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虚弱的“司藤”,颤抖着撑起手臂从床上爬起来,脸色苍白的咳嗽,眼神中尽是惊恐,抖抖缩缩地抱起了身边百子千孙袄包着的孩子。

……

这场镇杀,实力悬殊的没有任何悬念,丘山面色冰冷地一次次念出符咒,这场由于自己的私欲造就的错,就此终止吧。

他看着她吃力地撑着手臂爬过符火,听到火头把皮肉烧的兹兹作响的声音,看着她从苍鸿手中拽过那个襁褓,然后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也似的声音。

原来那个婴孩被闷死了,这样也好,省得他出手了。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癫狂一样的大笑,说:“我会回来的。”

谁都没有留意她的眼底,除了刻意的怨毒和悲痛之外,有着突然掠过的得意和如释重负。

***

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在囊谦,有她只是被放干了血但是保存完好的半身,插在身体上的尖桩是藤,藤是她的原身,藤桩紧紧封合住伤口,确保了外界的腐蚀之气无法损害半身,来日,只要血液可以重新注入,这具半身就会重获生气。

——贾家在囊谦,不引人注意的生活着,贾三会老老实实把她的要求传达给下一代、再下一代……

——她的儿子,更像她藏贮了妖血的工具,会由秦来福好好抚养,妖血一脉相传,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成为起死回生的药引……

——七十,或者八十年,足够了吧,丘山,还有她憎恶的道门的人,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生命自有出路,她要藉由“半妖”这一老天赋予的天性,不动声色地挣脱今世被镇杀的命运,给自己另一个未来,不一定光明,但至少,不会是这个糟心的世界,不会有丘山、也不会再有邵琰宽……

说出那句“我会回来的”之后,她如释重负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我会回来的。

妖怪临死前的口出狂言无望挣扎罢了,丘山提醒自己不要多想,李正元的小徒弟被吓坏了,黄玉一直耐心地哄慰,贴满了符咒的尸身轰然起火,最高的焰头甚至冲到了屋檐那么高,时候是晚上,村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也无所谓。

火头小下去的时候,他想着:终于结束了,终于……

然后,他看到了那具焦黑的尸骨,每一块骨头都写着桀骜难驯,颅骨嘴角的弧度,甚至诡异地像是在笑……

为防节外生枝,丘山决定把司藤的尸骨带回青城。

那天是1946年12月25日,大雾,有雨,但是上海的洋派太太小姐们是那么喜气洋洋,百货商店里也是热闹非凡,说是什么圣诞节。

他们的板车晃晃悠悠,除了苍鸿顶着防雨的油纸布津津有味的吃馒头,每个人都有些莫名所以的郁结,他不知道,在他们身后不远,一直有人尾随,目光炯炯,死死盯住板车上那口看似不引人注目的藤条箱子。

再后来,半空中一声巨响,赤红色的火球划破雾霭,一行人被灼热的气浪掀翻,有那么片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醒过来之后,四周人声鼎沸,有人撕心裂肺地嚎叫,他好不容易找齐了同伴,发现车上带的东西被掀翻的满地都是,而大部分贵重的行李,都已经不见了,包括那口……藤条箱子。

***

1946年的最后一天,杭州,西湖,深夜。

拎着藤条箱子的秦来福神色匆匆,但又时不时驻足,似乎在找什么人,直到身后传来压的低低的声音。

“秦老板……秦老板?”

回头一看,一艘乌篷船慢慢驶向岸边,随着木浆的划动,水流静静悄悄往两边分开,泛出一明一暗的光亮来。

【第七卷完】

72、第①章

颜福瑞觉得,有秦放在,生活各方面档次都提高了,返回杭州的行程,终于又有飞机坐了!

