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建文耐心听完破军的话,并未插嘴,他如今的心情也是很矛盾,郑提督在他心目中曾是天下第一的好人,杀死父皇后又变成天下第一的恶人,可如今对他的评判却又变得模糊。他用力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些都从脑袋里晃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弟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了,也许只有在下一次相见时自己问个清楚。兄长,你觉得郑提督在办完他的事后,真的能找我受死吗?”

“照愚兄看来,他所言不虚。郑提督这些年虽说被官场浸润得让愚兄有些作呕,毕竟骨子里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满脑子里都是什么忠孝仁义的。他既然说办完事会找你受死,你就不必担心了,我看他拼命找寻你,说不定杀死你父皇是另有隐情。”

“有理,那小弟就再信他一回。话说回来。明日小弟就要启程前往佛岛,只是依旧不知佛岛究竟在何处……”

“这个你尽管放心,”破军说道,“明日愚兄亲自带你前往佛岛入口,送你一程。”

“可是就算进了通往佛岛的神秘海域,小弟也未必能找到准确的位置。兄长你也说过,至今尚未有人能成功找到佛岛。”

“其实佛岛的地图一直在你身边啊,就在你的青龙船上。”破军诡异地笑起来,他指着停在座船旁边的青龙船让建文看,建文听了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望过去,只见青龙船龙头高耸、嘴巴微张,似乎是在应和破军的话。

“什么!在青龙船上!在哪里?小弟熟悉船上的每个角落,可从未看到有这样一张图啊!图在哪里,在哪里?大哥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建文毛手毛脚地抓着破军的胳膊摇晃了好几下,结果看到破军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才想起他肩膀被郑提督留下的剑伤还没好。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再晃伤口就要裂开了。”破军揉着疼痛的地方,“四灵船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并不仅仅是普通的船。其实你父皇早就将佛岛的路线图藏在了青龙船里,为的是以青龙船做先导,带领大船队进入佛岛海域。你以为你们到达老阿姨的荒岛真的只是机缘巧合?那是因为青龙船对这个岛保留着记忆啊!它知道只有见到老阿姨,才会给你前往佛岛的提示。”

“老阿姨也没给小弟什么提示啊,她只是要小弟来找破军你而已。”建文努力回忆,老阿姨和腾格斯蹦蹦跳跳与虎鲸对话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只是想不出她对自己说过什么有关佛道的事。

“她让你来找愚兄,这就是提示了,因为不通过愚兄,谁也不可能随便进入佛岛。”破军对着建文眨眨眼,“明日愚兄送你到佛岛入口处,再告诉你如何将地图取出来。”

没想到苦苦寻觅的佛岛地图竟然一直和自己朝夕相伴而不自知,建文感到又惊又喜。

“那么,如果找到佛岛,郑提督也如约受死,贤弟你大仇得报,之后又有何打算?”

听破军这样问,建文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未来该怎么办,寻找佛道对他来说或许只是逃避一切的理由,一旦找到,他的人生目标便似乎又会变得模糊。他想了好久,扬起头回答道:“什么恢复帝位之类,小弟从未放在心上。天下多少人为了这个尊号你争我夺、相互厮杀,在位的说自己救民水火、夺位的说自己解民倒悬,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将天下陷于地狱。小弟在这之后想观察一下我那位燕王叔叔把大明治理得如何,如果他是位不世出的贤君,这天下让他坐也罢了;若是他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小弟必要他人头落地,之后再找位贤君来治理天下。”

“唉?小弟不打算自己做皇帝?”破军故作夸张地看着建文,建文的表情从未如此坚毅,看来这番话是他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

“小弟哪里是做皇帝的料,本以为右公公只是陪小弟玩耍的一个大伴,孰料出了内宫,这位大伴竟能让威风八面的郑提督连头都抬不起来。小弟觉得这朝廷不是我这等人所可以驾驭的,想想满朝上下都是右公公那般的角色,未来要和他们周旋,想想都头大。大概铜雀会失望了,他一直希望小弟做皇帝呢,不过我想把佛岛的宝藏都给他,想必他也会满足了。”建文看到铜雀在远处甲板上溜达,觉得他对自己抱有信心真是有点可怜,然后建文又对破军说道:“对了,兄长不是说要和小弟一起驾着青龙船去寻找极东之国吗?小弟可是认真期待的。”

“原来天下还真有放着皇帝不想做的笨蛋,”破军听完伸了个懒腰,说道,“果然七杀说得没错,她在你来之前就派人告诉我注意你,说你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唉!七杀派人来过?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听到七杀的名字,建文脸一红,想起在阿夏号每天被七杀推油治疗,心里想:“她不会将那些事也都告诉破军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慢慢总会都知道的。”

“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说来听听啊!”建文发现他这位义兄似乎知道着数不尽秘密。

“比如……比如你知道为什么则天皇帝会放弃西域,专注讨伐高丽,而且将首都从西方的长安迁到东方的洛阳?你的祖皇爷又为何放弃建了一半的凤阳都,改在靠近东部海疆的金陵?以及愚兄和七杀、破狼订立的杀破狼三巨头联盟是为什么?我们签订的南海之盟又是在应付什么局面?”

破军一口气说出这许多疑问,每个问题都深深吸引着建文的注意力,要是可能,他好想一口气都问个清楚。

就在此时,刁斗上传来哈罗德和腾格斯的吵闹声,只见两个人在刁斗上朝着远处指指点点似乎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建文和破军终止谈话,一起仔细倾听那两人的喊话。

“俺说那肯定是几头鲸鱼。”这是腾格斯的声音。

“非也非也,阁下眼睛却是瞎的一般,那分明是几艘船。”这声音属于哈罗德。

“打赌不!赌十个脑蹦儿的,要是你输了,俺只打你五个。”

“咱有何惧怕,拿千里镜来,让咱再看看。”

腾格斯将千里镜交给哈罗德,哈罗德调整千里镜的焦距,闭上一只眼,只用一只眼从单筒的千里镜里朝着海面远方望过去。他看了半天,忽然手脚大动地叫腾格斯也看,腾格斯才一看也马上手脚大动起来,差点儿把千里镜扔出去。

“七里!是七里!”两个人一起朝着刁斗下面的建文大喊。建文站直了身体,他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七里,竟然会回来。

“七里小姐后面,后面有日本船在追逐,我等快去相救!”哈罗德喊得声嘶力竭,建文朝着他们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黑点,正朝着这边快速逼近。

破军按着发呆的建文后背用力一推,“去吧,这小妞不错,切莫和我一般错过了。”

建文的身体被破军一推,向前趔趄几步,他再回头看时,只见破军正朝着自己微笑,目光中满是期许。他坚定地对破军略一点头,朝着舷梯跑去,青龙船就在下面等着他。腾格斯从刁斗上一跃而下,哈罗德抱着绳梯往下爬,嘴里还在抱怨腾格斯不讲义气,也不带着他一起。至于铜雀,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早就站在青龙船的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