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的西装,衣着笔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标准的精英模样。

他几步走上来,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腕,仔细地看了看她:“伯母让我见到你之后好好帮她看看你,这么一看好像最近又瘦了些?”

“没有,和之前一样。”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对他身旁的人都微微一笑以作示意,这才问他:“你来盛远干嘛?”

“应酬。”他回答的简单,见她这副样子,这才岔开视线看向随安然身后的温景梵:“这位是?”

“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学,江莫承,也是从事金融行业的。这位是SY总裁,温景梵。”她回头看了眼温景梵。

后者正眉目淡淡地扫向江莫承,目光略带审视,微一颔首,清清冷冷。

两个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敌意。

江莫承倒是意外地看了眼温景梵,先伸出手来,“原来是温总,久仰大名。”可那语气,却并非那么一回事……

温景梵低头看了眼他的手,余光看见随安然面容似乎有些紧张,眉头一扬,目光里的凛然又重了几分。但依然不动声色地抬手握上去,弯唇一笑:“你好。”

“你既然有事,你先去忙吧。”随安然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车,“我下班了,先回家。改天有空我们再约。”

江莫承笑容微微一顿,转眼看向安然时,这才又明晃晃起来:“好啊,随时恭候大驾。”

说着,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移开视线对温景梵一点头,和身旁那四个西装男人一起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

随安然回头看了眼江莫承的背影,见他迈上电梯了,这才转身对温景梵说道:“走吧。”

“嗯。”温景梵应了一声,提醒她:“先把外套披上。”

随安然“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一直被自己挂在臂弯处的外套,低头穿上。

自此至终,两个人都没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江莫承。

而后者,站在电梯里,一直看着两个人并肩远去的背影,目光幽沉。

******

闻歌有出国的打算,所以这段时间学业有些紧张。她不眠不休的在补习英语,除了偶尔几个诉苦的电话,倒是一直都没能看到她的人影。

但是今日,倒是收到了她的短信,很简单,也很直接。

老爷子在家里办了个家宴,在给景梵叔相亲……情况乐观,积极,老爷子倍儿满意。

随安然正在切水果,准备给梵希喂点,一边看短信一边切水果的后果就是,一个没留神,血流不止。

刚切出伤口时,还并没有那么疼。她垂眸看着那条短信,只觉得呼吸都紧了几分。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手上的伤口便疼得似被火焦灼着。

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了出来,觉得只是被刀切了一下而已,怎么就那么疼呢?疼得她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下一刻就会窒息一般。

梵希闻声跑过来,蹲在她面前看了一会,似乎是有些疑惑,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脚踝。见她没有反应,又认真地挠了她一下。

她一低头,那眼泪就落在梵希的身旁,“啪”一声碎开一朵水花。

梵希“喵”了一声,更用力地拍了拍她。

随安然低头看着猫,哭得越发不能自已。

伤口有些深,她自己处理不好,索性拿了钱包去附近的诊所清理伤口。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停着一辆车,一辆车身漆黑的奥迪。

车窗有些反光,加上环境昏暗,她并看不清车内是否有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刚靠近车身,一侧车门就被推开,江莫承从车上下来,目光落在她攥着纱布捂着的手指上以及她身前那一大片的血色,面色瞬间变白。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还真的是你。”随安然松了一口气,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竖了竖自己还在流血的食指,“切水果的时候切到手了。”

“也就你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江莫承眉头一拧,语气不自觉就重了几分。可说完,又是自己先软下来,不敢去看她的手指,忙半搂着她去开副驾的车门:“行了,你赶紧给我上车。我送你过去。”

随安然也不推辞,上了车,他从车头前绕过来,伸手要扣安全带的时候侧目看了她一眼,倾过身子来替她扣上。

眼前这一幕和很多很多天之前重合,温景梵也这样替她扣过安全带,两个人那时候离得很近很近,那是她从未这么靠近过他——能看清他的睫毛,能感受他平稳的呼吸。

可她想起此刻他正在和别的女人相对而坐,款款而谈,心里便又酸又疼,这种糟糕的情绪,怎么都阻挡不住,还随着她越发清醒的神经愈来愈烈。

他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年纪,她却依然不敢上前。这么一想,心里便复杂得枝蔓纠结,盘扎在她的心底,一下下疼着。

她抿着唇不说话,等他退开身子,这才握着安全带低声说:“江莫承,谢谢。”

江莫承察觉她情绪不对,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僵,克制了片刻这才压抑下自己要发问的冲动,对她扯了扯唇角,无奈极了:“不客气。”

而同一时间,被安然忘记在厨房流理台上的手机嗡鸣着响起。梵希蹲着看了良久,挪了挪身子,一肚子压上去,趴着继续睡……

这一阵来电震动过去后,又进来一条短信,良久,手机才恢复平静。

随安然原本想就去小区附近的诊所,江莫承去坚持送她去医院,反正他有车,费不着她走路,她也没再坚持。

等处理完伤口,她和江莫承在医院附近这条街上买夜宵吃。

她剥着茶叶蛋,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想你了。”他抬眸看她一眼,一双眼在灯光下亮得似有火焰在燃烧,“但你上次可是放过狠话的,我要是不能拿你当普通朋友对待就不准出现在你面前。”

