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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梵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手里握了两瓶水,拧开盖递给她:“水和毛巾都放在闻歌那了。”

这句迟来半天的解释让随安然郁闷的不行。

亏她刚才上山的一路都想着“让我们随意”这句话,原来只是这个意思……

她低头喝着水,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随安然紧张得不由自主地捏紧瓶身,喝得越发投入……

等她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终于停下来喘口气了,温景梵这才问道:“……要不要我再去买一瓶?”

随安然:“……”没法交流了。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在长亭里休息了片刻之后,随安然流失的体力这才慢慢的生养了回来。

后半截上山的路果然如他所说的,轻松了不少。路面平缓,石阶虽没有下面的那么精致,但青石板铺就,一路绵延,竟生出些许沁骨缠绵之感。

“这里春日过来景色才好看。”温景梵依然走在她的身侧,不紧不慢始终和她保持着两步距离。

“你经常过来?”她问道。

“只来过几次而已,加上这一次正好四季都行了一遍,还是春日时景致最好。”他低头往石阶下看了眼,“春天的时候,站在山顶往下看,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

说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疾走了两步和她并肩而行,“山上的寺庙虽然不大,但也是A市香火鼎盛的,加上斋饭出名,访客络绎不绝。你一次都未来过?”

“没有。”随安然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梁,耷拉着嘴角:“一切要付诸体力的活动我都不怎么感兴趣……”

“那平常喜欢些什么?”

“听广播……”三个字刚说出口,随安然像是想起什么,侧头问他:“你不是说接了个配音……”

话还没说完,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又格外惊喜地叫了一声:“温景梵。”

随安然一抬眼正好对上温景梵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凛,这才惊觉自己神经放松下差点把自己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事给抖落出来了——这么一想,小心肝立刻抖得跟被狂风肆虐过一般。

身后那男人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他依然没有要回头的打算,就这么低这头,静静地凝视着她:“配音什么?”

随安然低头咬着唇,眉头皱得紧紧的。正思忖着是坦白从宽好呢,还是抗拒从严……

就在此时,那叫住温景梵的男人已经几步跑了上来,见到温景梵身边还站着她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扬唇便笑了起来:“难怪有些人约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推脱说有约了……原来还真的有啊。”

温景梵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知道了也不迟。”

那年轻男人大抵和他一样的年纪,关系也应是极好,闻言笑得越发畅快:“还不给我介绍下,这位是?”

“随安然,我朋友。”他侧身看了她一眼,语气轻上了些许:“这位是陆熠方,有没有印象?”

随安然愣了一下,见对方灼灼地看过来,不好意思摇头,只能用询问的眼神,格外诚挚地看着温景梵……这个人,她应该有印象?

温景梵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是国内知名导演,我的合作方。”

后面那半句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完也不解释,眼神却颇具深意地看着她。

随安然被他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忙避开,朝陆熠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随安然。”

“你好。”陆熠方温和地笑了一下,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这么一握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疑惑:“你的名字……我好像听谁提起过。”

说这话时,他试探性地看了眼温景梵,后者面无表情地看回来……

陆熠方轻咳了一声,很是自来熟地和随安然说道:“别误会啊,这绝对不是搭讪,我是真的觉得你特别熟悉……你能再跟我多说几句话吗?”

“啊?”随安然错愕,但见陆熠方的神情认真,不免又笑了起来:“我的声音让你觉得熟悉?”

“不止是声音。”陆熠方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端倪的温景梵:“你的声音挺好听的,跟时遇是二次元认识的?有没有作品?”

随安然被他一叠声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而且刚才她还露出马脚,让温景梵察觉自己也许是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现在当面否认的话……会不会很不好?

她正犹豫着怎么回答,温景梵已经替她解了围:“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

“可声音好听又熟悉啊……”陆熠方喃喃嘀咕了一句,但见温景梵不想深谈的模样,立刻识趣地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等到山上寺庙时,正好赶上了饭点。

闻歌已经等候多时,几个人一起用过斋饭后,就在寺庙内随意活动。

深重的红堂木大门后,便是一座小型的白石宝塔,以它为中心,下面便是一池四方泉,泉水碧绿,并不清透。

从白石桥上走过去,能看清水底下还在悠然游动的锦鲤。

走过这白石桥之后便是大殿,殿内是一尊金身佛像,盘膝坐于莲花之上,手指微曲,大拇指和中指拈成诀,神色安然平和,透着一股我佛慈悲之态。

两侧是层层叠叠的经幡,案台上供着香烛,香灰有些许落出来,桌面上更是有刚凝结的烛泪。

左侧摆着一个案台,上面放了竹签和解签册,闻歌兴致勃勃地去求签,回来时脸都皱成了包子,闷闷不乐地跪坐在佛像前的跪垫前。

随安然绕了大殿一圈,回来正好看见她这般样子,不由发笑,边拉她起来边问:“怎么了这是?可是抽到下下签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品么……”闻歌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半抱住她蹭了蹭,脸上神情却黯淡了几分:“不提这堵心事,景梵叔说了,这种事信好不信坏,总之就是看你信不信。”

随安然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陪我去后堂转转?”