不过,真奇怪,这几天,他有点不大敢和秦放说话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不敢和司藤说话,看秦放是善解人意的小伙伴,现在……反而觉得司藤小姐更好说话些了。

一定是因为前两天被秦放吼了。

那时候,囊谦的事情差不多了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秦放联系了车子过来接,他跟秦放一起去道口等车,心里还为司藤小姐的故事唏嘘不已,于是絮絮叨叨跟秦放说话。

——妖怪是比人要聪明一点,不管是司藤小姐还是白英小姐,这都什么脑子啊,转这么多弯累不累啊。

——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吧秦放,司藤小姐没叫我走,估计是要指派我上雷峰塔挖白英去呢,等她事情做完了,我也就回青城了,也算是还了司藤小姐对瓦房的恩……

——那秦放,你得管司藤小姐叫什么,得叫太奶奶吧?你有个妖怪的亲戚呢秦放,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

秦放就是那个时候火了的,吼他说:“你稀罕你去叫她奶奶啊,去啊,磕头认啊!”

颜福瑞吓了一跳:秦放这是怎么了?知道自己是妖怪的后代之后,要变异了?

那之后,他再跟秦放说话就多带了个心眼,同时发现,秦放对司藤小姐,好像也生疏了。以前他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去跟司藤讲,现在,都是让颜福瑞当传声筒。

——你去跟司藤说,车子直接到西宁,要坐很久。如果路上要停下休息,就跟我说一声。

——你去跟司藤说,机票已经订好了。

——你去跟司藤说,流量控制,飞机还没到,还得等。

候机的时候,颜福瑞“抗争”了一次:“为什么我跟司藤小姐说啊,她就在那边坐着,你自己说呗。”

他发誓,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别提多温和了,脸上还带着笑呢,但是秦放冷冷噎了他一句:“什么都我说,要你干什么 ,留着看啊?”

说完了转身就走,颜福瑞半天没回过神来,倒是他旁边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女生窃窃私语:好酷哎!我喜欢哎!

酷个屁,酷能当饭吃?这个社会主流还是崇尚吃苦耐劳有一门手艺长相老实可靠踏实的男人好吧?就你们这样的,还能指望你们投身四个现代化的建设?

颜福瑞狠狠瞪了那两个小女生一眼。

***

上飞机的时候,可巧,跟上次黔东回来一样的排坐,三张票,一张靠后的独座,两张前排的连座,颜福瑞很有自知之明的准备一个人往后排走,秦放拦住他说:“你跟司藤小姐一起坐吧。”

咦?咦?咦?

飞机起飞之后,颜福瑞暗搓搓问司藤:“司藤小姐,你觉不觉得……秦放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司藤半阖着眼睛,淡淡说了句:“怎么不对劲了?”

颜福瑞叹气:“我也说不大清楚,总之,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司藤小姐,你没这种感觉吗?”

他竖起耳朵等司藤回答,半晌没声音,还以为是懒得理他,正有点自讨没趣,司藤说了句:“你去跟秦放换个座位。”

颜福瑞很高兴,解开座椅安全带的时候,他多问了一句:“如果秦放不愿意过来呢?”

***

颜福瑞耍了个小心机,跟秦放说的时候,他故意没提司藤:“秦放,我们换个座位吧。”

秦放头都没抬:“不换。”

颜福瑞得意了,他说:“司藤小姐的原话是这样的:如果秦放不过来,就让他滚过来。”

说完了,得意洋洋看秦放,那意思是:你爱去不去吧,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你横呀,你倒是去跟司藤小姐横呀。

果然,秦放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末了,还是一咬牙起来了。

他走到司藤身边,也不说坐下,只是问她:“你有事找我?”

司藤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边座椅的安全带,奇怪的,这个时候,秦放居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给他做规矩时说的话了。

——“我脾气不好,喜欢别人对我恭敬客气,一个眼色你就要知道怎么做。”

他失神了片刻,还是坐下了。

司藤问他:“你最近怎么回事?”

