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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知道,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小鲛女抽泣着,口气里多了几分怨恨,“所以才说你们男人都是混帐东西,这十年里,他们两个人只说了二十句话,躲我家主人像是老鼠躲猫一般……”
“莫不是破军并不喜欢七杀大人?”建文问道。
“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这十年来话虽说只说了二十句,信可是没少写,认识三千六百多天,来往通信怕不得有上千封。这两个人不知是哪辈子的孽缘,见了面都是恭恭敬敬不肯多言,写起信来倒都是洋洋洒洒不吝笔墨。”
“我家主人心怀天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判官郎君在旁听得不像样,想要来用这句西汉大将霍去病的名言为亡主遮遮脸,小鲛女冲着他做个鬼脸一吐舌头,戏谑道:“什么心怀天下,你家主人别看面对千军万马毫不含糊,哪次见了我家主人不是唯唯诺诺的。”
判官郎君情知她说的是实情,被小姑娘挤兑得没话说又不好发作,只好又不说话了。建文原本还有些悲伤,听到小鲛女讲到破军和七杀这十年的笔友交往,忍不住哑然失笑。他万万没想到,七杀如此风情万种,遇到真心所爱之人,竟也变得如此腼腆;破军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一旦遇到心动的女人,竟会不知所措,只能靠文字交流。
“你们懂什么。”铜雀从判官郎君的船跳到青龙船上,对建文和小鲛女说道,“破军哪里是在躲着七杀,他身处蓬莱的高位,多少人觊觎他的位子?不要说大明、日本幕府还有西洋人视他做眼中钉,就是辖下这十万部众,又有多少人时刻想取而代之?他所以不肯向七杀表明心迹,是怕被人知道两人关系,给七杀带来危险。七杀自然也知道破军的心迹,她甘愿和破军以文字交心,也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听了铜雀的话,建文这才知道自己用小儿女的心思看待破军和七杀,是错会了意,小鲛女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腾格斯和哈罗德也都垂下头,判官郎君则将头别在别处。就连摩伽罗号上的贪狼也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见众人情绪被自己说得低沉,铜雀忙将话题转开,问小鲛女:“说了半天,你还没讲所来为的何事。”
小鲛女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说,问铜雀道:“铜雀老先生,你身上可是有一块海沉木?”
铜雀听了一惊,七里从幕府将军那里得到的这块海沉木,一直就在他身上。他小心翼翼保管着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知道夺了去。小鲛女劈头问到海沉木,他的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陪着笑说道:“姑娘想多了,老夫身上哪来什么海沉木……”
“铜雀老先生,你在阿夏号固然能瞒过了我家七杀大人,又如何能瞒过老阿姨?”小鲛女双手插腰,鄙夷地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老狐狸,“我这次来,是老阿姨算定破军难过此劫,想必来不及告诉你们如何前往佛岛。可巧我搭乘贪狼大人的摩伽罗号去见她,这才让我给你们带个话。你若是不肯实说,我也帮不得你了。”
小鲛女嘟着嘴作势要回到摩伽罗号上去,铜雀见是老阿姨让她前来,知道老阿姨虽说神神叨叨,却能掐会算,所言必定并不虚。他忙说道:“有有有,海沉木就在老夫这里。”
说着,铜雀从怀里贴身掏出个小布包,连着拆开好几层,露出那块海沉木来。这海沉木只有巴掌大小,虽是木头却重比铁块,色泽也是乌黑发亮、纹理清晰,自然形成的图案仿佛是个双手结印的佛像。
“就这么个东西,你还真当我们会抢不成?”小鲛女本就只是假装要走,见铜雀乖乖拿出了海沉木,转回来,指着建文说道,“你将海沉木交给太子爷,然后喂给青龙船吃下去。”
“哎?喂给青龙船吃掉?”建文听了眼睛瞪得溜圆,早先他在泉州初见这海沉木,就曾想过将它喂给青龙船吃。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这样做,岂不省下许多麻烦?
小鲛女看出建文在想什么,解释道:“老阿姨说了,这海沉木必须要在双龙相会后给青龙船吃下去才有用。若是你早早喂了,这海沉木不过与普通木头无异。我问你,你可和破军一起喂青龙船吃过木料?”
