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便是躲在“永远饭店”里养伤。
是追命一定要他躲起来,把伤治好再说。
当日,“燕盟”凤姑嫉妒吃醋,遣派“三大祭酒”之一李国花来跟踪梁取我,看他可有与别的女子鬼混。没料,鹰盟的“小相公”李镜花却因向来暗恋李国花,也暗自跟梢着他。
到了“久必见亭”之后,大相公发现梁取我与阿里妈妈!日情复炽,便立时走报“燕盟”凤姑,她意料不到的是,小相公却以为大相公对阿里妈妈有意思,嫉恨异常,想伺机下手杀害梁取我。
这一来,便给“小相公”李镜花目睹了屠晚杀了老何全家、嫁祸冷血一事,他本想袖手不理,暗自潜离,但“大出血”屠晚确有过人之能,发现了她,两人在屋里屋外对了一招,两败俱伤,接下来的事,便是李镜花负伤到上太师疗伤,大将军发觉之后,一面威迫利诱,使负伤难以抵抗的李镜花只好向“大连盟”投诚,策反“鹰盟”;而大将军在李镜花犹豫未决之时,请动李国花冒充“小相公”,意图引出身边卧底的人物,结果,大笑姑婆出手,重创李国花,杀了司徒拔道,而上太师假死得快,才得以在日后揭发大笑姑婆,导致“六分半亭”一役中大将军亲自出手,狙杀了大笑姑婆导致“六分半亭”一役中大将军亲自出手、狙杀了大哭姑婆;不过,李国花也因此不再信任大将军,力促“燕盟”与“鹤盟”联结,竭力对抗“大连盟”。
冷血也因为杀害“久必见亭”何家大小老幼,“证据确凿”,成了“罪犯”;他本来直捣危城,是要搜集大将军凌落石的罪证,绳之以法,不料,而今却成了“黑人”,惊怖大将军反而明令四处通缉他。(详情请见第四辑“冠盖满京华杀手独惟悴”)
他身上负了伤,自“老渠”一役以来,直到“四房山”上,乃至“朝天山庄”里,他都不断受伤,身心皆是。
但他还挺得住。
撑得下来。
——最可怕的是屠晚的一击。
事实上,屠晚是在负了“小相公”的“血花”一击之后,再与他交手的;但他仍是为屠晚所伤。
不过,据追命所知,屠晚在跟冷血交手一招、各挂了彩之后,在“大连盟”和“天朝门”也再未露过面——想来也伤得不轻!
冷血有一种狂烈的意志。
他要报仇。
他想报仇。
受伤,反而能激发他的狂烈。
挫折,反而能激扬他的斗志。
不过,追命却不喜欢这样。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是拿来这样糟塌的!
走长路的人要懂得休歇,爱惜自己的人知道保护别人的性命;侠者不是野兽,披血苦战、浴血苦斗,是迫于无奈的事。真正英雄所为,不是在于溅血杀敌、流血不休,更非好勇斗狠、嗜打好杀,而是为国为民、为情为义时才奉上热血热忱、献上激情激越。
所以他反对冷血恃强苦拼下去。
——尤其是对付像大将军这样的大敌,需要长期作战、灵活应变,而不是匹夫之勇、一味好战。
打打杀杀,嗜戮为雄,不但深以为厌,且应以为耻!
