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不出。

——就算他想知道也不要知道,会问也不去问,因为他只想跟摇红在一起,哪怕是片到也好!

要登泰山的是摇红。

——要上岱顶的也是她。

铁锈已别无选择。

——他就像一口经风遇霜的钉子,已经长满了锈蚀,跟他血肉相连的纠缠在一起了:

摇红就好比他身上的“锈”——明知那是一种“病”,俱也刮下去、拭不掉、抹下去了。

——如果一旦刨去,恐怕连钉子都得要折了、断了。

这是命。

这是一个命定了的旅程。

山果已别无选择:

因为他选择了摇红!

摇红也无可选择。

因为她选了山枭。

他们两人就是这样,仿佛给命运中那个知名的手,紧紧锁扣在一起,相依为命,胸靠背,脸贴脑,一齐冲杀上山。

一要上岱顶去!

从虎山开始,伏杀更多了,杀戮也更重了。

山枭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理,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要和摇红在一起,他要背摇红上山——

谁也不能拆散他们,他要背摇红上山——

为了这个,他遇敌杀敌,遇伏破伏,遇阻去阻——就算是遇魔他也斩魔,遇祖他亦杀祖,遏佛也一样灭佛。

在虎山之前,他一路延绵崎岖的,已杀了不少人。

那大都是他的同门。

也是她门里的人。

现在,他过关斩将,从屏风屏到罗汉崖,自回马岭上步天府,他一路遇上埋伏,一路流血,也一路杀人。

死了至少人十六人。

伤的不计。

——死的人,多是“一百堂”里的弟子,还有不少是“种枪会”各堂人马;外帮外派前来助拳的江湖人物,抱着侠义心肠参加拯救行动的武林好汉,许多下明不白就在死在这山上。

可是,追者却愈来愈多,来人的级数也愈来愈高。

摇红知道,这是因为:这件事已愈来愈严重,仇也愈结深了。

——死的人都有亲人、子女、朋友,他们又怎会放过山枭?放过自己?为了她一已之仇,该不该死这么多的人?应不应杀了这么多的同门、同道?

这一切都是她出的主意。

山风劲急。

阳光时沉时现,沉时阴云满天,乍现却如一金球骤然抛出,刺目耀眼。

他俯望山枭的后头,心中百感交集:

——他已给整个江湖追杀,犯了众怒,他可知晓?

——他为了她,已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此事想必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腾腾了吧?怎么四大名捕还未插手?铁手还没有来?

泰山怎么那么高?

山路怎地那么险?

岱顶恁地还未到!?

四、东窗事发,西窗呢?

首先,他开门。

然后,他看阳光,享受阳光第一线。

之后,他深深呼吸——没有什么比呼吸更令人(至少是他)更享受:

人活着才能呼吸。

——没了呼息,人便死了。

人天天都在呼吸、一呼,一吸,但有没有真正珍惜过自己的呼息,是生命的源泉,是生存的关键,是生与死这间唯一也是最大的关联?

铁手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自己可十分珍惜。

他的内力奇特,功力深厚,就是因为他极珍惜呼息以致用此练成了绵长沉厚的内功。

他享受它,也运用它。

阳光一如息,也是美好的,一天无条件赐予的——可惜,珍惜它的人,跟对待呼息一样,同样的少,同样遭忽略。

没有阳光,哪有生命?

你每天能见到阳光,就表示你仍在活着,而阳光遍照大地,万民同沐,一视同仁,纵用尽金钱财富,也买不到它的一丝青睐。

所以铁手也享受阳光,珍惜阳光,感激阳光。

他感激大自然的一切。

——这一切都如斯美好神奇,不求回了的维系着亿万生命,可是,人们只有在失去它的时候寸知道可贵、重要。

——只怕,在他面前的人,也是一样的愚昧:他们拥有武功,手握大权,以为随时一声令下,一旦动手,就可以使对方失去阳光,没有生命,断了呼息。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要以为他目迷旭照,深呼邃吸,还悠然叹气,满怀感触时,敌人就能趁将他放倒,有这种想法的人,通常,都难免成了日后人们追述“四大名捕故事”里的牺牲者。

“我知道四大名抗屡屡破奇案、屡建奇功,我也晓得铁手神捕有勇有谋,除恶务尽。”

当着门口的一名老者,抽了一大口烟,然后作徐徐吐出了一大团烟,向铁手道:“但我不想成为牺牲者,我的儿子更不应该成为牺牲品!我本来就不愿与四大名捕为敌!你为什么要迫我!?”

这个个年纪相当大了,可是腰背挺得很直,嗓子很大,可是语音沙哑:眼睛很大,可是布满血丝:牙齿很齐,惜牙缝又黄又黑;五指有力,可惜指头颤哆不已——不管怎么说,他仍是予人一种矍铄弥坚的感觉;而且还在胁时间挟着一把大关刀,轻若无物的挂在身后。

只看这老人一眼,铁手立刻可以下了四个推断:两样是有关这老人的身份,两佯是关于这名老者的身心。

一,这老人必是惯于颐指气使,自然流露出一种高傲的神态,在“神枪会”里地位必然很高。

二,这老者定常号令他人,负责决断,而且内外修为均高,在武林中也一定甚有威名,身份。

三,这个老人家精神矍铄,雄风犹在,健康体力俱匪,保养也好,就爱抽大烟。

四,这人在感情必然刚受过极沉重的打击,以致他流过泪,伤过心,连声音也几成嘶哑——他还能吸烟,说话,已经是仗看非凡的内力修为强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