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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洵一挑眉, 把名片插进衬衫口袋, 似乎对恶作剧有些无奈:“这位同学,我是物理系教授,不是研究历史的。”

导演在镜头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条可以啊, 一会儿再保一条。”

出了戏,化妆师冲上去给两人补妆,整理头发。

姜谣偷空吃了个巧克力补充能量, 手肘随意的撑在桌子上, 漫不经心的四处看着。

张仲洵双手交叠在一起, 冲姜谣笑道:“怎么样, 有点知识分子的意思吧?”

姜谣舔着唇边的巧克力酱,转过眼认真的看了张仲洵一眼,然后噗嗤一笑:“师兄你认真的?”

张仲洵无辜的推了推眼镜,一摊手。

姜谣思索片刻,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真实的物理教授又不这样,但是演戏吧,都是高于生活的。”

她又想抓个巧克力球,被冯连一把抢走了,姜谣气的冲冯连做了个鬼脸。

张仲洵皱了皱眉:“到底哪里不像了?”

他上大学的时候,物理课都睡过去了,还真没注意过老师们都长什么样,反正最后林湾都会借他抄作业。

姜谣勉为其难的指了指他的衬衫:“现在教授上课也不都穿这种老派衬衫,还有,谁还带着名片啊,又不是卖保险。

你再看这大办公室,都赶上董事长了,人教授的办公室都可小了,放的小沙发睡觉都伸不开腿。

再说了,人家讲课都尽量举通俗易懂的例子,根本不是甩物理公式装专业。”

她随意说说,感冒还没好,脑子有点懵懵的。

一边吐槽剧组的设置和编剧的台词,一边把玩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镯子,又抠了抠指甲。

张仲洵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教授办公室睡觉伸不开腿?”

姜谣的动作一顿。

冯连及时递过来个杯子:“来吃药。”

姜谣眼神闪烁了片刻,伸手把药接过去,含在嘴里,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水,含糊道:“当然是做了功课了。”

张仲洵眨了眨眼,抽出口袋里的名片看了看,然后再抬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这段很快就被打岔过去了。

今天的任务量大,拍的是女主带着回忆,男主忘得干净的现代初见场景,当场就改了好几遍剧本,让姜谣和张仲洵在一边熟悉台词。

姜谣打着哈欠,在一旁反复默背着,争取少些NG的次数,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张仲洵背到一半,转过头来看着姜谣,突然道:“师妹今天状态真好,台词和节奏都那么精准,一点也不像感冒的病人。”

姜谣把飞页翻了一篇,漫不经心道:“跟师兄拍了这么长时间,总要有点进步吧。”

张仲洵的目光落在姜谣的手腕上,他隐隐约约记得,她以前带的是老款的施华洛世奇。

今天的戏情绪波动大,女主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狂喜,迷惑,怀疑,失落,心寒种种变化。

通过表情,把层层递进的情绪表现出来并不容易,把那种隐忍又故作坚强的感情传递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他以为姜谣的表演起码在他能想象到的范围模式里,在科班毕业的技巧里。

但她没有什么模式,也不屑用什么技巧。

她太自然了,太真实了。

相比之下,他就显得暗淡了许多,仿佛负担不起姜谣递过来的,那么沉重的感情。

张仲洵似乎能预感到,等戏上映的时候,姜谣就会因为这个片段飞升了。

他咽了咽口水,沉声问:“拍戏的时候,你从我的角色里,看到了谁?”

姜谣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背台词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仲洵推了推眼镜,心里莫名有点酸涩。

姜谣把剧本合上,疏离的笑了笑:“这跟师兄没关系吧。”

张仲洵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你过生日吧。

我去弹钢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你跟你爸吵了起来,发了很大的脾气,把气球都踩爆了,吓得全场不敢说话。

当时你好像说有人拿走了你的手链,是化妆师给你准备衣服的时候,换了更贵的。

你的手链那么重要,现在怎么不戴了?”