“好啊,景梵叔也在后堂呢。”

后堂因为有些是僧侣居住的地方,是处于半开放状态。

此刻午后闲暇,阳光正暖。随安然拾阶而上,从青翠的石板上缓缓走过,沿着小路直走,经过一处板桥,便看见了金光寺的后堂。

眼前这座建筑堪堪三层,飞檐画廊,古色古香。大门正敞开着,温景梵和温少远就站在殿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有些许严肃,眉间蕴沉。

看见两个人过来,这才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出来。

温景梵手里还捏着他经常佩戴的小叶紫檀珠,手指微动,那念珠一粒粒从指尖而过,说是有不解的愁绪,可从大殿内迈出来之后,依然还是清隽的模样,眉宇之间哪还有半分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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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歌惦记着竹签的事,非拉了温少远一同过去。很没人性的把随安然推给了温景梵,美名其曰:“景梵叔你对这里熟悉,多带着安然走走。她这种不爱出门的人,下次想来一趟金光寺估计也只能在山脚下瞻仰瞻仰佛光了。”

随安然被她说的脸都黑了,刚想反驳,温景梵倒笑着应了下来:“说的也是。”

随安然:“……”

闻歌“嘿嘿”笑了几声,促狭地朝随安然挤了挤眼,就跟一阵风一样,去追温少远了。

后堂不远处还有一方泉水,他来过这里多次,轻车熟路地带她过去。泉水经流亭子之下而过,亭子应该是新建不久,红漆色泽鲜艳,上方顶上的绘画更是栩栩如生。

这里大概是供香客休憩赏玩的地方,景色虽算不上绝妙,却精巧细致。

此处无人,寂静无声。风吹动的声响都清晰得似有回音,低低的,沙沙的。

他在前引路,随安然就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始终隔着几步的距离。

对于温景梵,随安然是想亲近的,可这种亲近也带了些许彷徨不安。这种肉眼可见的彼此间的距离有些难以跨越,不单是物质方面,也有交友圈子,家庭状况等各种现实的问题。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虽然已经定位成了朋友,可因为她心里藏着小心事,对待他时,便做不到心无旁骛。

是以,此刻单独相处,她已经紧张得手心发汗。目光直直地落在脚下的长廊上,并未发现他已经停了下来等她跟上来。

“第一次见你,是在客堂院子里,伏桌抄写经书。”他突然看着她开口道:“后来我再回去梵音寺,看见过你抄的经书,就供在佛像前的案台上。”

随安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个时候还不是很爱学习,学习成绩也就中上游,佛经里好多字我都不认识……所以才写得一板一眼的。”

温景梵大概是没料到她回答的这么实诚,愣了一下,便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压得低了,那嗓音便带了一丝沙哑,沉沉的,让随安然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胸腔也在同他一起震鸣。

“是吗?”他低声反问,笑容越发愉悦:“难怪有好多生僻的字都写错了。”

“……这你都看见了么?”随安然更囧了。

“没仔细看。”他顿了顿,笑意更浓:“只是翻了几页都正好看见……”

错得有这么明显么——

正出神,并未仔细看前面的路,随安然只觉得走着走着正好踢到了什么,脚尖一痛,那痛感就跟针扎一般,细细密密。

她还没品出滋味来,已经绊到什么,身子重心立刻失衡,往前扑去——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小心。”

不过一瞬,他已经比她先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

他的手指有些凉,握在她温热的手腕上,凉意侵袭,她还未从这场“事故”里反应过来,先感知到的,却是他手指的温度。

“不看路的吗?”他语气微沉,握住她手腕的手一收,拉起她。

随安然红着脸不敢看他,想道谢,动了动嘴皮子,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她明明是想给他留下好印象,但今天一整天都出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么想着,她抬手捂住脸,暗叹了一声,“没脸见人了。”

话音落下良久,也未听他发表任何意见。随安然心下忐忑又尴尬,想了想,分开了指缝去看他。

刚露出眼睛,就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黑白分明,透彻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暖暖的笑意。

随安然原本就微微泛红的耳根子瞬间滚烫——

真的是分分钟爆血管的节奏啊。

幸好,他并未再提这些,一整个下午就和她坐在亭子里,聊着佛经,聊着手串,聊着闻歌,聊着彼此的工作。

他没问起梵音寺,没问起离开梵音寺后她的生活,没问起她早上不经意脱口而出的配音的事情,也没问起任何会让她觉得尴尬的话题。

两个人反而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不知不觉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可事实……也的确是久别重逢。

随安然跟着他下山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想,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温润到每个细节都让她怦然心动。

下山的路轻松了不少,又有闻歌在旁边吱吱喳喳快乐得像只小鸟。随安然直到下了山,恍然回头看远远伫立在山顶的金光寺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早上爬得半条命都没了,结果就这么下山了?

