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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情一面走着,走到一处,稍微一顿,一个蹲在街边跟小儿洗澡的男子,即站立跟上;去到一个转角,一个屠猪的汉子。马上紧跟而上,如此一处接一处,跟着走的入,己有十七八人。

陶清这时候的神情,再也不像是一个镇长商贾,看去只像一名威仪服众的武林大豪。

他们所走之地,越来越脏。

走到一处,是废弃陶窑,而今用来作猪栏牛场,也养了不少鸡鸭鹅鸽,见人一来,猪叫牛吼,鸡鸭拍动翅膀,众人的鞋于都又脏又湿。

陶清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转身,双目神光暴长,盯在威少商身上,一字一句的道:“好江河!”

戚少商微微笑道:“你是说在下这一身的伤?”

陶清道:“我是说你这一身伤的情况下,神情还能这般洒脱,了不起。”

陶清一直没有正式看过戚少商一眼。他在开步行走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回头。可是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已留意到戚少商一举一动。

息大娘忽然对陶清这人很感激。戚少商在劫难之中,再坚强的人,在孤立无援中,都需要鼓励。

她道:“你便是陶清?”

陶清做然道:“这方园数百里,就我一个姓陶名清。”他这样说的意思,几乎是指“陶清”这个平凡的名字,一旦他用上了,就没有人胆敢再用。

息大娘抿咀笑道:“我还知道你以前不叫陶清,叫马光明,你用马光明这名字的时候,江湖上。武林中,一样没人敢再用。”

马光明是个更平凡的名字。只要在北京城大叫一声。“马光明”,至少会有七八个人会相应。不过这人在武林中出现之后,江湖上就只剩下一个“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马光明了。别人就算叫“马光明”,也都不敢再用,纷纷改了别的名字。

陶清点点头,道:“难得你还能知道老夫的外号。”

息大娘嫣然道:“光明磊落马大人,名动京师,十七年前,由武林人物起家,得以封将加爵,军中官场,黑白二道,无不景仰,小女于再孤陋寡闻,也当如雷贯耳。”

戚少商肃然道:“原来是三尸九命马大人。”

陶清横了戚少商一眼,道:“你也听说过老夫的名号?”

威少商道:“苏州苏家九兄弟,栽赃诬陷梅大善人密谋造反,把他们一门五父子全在牢里迫死,再强占梅家田宅,梅家媳妇,当时,此案无人敢理,你看不过眼,一夜杀了苏家九兄弟。”戚少商目中发出神采,“苏家九兄弟精于‘九于连环阵’,武功暗器,尽得‘穷刀恶剑’苏送爽的真传,但你在家中设宴,拔刀越院而去,回来的时候,菜还没有冷却。”

息大娘道:“那实在是很快意恩仇的事。”

陶清也有点为当年豪勇神驰气扬,重复了一句:“的确是很快意恩仇的事。”他接下去道:“不过,你可知道为何三尸几命?”

息大娘道:“因为苏家九个兄弟,有三个是通缉犯,另六个都当官,所以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你杀了三个当贼的,其余六名狗官,尸首不见,想必是给你杀了,留尸则恐招惹麻烦,便都抛到河里喂工八了。”

陶清沉声道:“喂王八倒没有,用化尸水全化成一滩黄水,更省事得多。”他冷笑道:

“可是苏氏九兄弟之死,谁都猜得到是我干的。不错,也的确是我干的。我便是因此而入了狱。”

息大娘道:“苏送爽在朝廷的力量还是不可忽视的。”

陶清道:“我的确低估了他,我以为他会按照武林规矩,直接向我寻仇的,我就一直等着他来。”

息大娘道:“苏送爽却凭着黄金麟的力量,告了你一状,你被判个谋反罪名,要不是当年你在武林中闯荡时的两位结义兄弟,冒死救你出来,只怕——”

陶清一字一句地道:“所以高鸡血,韦鸭毛对我有再造之恩!”他双目神光暴射。“我举家避难至此,易名陶清,但只要老人家和韦二哥有令,我一定义不容辞。”

他盯住戚少商、息大娘道:“他们正是要我帮助你们!”

息大娘道:“我也要找你们帮助。”

“我们不需要帮助;”戚少商忽扬声道:“大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叨扰多时,也该起程了。”

陶清瞪着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少商道:“我在向你告辞。”

陶清冷笑道:“你能到哪里去?”