秦放没吭声,这两天,脾气确实比从前要暴躁,总觉得心里头憋的特委屈的一口气,冲出来就成了火:“没什么。”

司藤笑了笑:“没什么就好,事情已经接近收尾,最后关头,我不希望有什么节外生枝。”

秦放沉默很久,低声问:“是不是一定要和白英……合体?”

到底也不是私人场合,左近有别的乘客,所以说到关键处时,声音又降低不少。

司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看向他的眼睛:“你有意见?”

秦放犹豫了一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居然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不喜欢白英。”

司藤看了秦放一眼:“白英生来,又不是为了讨你喜欢。”

她明显的偏袒白英,不过也对,某种角度上说,白英就是她自己。

秦放的眼睛有些发涩:“起初,你很讨厌她的,你知道她死在丘山道长手上,你还说过杀的好。现在,你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她后悔了,她弥补你了,所以你感激她了,是不是?”

司藤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秦家被她害的无子,帮她养儿子,还要把她视作大恩人。贾三误打误撞搅进这事,从此举家迁徙,还相信她所谓的什么还阳之气——你和我都知道,如果是用我去复活你,那口还阳之气一定会是我的,根本也不可能用到其它人身上;她为了保自己的孩子,把别人的孩子不当人命……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评论她,也不能用道义来要求妖怪。我只知道,如果当时,在囊谦复活的是她而不是你,我不会帮她的。”

司藤有时候做事也挺狠,谈不上是好人,但是至少,她的行为秦放还能接受,一路跟她相处,没有见到她真的草菅人命,但是白英不一样,和司藤相比,白英其实更具妖性。

“我没有见过白英,但是听你对她的推测,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

司藤没有说话。

秦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之前,你提到在华美纺织厂,白英一直帮邵琰宽开脱,说什么他是被丘山蒙蔽,我觉得,那些话,都是拿来骗你的,她一定是早就相信了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她不甘心。”

她开始防着邵琰宽,但是又不甘心,她幻想着给她一些时间,她还能让邵琰宽回心转意,但是那时的司藤咄咄逼人,不给她任何机会,白英开始觉得她碍事了。

在那三天的时间里,她想好了一切,她远远比司藤要贪心,也更看的长远。

第一,依然要试探和争取邵琰宽,尽管那个时候已经说不清是为了爱还是单纯的不甘心。

第二,她还是想做妖,与人相比,不管是能力还是寿命,妖都超出太多。

第三,她想摆脱阴魂不散的丘山和道门众人,哪怕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对司藤愧疚的心思,司藤和秦家、贾家一样,从一开始,都是她布好的一颗棋。

司藤总想不通,为什么老天选的是白英?

没什么想不通的,是你自己当局者迷,白英比你智计更深、更思谋长远、更忍辱负重,她可以不动声色地陪邵琰宽那么久,可以把生孩子当成保存妖血的途径,可以在被丘山镇杀的时候,装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不露马脚。

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英幕后操控,哪怕今时今日,不知道她的尸骨失落何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还是如她预期的,渐渐的,向着一个最终的目标,汇聚。

为什么选的是白英?当然是她,难道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吗?

说到后来,秦放的声音有些颤抖:“司藤,如果一切都是白英的布局,那么最终的目的,不是你要合体,而是她要复活。”

司藤笑起来:“有分别吗?”

秦放说:“有啊。”

他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你是你,她是她,她不是你啊。”

司藤没有再说话,她转过身,轻轻拉开机窗的遮阳板。

天色不好,这么高的云层之上,居然都没有阳光,云团像是掺着灰墨,松散地拉长,又杂乱地堆起。

司藤的额头轻轻靠在了机窗的弦靠上。

半妖险象,有两种解决方法。

一是,出于对这种“绝症”的畏惧,半体会迅速摒除矛盾,重新合体,如同把顽症扼杀在萌芽初期。

二是,两相对决,武力毁灭异己的一方,收回妖骨,重新为妖。

但是不管哪一种,一山不容二虎,弱势的一方,要么是被摧毁,要么是……自毁。

***

邵琰宽带她看过一场戏。

荆轲刺秦。

戏里,荆轲欲得将军樊於期人头作为秦王献礼,太子丹不忍,荆轲私见樊於期,陈始末,樊於期遂自刎献上首级。

那场戏,荆轲掩面落泪,樊於期拔剑在手,在脖颈之上横掠而过,那一头,太子丹急上,痛呼:“樊将军哪!”

