”购买车票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丢了。“幽灵骑士”依旧是一个没有被获知身份的人,他拿着盗窃得来的身份证购买了去往沈阳北站的火车票。

他去沈阳做什么不重要,因为萧望的调查之路,突然就这样出现了曙光。

时间不等人,此时距离越狱案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周有余,萧望当即购买了飞往沈阳的机票,并于当天夜里,抵达了沈阳。

沈阳警方给予了萧望充分的配合。

既然不知道“幽灵骑士”的真实身份,而且此时吕成才已经挂失了身份证,“幽灵骑士”不能再使用这张身份证,所以在沈阳市的调查,还得从零开始。沈阳警方建议,调取沈阳北站的高清广角监控照片,寻找“幽灵骑士”的动向。

沈阳北站站前广场的高塔之上,安装了一个延时拍摄的高清广角监控摄像探头,每隔一分钟,就会拍摄一张可以覆盖整个广场的高清大图。因为图像清晰,萧望可以从放大的照片中寻找到任何一张清晰的人脸。

根据在南安火车站获取的“幽灵骑士”的购票信息,萧望很轻易地算出了“幽灵骑士”抵达沈阳北站后出站的时间,并调取了数十张由高清广角镜头拍摄的、每张超过10G的照片。

说起来简单,可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找一个嫌疑目标谈何容易?

萧望一个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差点儿把眼睛都看瞎了,好在真的找出了“幽灵骑士”的行踪。在发现“幽灵骑士”的那一刻,萧望的成就感爆棚了,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有了收获。

照片显示,“幽灵骑士”在下车后,并没有去出租车打车点和公交车站,也没有搭乘地铁二号线,却是在北站南广场上转悠。不久,一个女人和“幽灵骑士”进行了交谈,并且带着他走进了距离北站不远的一家足浴城。

萧望二话没说,申请沈阳警方的配合,对这所足浴城进行了包围、搜索,并找到了那天和“幽灵骑士”接头的女子。

然而,接下来的调查让追捕工作再次陷入僵局。很遗憾,这名女子并不是萧望之前考虑的幕后策划人,而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足浴技师。经过对照片的反复辨认,这名女子始终想不起来和“幽灵骑士”接触的经过,因为她每天都要按照店老板的要求到广场上拉客,然后领回店里进行足浴服务,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客人,她完全有理由毫无印象。

期盼落空了,萧望没有放弃。在他看来,一下车就先奔足浴城,说明这个“幽灵骑士”对足浴这项活动情有独钟。虽然第一次行动以毫无收获的结果收场,但基于东北人热心的性格,沈阳警方并没有对萧望置之不理。在沈阳警方的积极配合下,萧望遍访城内各家足浴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再次找到了线索。

距离沈阳北站不远处的一家足浴城的一名技师供述称,这个“幽灵骑士”曾在他抵达沈阳的第三天,来进行足浴。在足浴的过程中,他总是催促说自己要赶火车,让技师动作加快。之所以给技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因为这个人是“六趾”。

这就是后来萧望给萧朗等人打电话通报信息的源头。当然,之所以第一时间把这个信息传递回去,是因为萧望很了解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后的“标准化采集”的流程以及羁押至看守所之前的体检工作流程。这两项工作的规定要求,都没有涉及脚趾。毕竟手指不管是五根还是六根,都要捺印指纹,而脚趾的特征就显得没用了。萧望知道,看守所的记录,绝对不会察觉“六趾”,巩膜异色没被发现也是一样的道理。

“幽灵骑士”居然依旧是乘坐火车离开沈阳的,而且他来到沈阳,也就待了两天时间。他来沈阳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离开沈阳去了哪里?吕成才的身份证在那个时候已经挂失,不可能再次使用了,“幽灵骑士”是不是又通过偷盗的方式获取身份证买票?