张仲洵目光锐利的盯着姜谣的神情,观察她微小的变化,他一向会察言观色,或许能看出姜谣的心思。

姜谣垂眼看了看新换上的手镯,鼓了鼓嘴。

那个手链在她的小盒子里存着,季渃丞说的,那代表过去。

张仲洵突然攥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其实我懂你的感受,从一段感情中出来,都是很痛苦的,但你睁眼看看周围,总有能治愈你的下一个人,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对一的,感情的深厚也不能只用时间来计算。

就像手镯,卡地亚才适合现在的你戴,施华洛世奇只适合以前的你。”

姜谣皱了皱眉。

张仲洵的手掌很热,但热的她难受。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眼神冰冷:“谁说我要从一段感情中出来了。”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淡淡道,“时间能不能测量深厚我不知道,但起码能测量人性。”

她终于清晰的意识到,张仲洵想要撩她。

甚至这种念头,有可能从那场生日会就开始了。

她因为她爸的关系,无形中拥有了一步登天的优惠卡和难以言说的隐形地位。

无论她怎么任性无理,怎么胡闹放肆,她爸都一副纵容宠溺,听之任之的模样,刺激了当时的张仲洵。

不然他关注她的手链干什么。

不,张仲洵关注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多,所以好像他和她爸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共同语言。

姜谣咬了咬腮肉,微微眯了下眼。

不到三年的时间,一个非科班无人脉的门外汉,摇身一变红成现在这样,大概多亏一颗玲珑剔透心了。

气氛安静的有些吓人。

青白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姜谣的侧脸上,她却觉得莫名很冷。

冯连一向会看脸色,他挤过来,扳过姜谣的身子:“嘿,瞎想什么呢,你好好拍完,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姜谣回过神来,看着冯连胖乎乎的大脸,微微有些安心:“什么好消息?”

冯连眨了眨眼,神秘道:“你肯定喜欢。”

姜谣狐疑的盯着冯连,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好用,彻底吊起了她的好奇心,也不再管方才的压抑了。

“洵哥你忙,我带谣谣去量个体温。”冯连笑嘻嘻,两边都不得罪,然后把姜谣给扯走了。

接下来的戏拍的还算顺利,演员到底有职业素养,镜头前深情款款,私下里互不对眼。

忙到六点半,俩主演在的A组已经全部完成了,导演去B组和C组看成果。

姜谣被冯连扯着上了车,没去宾馆,反而去了滁市商业街。

“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姜谣趴在车窗往外看。

她来拍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了,还没有好好逛过城市,每天就影视城和宾馆两地跑。

车子停在了万达影城门口,姜谣懵懵的下车,像四周看了看。

“你说的好消息,就是陪我看场电影?”

夜风刮起细碎的雪花,轻轻打在姜谣的头发上。

冯连赶紧给她扣了个白色的毛绒帽子:“当然不是我啦,你猜是谁啊。”

姜谣把帽子戴好,捋了捋头发,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立刻拽住冯连的袖子,迫不及待的晃着:“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冯连抽回自己的袖子,扬了扬下巴:“给你买爆米花呢吧。”

姜谣一溜烟跑进了电影院,也不管冯连和车子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可以这么快,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电影院很大,她一路跑到二楼,在偌大的大厅张望着。

等开场的人不少,形形色色的做着不同的事情打发时间,她找不到季渃丞。

她站在原地,努力用眼睛搜索着,毛绒帽子软踏踏的盖在头顶,像个钉在地上的蘑菇力。

“找我么?”

一桶爆米花从后递到姜谣面前,结实的胸膛抵在姜谣的后背,踏实,温暖。

她一颗心落下来了,软成一汪水。

“季渃丞。”

姜谣转过头,睁大眼睛,扬着脑袋,望着季渃丞的脸。

真实的,好看的季老师。

“恩。”

季渃丞轻轻环住她的腰,她只在毛衣外面穿了一层黑色的大衣。

“季渃丞,你是真的呀。”

姜谣咬着下唇,眼睛弯成月牙。

季渃丞忍俊不禁,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帽子:“元旦假期,我来看看我女朋友。”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姜谣捏着爆米花的盒子, 往季渃丞怀里蹭了蹭。

好想他啊,一天不见就好想他。

他身上还是清冽的茶香,捎带些风雪的寒冷。

“季渃丞,我好开心。”

她扬着脑袋,整个人贴在季渃丞身上, 连呼吸的频率都和他一样。

“检票了大明星。”

季渃丞扶住她的腰, 撑住她全身的重量,把她往检票口带。

姜谣仿佛树袋熊一样,扒住季渃丞的胳膊不松手, 在检票员诡异的眼神下, 走进了影厅。

季渃丞买的是情侣座,红色的大沙发,半圆弧型, 比普通影厅更私密的空间。

姜谣捧着爆米花, 蹭到了最里面,季渃丞规规矩矩的坐在她身边, 连脊背都绷的笔直。

电影是个爱情片, 不那么出名。

但作为圈内人士, 姜谣却知道, 演员都是很好很优秀的前辈,在话剧舞台上历练过好几年的。

明明知道能从这些人身上学到不少演戏的技巧, 但她的心思却丝毫没在影片上。

季渃丞坐在她身边, 她想不了别的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 似乎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光明正大。

