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这莫非是要……”建文想起蓬莱大炮的巨大威力,他大概猜到了破军的战术。

“敌强我弱,也唯有此法。”

破军背着手,朝着判官郎君前进的方向观望。船尾楼是破军座船的最高处,四周又空阔,能看清十几里外的战场情势。

“让第一阵列的一等战船用重炮替小郎君开道,另外从两翼分出两支中等火力的分遣舰队,保护小郎君的侧翼。”

老何领命下去,挥舞主帅的将旗,向周遭僚舰发令。在两翼的船阵里,果然各有一队战舰快速驶出阵列,朝着前线奔去。

 

经过第一阶段双方快速船只的火箭对射,两边的第一阵列主力战船赶到,开始了船头红夷大炮的对射。由于红夷大炮分量过重,且后坐力巨大,即使是大福船这样的主力战船也只能在船头安装一门。

双方的阵列线上都有二十艘左右的重型战船,双方的红夷大炮对射在双方的阵列中都激起巨大的水柱。偶然有炮弹击中船甲板,造成巨大爆炸,有时一发炮弹恰好击断船桅杆,造成船上更大混乱。

之前使用火箭对射的双方快速战船此时用光了火箭,穿梭进了对方的重型战舰之间,使用小型的佛郎机炮和喷筒射击。重型船只的船舷也伸出许多轻型武器,和这些深入敌阵的船只对射。

海面上水柱在数十条大小船只之间不断被激起,白色烟雾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很快遮盖了整个海面,能看到的只有船只巨大的黑色身影、喷吐的大小火舌以及船只爆炸引起的火光和爆炸声。

一艘明军水师的大福船靠上蓬莱的盖伦帆船,两船船舷相接,明军船上的陆战士兵纷纷跳上敌船,展开肉搏战。蓬莱士兵用火铳和装满铁砂、碎石子的小炮扫射大群涌来的敌人,无奈明军虽然有数十人被打倒,剩下的人却不畏生死,前仆后继地冲上来肉搏。

双方在甲板上短兵相接,蓬莱军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肉搏方面显然不是明朝正规军的对手,眼看甲板要被敌人压制,明军的大福船却突然发生爆炸。蓬莱的士兵们顿时欢呼雀跃,明军心怀恐惧,只见一艘白色的狮头船朝着明船直扑过来。狮子嘴里的大炮喷出火焰,明军大福船再次中弹发生爆炸,在蓬莱船上的明军失去斗志,有的被反攻的蓬莱军杀死,有的跳海逃走。

判官郎君的狻猊船带着船队朝着明军船阵冲击,明船被他强大的火力和迅猛的突击逼得连连后退,好几艘船只被击毁。前线的蓬莱船只受到鼓舞,也都展开反击,眼看明军的第一阵列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远处又一排明船用炮火开路冲过来,补上前方的空缺。

海面上,上百艘船只拖着长长的白色航迹厮杀,炮火像冰雹一样砸向对方船只。

判官郎君显然是想再次突破明军船阵,直达郑提督的宝船,报断手之仇。可当明军第三波战舰战列线赶到时,他意识到敌人的阵型极其厚重。

在座船上的破军更早地意识到了这点,他熟悉郑提督的作战方式。远远看去,只见郑提督将超过自己几倍的重型战舰排成了十道战列线,一层层地朝着前线压过来。明显可以看出,判官郎君在突破到第三层时,已然失去锋锐,渐渐陷入和敌人的缠斗中,郑提督显然就是要用这样的方法拖蓬莱军进入消耗战。

建文看到破军的脸上渐渐有了阴霾,他让老何命令判官郎君开始撤退。

当前线的蓬莱船只看到主帅的命令后退时,战斗进行了将近一小时,他们折损的船只已超过三分之一,明军的损失比他们略多,但对方损失得起。此时海上已然有许多船只在沉没,有的才沉了一半,有的只剩下桅杆还露出水面,海上漂浮着难以计数的破木板。判官郎君命令所有船只缓缓后退,尽量和明船拉开距离,蓬莱的船只躲避着船只残骸,边开炮边后退,并尽量将落水的友军拉上船。

明军步步紧逼,似乎并不想让蓬莱军撤出他们的射程,双方的船头似乎是粘在了一起。恰在此时,被破军派出从两翼包抄的两支快速机动部队发挥了作用,它们从两侧炮击挺进的明军,造成了明军的迟滞和小混乱,前锋的蓬莱船队终于借机和明军拉开距离。

“好机会!”