只有可能是这样!萧望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仅有此判断,萧望更是想出了别出心裁的办法:沈阳北站有个派出所的办事点,专门为遗失身份证的人员办理身份核实手续。如果有人遗失了身份证,可以去这个办事点办理一个临时证件,并可以凭此买票上车。于是,萧望就去了这个办事点,并查询了那个特定时间点去办证的人员信息。丢身份证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而通过购票系统查询这三个人的信息,萧望立即发现了端倪。其中一个叫韦士的人,在相临近的时间段内,连续购买了两张火车票,一张是去韦士老家天津的,另一张,是去南安的。

结论很简单,“幽灵骑士”返回了南安。

他回南安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那个时候也没人能想到在南安处决人犯的那个人就是“幽灵骑士”。但萧望立即乘飞机返回了南安,并报经萧闻天同意,占用部分视频侦查警力,寻找“幽灵骑士”在南安的踪迹。可惜,南安火车站没有高清摄像探头,视频侦查部门也没能从周围的摄像探头里找到“幽灵骑士”的影像。

再次丢失线索的萧望,重新把调查重点转移到了“足浴城”上。在萧望看来,这个一有空就要去泡脚的人,不仅仅会在沈阳泡,在南安也会泡。事实证明,这真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根据“六趾”这一线索,萧望从四家足浴城里都问出了“幽灵骑士”光顾过的线索。

于是,在萧望的“追捕地图”上,四个红点圈出了一个“幽灵骑士”的活动区域。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萧望就成天在这个区域里游弋,在附近的足浴城里寻访,期待发现“幽灵骑士”的线索。

这一找,还真的找到了。

萧望和“幽灵骑士”的正面交锋有三次。

第一次。

在指定区域的批发市场闲逛的时候,敏锐的萧望看见了远处有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天天研究“幽灵骑士”的萧望恨不得把他的照片放在枕侧,所以至少在印象上,萧望对“幽灵骑士”已经很熟悉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那个身影就是他!

萧望三步并成两步,挤过人群,向“幽灵骑士”消失的方向追去。很快,“幽灵骑士”的背影再次出现在萧望的视野当中。生性谨慎的萧望自知仅凭一己之力不一定能控制得住他,于是一边紧随而去,一边电话通知萧闻天,请求派出特警前来支援。然而,正在市场里闲逛的“幽灵骑士”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所察觉,突然开始转向狂奔。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萧望猝不及防,他一面打开手机的实时定位,一面撒开步子追了过去。批发市场人流量非常大,所以“幽灵骑士”也一样发挥不出速度优势。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挪动。“幽灵骑士”像是提前有准备似的转过了几个弯,不是在向人少的地方移动,而是向人多的地方移动。

在经过一片服装摊点的大棚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大棚顶部用于固定顶棚的数十条钢筋居然巧合似的全部断裂,顶棚的大幅帆布应声坠落,把棚内的数百人严严实实地压在了布底。顿时,熙熙攘攘的批发市场服装大棚内,呼救声和谩骂声此起彼伏,人们越是想挣脱出来,越是互相影响甚至站不起身。于是,及时赶到的特警小分队的任务立即从抓人变成了救人。可毕竟帆布的重量不轻,而当时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人员伤亡的情况。

一番努力后,包括萧望在内的被压群众被全部救出,所幸除了两人轻伤外,其他人都没有大碍。可惜的是,在混乱中,早已不见了“幽灵骑士”的身影。

第二次。

对这场意外的事故,萧望百思不得其解,更是担心自己打草惊蛇,把“幽灵骑士”赶出了这片被自己锁定的区域。无奈并没有其他的办法,于是,心怀不安的萧望继续在区域内追寻“幽灵骑士”的身影。

为了提高寻访的效率,萧望找萧闻天要了一辆侦查用车。好在没过多久,正在开车兜圈的萧望发现了远处路口“幽灵骑士”正拦住一辆出租车向前驶去。这一瞥让萧望心口的热血再次沸腾,他果真再次抓住了“幽灵骑士”的尾巴。萧望一边直接打开了手机定位,一边向萧闻天汇报位置,并请萧闻天通知出租车公司,让公司联系出租车司机,让司机择机停车。

萧望开着车的同时,脑海里想出了无数种抓捕“幽灵骑士”的办法,然而这些预想瞬间又落空了。前方的出租车突然调头,加速朝萧望的方向开来。萧望再一次不知所措了。在两车交汇的时候,萧望清楚地看见,坐在后座的“幽灵骑士”挑衅地朝他咧嘴笑着。