随安然剥蛋壳的手一顿,静静地看向他。

江莫承吃了一口粉丝,语气黯然:“我现在还办不到,就只能在你楼下想想你。”

随安然咬了口茶叶蛋,拨进碗里,夹起一块鸭血放在嘴里,只觉得舌尖都是苦的:“江莫承,你说你这是何必啊。你现在也是黄金单身汉,怎么反而没了当学生时候的风流了?”

江莫承被气得笑了起来,盯着她反问:“你自己没做到的事情别拿到我面前来说教。”

随安然一顿,被入嘴的粉丝烫得舌头一麻,这才垂头掩下眼底的苦涩,轻声说:“对啊,我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

随安然和江莫承都是L市的人,两个人从初中起开始同班,高中也是同班同学,就连大学……她改了志愿来A大,他也追来了。

随安然有时候想想也觉得……现实可真虐心。

她在暗恋一个人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在长久地喜欢她,可两个人磁场不合,不能互相产生感情……还真的是彼此耽误。

并非是没有感动过,当你知道有一个人在时光长河里花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喜欢你,就算对方不做别的,也会因为这个,平添几分柔软。

可就是高三那至关重要的那一年,不知道是谁把江莫承在追她这件事捅到了老师这里,还歪曲事实变成了两个人正在交往中……

那位老师是江莫承的小姑,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难免就有些有失偏颇。不仅口头警告还通知了她的家长,导致她父母因为这件事,原本脆弱的关系一触即发。

她至今还记得老师说的那句:“随安然,女孩子不能不知羞耻。现在这种年纪你懂什么情情爱爱?江莫承是要出国的,你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你在为你的家庭,为你的父母蒙羞,你知道吗?”

那句话像根恶毒的刺,扎在她的心口,让她喘息不能,只眼睁睁地一步步逼死原来的自己。

也许没人懂她是怎么想的,事实上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她只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妥善处理好,导致有人告状。从而惊扰到父母,以至于让原本表面还能维持平和的两个人因为这件事的处理,而彻底爆发。

也没人懂她的执拗,她这十几年顺风顺水,父母疼爱。最珍视的也不过是这段温馨的亲情,可在一夕之间,全部崩毁……

她内心的恍然害怕就像是一只怪兽,一点点蚕食她。

你是否经历过父母并不幸福的婚姻?你是否经历过不被人信任的绝境?你是否被人用有色眼睛看待?你是否无辜地就被人曲解,被恶意相待?

她有。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支离破碎。

所以她不敢面对江莫承,她不敢争取温景梵,不过是,曾经的年月阴影太重,偶尔一想起……都痛彻心扉。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随安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梵希还没睡。她打开门之后看见的就是蹲坐在玄关地毯上的梵希,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剔透如水晶,就这样仰头望着她。

随安然进屋换上鞋子,这才蹲□抱起它。

它乖顺地由她抱在怀里,微微眯了眯眼轻轻地冲她喵呜呜的叫。

随安然手指落在它的耳朵上轻轻地摸了摸,摸得它脖子一缩,不动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梵希晃了晃脑袋,在她怀里转了个圈,一扭身子就高高跃下,几下就蹿回了厨房,跳上流理台朝她示意。

随安然跟着看过去,它前爪正抱着手机往她面前推了推。

她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以及两条短信。

其中一个未接电话是温景梵打的,另外几个……是闻歌。她滑下去,又看了短信。

闻歌:“大反转了啊!景梵叔等把那些来相亲的姑娘都弄走了,回头跟老爷子发了脾气,说有喜欢的人了……我还是头一次见景梵叔这么发火。不过有喜欢的人……这个好像更虐一些。”

温景梵:“后天早上8点我来接你去录音棚。”

喜欢的人……

随安然竖起自己左手的食指看了眼,表情平淡无波。

反而是梵希,看见她包着纱布的手指,拿爪子去抓了抓,见她没反应,干脆两只前爪都抱了上去,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是什么东西,朕都没见过!……好像味道不怎么好。

收回手机,随安然抱起梵希去卧室睡觉。关上门,她这才对梵希说道:“过几天你就要回家了,会不会想我?”

