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数的海盗都按着贾绢生说的要点去寻找石头,石头要有双拳合拢那般大小,颜色越是黑得纯粹,就越有可能带有石葵。

海盗们不断在水下捞出石头放在腰带中带上岸。贾绢生对身边的少年西结嘱咐了一番,让他也随海盗一起下潜捞石。西结潜水的深度远比海盗深得多,游起泳来好似一尾大鱼自如飞快。

虽然下潜捞石不易,但好在海盗人多势众,岸上堆积的石头逐渐越来越多。贾绢生则不断查看着这些石头。

最后这天捞出来的所有石头中,有三块是确认为有石葵的。

贾绢生却不急于料理石葵,而是让孙二月差人去打几只星鸥来。星鸥比常见的海鸥要长得略大一些,因腹部羽毛灰白相间形似星光四射状而得名。这一带有不少星鸥,只是鸥肉粗糙,也没有什么味道,远远不如鸡肉鸽肉,平时海盗们若非实在无聊,是不会打来吃它的肉的。

不多时,海盗喽啰就提着几只死星鸥回来了。

贾绢生又要来一些寻常的烹饪器具,便在孙二月面前料理起来。

众海盗因为好奇,也都围成一圈观看。西结蹲在贾绢生身边给他帮手。孙二月越看贾绢生身边这个少年,越觉得他委实是个不错的海盗苗子,眼神机灵又有股蛮劲儿。只是少年虽然看什么都有点新奇模样,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却只肯同贾绢生一人讲话。

贾绢生把原本燃烧的篝火熄灭,刨开沙土,将石头浅浅埋入其中。石葵遇热则生。这是用篝火余烬的温度去烘热石葵,促其生长的人为手段。

差不多一刻工夫,只听石头发出碎裂之声,沙土轻轻耸动,便有颜色无比艳丽五彩斑斓如花朵一般的东西破土而出,朵瓣蓬勃如向日葵,在篝火预热中舒展摇曳身躯。

贾绢生用小刀迅速割下石葵,手法轻快至极,一点都没有碰到那些花瓣状的艳丽触手。他用刀尖将石葵挑作丝缕状,然后撒海盐拌匀后腌制。又拿过一旁的星鸥,不褪羽毛,直接用刀破腹,取出星鸥内脏,略一清洗便将腌好的石葵塞入星鸥腹中,使粗线缝合腹部,即告结束。

看着用手巾擦手的贾绢生,原本等着看非凡的料理手法的孙二月颇为不满,说:“这就完了?这就拿去用火烤?”

贾绢生摇头道:“当然不是,须得把它挂在阴凉通风处三日以上,方可再做料理。”说罢他把擦过手的手巾扔进篝火余烬里。

“石葵本身含有剧毒,若是不等毒性消散,这东西是万万吃不得的。”

孙二月一按腰上刀柄道:“有毒你也敢给我做,你胆子倒是不小哈!”

贾绢生道:“是药也有三分毒。这世上有毒的东西多了,只要用得对,那便不是伤人的毒。”

孙二月摆摆手说:“不就是三天嘛,我等得了。反正你也跑不掉。”

这三天时间贾绢生带着西结在黑石岛上又钓鱼又采摘,就地取材每天整出一些海盗们完全没吃过的饭菜搭配来,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每天抢着吃饭越抢越香。那些菜孙二月也能尝出些许味道,虽然只是一丝淡淡的滋味,却十分舒畅悠然。

西结每天都会潜水,继续捞些石头上来放在岸边。

三天之后,贾绢生用那些捞上来却没有石葵的黑曜石垒了一个窑,把星鸥用调好的香油浸过放入窑中,用石块封死窑口,点火烤制。

烤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取下窑口的石头。一股异香立刻弥散开来。

所有人都咽了一下口水。

贾绢生取出那只被烤熟的星鸥。星鸥那原本灰白相间的羽毛变得异常艳丽,流光溢彩。

“这道菜因为形色绮丽,叫作‘海凤凰’。”贾绢生道。

那些石葵的毒素已被尽数吸进这些羽毛之中,才会令其如此美丽。贾绢生三两下除去这些五彩的羽毛,去掉缝在星鸥腹部的线绳。那些填入星鸥腹中的石葵已杳无踪影。他用小刀拆解星鸥,分成几份,将其中的一份递给孙二月。