他见动冷血不听,便不惜以“三师兄”的名义,要冷血一定得“听话”,躲在“永远饭店”的酒窖里养伤。
“永远饭店”里的“老板”,便是“凶神”马尔,而掌柜的便是“恶煞”寇梁。
他们原是大将军的部下,现在也是,只不过,一手提携他们崛起的是当年大将军爱将“小寒神”萧剑僧。当年,大将军因为垂涎于殷动儿美色,不惜以极卑鄙的手段残杀了萧剑僧,凶神与恶煞暗里不服、心头不忿,但惧于大将军势力,也不敢表达,这一来,这两人便给诸葛先生原布置安排在危城中的有力人物暗底里吸收了,他们弃暗投明,追命一经混入“大连盟”里,他们便与追命取得联系,这回也利用了大将军用来联络各路绿林好汉、道上人马的“永远客栈”,来收藏负伤的冷血。(详情请参阅“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及“鸭在江湖”二书)
从这一点,追命更能看出惊怖大将军和诸葛先生为人之差异。
一个人势力大了,自然越多人攀附;但越是多人依附,也越易出现叛逆、异心之徒。
大将军不允许有异己。
他更不容有叛徒。
他对付叛逆的方法很简单:杀。人死了便什么都不能做,包括叛变。
他一向疑心大。他是疑人亦用,用人亦疑。所以,别人想叛他,难极;但他也误杀了不少其实是忠心于他的人,更把许多本来愿效忠于他的人逼成叛徒。
诸葛先生则不然。
他能容纳异己。
他一旦当那人为“自己人”,终对他有感情,如果他为私心而有异志,要是对方不长进想图侥幸,假使弟子有叛逆谋反的行为,他会痛心、疾首、爱之深而责之切。
他会骂他、劝他、警示他、劝他改过、甚至大发雷霆。
但这么多年以来,追命发现:诸葛先生大可以什么也不说,由他去吧:不过,诸葛先生总会尽至最后一份心力,希望能使之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而除了挽救、痛惜与训斥之外,诸葛什么也不会做。
他只动口骂。
他从来没真迫过人。
他更不会动手杀害他的朋友、他的弟子、他的“自己人”!
——因为诸葛先生的人太好了,太好的人再聪明也总易遭人欺骗、背叛的,但他对出卖他的人、倒戈相向的朋友、兄弟、弟子、门徒,从不反击,从不追杀,也从不报复!
他只伤心。
难过。
或只在口头上直斥。
有一次,他也问过师父(他只许他们称之为“世叔”):以师父的聪明才智,大可以连话也不说,何必要面责遭怨。
“我不说明道理来,他们怎么知错能改?”诸葛先生扪着须脚,这样的回答他,“我宁可他们怨我,不可以见非不斥、遇理不护。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子弟,他们对不起我不打紧,但不明是非则会害苦他们一辈子的!我怎能推卸责任,瞪着眼睛不理!”
追命想起了这番话,看见背叛凌大将军而投靠诸葛先生的马尔及寇梁,就起起二人都是世间英杰、枭雄,但两人之间,又有极大的不同:
惊怖大将军一切以“私”出发;
诸葛先生则以“爱”。
我或你
追命把大笑姑婆丧命的情形,以及现在大将军布置的局势,一一说与冷血听。
冷血闷哼道:“那么说,李镜花已追随凌落石,谁也无法证实我的清白了。”
追命道:“看来是的——可是李镜花仍然活着,屠晚也还没死,世间依然常变易,逆境可怕而难久,强者受苦终必胜。”
冷血仍然跃跃欲试:“我想,现在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是:我出去杀了凌落石!”
追命击节赞叹的说“这实在是好办法。大将军和他手下那一群杀手就等着你这样想、这般行动!”
冷血知道追命在讽刺他。不过,要他这样一个向以决斗为生命职志的人窝在这里,也实在是件痛苦的事。
所以他说:“三师哥,我跟凌落石交手以来,一直都是占尽下风,一直都是失败者。失败为成功之母,我只想豁出去,跟他拼一拼,好歹也痛快些!万一得成,便除此大害,我是否能还清白,也不重要了。如果丧命,那么往后的事,还是三师兄你来仗持。”
追命爽快的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大将军派来的,接招吧!”
一脚急蹴冷血。
冷血没料有这一招,急退。
追命一脚落空,已踹在酒桶上。
酒桶砸向冷血。
冷血双掌进推,震开酒桶,但胸口伤处一疼,闷哼一声,退了两步,几乎撞倒身边的寇梁。
“……崔师兄!”
追命没再动手。
“凌惊怖的武功远胜于我,要不然,他也不能一出手就杀了花师姊;”追命问,“你身上的伤未愈,出手至少打了个折扣,要不然,这一记酒桶休想把我的四师弟逼退半步!在这种情形下,你如何杀得了凌落石这野兽?”