戚少商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往?”

陶清道:“现在你们已是天下虽大,无可容身。”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不帮助你,天下便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戚少商欠身道:“阁下盛情,在下心领。天下无处容身,我便不求存,又何足惧?我不需要人帮助我。”

陶清狠狠地盯住他,道:“有志气!但息大娘呢?你去送死,就不顾她了?”

戚少商向息大娘道:“大娘,你留在这里,他们主要是缉拿我……”

息大娘打断他的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戚少商垂下了头。

息大娘向陶清温声道:“我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此境,并非我们要逞强,不求人助,而是他见你避祸至此,建立家园,不想再连累你。”

陶清道:“没有老人家,韦二哥,就没有马光明或陶清,所以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不是要帮你们,而是要帮他们,这你满意了罢?”他特别尊敬高鸡血,故称之为“老人家”。

戚少商苦笑道:“可是,这样一来,你欠他们的情,我却欠你的义。”

息大娘忽道:“高鸡血却欠了我的情。”

陶清豪笑道:“在江湖上,莫不是你欠我的情,我欠你的情,这般欠情还情活下去的。”

戚少商道:“说的也是。”

陶清大力拍拍戚少商那没有受伤的肩膀,道:“我们先来研究一下,如何对付眼前大敌罢!”

戚少商问:“你知道追缉我们的人是谁?”

陶清一怔:“当然不知道,我只接到老人家的命令,一旦等到碎陶瓷在树干上画字的人出现后,马上带他们到最脏的地方去,掩护他们逃亡……我虽然不明白,但能把戚大寨主和息城主也迫得走投无路的人,想必决不简单。”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道:“何止不简单,他是……”

忽然一个村民飞掠而至,看他这一身轻功,在江湖上也必然已博得名头,只听他急促的道:“三爷,有两个陌生人,抬着一顶滑竿,到了镇口。”

陶清简短的下令:“用一切方法,拖住他;要是拖不住,便截住他。”

那人更简短的应了一声:“是!”立即返身奔去。

陶清继续问戚少商:“究竟是谁?”

忽听一人道:“是我。”

陶清望去,众人也随声望去,不知何时,在众人背后己来了一顶轿子,轿子垂帘深重,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顶轿子,只有三个人抬。

前面两人,后面一人。

陶清神色不变,说道:“你不是在镇口?”

轿中人道:“镇口只是故布疑阵。”

陶清道:“你要抓拿这两人?”

轿中人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只有三人抬轿?”

息大娘忽然说了一名:“因为第四名抬轿人给我杀了。”

轿中人“哦”了一声,道:“你在维护戚少商。”

息大娘道:“确是我杀的。”

陶清晒然道:“抬轿人我可赠你十个八个。”

轿中人道:“他为我抬了十年八年的轿于,这次他死了,我也得该为他抬抬棺材。”

陶清道:“这位轿里的朋友,何不站出来说话,给大家亮亮字号?”

轿中人笑道:“我从来不把双脚踏在这种地方的,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陶清突然脸色大变,颤声道:“你……是你!”

轿中人道:“便是我,十三年前,我亲手抓你入牢。”

陶清惊魂未定,似要全力集中精神,但又被恐惧打碎了他的意志一般。

咸少商朗声道:“这儿的事,跟陶陶镇的人全无瓜葛,我只是路经此地,今儿跟这位刘大人有私事了断,你们请罢。”

陶清涨红了脸,粗声道:“不!”

他大声道:“你不能走!”说着大力挥了两下拳头。

那一群跟着他的人,全自衣服里拔出了兵刃。

戚少商道:“这事跟你无关!”

陶清反问:“谁说无关!”

他吼道:“我要替刘大人逮你归案!”话一说完,手中突然抄起一柄大铁锤,旋砸向戚少商的脑袋!

戚少商猝然遇袭,吃了一惊,但他反应奇速,猛一矮身,避开一击。

陶清一招击空,突然整个身躯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一般,弹转之间,掠空而过,铁锤直往轿子横扫过去!

在这同时,那十六、八名跟在陶清身边的人,兵器都往那在前面抬轿的两人刺去!

这下变起速然,敢情陶清挥划的两记拳风,便是“发动”的暗号。

轿子碎了。

铁锤威力可怖。

人在轿毁前的一刹,已经“飘”了出来。

人到了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