孙二月看看盘中的肉,朝西结抬了一下下巴说:“让他先吃一口。”

贾绢生对西结点点头,西结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吃得十分香甜。

等了半晌,西结并无异状,只是眼睛死盯着盘子里其他的肉。

孙二月放心了,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肉的香味在他口中化开,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无意识地嚼动、吞咽。“好吃”,他心里竟然不自觉涌上了这个词。

他只管拿起一块,又一块,停不下来。这才是吃饭,他都不禁有些想流泪了。

在他忘情进食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声螺号声。那意味着放哨的人发现了情况,有人进入了黑石岛近海。这让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半只星鸥腿。紧接着又传来了两声连着的螺号声。说明来者是有武力装备的海船,且规模不小。

海盗们纷纷抄起武器集结起来,慌乱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贾绢生将弃置在海滩上的一块黑曜石揣入怀中,和偷偷溜走的西结绕去岛背后会合。海盗总是会给自己留一点后手的,前一天的时候趁海盗对他放松了警惕盯得不紧,他把黑石岛隐秘的地方都探查了一番,果然让他找到岛屿背后的洞穴里藏着的一艘用来逃跑的船。

“你是不是知道会有人来?”西结一边操船一边问。

“是啊,不然怎么让你随时做好准备呢。”贾绢生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闻见了蛇的臭味。”贾绢生吸了一下鼻子说。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离这里越远越好。”

“你又敷衍我。我上次问你去哪儿你也没有告诉我。”

“上次啊……你什么时候问的?哦,那是去树艇上接你那次了。都这么久了,我也没有把你卖了呀。相信我。”贾绢生揉了揉西结的头发说,“我会帮你找到你爹娘的。”

贾绢生怀中的那颗黑曜石似乎隐有震动。

 

关于石葵的获取方法,在一本名叫《海荒图》的书里有着详细记载。

书的册页上画着盛放着的石头中开出的绮丽鲜花,在海底的岩浆沟壑旁径自绽放。

除了详细描写了石葵的生长特性和搜寻方法之外,在旁注里还有这样一段:“人只道其有毒性恶,却多不知,毒性之有无,须得看所用在何处。”

 

黑石岛上,孙二月被揪着跪倒在一个人面前。他的石头帮被这票人打得无力招架,他想不通,到底是哪来的海盗敢打他的主意,还势头这么猛。

眼前这人应该就是这伙人的头目,个子不高,背对着孙二月在那里咳嗽,尽管天气并不冷却披着一袭黑色大氅。待他转过身来,孙二月不禁抽动着刀疤脸笑了。这人不过是个孩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脸色惨得很,又瘦,像是生着重病,风一吹就要倒了。

那人说:“所有关于贾绢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与我听。”声音有气无力的,让人听了心里难受。

孙二月便把遇见贾绢生的这几天讲了一遍。

“人呢?”少年问。

“什么?”

“我说,现在他人呢?”少年慢条斯理地说。

“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找着吗?”孙二月感到啼笑皆非,难道自己栽在这里竟是因为那个做饭的画师?

少年轻轻哼了一下说:“行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也挺难得,也请你们吃点东西吧。”

两旁的人便端上一个汤盆放在孙二月面前,孙二月看见其中漂着的东西像是蛇,笑道:“蛇肉我以前吃过,倒是不错,只是现在可能尝不出了。”

话音未落,汤盆里数条小蛇冲他蹿起,竟是活的。

“剩下的怎么处理,薛大人?”

“还用我教你吗?钱带走,人都留下吧。”少年咳了两声紧一紧大氅,又走进船舱去了。他的衣摆下露出了什么东西,又倏忽滑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