冷血的脸黯淡下去了。
“你现在冲出去,如果不顾惜你有用的性命,不顾念世叔对你的信重,你大可出去,十步杀一人,挥剑斩强仇,我不会拉着你;”追命说,“不过,你这不叫失败为成功之母,因为你并没有吸取失败的教训,以作成功的奠基,而只是失败为成功动武,沉不住气,憋不住气而已!”
然后他道:“你没听世叔说过吗?沉不住气的人如何成大事?浮躁,是所有年轻人都难过得了的一关;没想到你也过不了!”
冷血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腰板又挺直了。
他的胸膛昂起。
他的眼神又亮了,薄唇倔强的紧抿着。——追命极喜欢他这时候的样子:
这才像一个打不败、不怕败、反败为胜的年轻人!
冷血用一种坚定的声音问:“三师兄,现在,我该如何配合你的行动?我该怎么办?”
追命也长吸了一口气,答而且问:“你知道今天我跟惊怖大将军相处谈话之后,我学得了什么东西吗?”
冷血庄重的聆听着。
“凌落石在大获全胜之时,仍能听得下我的意见,那表示他仍有理智,仍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人在得志的时候,必须要沉得住气:傲气。这点,他办得到。”追命道,“可是,现在,我跟你谈话,你现在的情形,也使我有一个很大的感悟。”
冷血更用心的听着。
“人在失意的时候,必须要忍得住气:火气。”追命微笑道,“这点,你也一样办得到,了不起。”
冷血笑了。
好白的牙齿。
笑容使他的冷峻完全瓦解,像春水融化了寒冰,追命也随着这年轻人在这阴晦地窖里却充满阳光的笑容而笑了起来:
“现在,是我和你,一起对抗大将军。除了你,还有我,以及马老阎、寇掌柜,以及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我或你,所以,我们更要惜重自己,不能任意使气,不能冲动妄为,贻误大事,破坏大局。你或我,都不是杀手,杀手只负责杀人便可以了。年轻人崇拜杀手,其实只是崇拜杀人的凶手而已,试问把人杀了之后,不管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对这世间又有什么帮助?为国、为民,又有何利益可言?很多人喜欢侠士,以为侠士就是只负责打斗,可是光是以暴易暴,就能解决问题吗?跟恶人斗争,与坏人周旋,仍得要靠你和我,我们甘受约束,不像江湖道上的汉子可以高兴就动手;愿受法制,不似绿林豪杰任意就杀人。
我们决不在杀一人,绝不冤诬一案,这才是捕快干的事!所以,当好汉易,充英雄不难,要做好一名捕头,这才是难但却极有意义的事!”
冷血点头,垂下了头,握紧了拳头。
他的浓眉紧锁住他的任重道远。
追命拍拍他雄壮的肩膊,道:“你要小心,大将军视你为眼中钉,不把你拔掉,他食不安、寝不乐。”
冷血道:“我能使他寝食难安,也算是尽了一点力了——要不然,我倒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追命道:“你别这样说。大将军的手上大将,除了三大杀手之外,以‘阴司’杨奸、尚大师及‘蔷蔽将军’于春童最是难惹,但于春童却已丧命于你手上。”
马尔插咀道:“最近,大将军也确实难以安枕。”
追命道:“怎么说?”
马尔道:“大将军帐前有两名心腹,一个叫张无须,一名叫宋无虚(详见“少年冷血”
第一辑第一集),一个负责大将军的起居,一个负责大将军的膳食,但近日两人外出时,就在危城口遭人突袭,一个给打得脸青鼻肿,一个给打得像猪头炳一般。”
追命沉吟道:“在大将军的势力地盘内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震怒难免;好个大将军,竟然捂住了盖子,连我也不知晓。”
寇梁接道:“知道的人的确不多,要不是宋无虚和张无须正是向我们拍门求救,我们也一样不知道。”
追命问:“两位可知这行动是谁干的呢?”
