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升级了!

 

七里精神大振,待晶粉散尽,她重新一刀劈过去,却见不周两条桅杆也似的臂膀一合,抓了个大明士兵挡在身前。由于珊瑚幕墙的缘故,竟不知他们是从何时被抓来的。

 

七里收刀不及,刀锋闪过,那士兵脸庞整个被切了开来。士兵鲜血淌了满脸,吃痛不已,竟挣脱了不周的手腕,直接从船头跳了下去。

 

接着,混着落水声的“咔吧”一声响动,听起来他应该是被船艏碾成碎骨了。其他士兵看这个猩猩脸的怪人下手竟然这么黑,一时间全都退散了。

 

建文刚刚还给这两人台阶下,说他们没有杀伤无辜人命,现在想来颇为讽刺。见刚刚失手的七里露出不悦之色,广汉长老并未作声,反而是他身后的铁冠道人没忘记嘲讽一句:

 

“怎么,忍者也有怜悯之心了?”

 

七里回击道:“忍者可不是你们这种怪物。”

 

她再次向不周长老胸前那记铳伤攻去,没想到刚刚那么一迟疑,不周长老那怪物已经蓄了力,又是一记怒吼,青光向七里的刀锋迎击过去。这青光仿佛仿佛一击重锤击在七里身上,她一时间觉得整个身躯中的血液都被拍向自己的后背,又轰鸣着返涌回胸前。

 

她强撑着后退几步站定,竟喷出一口血来,摇晃两下,向后倒去。

 

“七里!”建文连忙向前一冲,在七里倒地前扶住了她。七里又是一口血流出,建文觉得触手之处软软腻腻,丝毫没有肌肉使劲,显然伤得极重,连忙一凝神,运用沙砾珠为她疗伤。

 

广汉长老这会儿走了过来:

 

“你们想各个击破,这很好,但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各个击破。”

 

这人说话和那个只露了一面的姚国师一样令人不舒服,而且是趁建文无暇抽身,故意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的,这种作派的确像是姚国师亲传。

 

“另外,还需要我们再说一遍吗?我家国师不想取你性命,所以我二人并没有全力以赴,今后也不会全力以赴。”

 

说完,他又和气喘吁吁的不周长老站回在了一起。

 

七里在建文怀中躺了一阵,虚弱道:“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一直以来,杀了你都是最直接的办法。”

 

“是因为我身份作祟。”建文咬牙道,“别管我了,你先不要费力气。”

 

他们随手便能伤七里这么重,却一直不去攻击建文,就是怕这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不好交代。难道他们与郑提督见过面之后,也受过什么吩咐了?这种感觉让建文五味杂陈,又是心疼七里,又是不甘——自己的无恙,竟然还是因为那个挥之不去的身份造成的。

 

“见鬼,后面的船怎么还没到……”

 

建文看看桅杆顶上的哨兵,已经有明军快要爬到瞭望台了。以哨兵的身手或许脱险并不难,只是他本来吩咐哨兵,一定要用传令灯向他及时传来走蛟船到达的消息。哨兵最为诚实,他没看到走蛟船前来,那说明走蛟船的航程的确被耽搁了。

 

两个怪人又朝腾格斯的方向走去,建文连发两铳,喊道:“腾格斯!小心!”

 

领头的广汉长老头也不回,又是轻轻松松地挥挥拂尘,这两铳并没有阻止住两个怪人的脚步。不周长老背上青焰燃动,又是一张口,腾格斯“啊哟”惨叫一声,也摔在了地上。藻井轰然倒地,把他整个人给罩在了下面。

 

两个长老回转身,又看向建文。各个击破非要一起行动么?这一定有什么不对……

建文将七里轻轻靠在一处船舷上,小心安置好。接着他举起铳,向两个长老边行走,边连连开火,接着重新填弹。

 

那广汉长老也不着急,只是挥着铁拂尘,火弹近不了他分毫;双方的距离却在不断地缩短了。

 

“快……快跑……”七里在身后轻声喊道。

 

