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然捡起被她扫落在地上的剧本,刚要拿起来温习,手机嗡鸣着响起,江莫承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江莫承:“你在哪里,我有很要紧的急事要立刻见你。”

随安然皱眉,思忖了片刻这才回答:“我是常青路凯越男装旁的录音棚,2楼。什么事?”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随安然反复看着短信,还是有些不放心,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长久的忙音一阵阵回响着,却始终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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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梵过来的时候,随安然正坐在陆熠方身旁,带着个耳机在听蒋宁夏配音。

他收起车钥匙走过去,两个人皆是认真非常,并未察觉身后的动静。直到他走到了安然的身后,那一直认真听着配音的两人才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总算来了。”陆熠方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边摘下耳机边起身要走:“我出去一下啊,等我回来就轮到你们俩上了。”

温景梵点了一下头,接过耳机并没有直接戴上,先是偏头看了眼安然:“早上有自己进去吗?”

随安然摇摇头,却没开口说话。

“那等会你自己先去试试音?我……”

“你不和我一起吗?”她抬了抬耳机,露出耳朵来,就以这个姿势看着他。眼里竟有几分执拗和赌气。

温景梵一愣,怕她这样耳机会夹到耳朵,抬手取下她的耳机后。手指就搭在她的肩上,挨着她的耳后根,温热的触感一擦而过。他这才收回手问道:“怎么了?”

随安然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奇怪,抿着唇摇摇头,戴上耳机转头过去专心地听配音。

蒋宁夏从温景梵进来之后注意力便有些分散,一句话说得零零散散的,最后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朝一旁的录音师打了一个手势,说道:“不好意思,我重来一次。”

温景梵注意到隔音房间里蒋宁夏的动静,又看了一眼随安然,这才戴上耳机听起来。

蒋宁夏刚准备开口,瞥见温景梵这个动作,眼珠子一转,放柔了声音说道:“温先生,这句话我有些把握不好语气,你能不能给我示范一下?”

温景梵刚过来,自然不知道她配的是哪句,“嗯”了一声,说道:“你自己先来一遍。”

蒋宁夏透过玻璃看过来,对着温景梵笑了笑,低头看着本子道:“听夏,既然你和司祁没有可能,为何不成全了我?”

“语速放慢些就没有什么问题。”话落,他轻咳了几下,“唔”了一声后,又补充道:“尾音可以往上走,你试试。”

蒋宁夏又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像风铃。放缓了语速又念了一遍,“温先生,这次呢?”

“尾音往上走,你刚才那句还有些感情,这句太单调了。”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随安然一下摘下了耳机放到了桌上。见他看过来,她低了一下头,缓了一下突然猛冲上来的苦涩。揉了一下鼻尖,含糊着说道:“抱歉,你们继续,我出去一下。”

温景梵却不容她就这么走了,她刚起身,他便握住她的手,也站起身来:“安然……”

触手之间,她那双手如同浸在冰水里一般,凉得透彻。

“安然,外面有人找你。”陆熠方刚从外面回来,握在手里的手机还显示着通话中,便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叫她。

等看见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样子,似乎是疑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外面有人找,你等会出来看看。”

随安然应了声“好”,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可话到了嘴边见他目光灼然的看着自己。只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轻声道:“晚点再说,我先出去看看。”

温景梵收回手,就这么看了她一会,才点点头:“嗯,好。”

见她转身就小跑出去,那刚扬起的唇边便轻轻的抿住,他抬眸看了眼隔音房间里的蒋宁夏,淡淡道:“蒋小姐何必开我的玩笑?”

蒋宁夏“啊”了一声,颇有些委屈:“我不太懂温先生的意思。”

温景梵坐回椅子上,疲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又是一片清冷余晖。他干脆摘下耳机,跟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卡其色繁复花纹毛毯,灯光也仅是能够照明而已。

随安然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感觉走廊里一股冷风倏然而至,凉得面上被风刮得有些生疼。

她握住门把手拉开,就靠在门口的陆熠方不知道是在讲电话还是在和外面的人在说话。声音清朗,语速飞快。

她弯唇笑了一声,侧身走出去。

陆熠方听见动静回头看来,对她笑了笑:“安然……”

话音刚落,随安然就觉得一侧有人影冲过来,几乎是劈天盖脸地就扑了上来,与此同时,除了陆熠方错愕的低呼声,还有一股夹杂着劲风的手落下来。

随安然虽然躲避不及,但在人面临危险时,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地侧身一避。那手指擦着她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爪印,火辣辣的疼。