她抓起一把爆米花, 塞在了自己嘴里,偷眼看了看季渃丞。

他真好看,侧脸也那么完美,认真的神情不亚于在实验室里鼓弄精密仪器。

甜甜的爆米花被她咽了下去,口腔都是香甜的味道,但姜谣却觉得还不够。

她捏出两颗来,往季渃丞面前一递:“你也吃。”

季渃丞垂眸看了看她的手,纤细的手指缩成一团,虚虚的托着两颗爆米花。

他一低头,从姜谣手上把爆米花含在嘴里,嘟囔道:“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姜谣的手指残留着季渃丞嘴唇的余温,她被惊的半天没有缩回手。

她以为季渃丞会用手接过去,所以她递的并不高。

可他宁愿麻烦的低下头,也要用这种亲密的姿态给她回应。

姜谣眨了眨眼睛,觉得指尖瞬间宝贵了起来。

她默默抓了一颗,故意送到自己口中,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仿佛在和季渃丞间接舌吻。

屏幕上的两个人正直热恋期,窸窸窣窣的小动作更是甜蜜,姜谣一打眼,就看到男主角捧起女主角的脸,深情的吻了下去。

她咬了咬腮肉。

既然是情侣影厅,放的又是爱情片,会发生什么,其实大家也都想得到。

指不定有多少情侣抱在了一起,正腻腻歪歪呢。

可季老师太正了,还是一丝不苟的看着电影,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没变。

姜谣有点怀念那个在车里主动的吻了。

那种压抑着的,充满爆发性和真实欲-望的吻,吻的人口干舌燥,心慌意乱。

她把爆米花放在一边,扯了扯季渃丞的袖子。

季渃丞转回头看她,弯眸淡笑,伸手擦去她嘴角的碎末:“怎么了?”

姜谣鼓了鼓气,看着季渃丞温柔单纯的眼神,竟然不好意思扑上去。

“我...去个卫生间。”

从电影院跑出来,被强烈的灯光一照,姜谣清醒了一点。

她去卫生间用湿巾擦了擦脸,重新补了点粉。

这叫什么事儿啊,人家谈恋爱都是男方忍不住,她可好,已经进展到自己跑卫生间平复心情了。

她找了个饮水机,咕嘟咕嘟喝了好多水,又给季渃丞带回去一杯。

回去的时候,季渃丞正随意交叠着双手,靠在沙发背上,松弛了不少。

姜谣弯腰溜回自己的座位,把水杯递给了季渃丞。

影厅的气氛有点沉重,她抬眼往屏幕上一看,哦,分开了。

这用她们的专业术语叫节点,甭管三十六种剧情模式中的哪一个,都少不了控制节奏的关键节点。

而节点的时间和位置,就是他们常说的节奏,节奏顺畅了,观众留住了,电影也就成功了。

“置之死地”这个节点之后,必然有“转机”。

所以姜谣一点也不担心,倒是影院里接二连三的传来啜泣声。

她为了尊重下悲伤的气氛,也凝神进入剧情里面看。

女主人公站在偌大的玻璃橱窗面前,怔怔的望着里面可爱的玩偶,在充满幻想的欢乐场,留下最伤心的眼泪。

强烈的反差揪的人心疼。

高中时候,男主人公答应她,每年她生日那天,都会带她来选一个玩偶。

现在她早就毕业了,也工作了,那个人却不在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玻璃窗,喃喃道:“我们说好的,哪怕我再任性,脾气再不好,你也永远不会放弃我。”

情景闪回到高中时期。

年轻的女主戴着拳击手套,充满朝气和活力,满操场追着男主跑。

男主不是打不过女主,但他乐得哄她开心,抱着头求饶,直到两人都累得躺在草地上,晴天白云,你我之间,只有彼此。

姜谣看着高中的画面有些动情了。

她最刻骨铭心的暗恋,充斥了整个高中生活。

情不自禁的,她喃喃道:“以前我觉得,我的拳头都像打在了棉花里,永远也得不到一点反响的。”

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小心翼翼,她几乎以为,季渃丞是她永远触碰不到的糖果了。

她为季渃丞把自己弄伤,为他灌一整瓶红酒买醉,为他费尽心思只为几秒钟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