狻猊船上的判官郎君和破军座船上的破军、建文都精神一振,破军立即命令老何向蓬莱炮台方面发射信号。

“嗵嗵嗵!”

三发红色信号炮发射上天,在高空炸出三朵红色火花。这是引导蓬莱岛的四门主炮开炮的信号,从一开始,破军就决定要在主炮射程内作战,只需第一次齐射,就足够葬送明军水师的斗志。判官郎君的出击,也仅仅是诱敌深入的作战,只要将敌人引进主炮射程,蓬莱军胜利了一半。

三发信号弹形成的火花逐渐在空中熄灭,变成三朵烟云,很快弥散开。破军期待已久的那四声炸裂长空的炮声并未响起。

“发生了什么?”破军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他紧紧握住腰间的宝剑巨阙。

又过了好一会儿,蓬莱方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明军似乎从未担心过昨日打得他们心惊胆战的巨炮会发挥威力,排成十条战列线的庞大阵形,一波波地边开火边朝着判官郎君的前线压过来。破军只好命令全军停止后退,后退中的前锋部队撞到后线岿然不动的主力船队,只好再次向前冲锋。

明军和蓬莱军再次绞杀在一起,经过一轮炮击,双方船只靠近,士兵们用小炮和火铳对射。趁着一轮射击造成的烟雾,判官郎君带着一群勇敢的投枪手,跳上敌人甲板,展开白刃战。他虽然失去右手,但单凭左手依旧能将一把沉重的斩马刀使得如同草棍般轻巧。

转瞬间,他砍倒了十几名明军,一个明军的游击抽出两把雪花钢刀,舞得花团锦簇般寻他单挑。判官郎君“呸”地将嘴里混着火药烟的异物吐到甲板上,单手舞着斩马刀迎上去。对面的游击武艺也不差,和判官郎君的单手斩马刀居然打成平手,双方交手三十几个回合,判官郎君才瞅到一个空隙,一刀狠狠劈在对方头盔上,将对方脑袋像劈西瓜那样剁成两半。跟随他的标枪手士气大振,发出“哦”的欢呼,将手中的标枪朝着敌军抛去,刹那间又戳翻二十几人。剩下的明军抵挡不住,只好跳海逃命。

判官郎君扭头望向破军的主船,主船上帅旗和红色的战斗旗高悬,激励全军突进鼓点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老何手里那面大令旗也还在左右飘动。知道现在除了硬碰硬的战斗没有别的办法,判官郎君跳回狻猊船,又朝着另一艘明军船驶去。

 

宝船上的郑提督也在紧紧注视着眼前的战局发展,一夜激战在甲板上留下的血迹早已被擦洗干净,血腥味也被海风吹散。他站在船头,观察着破军方面的动静。现在,他的船队占有绝对优势,这优势不光是数量上的,也在于他对数量优势的良好运用。

早在判官郎君的突袭前,他就已经计划好将水师的近四百艘船分成三部分,一百艘交给王参将带领的左翼,一百艘交给监军率领的右翼,自己率领剩下的大约二百艘船为中军,吸引破军的主力正面对决。

他早猜到处于劣势的破军肯定会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以前锋为诱饵将明军引入射程,用蓬莱的巨炮轰击后,再趁着混乱全军突击——这其实也是破军唯一的选择。王参将的左翼游击船队早就脱离主队,迂回到了蓬莱岛发动攻击。破军的兵力捉襟见肘,本岛完全没留下驻留舰队,四门主炮又必须用来对付郑提督的中军,自然只能用要塞炮还击。王参将缠住蓬莱岛,惧怕后方有失的破军唯有回师救援,但自己的中军绝不会放他退出战线,右翼的一百艘船将在最后时刻作为总预备队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