随安然错愕地捂住脸,匆忙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来人。

是江莫承的母亲。

江莫承的母亲已经褪去了刚才和陆熠方说话时的温文尔雅,眉眼一竖,整张脸的表情都冷厉了下来,威压迫人。

“随安然,你躲啊,你再躲我也能找到你!”她冷笑了一声,又要扑上来。

刚才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陆熠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抬手一把扣住江莫承母亲的肩膀,牢牢地控制在了原地。

“有话好好说,打人是几个意思?你再冲上去,我报警抓你。”

“抓啊。”江莫承的母亲侧脸看他,挣扎着想摆脱他,那双眼似是染上了杀气,一片猩红。

“你讲不讲理啊?”陆熠方险险地避开江母的手,更用了几分力抓住她。

奈何,他有顾忌怕伤了人,江莫承的母亲却没有。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往上扑来。

随安然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得直接退进门内,一个踉跄险先摔倒。刚一个不稳,想抬手去抓点什么稳住重心时,身后正好伸出一双手来,稳稳地托住她的腰。

随之而来的,是温景梵沉得如同北极冰凌的声音:“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江母破口大骂:“这个狐狸精,不喜欢我儿子还吊我儿子的胃口。我儿子不仅违逆我,连相亲处对象都不愿意……你怎么那么狠,就因为我当初对你不客气了,你要拖死我儿子?你就不能和他说清楚吗?”

随安然被刚才那样一吓,腿还有些发软。刚想握住门把站直身体,温景梵已经揽住她的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侧身抱住。并且,抬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这位女士。”温景梵打断她的长篇大论,面色严肃了几分,就以这样的姿势看着几步外的中年女人,一字一句道:“请不要对我的太太指手画脚。”

话音一落,江母就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温景梵勾唇笑了笑,笑意却是丝毫不达眼底:“我说随安然是我的太太,我们已经结婚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沉得让人无法反驳。

那双眼睛依然温润,只那眼神里带着的摄人目光却让江母再也不敢上前一步,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随安然的身子也在轻颤,五年前的屈辱,又在她面前上演。

她握紧手,指甲掐进了手心也毫不自觉,只是用用力地握紧,握紧……

她的噩梦。

温景梵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揽在她腰上的手又是微微收紧,垂下手来握住她的包裹在掌心里。然后偏头在她耳旁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的。”

“我没有纠缠江莫承。”她颤着声音,一字一句地看着江母说道:“我和江莫承什么关系也没有,伯母,我请求你,不要再来干扰我的生活,像五年前那样。”

“就像我先生说的,我已经结婚了。”

江母面色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下唇还微微颤抖着,不住的开合:“你骗人……昨天小承喝醉了还说非你不要……因为你所以别的女孩子都看不进去了……”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请您回去转告江莫承,从此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必要做了。因为我很怕像您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会这样永无休止的骚扰我。”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连语气都不重,但话里的意思却如锋利的刀,一下子打中了江母的软肋,疼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陆熠方一直拦着江母不让上前,闻言,面色一冷,干脆地赶人:“请你离开这里。”

温景梵静静地看了眼随安然渐渐发白的脸色,双眸一眯,眼里的冷沉毫不掩饰:“我先带安然离开这里,有事的话电话联系。”

陆熠方点头,抬手扣住有些失魂落魄的江母,看了眼紧抿着嘴唇的随安然,轻声安慰:“没关系,你好好休息下。”

随安然点点头,再也没看任何人一眼,率先离开。

温景梵跟了几步,想起什么,转身交代:“嘴碎的人可以敲打下。”

陆熠方看了眼半开着的门后,众人好奇的目光,眼神一闪,应了下来:“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雪,纷纷扬扬的,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冰凌雪霭。

随安然出了电梯之后便走得飞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脑中一个强烈的念头一直在叫喧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但她刚走出录音棚的大门,温景梵就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不容反抗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拉住她:“去哪里?”