邵琰宽唏嘘不已,自言自语说:“有些时候,为了顾全大局,是会做些……不得已的牺牲的。”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是啊,那要看,值不值得了。”

73、第②章

颜福瑞觉得,秦放和司藤小姐必然聊的不甚愉快,因为到了杭州之后,司藤只在秦放家里住了一晚,就搬到了西湖边上的“流花照水”私家客栈。

这客栈不大,二层小楼,带了前院后院,灰瓦井台藤架石桌,很是古色古香,颜福瑞觉得客栈人多,进进出出的不方便,先还百般不愿意,入住了之后才知道是秦放跟人商议,包了一个月的全房,司藤和颜福瑞只管住着,白天黑夜都没人打扰,除了饭点的时候会有人过来送饭。

地理位置也好,闹中取静,一开窗就是雷峰塔,清晨是一湖静水披薄雾,傍晚是斜阳一抹上雷锋。

不过再好的景,架不住天天看,珍珠看多了还成沙,颜福瑞看了两天不到就觉得腻了:偌大西湖像一盆洗菜水,雷峰塔就像竖着的一个大倭瓜。

穷极无聊时,也给秦放打过一两次电话,秦放的意思是,司藤身体不好,需要这么个幽静的地方休养,而且,流花照水离雷峰塔很近,她随时可以过去走走。

话说的有理,颜福瑞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不来啊?”

秦放沉默了一下说:“公司事忙。”

哦,对,公司,秦放是有钱人呢,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颜福瑞多少有点自惭形秽,有钱人尚且如此勤奋,愈发衬托地他不思进取,颜福瑞开始正视这个叫“未来”的问题:青城的家已经拆了,瓦房也不在了,自己得为以后做个设想啊……

晚上,他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唉声叹气,串串烧是本行,不想放弃,可是开个火锅店也不错,以前下雨天,他手忙脚乱撑开雨布遮摊子的时候,就特别羡慕那些开火锅店的人,有瓦遮头,下雹子都不愁,巴适的很……

司藤从楼上下来了,赤脚穿了双丝缎拖鞋,睡衣外头裹了件驼色羊毛流苏披肩,头发有些许被裹进披肩里,慵慵懒懒的。

她在藤架下的躺椅上躺下来,下意识紧了紧披肩。

颜福瑞有些奇怪:“司藤小姐,你冷啊?”

怪了,她不是不怕冷的吗,初见她是冬末春初,她经常穿丝质的薄旗袍,小腿就那么裸着露着,也不怕得关节炎什么的,现在,天气是慢慢往暖和了转,她反而时不时现出怕冷的迹象来了。

“是不是生病了啊,秦放说,如果你有不舒服,让我给他打电话呢。”

司藤冷冷瞥了他一眼:“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他来了我就舒服了?除了白英,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

哦,了解了,又是因为半妖的妖骨承受不了沈银灯的妖力。

颜福瑞想到一个精绝的比喻,这种情形其实很像吃饭,胃只有拳头那么大,却硬塞下两个拳头那么多的食物,吃撑着了,当然就难受。妖力这种东西又消化不了,不动还好,一旦蹦蹦跳跳,就更难受。

他自觉这个比喻好形象,心痒痒地想在司藤面前显摆,又不敢,转念一想:司藤小姐大概收了沈银灯的妖力以来,一直都没舒服过,可见人还是老实本分的好,老话说的好呢,不是自己的,费力气拿来,也不一定有福消受。

当然了,这话还是不敢说出口,换成了小心翼翼的:“那司藤小姐,是不是还要再休息两天?”

