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也可能跟他们之间很有关系了,是不是?”

“是的。”无情道,“所以习姑娘说的‘为所欲为’,对方,欲为‘的到底是
什么呢?我们终究没找着,而追溯回来观察第二个假设,就不能成立了。”

习玫红扁了扁咀,有点委屈地问:“为什么?”

“因为对方已动手杀人了。至少,”无情道,“手法还非常血腥,十分诡异,
也很残酷,有人死了,有人失踪,所以,不想跟大家冲突的说法,现在已说不通了。
也许,在开始的时候,对方只在警告、吓唬,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发动。动手,下
毒手了。”

“那么,剩下的只是小红的第一个假设了。”这回是绮梦接下去推断起来,
“对方既然那么修忽莫测,而且下手又如此残毒,加上今晚的照面,来人不管是人
是鬼,武功决不可小觑,片刻之间,已重创我们三员大将。是的,对方因实力武功
不够强大才用鬼喊伎俩,似乎也不太讲得通了。”

“对。”这次到无情说,“我怕的反而是:就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够强够大,所
以才故意搞这些名堂,来显示他们的威力。”

他本来是一直在担心绮梦心绪未能平复。尤其在习玫红提到“这鬼最讨厌”的
时候,他生恐又触动了绮梦的伤心事,犯了她的禁忌,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并没
有这种情形。绔梦对习玫红感谢和欣赏之情似乎一直大于也强于任何嫌隙:习玫红
对孙绮梦似并无介怀,绮梦对玫红也无芥蒂,他觉得自己的忧虑是多余的。他刚才
在习玫红说话的时候,还特别观察过孙绮梦,她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姊妹之情,或是
一种特殊的默契,使得绮梦宽容,玫红自敛,大家也互相信重,为对方抱不平,也
打不平。她们的交情好像是已经深刻到:就算是这一个对另一个的批评,听起来也
可以解释为赞美;而另一个对这一个的侮辱,也可以化为爱护的关怀,无情现在才
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多虑的了。

本来也难怪无情担忧:因为习玫红与冷血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而冷血又
是他最疼爱的师弟。

而他是“大师兄”。

——为了“大师兄”及“四大名捕之首”这些名目,他身上有千斤担、万钩力,
还有一生的责任重大,任重道匹。

偏偏他却身罹残疾,且不良于行。

——到了这荒山野岭,本来要打大老虎,但现在老虎还未出现,甚至连敌人尚
未上山,这儿却闹了鬼,也闹出了人命,他却仍然访鬼未遇,缉犯未获,但手下大
将小余、老鱼一齐重伤,战友聂青也伤重,而他还得要照顾四个又怕鬼又冲动的弟
子,以及一于女流之辈,其中一个,还可能是自己的“弟妇”,怎能教他不忧虑、
负担。压力重重,愁眉深锁?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没有选择了,更没有了退路。

“无论来者是人是鬼,都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无情接着说,“他们的用
意,无非是攻人者先攻心为上策。

他们把我们吓走、吓怕,吓疯,至少也唬得失了方寸,他们就正好进行他们的
‘为所欲为’了——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想做的是什么。“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比较熟知医理的陈日月。杜小月和张切切一直都分别为老
鱼、小余,聂青医治,白可儿。

叶告、何梵还有铁布衫,则分四面八方巡视把守,以防又有变异;至于言宁宁、
李菩青则负责打扫、清理、敷药。

看顾,递水斟茶,看顾包扎,总的治理,还是得听由无情吩咐。

三人之中,以聂青伤得最重。

老鱼其次。

小余较轻。

其实,三人的伤都不算太重,但使他们几乎立毙和战斗力几近崩溃的原故是:
伤在要害。

都在颈,肿部位。

伤口有毒,伤处黑里翻青。

而且是一种诡怪、奇异的剧毒。

这种毒的可怕之处是在于:它有极强烈的毒性,但最难以应付的是:它的毒力,
只不过是发挥了一部分,如果没有适当的医治和药物,将毒力彻底清除,这毒质潜
伏了一段时期之后,又可能因为别的缘故而激发,而且会以别的方式发作开来,相
当难以控制。

也就是说,就算暂时控制了它,也难保日后不再复发,而且发作的方式,更无
可逆料,难以治愈——除非是一开始就能把它彻底根治。

可是问题在于:如何根治?