此刻站在山脚下准备返程了,再回忆早上那几乎咬牙切齿的疲累无力感时,却是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温景梵公司临时有事,下山之后便一个人先行离开。

随安然自然和闻歌一起搭温少远的便车,车开上高架的时候,她从窗口看出去,远处大海苍凉,波涛汹涌,那海水翻涌着,行船随之波荡起伏。

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纠结良久,还是拿出手机给温景梵发了个信息。

“时遇大大,其实我是你的听众,很喜欢你的声音。不告知是避免你误会,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二次元和三次元相互牵扯……而且,我也没有勾搭的意思。苍天为鉴!”

编辑完短信,她又反复斟酌,确认没有问题后,落下自己的署名,狠了一狠心,发了过去。

闻歌转头看见随安然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奇地抬手戳了戳:“怎么了?表情这么壮烈。”

随安然默默地收回手机,轻声道:“没什么,就是在争取坦白从宽……”

“啊?”闻歌糊涂了。

温少远透过后视镜看了随安然一眼,微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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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梵刚驱车到公司楼下,车刚停稳,手机就嗡鸣着震动了起来。他侧目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到发件人上时,微微顿了一下,抬手拿起手机。

刚划开锁屏,车窗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他皱眉看去,外面那张脸凑得离车窗很近很近,手搭在脸侧正费力地张望着,见他看过来,咧嘴笑了笑又敲了敲车窗:“温总温总……”

温景梵收起手机下车,随他一路往电梯走:“怎么样,查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助理脸色僵了僵,叹了一口气:“这事做得干净又漂亮,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但我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如果只是主观臆断的怀疑就不用告诉我了。”温景梵打断他,侧目看了他一眼,语气凉薄:“这种信任本就单薄,只是自我感觉就怀疑否定不止会让无辜的人伤心,也会影响判断。并且,信任这种东西难得,一旦摧毁,想再建立起来难如登天。”

他话音一落,助理半天没说话。

他按下电梯键,边等电梯边拿出手机,还不忘问他的助理:“是觉得我说得不对?还是觉得我这种想法太过……”

“温总说得很对,你一开始就让我找证据,别轻易怀疑任何人,是我过失了。”

“是正常人的反应,出了这种事情都会有这样的本能。公司刚迁过来,人事调动大,新鲜血液注入多,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顿了顿,抬起眼来看了眼身旁的助理:“排异反应大家都有,但是身为管理层必须一视同仁,不然很容易有失偏颇。”

助理抿了一下唇,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按照您的意思交代下去的。”

温景梵点了下头,和助理并肩走进电梯里。

“温总,我们现在先去哪里?”

“先去监控室。”他回答。

助理还想说些什么,按完楼层回头去看他时,见他正专注地看手机,索性作罢。

未读的短信有些多,他清理了几条之后,手指移上去,触到“随安然”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自己发信息,而且……

温景梵轻微地蹙了蹙眉,看完短信内容之后,似乎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边便不由自主地勾起,溢出个低低的笑来。

那笑声毫不收敛,声音沉沉的,就像是大提琴的低鸣,那种音质低调华丽,却又因为压得低,隐约便带了一丝魅惑。

助理听得耳朵发软,心尖如有蚂蚁啃噬,酸酸的,好听得牙根都有些发痒……

他状似若无其事地透过电梯金属镜面悄悄看过去一眼——

温景梵正好站在电梯明亮的灯光下,虽然低着头并看不清神情,只那上扬的唇角还是毫不掩饰他此刻的愉悦心情。

助理默默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解……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温总高兴得笑出来?

温景梵目光深深地看了那条短信良久,那笑容敛去之后又是轻轻地皱起了眉头。电梯的灯光明亮,映在他微抬起的脸上,光影之间,他那清俊的脸缓缓归于淡然。

拥抱着回忆的并不止有她一个人,温景梵亦是。

他的回忆里也有那么一个明明本该是匆匆过客的人,长久驻留。

他想起前不久在盛远酒店看见她时的样子,她娉婷地立在酒店明亮的水晶灯下,身量笔直,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就站在他的几步之外静静地凝视着他。

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表情,并算不上多自然。唇角微微抿着,绷直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