他不自觉用了很大的力量,扣得她手腕一阵发紧发疼。她垂眸看下去,他修长的手指正握住她的手腕,因为用力,指关节处都有些青白。

温景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松了点力,见她垂着头不说话,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跟我走。”

随安然抬眸去看他,他五官依然清俊,带着寒霜,有些不易近人。只那双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却是刻意柔和下来,让她无法拒绝。

雪越下越大,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发梢,手指,他却似毫无所觉一般,只静静地注视着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跟我走。”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正好,有些话,她也想说给他听。

温景梵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临时停车位上,这里是风口,原来飞扬散漫的雪花在这里便加大的攻势,成片落下,连这一方的空气都冷冽了不少。

温景梵走在她的前面,替她挡风。走到车旁时,先绕去副驾上替她开了门。

不知道是因为工作日的原因亦或者是因为A市寒冷的冬天以及这漂泊的大雪,街上的行人骤少,连车辆都不似以往的多。

他开得极慢,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车内的暖气充足,随安然有些热,但压抑的气氛下又不敢有什么举动,心理建设了半天才开口道:“对不起,不过我真的不是江妈妈说的那种人……”

“我知道。”他低声应下。

随安然侧目看他,只看见他的侧脸,线条优雅矜贵,带上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冷意。

见她不再说话,他斟酌了下这才问道:“就是上次我们在酒店地下车库碰到的那个男人?”

随安然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点点头:“是他。”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用再停留在原地。”他抿了一下干燥的唇,侧目看她:“你似乎对‘过去’很忌讳。”

“不是的。”随安然小声抗议。

她十八岁那一年虽然全部都是灰色的不好的记忆,可也有让她终身难忘的,比如遇见他……

在那个如同世外仙境一样的寺庙里,他的温润温暖,就像是及时的泉水流进她干涸的心里。

她的一去不返里,唯有与他的记忆是她不愿意,也不舍得忘记的。

“如果有机会……”随安然舔了舔干燥的唇,见他抿着有些发白的嘴唇看过来,不由微微一愣,心里那怪异的感觉又升腾了起来。

“如果有机会,你要怎么?”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微扬了扬唇。但安然看过去的时候,他的唇线又拉成了平的,只唇角还保持着很细微的上扬的弧度。

“没什么。”随安然眼神闪了闪,想起两个人如今暧昧尴尬的状态,微微有些懊恼。

她始终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现给他看,即使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只是希望哪一天别人在他面前提起“随安然”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会眼睛微亮,唇角上扬的“嗯”一声,然后满满都是笑意的说道:“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其实……仅此而已。

但是,她似乎正在一点点搞砸它。

“既然你说完了,我有些话想说。”他的声线微微收紧,带了一分不自然。

随安然“啊”了一声看过去。

温景梵握着方向盘的手一转,靠路边停车。尔后,两只手就压在方向盘上,直直地看向她,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地说道:“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随安然一愣,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

好像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却又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样复杂交错的情绪交汇在一起,让她额头突突的发疼,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难以聚焦。

“你说?”

“我想跟你结婚。”他重复。

随安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

“我偶尔提神或者工作的时候才会抽烟,应酬很少。我很耐心,会处理好很多小细节。我有一定的经济能力,能够保证我们的生活衣食无忧。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去维持一个家,维持我们的婚姻。我也可以负责你所有大的小的问题,我还有……”

他目光一闪,原本严肃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

在安然不解的目光里,他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低低地说道:“我还有一只梵希,你喜欢的梵希。”

随安然还是有些呆滞地反应不过来,但她保证,温景梵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就是连在一起她有些消化不了……

她那小心翼翼的固步自封,小心翼翼的试探,在他这番话里……显得有些可笑。

她眨了一下眼睛,嘴唇动了动,刚吐出一个“我……”字,温景梵便打断道:“你考虑考虑好不好?觉得有哪里不适合的可以提出来,或者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做到。”

车是越下越大的雪,车内的温度却高得能融化冰凌。

安静得只有车身轻微震动的声响,她双手交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垂下眸来,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比她的局促闲适了不少。

“安然,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婚姻。”

她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和他对视,良久再开口时,声音都微微有些沙哑:“不会吵架,不会离婚吗?”

“是。”

“那你……喜欢我吗?”这句话她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太过小心,话音都带了一丝颤意。

却不料,他的眼神越发温和,声音也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谁说我,不爱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谁说我,不爱你?”

那声音低醇入耳,清透婉转,像是清风,丝丝缕缕。

他向来知道怎么用他的声音蛊惑她,语气拿捏地恰到好处,直入她心底,引起阵阵回音。

那一年她在梵音寺住了好久,自打他也住进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天天想着要回去。

原本两个陌生人,却在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下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