谁也没有给鬼咬的经验,所以,用任何药物和治法,也没有根治的把握。

三人中伤得最重,中毒最深的虽是聂青,可是好得最快的也是他。

他能恢复得那么快,简直似是神奇一样,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因为他是
“鬼王”。

鬼王聂青。

聂青两个伤处,都在背部,衫焦袍裂,给戳了两个洞,流出来的血水,黑胶似
的脓血,妖绿多于赤色,好像他的血,本来就是惨青色的。

看起来,他的伤口是遭人在背后碎然戳伤的,可是,那必须在一个特定的条件
之下才能造成:那就是暗狙他的人手指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齿,要不然,不会形
成这样一个似给咬噬的伤口——问题是:除了鬼怪,大概没有什么“人”会有这种
“手指”。

如果说这伤口是给咬成这样子的呢?那也有可能。可是,咬他的人,必须嘴巴
像脸庞或脸盆一样的大——只有这样大,才可以一张口,左上排的犬齿咬着聂青左
背颈肩之处,而右下排的犬齿同时咬住了他有肋腰所在,两处伤口都很靠近脊骨—
—如果真咬在聂青脊椎骨上,毒力就会钻人骨髓里,纵十个聂青也早就抵受不住了
——不过,天底下哪有那么大的一张咀?

当然,鬼魁是例外。

天下间万一有什么事是解释不了的,解说不出来的,很简单,只要推给鬼:说
是鬼做的,那都莫奈其何了。

假设不是那么一张大脸——咀也如此之宽,其脸已大得可想而知——且是一共
咬了两次,可是,以鬼王聂青的身手和反应,他会让“人”“咬”他两遭么?何况,
以“咬”人为攻击,大概除了“鬼”之外,其实没有什么“人”会于这样子的事!

聂青虽然伤得重,但他好得快,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身也浑身遍布毒力。

他一向修的是炼狱里的功夫。

以毒攻毒。

以鬼克鬼。

聂青在受创的伊始,神智很有点狂乱,而且也十分痛楚。痛苦,但他很快地就
把那一种毒力和足以造成癫痈疯狂的毒素,引人他所修炼的“人魔大法”中,这一
来,一半毒力受到克制,一半又变为己用。聂青一面靠无情、陈日月等人的救治,
一面依靠他过人的意志力和惊人的战斗力,终于度过了死亡的威胁!

他在复元中!

而且复元得最快!

他是聂青。

鬼王聂青!

——连鬼都要怕他,连妖都要拜他,连魔都要祭他,连神都要敬他的:“慑青
鬼王”聂青!

 


猛鬼庙 第四回 鬼杀

他有一种斗志:所以他好得最快!

人的斗志很重要。

命运是不可纵控的。幸运更无可掌握。有的人一出世便在王侯富豪家中,少了
许多转折路,免了许多冤枉途,多了许多机会和靠山,但仍不代表他就一生部幸福,
快乐。富有的人,不一定便开心;尊贵的人,不见得就快乐。世上有的是大富大贵
的人却不幸不福地过活一辈子。

快乐却是人人可拥有的。快乐不是目标,而是人生过程中的一种感受。人不可
以控制命运,但却可以坚强的斗志来改变它,所以,一个成功的人,成功在于他能
成就非凡大事。成大功立大业,不是靠幸运。权势、富贵便足够,更重要的,是毅
力和坚持;坚毅之所以形成,乃因心中之斗志。

奋斗的斗。

志气的志。

——有着这等斗志,恐怕连鬼也杀他不死!