建文想起在蓬莱维修船坞,破军招呼自己一起给青龙船喂食木料,便点点头。
小鲛女笑起来,“你以为破军为什么要你和他一起给青龙船喂食?唯有你们两代青龙船主人在一起,才能激活青龙船的记忆。”
建文这才知道,破军带着他所做的这些事,竟都是有深意的,更觉得伤感。
他伸手从铜雀手里接过海沉木,独自走到青龙船高耸的龙头前。此时时间已渐近晚,血红夕阳将西边的天色也映照得一片血红,建文的影子被斜斜地拖得很长。他单手摸着青龙船龙头上的鳞片,心中默默祈祷了几遍,然后准备将海沉木贴到龙颈上。青龙船似乎感受到了建文的祈祷,身体也震动起来,似乎在响应他。
不远处观看的人们都专注着青龙船的龙头,期待着奇迹出现,哈罗德无意间将目光游移到建文的影子,只见拖长的影子头部正映在船舷上,头部古怪地变得很长,活像是戴着顶高高的帽子。哈罗德揉揉眼睛仔细看,只见建文影子的头部果然被拉得极长。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捅捅旁边的腾格斯,让他一起看。腾格斯撩开挡着眼的辫子仔细看,果然也看到影子的头部在变长,瓮声瓮气地说道:“兀那真是奇怪,我安答的咋地好像戴着顶高帽子?”
站在人群中的沈缇骑叫声“不好”!抽出腰间的绣春刀纵身跳起,朝着建文后背劈去。众人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沈缇骑冲着建文后背劈去,都惊出身汗来,腾格斯和小鲛女不约而同地跳出来,朝着沈缇骑奔去。
沈缇骑的刀眼看劈到建文后背,刀锋一偏,却砍向建文的脚后跟,不偏不倚正砍在他身体与影子的接缝处。
正扑向沈缇骑的腾格斯和小鲛女看到惊人的一幕,建文的影子竟像纸片般卷曲着脱离开建文,站了起来。黑色从影子的头顶慢慢褪去,显出的竟是戴着阴阳师乌帽子的芦屋舌夫模样,只不过这个舌夫是片状的。
舌夫“咝咝”笑着吐出他的长舌头,从建文手中卷走了海沉木。
“是影术!”沈缇骑的刀深深砍进船板里拔不出来,只好大声叫出这法术的名字。腾格斯跳起来要去抱住舌夫,舌夫的身体像是蛇一般油滑,竟从他粗壮的双臂间滑脱,腾格斯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小鲛女脚蹬着腾格斯的肩膀跳到空中,反手抓着克里力双剑拦腰朝着舌夫十字切去,扁平的舌夫向后一缩躲过双剑攻击,然后竟然轻飘飘顺着风朝天上飞去。
等他飞到离地三、四丈高,巨阙剑的剑锋迎着他面门劈砍来,判官郎君不知何时单手握剑跃到他头上,将他斜肩带背切成两半。
只剩一半的舌夫似乎并不在意身体的伤害,他被切下的半边身子在掉落的过程中化成一片黑色的飞灰,脑袋和胸口的一半身子卷着海沉木还在快速上升,眼看就要飞到海上。
“小太子,你方才杀人的戾气很是中我意。”半个舌夫边飞向高空边阴恻恻笑着对建文说道,“我看你哭得可怜,就在你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结果你还真是听话,真的杀了那么多人。如果你的戾气再重一些,我用起来会更加顺手。呵呵呵呵……”
舌夫还想说下去,长满鲨鱼牙齿的巨手将他的身体撕裂,卷着海沉木的舌头也被扯下来。贪狼巨手用力一握,舌夫的身体碎得七零八落,化成飞灰,只有一只眼睛飘忽着飞走,留下恍如隔世的尾音“后会有期……”
贪狼跳回摩伽罗号上,看着飘走的舌夫的眼睛,“哼”了一声。
海沉木翻转着落下,正掉在青龙船船头龙头雕像的嘴巴里,青龙船的嘴巴突然张开,舌头一卷,将海沉木卷进肚子里。青龙船的船身再次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这声音从船身滚动到了龙首像,当龙嘴再次张开时,一颗孩子玩的蹴鞠大小、带着镂空花纹的蓝金两色圆球,从高处飘浮滚动着落下。建文伸出双手去接,这球轻轻落在了他的掌中。
球落在建文手中后,像是夏天烈日下的冰块迅速融化变形,变成一方形的金属版画。版画上的金色凸起的部分是金属做成的岛屿和礁石,代表大海的蓝色像是活的般翻滚澎湃。
“这是佛岛的地图,你可以在上面看到大海的变化。佛岛位置变幻不定,在地图上会及时显现。”
听着小鲛女的介绍,建文在图上果然找到一个正在缓慢移动的小岛,看来这就是佛岛了。
“但是前往佛岛海域的入口又在哪里?”建文问道。
旁边的判官郎君举起巨阙剑,指向夕阳的方向。建文、铜雀等人一起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暗红色的太阳将晚霞都照成了金黄色,鱼鳞似的海面上也是一层层播撒着金光。在金光中,隐隐地有一处的光韵不同其它,似乎不是来自海面,而是来自海面以下。
“就在那里,只有在夕阳下才能辨认出来,我和破军大王去过很多次。”
“启航,去佛岛!”建文合图,心潮澎湃,海风朝着云蒸霞蔚的金色海域吹去,建文多么想乘上这股风,一下子飞去那神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