梵希别过脑袋,在自己今晚要栖身的睡垫上跳来跳去——无知的人类啊。

******

小区的草坪上铺了一层寒霜,太阳升起后,那霜冰略有些融化,被那阳光一扫,亮晶晶地折射着日光。

随安然冷得原地跺脚,幸好她吃过早饭才下的楼,不然肚子里没有货,现在要被冻僵了。

她往双手掌心里哈了一口气,低眸看见手指上那分外显眼的白纱布时,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

不远处有一个公告橱窗,她小步挪过去,对着不甚清晰的玻璃照了照,拨了拨头发……

冬天的静电绝对是个恐怖的存在,她刚才还自我感觉良好,手刚松开,那原本柔顺的头发就顺着手套的离开,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随安然只能扯了手套拨开,又整了整围巾,这才听见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7点50分,他提前十分钟便到了。幸好自己提前下来,不然接到他的电话时指不定会有多手忙脚乱。

她往前走了几步,趴在窗口往里看了眼。

只隔了一日未见到他,再见面时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温景梵似乎是在笑,她这才扬了扬唇,拉开车门上车。笨拙地系好安全带后,才想起还未和他打招呼。见他正看着自己,抬了抬手,说道:“早上好。”

“早上好。”他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这才挪开视线道:“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随安然点了下头,又抬手往上指了指:“要喂梵希,开火了就一起吃了,你呢?”

“还没有。”他神情自若,微偏了下头看向后视镜,“先去录音棚吧。”

随安然眨了下眼,问他:“不吃早饭没问题吗,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就去我小区的门口,那里有家早餐店还不错。”

温景梵倒完车,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不想一个人吃。”

“……”随安然沉默半晌,默默说道:“我早上好像也没吃饱……”

温景梵很不客气地低低笑了声,那声音还带着清晨初醒的沙哑和磁性,沉沉的,听得人心口酥麻。

随安然没忍住,转头去看他。他眼尾上扬,脸上挂着笑,表情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

随安然很快转回头,手指隔着手套互相纠缠着,心里隐隐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停止喜欢他呢。

******

清早的早餐店,送来迎往,正是客流量的高峰。不过两个人的运气好,刚点完餐,不远处那对小情侣正好吃完离开。

随安然看着那旁边贴着的囧囧有神的“情侣座”三个字,脸都僵了……早餐店什么时候也这么……没节操了?

正犹豫着是当做没看见好呢,还是无视情侣座三个字直接坐过去好时,温景梵已经抬步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自然也看见了那三个鲜红的字,他的脚步只一顿,便格外自然地坐了下去。

随安然四处张望了眼,很是心虚地小跑着坐下——哎,怎么就跟做贼似得。

因为已经吃过了早餐,随安然就点了一杯豆浆暖胃。假装很忙的东张西望了片刻,视线刚一落在他的脸上,他便准确地抬起眼来,正对上她的目光。

随安然更心虚了,眼睛一转,立刻装作在看他身后的那桌小萝莉。

小女孩大概4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便能萌化人心。正好是孩子好奇心最重的时候,吃口饭都要父母在一旁哄上半天。

见随安然在看她,很是羞涩地捂了一下脸,一转身就扑进自己爸爸的怀里了。

随安然看着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里又泛起了苦涩。爸爸这个词……离她已有五年之远了。

她正出神,温景梵已经吃好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了然了几分。也不点破,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回神,这才说道:“我们走了。”

随安然收回视线,匆忙应了一声,跟他一起离开。

到录音棚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八点半,正是整个城市彻底苏醒的时候。金光喧嚣,尘光飞扬。

录音室就在三楼,电梯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正在维修,两人便从安全通道上去。

清晨人还很少,安全通道里寂静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见她走得慢,温景梵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早上试音,如果声音合适,下午就可以开始配音了。”

随安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恍然听到他这句话,这才有了几分紧张:“假如……假如我正好合适,我还有酒店的工作,会不会耽误进程?”

温景梵转头看了她一眼,他走在外侧,此刻又比她先迈上一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地说道:“陆熠方是个好导演,为了完美,他可以付出很多代价,何况只是配合你的时间。”

说完,这才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眼楼梯上贴着的楼层数字,补充道:“我会陪着你。”

随安然一愣,转头去看时,他偏了头,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他完美的侧脸,迎着光,清俊优雅。

陆熠方和工作人员已经在场,陆熠方正坐在录音室小屋子前聚精会神地看隔音房间里面正拿着小本在配音的配音人员。

温景梵带她走过去,短短几步路而已,已经有好几个或在忙碌或是悠闲的工作人员认出他,和他打招呼。

顺便……用一种很是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等走到了陆熠方的身旁,他这才察觉两个人的到来,摘下耳麦站起身来,朝随安然伸出手:“还记得我吧?”

说这句话时,他扬起唇角,笑得格外灿烂。

随安然摘下右手的手套,也伸过手去轻轻握了一下他的:“记得,陆导演。”

“你能来我真高兴啊。”他偏头看了眼靠在桌子旁翻着本子的温景梵,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听时遇说你没有经验,不紧张啊,等会就先听听你的声音。你觉得能适应的话咱们就可以谈谈酬劳了。”

这话说的……好像就已经定下了她似的。

随安然只装作没听懂,微抿了下唇,说道:“嗯,好,先试试音。别的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