也许便是有着这股斗志,所以聂青好得特别快。

也许不是。

而是因为力量。

他浑身都遍布着一种鬼魅般的力量。

这股奇异的力量,足能以鬼制鬼,也以诡治诡。

但不是人人都具备这种力量的。

老鱼没有。

小余也无。

不过,老鱼却有一个特色,足以弥补他所无:他皮厚。

他全身都结着厚厚的茧子。

他的皮也不是大生就是这样子的,而是经后天苦练而成的:他修习了三十年以
上的“铁壁铜墙”。

“铁壁铜墙”不是墙,也不是壁,而是气功。

一种练成足以驱毒辟邪、刀枪不入的硬门气功。

练这门气功,全身重要部位、大穴,都会结了厚厚的茧子保护,连宰丸也会缩
人肚内,一般要穴,皆已移位,一旦受创,一向储存于丹田脉冲的潜力,全都聚注
伤处,以保全性命。

这功夫不易练。

要练成得下苦功。

痛下苦功。

就是因为老鱼已痛下苦功,为了要练成这些聪明人通常都嗤之以鼻,或认为是
贻笑大方的硬门气功,他比人忙,比人累,每至天色将明尚不能就寝,甚至比常人
还早些风湿什痛,腰酸尤力,头晕眼花,但到他练成之后,他就免上了风痛、昏花、
腰酸等一切“老人病”、“江湖疾”,反而神定气足,龙精虎猛,而且,到了今晚
这一役,还及时提气御毒,保住了元气,护住了心脉,并得以不死。

只伤重。

已在痊愈中。

而且快速非常。

小余则没有这等功力。

但他是一个反应很快的人,而且,中气很足。

但凡跟他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小余是个机警、醒目的人。

他原任职于“神侯府”。有时候,客人迸门的时候,满手盈车的贿赂贵重礼品,
且受到隆重的礼待,但他却着人准备好绳索枷锁,表示客人贵宾顷刻便要就逮了。
人皆不信,后却果然。

有时候,刑部、衙差重铐,五花大绑了犯人进入“神侯府”,无情接见询查,
小余看了就吩咐下去,准备侍奉茗茶浴洗等物,该人一定会给释放,且受礼待。

结果亦无不应验,令人不得不为之叹服。

听说他发暗器很快。

他什么暗器都能发。

这还不够厉害。

他也能把什么事物都变成了他的暗器。

无论是:筷子、匙子,绣球、指甲……乃至纸张。毛笔,辣椒、瓜籽……都可
以成为他的暗器。

所以有人认为他不该姓“余”。

他应该姓“唐”才对。

——“蜀中唐门”,有位高手,人称唐大眼,外号“爆花”;另一位高手,名
叫唐大耳,绰号“爆彩”;还有一名高手,名叫唐大头,人称之“爆星”,都是暗
器高手中的顶尖高手,就合称为“唐三彩”。

任是谁撞上了他们,就是他的“不好彩”;谁要是跟他们交上了手犹能保住了
命,就一生都“光彩”;学暗器的谁要是得到他们的点拨,那就是天大的“彩头”
了。

对小余而言,什么暗器都能发,什么都能成为他的暗器,究其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他反应快。

实在太快。

所以,拿着什么,不管跟前有什么,都能成为他的暗器。

但这还不是他的真本领。

还不算。

不算是。

他的真功夫是:把发出去的暗器追回来!

暗器已经发出去了,而且还那么快,怎追得回来?

但他能!

他的身法比暗器还快。

有时候,他发出了暗器,发现打错了对象,他马上便把发出去的十七件、十八
种暗器都飞身去追了回来,截了下来,拿在手中。

他反应可谓快绝。

绝快。

所以,当他遭鬼噬之际,他也马上反应,立即反击。

因此他的伤最轻。

中毒也最浅。

他也在复元中。

不过,无论怎样迅速复元,伤仍是伤,毒还是毒,一个人只要受过伤、中过毒,
就会知道,纵是极之强健、铁打的汉子,只要伤过,中毒,要完全伤愈、彻底康复,
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聂青、老鱼,小余,这三人合并联手,力足以搏神杀鬼,但而今,他们显然都
在鬼怪狙击下负了重创,中了毒,但依然挣扎求生,强忍不死。

这三个鬼杀不死的人,活下去显然要报复杀鬼。

不过,原先无情打算明日要与“鬼王”聂青,老鱼和小余上山到“猛鬼庙”走
一趟的,可是,还不到半更次的时间里,三个都躺下了,只剩下无情。

难道只他一个人上疑神峰?只身独赴猛鬼庙?他能吗?

这时候,已到天明时分。

曙光初现。

聂青脸色青金,打坐调息,全身震颤不已,但他又竭力忍住苦痛,抵受煎熬,
不时迸吐一两声疾叱、低吼,也不知他是睡是醒。

老鱼高热未降,时惊醒时昏睡。

小余一直昏睡未醒。

“无论如何,”无情叹息了一声,“到天明之后,我们还是得上一趟疑神峰去。”

只是何时天亮?