马尔道:“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恨极了大将军的人。”
寇梁道:“他们杀不了大将军,只好找大将军的手下干部来出气。听说在城里有几个跟大将军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也无端端平白的给人修理了一顿。一个专门给大将军当刽子手的,还给人一刀两段了呢!”
马尔说:“说真的,我是有点担心:就算你们‘四大名捕’全出头对付这大魔头,大将军为势所逼,难免也会把‘四大凶徒’调集以对,那时,谁生准死,尚未可知,但请鬼容易送鬼难,那些穷凶极恶的人一旦进入危城,危城危矣。你们看,‘久必见停’何家灭门惨案,就是一例,令人怵目惊心。”
寇梁道:“我们也算是江湖上的狠角色,但在危城住久了,早成了危城人了,要眼见引狼入室,引火烧身,我们还真是忐忑不安哩!”
追命长叹道:“我明白两位的意思。我们师兄弟俩也想早日使大将军伏法,不欲节外生枝。要是真要和‘四大凶徒’遭遇战,我们也设法在城外决战,尽量不连累城里百姓便是。”
寇梁道:“如此就真个感激不尽了。”
马尔道:“我们因为大将军残杀部属,害死了我们的恩人萧剑僧,深觉不忿,幸蒙不弃,转投诸葛先生麾下效命。更重要的是:我们无法容忍坐视凌落石残民以虐、恣权称快,如果列位可以为危城老百姓除此大害,我和寇老二愿效死命,粉身无怨!”
追命道:“两位高义,可感可佩。我们当尽力而为,不死不休。世叔派四师弟来办这案子,除了要增加他与十恶不赦之狂魔斗争的经验外,大概还另有用心。他曾传我一锦囊,说明并无妙计,但当四师弟若遇天绝地灭、无法逾越的关头时,不妨打开,自会明白——希望永远不必打开,自是最好。”
冷血眼神一亮:“崔师兄的意思是……?”
追命道:“也许,世叔给我们的,只是一颗信心,我们依靠他,就像虔诚的人笃信行善事便有神明护佑一般,更是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因为逆境不久,强者必胜!邪不胜正,浩气长存!”
为了你
追命自“永远饭店”出来,忽觉头上有许多眼睛,仰面一看,星光满天。
星星闪闪。
亮亮晶晶。
有流星自长空划过不知它殒落何方?
追命在这时候想起他恋慕过的女子,小透、动人,还有他那些哥哥姊姊们,而今却在何方?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呷了一口酒,还未咽下,就听见有狗吠了几声,叭叭叭叭,吠声十分奇特,然后有人说话了:
“他刚才叹了气。”
“听说一个人只要还会叹气,天良就未丧尽。”
“他还是个跛子。”
“所以咱们不能暗算他。”
“咱们要给他一个机会。”
“咱们不妨给他选择,要自断一腿,还是由我们来动手,打断他一双腿骨。”
有星无月。
星星近得像伸手可撷得。
映着星光,追命就看见了三个人:
三个甚为奇特的人——
高高矮矮,古古怪怪,像是从没有光的月亮里走下来的人。
这三个人前面一段话,还对答应和得颇有纹路,但接下去便“不行了”:
“他不是已经跛了一条腿吗?要是打断了他两条腿,那么他岂不是有三条腿吗?你有眼睛没有?他只剩下一条半的腿,你还要打断他三条腿?”
“我是说打断他一双腿,他只撑着拐杖,腿又没断,那不是一双腿难道是一双手?他有四只手不成?”
“他既然撑着拐杖,那只脚自然便不灵光。不灵光的脚还能算脚?你打断他那只脚有什么用!连瘸了的脚都要打断,未免大残忍些了吧!正如一个人没有五指,那只手便算废了,你还要斫断他的手臂,实在也太不上道了!”
“你这样说下三滥中的‘无指掌’这门武功吗?这种毒掌练得愈高明时,连手指都腐蚀掉了,可是,他的掌力却更历害非凡!你见他支着拐杖,就以为他的脚不灵便吗?那你就错了!八仙中不是有个铁拐李吗?他也不是一样撑着拐杖,可也不一样渡得了江!”
