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文正也是大元初期的一个神奇人物,天文术数、建城算卜无所不能,曾经辅佐忽别烈皇帝参与许多军国大事,连“大元”这个国号都是他帮着定的。

“后来萨满们在海上等到船,竟然真的是一艘灵船——哦哦,现在是俺的啦,就是乌都罕号!——然后蒙古水师也就成立了。

“老萨满以为刘太保永远留在宛渠里面了,就给他在海里倒了两车马潼酒,回大元了。

“等萨满们乘着崭新的船回到朝廷,发现那个刘太保竟然早一步回了家,但你们猜怎么着——他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萨满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家里咽气好几天啦!”

听到这个令人意外的结果,建文他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擅闯禁地的人,或许这就是报应吧……”老阿姨喷出一口草烟。“但我怎么说的来着,神的那一层面,只是会以天道示现罢了。”

建文点点头,不禁为刘太保的宿命叹了口气。显然这个宛渠城和他们想象的海底宫殿还有所不同,除了那些来去自如的海带人,谁也不能进。

它就像个摸取博彩的箱子,黄金进去,船出来,至于那箱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外人一概不知。

建文缓缓道:“那姓姚的收了青龙的灵,至少在用到它之前,青龙还是安全的,但以后的事不好说。他这么大阵仗地夺取四灵船的船灵,又用那么多船装载护送,是要运到哪去呢,难道是金陵皇都?”

见建文陷入了沉思,七里他们彼此对视几眼。

他们都觉得,似有一个神秘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上面写满秘密和阴谋,如今这阴谋再次轮到他们每个人的头上,好在和上次不同,这阴谋的书写者,已经慢慢在画卷之后展露了身影。

老阿姨燃尽了草药,在空中扬扬烟灰,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她拿乌木杖指指建文:

“建文啊,以前在阿夏号上,我和姑娘都说你只是为了逃避,才要去佛岛寻找一个不存在的答案。现在你已经不是那个过去的自己,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建文向她点了点头:“看来是要去一趟宛渠了。腾格斯,你也想念你的乌都罕号了吧?”

腾格斯心痛地抱紧了王狼,点点头,“是的!特别想!俺最近做梦都梦见它,老觉得宛渠就要出现了,希望长生天不是在骗俺。”

建文笑了笑,接着环视一周:

“坦白说,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咱们每个人都失去了一样东西。我失去了青龙。腾格斯,你失去了你的船。哈罗德,你失去了一份友情。至于七里,你和我一样,失去了在石龛中见到的那些东西,换来了一个新的自己。”

七里睫毛闪动,她想到那些或顶着罐子、或隐居山林、或深陷永恒杀戮的自己,还有那个和自己打了个照面,却只在山间隐现的自己。那都是她无限人生中的一些可能性,包括她私底下也曾经向往过的一切美好和纯真——现在它们一去不复还了。

建文道:“所以,咱们齐心协力,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众人点点头,皆是同仇敌慨。建文又朝船尾高喊:

“判官郎君!”

“有!”小郎君高声一呼。

 

船上跟随小郎君的一众蓬莱判官们集合了起来,他们都是小郎君的亲从,早前见小郎君与建文结束赌约,且无异议,甚至更早之前就徘徊在水母岛海域附近等着救人,便知道小郎君是心甘情愿地出让了蓬莱之主。既是亲随,自然听命于他。这会儿众判官们有些抱起膀子,有些握紧武器,都想听听这个新任蓬莱之主有何见教。

建文坐在交椅上,他凝神一想,开口问道:

“诸位,你们觉得破军大哥纵横捭阖,靠的是什么?”

判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开口。有的说是武艺战术,有的说是外交能力,有的开口便是仁爱。角落里还有个阴恻恻的声音道:“破军大王生前还有海藏珠之力,这会倒没人提了。”

小郎君往说话处瞪了一眼:“有话放到台面上讲。”那人一缩脖子,也便不吱声了。

建文倒是温和地笑了笑:

“破军大哥在世时,的确身负海藏珠的力量,但我听贪狼说,他只发挥了三次。我当时也问贪狼,三次使用总归有限,能做什么呢?贪狼说,他凭着三次海藏珠的力量,改变了整个海洋。”

 

这些判官们多数没和贪狼讲过话,听建文这么说,显然意识到,此时的建文已经不是贪狼不敢动他这么简单了,他竟然还能和一方霸主谈笑风生。又想到既然这小靖王当了蓬莱王,那么贪狼在一段时间内自然也就不会再打蓬莱的主意,当下竟然纷纷心安下来。又听建文道:

“蓬莱能走到今天,回溯起来,正是因为破军大哥将四海为之一变,适宜蓬莱这座巨城在海上多年生长。但是天道无常,现在又到了海洋变化的时候,这次换作我来和诸位一起面对了。”

判官们窃窃私语,连小郎君也神情庄重地思索起来。但至于这变化究竟有多么具体,建文也没有详细解释。接下来,他只是将各判官应当如何各司其职、如何应对各方势力大致讲明,又说自己虽然接任蓬莱王位,一时却不能赴任。待到查明蓬莱将经受怎样的威胁,自然会回蓬莱举行仪式。

建文见众位判官基本服帖了,总结道:“我要去探查的这路敌人,会影响到在座每一个人,请大家心里有些准备。所谓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他们彼此看了看,各自点点头。听建文这意思,海面上又将有大事发生,而且关乎每个人日后的生计发展,是好是坏,需要齐心应对才是。

接着,他们都举起了自己带有“破军烙”的行头,齐声吆喝着,领了这位信任蓬莱之主的命令,应答之声响彻海面。

——虽然船上这些不是全部的蓬莱判官,但既然他们是小郎君亲从,说明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建文看着一众判官干劲十足,终于松了口气:“蓬莱海盗对国师联盟,这好戏可有得看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转头问七里:

“对了,刚刚我失忆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发生了什么,还需要问我吗?”七里扬眉道,“哦,原来你想要毁约。”

腾格斯和哈罗德也眼神一凛,装作若无其事把头拧到一边,还不由得捂住了王狼的脑袋。

“毁什么约,不是一起去骑马而已吗……”建文小声道。他哪还记得自己躺在七里怀里的时候,七里的愿望已经悄悄进展过一次了呢?

“真不如不救醒你,还是傻的那个比较好。”七里叹道。

看着建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却又想起水母岛上那另外一个自己。建文当时又和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为何自己半点也不知情呢?

忘了也好,她对自己道,这样可算是彼此亏欠一段回忆了吧。

水母岛海域之内,最后一片粉红色的桃花瓣隐没在碧蓝色的波涛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