显然,萧望又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也等不了特警赶到了,萧望急打方向,来了一个漂亮的漂移,紧跟着出租车追去。距离还没有缩短的时候,萧望看见出租车突然右转下坡,向一座写字楼的地下车库驶去。

从开阔地向室内开,这显然更容易被人瓮中捉鳖,“幽灵骑士”是犯了一个战术错误吗?萧望此时已经顾不上多想,一边打电话通知萧闻天指派特警直接包围写字楼周围,一边驾车向地库入口驶去。

地库的入口是一道无人控制的门闸,摄像探头可以直接扫描车牌并开闸。萧望见出租车入闸进入地库,于是加速下坡。可是,在门闸口,他不得不急踩了刹车。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液晶显示屏上显示出了他的车牌,门闸却没有打开。

萧望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挡在了门闸之外。

经过了短暂的思考,萧望选择开车冲撞门闸。门闸还挺结实,萧望三次倒车,撞击了四次,才把门闸撞开。几乎是在把门闸撞飞的同时,萧望的车子已经拐进了地库。

地库的中央,停着那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一手拿着崭新的一百元纸币,另一手拿着手机,一脸蒙地待在原地,看着疾驰而下的萧望,更是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萧望知道,钱是“幽灵骑士”给的,而出租车公司要求司机择机停车的电话刚刚打到。

萧望来不及多想,直接调头重新向地面冲去。可是他刚到地库口,就被写字楼内闻声赶来的保安拦了下来。萧望也顾不上解释,直接弃车向写字楼一楼跑去。

特警刚刚赶到,正在部署包围,萧望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写字楼一楼是通透大厅样式的设计,周围四通八达,即便是特警提前一步赶到,也不一定能守得面面俱到。“幽灵骑士”选择这一处逃生之地,算是最佳选择了。

特警获知情况后,立即对写字楼内以及写字楼周边进行了搜索,可是一无所获。萧望分析“幽灵骑士”可能在从一楼逃出后,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离开了。

狼狈不堪的萧望再次让“幽灵骑士”从天罗地网中逃脱,而且他还得去赔偿门闸的损失。当然,损失也不是白赔的,萧望要求保安对自己的车过不了门闸进行解释。经过保安的反复排查,认定门闸控制系统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损坏或者被人为操纵的迹象,而之所以门闸未开,是因为门闸机关的机械出现了故障。

这还真是够巧的,十秒钟之前,出租车还可以顺利进入门闸,十秒之后,轮到萧望的车了,门闸就出现了机械故障。虽然萧望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第三次,萧望醒悟了。

4

被“幽灵骑士”两次逃脱抓捕之后,萧望意识到,自己真的暴露了。事实情况也是这样,无论萧望如何寻访,再也找不到“幽灵骑士”的任何踪迹。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改变了自己的活动区域,以逃避萧望的追踪。

既然得出了这个结论,萧望决定重新回到原点,从足浴城开始调查。因为他知道,这个已经形成了的习惯,会一直伴随在“幽灵骑士”接下来的生活中。

于是,萧望每天的工作从逛街变成了逛足浴城。事实证明,萧望的判断还是正确的,而且,这一次的发现,让萧望的肾上腺素再次迸发。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走进足浴城的萧望出示证件、询问是否见过“六趾”的时候,技师指了指楼上,说:“他刚刚接受完服务,在楼上包间里睡着了。”

听到这句话,萧望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恨不得立马就冲上楼去,但过去两次的经验,让他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做了判断。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冲进去抓捕“幽灵骑士”的,但是那样的风险太大。一来萧望没有弟弟那样的体格,单打独斗能有多少胜算还不好说。二来对对方的情况了解甚少,他会不会伤人、有没有带武器这都不好说。毕竟这里是公共场所,为了公众的安全,萧望还是决定通知特警前来抓捕。还有一个促使萧望下决心的条件是,他隔着包间的门,听见了屋内的鼾声。