“你们两个都错。第一,八仙是过海,不是渡江!第二,铁拐李是神仙,不是凡人,你怎能拿神仙跟凡人比?第三,他是大将军的走狗,咱们要修理他,不一定要打断他的腿,打断他的手也可以,便是杀了他也不妨!第四,我说练‘无指掌’、‘无趾腿’、‘无发头’……这种人都废的!练这种什劳子武艺,未伤人,先伤己,什么要练绝世武功,先行引刀自宫,要是我,才不干!这种断手断脚、绝子绝孙的武功,有什么好练!第五…………”
“喂,我们可不是听你来教训的!什么第一第二的,你不会这门武功,妒忌才是!”
“你见识浅薄,还来丢人现眼!咱们‘下三滥’一脉,就有一门武功,自掴一巴掌,就如同刮了对方十几记耳刮子,这门武功诡异高深,你听都没有听说过,学人充什么高手!”
“嘿,你们这算啥!两人联手来对付我?我可不是好欺负……”
追命又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常叹气。
——他也懂得一点相术。相学上有道:相由心生,常叹息的人自没有好运道可走,但他却觉得喝酒、叹气、开玩笑都一样是好玩的事儿。
他见三人正骂个夹缠不休,反而把自己冷落在一边,只好提省道:“三位英雄,你们夤夜来此,却为何事?”
那黑黝黝一团的精悍个子马上就说:“为了你呀。”
追命道:“我跟诸位,素昧平生。”
那眉精眼企的瘦小个子道:“你不认得我,我们可认出你:你是凌落石的走狗,就像那姓张的姓宋的小子一样!”
追命这倒明白了泰半:“原来宋无虚和张须是捱你们打的!”
那狗目汉子得意洋洋的道:“正是。不是我们,还有谁!”
黑个儿道:“我们在这儿守着你,吃西北风,看星星的,喂蚊子飞虫的,而今还骂得口水都干了,为来为去都为了你啊!”
瘦个子狼狼的道:“要不是你这走狗暗算冷血,他又怎会为你所伤?而今他影踪全无,八成去跟阎王爷对亲家去了!你害了我们兄弟的好友,咱们就要为他报仇!”
追命反问:“冷血不是杀了你们兄弟全家吗、你们还这般护着他!”
“闭咀!”那狗目汉子怒叱道,“你少来离间我们!我们信得过他,决不是杀人凶手!”
“一定是凌惊怖搞的鬼!”瘦小个子转目望向那黑忽忽的汉子,“是不是啊?阿里!”
那黑汉紧抿着唇、紧握着拳头、紧皱着没有毛的眉头,但却非常、十分、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有我无你
感动。
追命很感动。
他觉得冷血的委屈并没有白受——他是交到真正的朋友了!
他们尽管悲愤、哀痛、怨恨、伤心,但始终没有误会他的朋友,在举世非之的时候也未有误会。
人在落难的时候,更识人心。
——他们仍当冷血是朋友!
他们当然就是:
“五人帮”中的仅剩的三名兄弟:
二转子、侬指乙、还有阿里。
——在“久必见亭”,全家被杀的阿里!
可是追命不能道出:其实他是冷血的师兄。他正窝藏着冷血。他是来对付大将军的。他是诸葛先生派过来的卧底。因为他不知道这三人里面也有没有凌大将军的卧底,也不知道大将军有没有派人正监视着他,更不知道这三人是不是惊怖大将军派来试探他的。
——毕竟,他跟阿里二转子侬指乙还只是首会。
追命只好问:“你们想要干什么?”
二转子道:“很单位,”
侬指乙道:“我们要,”
阿里说:“打你。”
三人平时骂架归骂架,可是行动起来却一向都是合作无间。
阿里大概恨意最盛,所以他是第一个动手。
他一拳就打了过去。
追命没有避。
阿里的拳头硬生生顿住。
他看看追命的腰,一副不屑的样子。
追命也给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太好吃,有点肚脯而已,决非怀孕。
阿里说:“你——先喝酒吧。”
追命不明:“喝酒?”
