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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掠身而起,双足蓄势待发,若遇攻袭,一腿可以急瞅,另一腿无论往哪一方实物稍沾,即可反弹飞纵,闪躲任何意料中和意外的袭击。

右手铜方才一拨,但蕴含了三道变化四种伏杀,一旦发现目标有异,立即杀绝出击。

他另一只左手,看似斜置于胁,其实更不闲着。

一一无论敌手来势如何,出手如何猛烈,他自信以左手所布的功力,所蓄的劲道,都必能一一化解。

他就这么一惊身,先已稳住不败之局。

他是刚决。

不是鲁莽。

——尤其在对敌的时候。

他是强悍。

不是愚笨。

——特别在危境的时际,

他这一探之际,已算好进退之策,一撩之时,已料定变化,算好应变的方式:

且不管布篷内:是敌人?是塑像?是怪物?是神?还是鬼?若是神,那是什么神,可以唬着所有的神?

结果都不是。

而是骷髅。

篷内是一具白骨。

连一块肉也没有的骨骼。

这是骨骼,非常完整,一根骨头都不缺,分明是人的骨架子。

骨质很白。

火光稍黯之时,骨头闪烁着鳞光。透过肋骨与肋骨间的缝隙,还隐约察觉骨骼的背后似乎还粘两片蝉翼般的薄纱。

像一朵朵惨青色的招呼。

至于那具白骨,令人特别震动之处是:

整个骨格并无异常,但到了头颅,却是张大了嘴,下颚完全掉落到喉骨处,齿龈尽露,可以想见这骨架子的“主人”在临气绝的一霎间,脸就是完全扭曲的,脸肌也想必是完全抽搐着,以及他“死”的时候,脸骨几乎变了形。

——而“他”却在这最痛楚的一霎里“死亡”。

这样一具“骷髅”,却罩着质地奇特的灰袍,端坐在大殿上,接受诸神的“朝拜”。

“他”是谁呢?

“他”是怎么丧失性命的呢?

“他”的肉身呢?

看来,他的“肉身”是在死后完全给抽离了,或给人极小心的刨刮光了,而且在剥刮的时候他仍一定神智清醒的,如此才会完全不留一点儿残屑剩肉于骨骼上,以及头骨有那么可怕痛楚的迹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如此现象?

大家都听得惊疑不定:

像是会飞退的庙字。

似是一团血肉的物体。

一具白骨的判官。

——那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当时也惊疑不定,”绮梦说,“所以,我也过去拉切切的手,要她留意这具白骨,她正好也扯扯我衣据,要我去看那团血肉——”

——结果?

大家都想知道。

这次,惟独是罗白乃笑了一笑,无声。

叶告一早看他不顺眼:“你笑个啥!?”

罗白乃笑嘻嘻地道:“我们都想知道结果,可不是吗?”

叶告没好气:“这个当然。”

罗白乃依旧笑眯眯:“我们都很好奇,对吧?”

叶告已不耐烦:“你要是不好奇,可以不听!”

罗白乃毫不动气:“其实,我们只不过都急着想知道一个交换惊吓的心得罢了——自己既身不在其中,不必冒险,但又可以安坐详悉危险的故事,你看,听得有多惬意、多自私、多八卦啊!”

这回连陈日月也按捺不住了,斥道:“你装什么清高,可没人邀你听!”

“听我当然是要听的。”罗白乃依然好整以暇地说,“只不过,小石头告诉我:凡事要做得好,一定要投入:但凡事要看得开,一定要跳出来用旁观者去想,那就有趣多了。”

“去你的趣!要不是你打断,才是有趣多了!”白可儿急着问:

“后来呢?”

奇怪的是,当罗白乃漫谈到“交换惊吓的故事”时。忽然一怔。

然后怔意仿佛好人还没化解开来。

当白可儿这样追问的时候,绮梦也迷茫了一下,看看张切切,两人对着摊了摊下,耸了耸肩,一个说:

“结果?”

“没有。”

6.鬼吹风

“什么!?”

“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就是答案。

不是凡事都有结果的。

也不是每件事都一定非要有结果不可的。

“因为我看不到那团血浆。”绮梦居然在嘴边还微微带着笑,她这种唇边轻溢起一泛微笑的神态时最美,也最媚,“还好,我也不想看那种东西。”

“我也看不到白骨。”张切切也说,“我那么胖,也许跟骨头无缘。”

“怎么会没看到!?”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就在我们交换视线的那一刻,”绮梦说,“也就是我望向神龛而张大妈看向判官桌之际,那儿,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怎么!?”

“怎么会这样的呢!?”

“不见了!?”

“是真的不见了。”绮梦道:“我抬头望去,那儿是有一座神龛,但并没有切切所说的血团。”

张切切切切地道:“我的确看到它在那里——我甚至还可以清楚看到‘它’一只眼在淌血,一只眼在流眼泪。”

绮梦道:“我是后来听切切誓神起愿地告诉我,我才晓得曾有那么一只血团似的‘东西’蹲在那儿。”

张切切道:“但我低头看去的时候,也一样,已经看不见小姐口中所说的那具白骨,只剩下一件萎落于椅靠的灰袍,罩在那儿,自飘扬着。”

无情皱了皱眉,陈日月马上就觉察出来了,道:“等一等。你们不是说:那庙门已经关上了的吗?”

张切切道:“是的,我们一走入庙里,那两扇门就立即自动关上。”

陈日月马上追问:“门既关上了,风从何来?如果无风,那灰袍何以飘动?”

张切切似是一怔。

她没想到这凡个少年会如此精细

叶告却即抢他的风头:“偌大的一座庙,岂是一扇门而已!还有窗呀!”