当特警包围了整个足浴城后,一队特警破门而入。

这算是萧望最接近“幽灵骑士”的一次,所以也是他最为失落的一次。包间里除了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物件之外,什么人都没有。而之前一直没有停歇过的鼾声,正是从这个奇奇怪怪的物件里发出的。

“幽灵骑士”再一次在特警到来之前,逃出生天。

在越狱大案进入决胜阶段的时间点,萧闻天能够反复派出特警支持萧望,也算是对自己大儿子的充分信任了。可是,在特警们看来,他们连“幽灵骑士”的影子都没见到。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萧闻天表示,“事不过三”,特警是不会再次支持萧望了。

沮丧但不气馁的萧望紧接着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对现场的窗户进行了勘查。刑警学院的刑事技术课程那可不是吹出来的,学刑侦的萧望对刑事技术一点也不陌生,他还在足浴城外墙上,发现了一枚新鲜的、大约41码大小的看不清鞋底花纹的足迹轮廓。

鞋印有没有鉴定价值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幽灵骑士”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幽灵骑士”从二楼窗户逃出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在外墙上踩上一个足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从窗口进入,放置那个奇怪的物件之后,带走了“幽灵骑士”。

萧望醒悟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行动很保密,未曾想,他的所有行动,都在另一个人的掌控当中。而这个人,是“幽灵骑士”的同伙。“幽灵骑士”并没有主动察觉他的存在,每次都是在接受这个人的提醒和帮助后逃出的。果然,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而非一个单打独斗的人。

萧望立即把调查情况汇报给了傅元曼。此时,守夜者组织内部的信息不断外泄,傅元曼对此也忧心忡忡。这个躲在萧望身后的人,一直只是为了救出“幽灵骑士”,而并没有对萧望造成伤害,所以傅元曼判断这个组织只是为了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愿意公开和警方对抗,那么萧望暂时就没有危险。基于此,傅元曼向萧望下达命令,停止和警方以及守夜者组织成员的联系,把工作完全转入地下,只和傅元曼单线联系。这就是后来萧望突然失踪的原因。

萧望的第二件事情,就是研究这个奇奇怪怪、可以发出鼾声的物件。

显然,它的作用不过就是为他们的逃跑争取更多的时间。虽然萧望对机械原理并不精通,但他也能看明白,它的机械原理其实很简单,通过一个发条,带动两条杠杆,杠杆的末端有粗糙接触面,接触面摩擦而发出类似鼾声的声音。机械的组件都很山寨,像是用随手获取的东西组装成的,唯独这个发条,还是有一点研究的价值的。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电气化的时代了,闹钟都是电子钟了,小孩的玩具都是充电能上天的无人机了,相信很少有家长会去买八十年代的那种上了发条就可以蹦蹦跳跳的玩具青蛙给孩子玩。这种古老的发条似乎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然而在这个机械中却出现了。

萧望的思路是研究发条的来源,看是否能获取一些信息。很快,他的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因为,在这枚发条的底座上,印着一个显眼的logo(商标),还有几个小字:“南安卷簧”。

不用惊动警方,萧望自己用百度就找出了这家企业的资料。南安市卷簧厂,成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国有企业。因为效益不好,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出现了大量员工“停薪留职”的情况;九十年代中期,大批员工下岗,可以看出这个厂子那时候就已经是病入膏肓了。1998年,南安市卷簧厂正式关门大吉。虽然关门了,但是厂子是国家的,位置又不好,所以历经二十年,厂子还在原址,并没有被夷为平地。

这个暗中帮忙的人,一定和这个“南安卷簧”有着某种关系。究竟是自己保存了老产品,还是去废弃的厂子里现取的残货呢?萧望既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决定孤身一人前往“南安卷簧”的厂址探一个究竟。当然,他不想孤身也没有办法,警方是不可能再配合他进行活动了。

在南安土生土长的萧望居然不知道南安的西北郊区还有这么一块贫瘠的地方。成片的红砖结构房屋,基本都废弃了,有几栋房屋甚至因为年久失修而垮塌。因为交通不便、人员稀少,开发商还没有把开发的目光投到这里。就在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地区中央,有一座废弃的厂房,那就是南安市卷簧厂了。

这一栋由红砖堆砌起来的厂房,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几年没人进来过了,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蛛网。

萧望小心翼翼地通过垮塌的厂门走进厂房,空荡荡的,一览无余,哪还有什么丢弃的旧产品?