阿里鄙夷的道:“我知道有些高手,不喝酒就握不了拳头!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胜之不武!”
追命笑道:“没有酒手就不稳的人,不能算是高手,只能算是酒鬼。”
阿里奇道:“你要是还可以作战,为何闪不了我那一拳?”
追命道:“你那一拳还没打到身上,就收回去了,我避来作甚?”
阿里为之气结,瞠目道:“你,你真以为我不敢打?”
追命微微一笑道:“你最好不打,我一向怕疼!”
阿里大喝一声,又一拳击出。
他那一拳看似全力出击,但只要追命有任何异动,他都能及时变化,准确截击。
但追命却似什么变化也没有。
他在等他那一拳。
他似准备捱揍。
拳已及衣。
衣衫荡起。
追命仍然没有闪躲。
不动。
阿里怪叫一声,陡然顿住。
——由于兀然收拳要比全力出拳还伤元气,他黑脸兀然挣红,额上已有黄豆般大的汗珠渗出。
他向追命吼道:“你、你、你——你还不避!找死啊?”
追命笑道:“你的拳还没到,我避来作啥?”
阿里气得鼻子都绿了,咆哮道:“好!你既然找死,怨不得我!”
又一拳击出!
他这一拳,不准备收止,所以只用了六成功力!
但这六成功力之一拳拳力仍然如此之猛,以致偌大的拳头,发出厉啸,使追命之衣衫头发往后直激扯不已。
这一记猛拳,已然及胸。
追命像吃了这一记沉拳,一缩而退,退得远远的,人也小了许多,弓着身子,屈着腰腹,忽地又飘了回来,像都过去了,没事了,阿里也根本没出过那一拳似的。
连阿里也以为这一拳像是击中对方了。
——但那也只是“像”而已。
追命又“回来”了。
又到了他身前。
阿里有点发楞。
——他不知自己的拳头发软,还是追命的胸膛太柔软,不受力?
可是二转子一眼就看明白了。
那是轻功!
——追命以绝顶轻功来“卸”掉阿里的拳劲。
他立即长身道:“姓崔的,就凭你这一退,我们非三人联手不能取胜;我在此先说明了,免得你说我们以众欺寡,胜之不武。”
他当机立断,即刻出手。
三人中,他轻功最好。
出手最快。
但侬指乙的刀风最可怕。
他的刀弯弯如眼尾。
“眼尾刀”。
他的刀比眼尾霎一下还快。
他的刀要取对手那一个部位,刀未至,刀风已先至,所以他才出刀,要攻对手身上的那一处衣衫已裂开了一道刀痕!
三人联手抢攻。
星辉下,侬指乙刀光奇厉,阿里出手奇诡,二转子身法奇速。
但追命喝一口酒,打一段,再喝一口酒,又扫一阵。
打了一顿饭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停了手,气喘咻咻。
追命却好整以暇的问:“怎么?累吧?饶了我吧!”
二转于一面转气,一面流着泪,“要……要是……老大……不有……阿里……在,我们……才不怕……他呢!”
阿里也哭着说:“……我们‘五人帮’……要是人人都在……你还笑得出来!”
侬指乙却青着脸尖声叱道:“哭什么!打不赢,也要打!”
挥刀又上!
于是三人又联手猛攻!
追命惨笑。他虽然不清楚“老大”就是他们的耶律银冲而阿旦便是但巴旺,只觉得给这三个浑小子缠个没了,甩也甩不掉,倒是件可悲无奈的事!
——他又不能杀了他们!
——但又不能道明真相!
三人抢攻无效,休歇一阵,又重新围攻,追命见曙光渐现,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要怎么才住手!”
二转子叫道:“我们虽然不是你对手,但就是不停手!”
“要我住手?要我住口也难!”阿里骂道:“狗入的,除非你打掉我牙齿,不然我非但不住手,还咬死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