陈日月立即反唇相讥道:“如果有窗户,他们大白人上去,又何须点燃火具?”

“是的,这位小哥说对了,一已关上了门,里边真的黑漆一片,伸了不见五指;就算有窗,窗也一早给封死了。”张切切有点心悦诚服地说,“所以,那一阵风,令人后颈发寒,心头发毛,我觉得,那个是风,而是……”

她的语务愈渐恐惧起来:“……我看那是……‘鬼吹风”

“传闻说,鬼向你吹一口气,”她惶惶然如同窃窃私语他说,“就会吸取你一口阳气,俟吹得九口气,就会阳寿已尽,便会……”

大家听得脸上都有些发青。

绮梦微斥道:“胡说!你现在不是仍好端端的活着!”

张切切低下了头,咕隆:“我是活着呀,但风却不是向着我吹呀,剑萍便是——”

无情忍不住问:“剑萍?”

“剑萍也是我从山东‘神枪会’里带出来一位向来服侍我娘的远房亲戚,”绮梦说明,“她年纪不算小了,胆子也比较大。她原姓程,我们都叫她程大婶。她剑法很好,轻功也好,她的剑法十之八九都在空中施展的,她的轻功就叫‘飘萍迷步’,剑法就唤作‘萍踪剑侠’,所以,‘血浮萍’这名号,反而是东北一带武林人士对她的称呼。”

“她跟切切一样,原本是娘亲的贴身婢仆,”绮梦进一步解释,“她们见娘已死,后娘主掌家事,而我又执意要离家,便执意跟我一道出来闯江湖了。”

无情道:“那么,进入庙里的,就是你和切切,以及五裂神君?”

绮梦道:“是的。”

无情问:“剑萍呢?”

绮梦答:“她在外头,守着庙门。”

陈日月有点狐疑,正想提问,习玫红截道:“大家一起上山,危机四伏,总不能一篮鸡蛋摆在一窝里嘛。一个守在门口,正是明智做法。你们小孩子,学人闯荡江湖,都是犯了幼稚病的大人教坏了你们,居然还把你们带来这种凶险地方!”

说着,还瞟了无情一眼。

无情苦笑,食指摆到唇上,拂了拂,好像手指是一只烤熟了沾了蜜的鸡翅膀。

说实在的,无情也打从心里认为习玫红说的话有点对。

他电有这种想法:这等凶险之地,不但三剑一刀憧不该来,连小余、老鱼这样经验老到的差役捕快,一上来也照样吃了亏。

看来,他得要速战速决,另觅蹑径才行,只困在这里挨打,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张大婶看不到孙老板所看到的,孙老板也看个见张大婶所见的,”白可儿伶俐地作了个整合,“而门外的剑萍则是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门关上了——”

然后他抓住了线索:“那么,为什么她不推开门,径自闯入营救?”

“她有。”绮梦淡淡他说了一句,就回到转述中,“我虽然看不见切切看到的血团,切切也没见到我所见的白骨,但觅欢却两样事物都看到了。”

——“觅欢”就是五裂神君。

张切切接道:“他印证了我们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绮梦道:“所以他大为震恐。”

切切道:“但更怕的是我们。”

绮梦说:“一怕,好奇心都消尽了,只想走,连香都不想上了。”

切切说:“五裂神君当时也气急败坏地告诉我们:“这儿不妙得很,我上次来的时候也遇过这种邪门玩意儿,不消片刻就血流成河,咱们还是快撤吧!”

大家听她们一前一后说得如此之急,都怕她们真的给鬼怪缠上了,走不了,但心底里又想妖魔鬼怪真的遭遇一遍,这样才可以一窥真面目,他们毕竟只是安坐客栈里听故事,不必真的冒险受害,所以巴不得更惊险一些、诡奇一点,顶多,在听故事传奇的时候,闻着惊骇处,只须忍耐住尖叫,便又提心吊胆又害怕又好奇地听下去便可以了。

第三章 鬼门关

 

1.鬼风吹

绮梦也真的接着把经历叙述下去,她有意说得快一些,好像快些把它说完,这噩梦一样的经历,就再也不会来骚扰她的心情。

“我们正要撤离的时候,忽听门口吱呀一声,裂开了一道缝,挤人了强烈光线,就听到一声惨烈的呼叫,疾爆而至,好像要刺人耳膜。切入脑门里似的。”绮梦的手,又放在胸前,柔弱无力,两颊和双肩,被晨光一照,白得似霜如雪,聂青抬头一看,就没转移过视线,脸青得像芭蕉一般,“我们又惊又怕,但闻惨呼,又兴留下来看个究竟之心。”

众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绮梦又说:“可是,却不是一声呼叫,而是一声接着一声,许许多多声在呼叫。”

张切切接道:“许多声音在呼喊,惨嚎,决不是一人,也不止一个地方,但都是自地底传来,哀号,尖嚎,此起彼落,声声凄厉,直似要把我们的听觉喊裂,心房震碎。”

绮梦脸色苍白,道:“我们望向觅欢,这时,千万惨呼声忽然止绝,庙内一时静到极点,火捻燃熄,只剩下庙门那一缝隙泄入了一线光。五裂神君也呆在那儿,只指了指地上。”

何梵问:“地上?”

白可儿提醒他:“地下就是矿坑。”

张切切也提醒道:“猛鬼庙就建在矿洞的入口处。”

何梵一张脸立刻仿似吃了一只腐臭鸡蛋似的:“你是说……那些惨叫是来自在矿洞里牺牲了的幽魂,一齐发喊?”

“我不知道,”白可儿耸耸肩,吞了口唾沫,“我可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