如果不是来这里现取的旧货,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帮凶曾经在这个厂子里干过,自己身边保留有一些老发条,在那种关键的时候就用上了。范围进一步缩小,萧望知道,只要调出南安市卷簧厂曾经的职工名单,黑暗里就出现了曙光。

准备撤离的萧望无意中一瞥,竟然看见厂房的角落里除了他的足迹外,还有一趟新鲜的足迹——居然有人不久前来过!可是,从厂房拐角的灰尘可以看出,这里并不可能堆积过旧货,这趟足迹也只是单纯地在厂房角落里走过。这个人来做什么?和案件有没有关系?萧望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一切看起来的巧合都不会那么简单,这个足迹必须要研究清楚。

萧望取出随身携带的比例尺和照相机,把鞋印完完整整地照了下来。经过他的测量,这是一枚37码的胶底鞋鞋印,而萧望记得,在“幽灵骑士”逃脱的足浴城外墙上,提取到的帮凶鞋印是41码的。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和案件没关系?无数个疑问在萧望的脑海里翻滚。可是,刑警学院刑事侦查系毕业的萧望,对足迹的进一步研究也没有那么多办法。现在指望警方协助也不现实,不过好在,他有个在刑事技术部门工作的母亲。

在傅如熙的安排下,下午,萧望就坐在了南安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痕迹检验实验室里。

帮助萧望研究足迹的,是有数十年痕迹检验工作经验的老民警赵欢。

“赵叔叔,能看出什么不?”

赵欢是个谨慎而仔细的痕检专家,既然仔细,动作也要慢一些,慢得连极富耐心的萧望都有些坐不住了。

“看起来身高只有一米六不到。”赵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微胖,像是个男人。”

通过一枚足迹和一趟足迹分析人的身高、体态、性别甚至性格,早已经是比较成熟的技术了,不过并不一定准确,只是统计学意义上概率大小的问题。

范围进一步缩小了。在等待赵欢研究足迹的时候,萧望已经通过南安市公安局拿到了南安市卷簧厂在宣布破产之前的所有人员名单。名单上有三百多人,通过赵欢的这一系列推断,范围估计最少缩小到了四分之三。

这已经超出了萧望的预期,他高兴得面颊通红,准备告辞离开,却被赵欢一把拉住。

“我还没有说完。”赵欢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鞋印很新,没有什么磨损。还有,我把鞋印录入‘全国鞋印样本数据库’比对,比对出来一个结果。”

显示屏一分为二,一边显示的是萧望照回来的足迹,另一边是一双鞋子的照片,并有详细的文字叙述:该鞋印为南安市第二监狱特制胶底鞋,入狱犯人均会发放穿着,为犯人私人所有,出狱不回收。

萧望知道这个比对结果意味着什么,现在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不仅仅是四分之三了,很有可能,犯罪嫌疑人已经浮出了水面。

以下,是傅元曼通过公安协同办案系统给萧望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的情报:

裘俊杰,男,1965年出生,身高一米五九,南安建筑大学毕业,学的是建筑工程设计。1990年大学毕业后,分配至南安市卷簧厂做技术工人。1993年在南安市卷簧厂“停薪留职”,并于同年犯“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流氓罪是我国1979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设立的一个“罪名”,包含甚广,量刑甚高,最高是可以判处死刑的。1997年刑法修改后,废除了“流氓罪”。而纵观这个裘俊杰的“犯罪事实”,以现在的法治眼光来看,顶多也就是个寻衅滋事罪。但在当时,因为他身上带了刀,伤了人,虽然对方伤得并不重,但裘俊杰还是被判了十五年。

裘俊杰在南安市第二监狱被关了三年,后来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而被减刑六年,2002年出狱后,行踪不明。

身高对上了,工作单位对上了,连鞋印的来源都对上了。不管给谁看,帮凶定是这个裘俊杰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