 


猛鬼庙 第五回 杀鬼

人还没亮。

伤还未好…

案子还没有破。

犯人巴还未就逮。

——就让系人伤人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来到了这活见鬼的荒山野岭,无情只觉得很迷惆,很失败。

但太阳总还是会照常上升的。

再迟出的太阳还是能发光发亮。

无情办案以来,不是不进挫折,未遇困难,相反的,由于他身负残疾,行动不
便,义负盛名,加上政敌刁难,同进敌视,他所遇上的打击与重挫,通常都比别人
大,比别人多,比别人更艰苦卓绝。

有时遇上这种情形,武功暗器也打不开困局,聪明才智也破不了迷局,他只有
一个方式:坚持下去。

一一一再苦,也要坚持。

坚定不移。

他相信:水滴石穿,个是靠那微弱的力量,而是靠专注和时间。

他坚信:光明终于战胜黑暗。

他知道坏人很多,恶人很好、敌人很嚣张。

但他坚定地相信:只要他和他的同道楔而不舍,终有一天能破案。

敌人是人,就抓人。

敌人若是鬼,就杀鬼。

敌人就算是神一如果神也要害人,神便不是神了,为保护人,他不惜杀神。

所以人叫他“无情”。

——必要时,他杀手无情。

下手不留情。

“大捕头,”绮梦的语音就像是发放了彻夜清晖,而非臆懒平和的黎明月色,
“明儿你真的要上疑神峰?”

无情道,“是。”

习玫红用一种奇怪的眼色望着无情,忍不住问:“我们的战场明明在这里,伤
者又在这里,我真不明白,你偏要上山去做什么?”

无情道:“我们抵达这儿,就受到敌人的袭击。只不过,只要对方不真的是鬼,
也一样已受到重挫。小余、老鱼,聂青都有反击。我们不能老待在这里等候敌人的
攻击,这样,我们会完全失去了主动能力,只熬到晚上黑夜里,任人鱼肉。”

绮梦道:“可是,你走后,谁来照顾这些已负了伤。

中了毒的人?“

无情反问:“那么,其实这儿闹鬼,也闹了几天了,你们怎的没想过撤退、离
开?”

他间得咄咄逼人,绮梦也回答得干脆利落:“前几天,鬼只吓人,并不伤人,
我以为它顶多只能唬唬人。何况,独孤尚在,我们战力颇强。之后,开始出入命了,
独孤也失踪了,我开始有点心慌,初时只以为对方装鬼唬人至多也不过是为了把我
们吓走而已,我就偏不走,再待一侍,看一看,到底搞什么鬼。”

绮梦说话的时候,总有些悠悠忽忽的,就连在最紧张,迫切的时候亦如是。

“结果,”无情道,“这鬼来势汹汹,而且愈来愈猖狂、猖撅,变成了今晚的
血腥场面。”

“我也想过离开这里,”绮梦幽幽他说,“就把‘打老虎’的事,放下来,至
少,带同跟随我的人,先下山去,找个安全之地再说。”

无情看着她。

他的眼睛在凝望人的时候,很好看。

像月华一般皎洁,明亮,宁温。清澈。

但月华没他眼睛好看。

因为月色没有神采,只有华彩。

而且月亮没有他眼里那两点黑而亮:眸子。

——尽管有点冷峻,但让他看久了,凝视了一段时间,就会觉得很舒服,很清
静,很有安全感,很有一种千言万语说不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绮梦不由得有些心动。

她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已失去这种感觉了:那是心动的感觉。

“我之所以没撤离这地方,有三个理由。”世上有一种女子,无论她在想什么,
要做什么,她都不会轻易表达出来,神色上也不会轻易流露的,绮梦显然就是这一
类的女人。

无情在等她说下去。

她果然说了下去:“如果我带她们离开这里,而闹鬼事件本就冲着我们来的话,
与其我们暴露在荒山野岭,绝壁险径上,让人狙击暗袭,不如据守此处,或许尚可
一搏。”

对于这点,无情深表同意。

他想听第二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