司藤的眉头皱了起来:静养是自己的意思,总觉得寻个僻静之处,心中无挂,万事消歇,身体上的不适就会随之消失,继而就会精力充沛,全力以赴最后一件事。

现在看来,远非如此,由沈银灯的妖力引发的不适一直在耗费她的元气,人生病养病是“病去如抽丝”,她反而像是一寸寸被抽了丝,越是休息越是昏昏沉沉头重脚轻。

她的目光越过颜福瑞的肩膀,停留在远远的一处,颜福瑞愣了半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是夜半湖心的雷峰塔,塔身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灯泡,那叫一个流光溢彩,往昔的胜景是“雷峰夕照”,现在反而是这夜景更撩人,引来无数三脚架和长枪短炮,此起彼伏的咔嚓咔嚓咔嚓嚓。

客栈的墙上贴了一张西湖旅游图,这两天颜福瑞已经翻来覆去研究过好多遍了,雷峰塔就在夕照山的雷峰上,那首诗怎么写的来着,“白雪茫茫,残影慌慌,夕阳照水,骨浮峰上”,他的理解是,第一句的白就是白英的白,第二句的影是“英”的谐音。

所以第一二句,点出了人名:白英。

第三第四句就更明显了,夕阳照水,有个“夕”字有个“照”字,明显就是暗指“夕照山”嘛,还有个峰,夕照山又称雷峰啊,还有个“骨”字,如果重新排列顺序,意思就是:白英的骨头在夕照山雷峰上嘛!

颜福瑞看着灯火通明的雷峰塔,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紧张:“司藤小姐,我们最好还是晚上去挖,白天游客太多了,晚上虽然有人看守,到底好一点。挖的时候,把秦放也叫上吧,带两把铁锨,也挖的快一些……”

司藤冷冷看颜福瑞,颜福瑞说着说着就结巴了:“铁……铁锨不好吗?那……那用什么挖?”

***

秦放确实在公司,他调这几个月所有的邮件来看,一封封的过,自己都说不清楚是真的忙,还是为了忙而忙——但就是不想停下来,这样的话,颜福瑞电话打过来,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公司事忙啊。”

门禁处传来滴的自动开门声,秦放有些意外,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还有人进公司吗?

脚步声从前台的走廊处一路传过来,近前时,熟悉的身形和走路姿势,单志刚。

听公司里的人说,单志刚被送进医院之后,也再没有在公司露过面了,关于单志刚的传言,私下已经散布开来,毕竟,神龛和神秘的女人照片,在好事者口中,可以编织成数十种匪夷所思戳人脊骨的故事。

……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呢?

单志刚在秦放办公室门前停下来,透过落地的磨砂玻璃,可以看见他隐约的身形,说不出的沉闷滞重,再然后,他伸手敲门。

秦放沉默着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手机响了,显示屏上“单志刚”三个字有些刺眼,秦放拿起来,看了看手机屏又看了看门外佝偻着身子拨打电话的单志刚,还是滑动了接听送到耳边:“喂?”

单志刚说:“秦放,我没别的意思,公司的人给我打电话,说你这两天进来了,我父母在国外,身体不好,我决定过去陪他们一段时间,顺便看一下那头的机会,正好走之前你回来,有些事情跟你交代一下。”

“公司是我们两个人做起来的,虽然现在大家关系不是很好,也没必要撂摊子。我的意思是,你反正在国内,公司的事就麻烦你多尽心,我的那份,该拿的我还是拿,将来你不想跟我合作,谈个合适的价钱,我也愿意脱手。反过来,你想脱手,我也能出价。”

“大家成年人,理性做事。我知道你因为陈宛,不想受我一分钱的好处,但是公司是大家合力做起来的,你应得的……”

秦放打断他:“你放心吧,该我得的,我会拿着的。”

单志刚有些意外,还以为要说服秦放会费很大力气,毕竟他很多时候意气用事,也不够冷静……

秦放跟从前相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