建文并没有跑。现在两个人凑了上来,不周抓住他的双肩,用力一捏。建文在海上游历了近一年,身板已经比之前硬朗很多,但仍然敌不住这强敌的折磨,钻心的疼痛从他肩窝里传来,手中的火铳也“呛啷啷”掉在地上。

 

广汉长老煽风点火道:“你瞧,本来可以和平解决,现在开始血流成河了,这都是因你而起的。”

 

他倒转拂尘,柄尾点在建文胸骨之间。建文双目圆睁,顿时像哮喘般呼吸不畅,整个人从不周手中滑落,瘫在地上。

 

我知道了……建文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人似乎是一个身具罡气,一个身披厚甲,但实际上,应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罩门……

 

他现在已经动弹不得,耳中嗡嗡作响,只能凭感觉伸出右手,强撑着往火铳掉落处摸索。

 

可就在他要摸到手铳的时候,一只脚还是踩上了他的手掌。

 

“真是不屈不折啊,你对这条船灵的感情就这么深吗?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要怎么样做,你才会离开它。”

 

 

 

蓬莱小哨兵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身前的火盆仍在熊熊燃烧。半刻钟前,他见主舰处发来奇怪的旗语,心知自己的伪装已经被铁面佛知道了。

 

现在他反而成了能像神仙一般俯瞰全局的孤高之人。其实他无数次做过这种活,但这次不知怎么,却有些不适应了。

 

在桅杆之下的甲板上,建文大王正扶着女忍者动弹不得,两个怪人缓步走向腾格斯;在船尾更远方,战事似乎闹大了,交火现在已经完全升级,两艘船队交战在一起,甚至有一艘船着了火,开始熊熊燃烧。

 

但这艘船仍然保持着精准的速度,继续一路西行。没有人敢于阻止这艘船的行程,小哨兵想,也许这就是大明皇帝的意志?

 

哨兵觉得有些高处不胜寒。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因为现在大明士兵们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爬上这根桅杆,马上就要登上这座瞭望台了。

 

他想起小时在老家,村里壮汉们会在某一天齐聚起来,竖起一根高高的桅杆,在上面插满片刀。他们饮酒祭祀,接着摩拳擦掌,就要攀登这座桅杆做成的“刀山”,也是像大明士兵们这样,争先恐后地爬上来。先爬到顶的还要燃烧一挂鞭炮,以示夺标。

 

大家都说,临死之前会回忆很多往事。哨兵现在觉得自己就是这挂鞭炮。

 

他自言自语道:“大王,你来前说走蛟船来到时,须得发送信号给你;又说情况若没有失控,便不可以杀伤为目的。现在走蛟船未到,休怪小的另一样也难办到了。”

 

他看看远处铁面佛的主将船,又看看身前熊熊燃烧的火盆,这盏传令灯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因为哨兵知道,在自己战死之前,已经没有机会用它来通报走蛟船的消息了。

 

他将令旗在火盆里点燃了,抬脚上前,把整一盆火从瞭望台上踢了下去。火光顺着桅杆滑落,登时有几个明军当头燃了起来,从桅杆上叫喊着坠了下去,摔得头骨迸裂;还有几个明军侥幸逃生,快速爬了上来。

 

哨兵掂掂手中的旗杆。军营制式的令旗,其实就是一杆全尖全攥的长枪绑上一面旗。他深吸一口气,挥动这条燃烧的长枪舞成一团,像一只火鸟般,将围攻上来的明军一个个从瞭望台上攻下去。

 

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怎么就杀不完呢?

 

建文大王似乎在桅杆下朝他喊着什么,但是顾不上看了。刚才共渡海上落棰的经历,他已经非常满意。如果事事只是像那样刺激,那该多好啊?可他现在觉得自己要被明军淹没了。

 

自己身手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现在长枪不知被谁夺走了,瞭望台没了火源,陷入黑暗,只有清朗的月光照耀;他出拳使腿地空手打了一阵,肚子也被什么人的刀给戳了个洞,拳脚越发没有力气了。

 

哨兵觉得天旋地转,却好像并不是自己晕血,因为瞭望台上的明军们也都站立不稳。他脚下“喀拉拉”大震,好像是整个桅杆连着横帆倒塌了,一股脑朝右舷倾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