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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贞观年间,驴头山人将“门”埋在此地,他的徒子徒孙后裔作为守陵人,聚居在“埋门村”,那里处在东面,距离门岭天坑很远。

守着唐代古墓的人,大多是修炼方术之士,其中有人翻山越岭寻觅药草,这才发现门岭西面,居然还有一个更古老的村子,但村中无人,只有很多不知自身已经死掉的亡魂,深坑里的洞穴中更有不为世人所知的东西。

驴头山人的门徒通晓异术,看出村下的深湖中,有商周时刻在古鼎上的一道不明黑气,相传那是天地间倒逆之气,也有说这是千年妖蛖吐纳的蜃气,能够吃鬼,平时躲在地下或水底吃人噩梦为食,凡是有它存在的地方,人们都会做相同的噩梦,活人一旦受到惊吓,三魂七魄便会离窍,这怪物专门吃人在噩梦中流露出的恐怖情绪,活人魂魄即是道门里所称的“生灵”,除非身上佩戴符咒,要不然每晚被它啃噬魂魄,人的阳气便会渐渐虚弱,临死时只剩下皮包骨头,据说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即是世间出现这种黑气,汉书里称这场动乱为逢魔之时,使得乾坤颠倒,天下大乱,为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阿袖在进入洞中的时候,遇到这股倒逆的邪祟之气,感而为孕,这个东西借胎成形有了血肉之躯,却在饥荒来临之际,被村民当成长生不死的人鱼给吃了,它死前的痛苦和绝望,又化成黑气一道,使整个村子里的生灵都被怨恨吞没。

驴头山人的门徒中有个羊舌道士,也擅长五行道术,广有奇异能为,与其余的同门各持己见,以至于跟埋门村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他认为这村子里的“异类”可以吃鬼,便想让它吃掉“门”的阴魂,于是在村中建了一座聚魂塔,收敛异类的残骨,将其封在塔底的壁画里,让这股怨气越积越深。

那壁画称为“帝江图”,帝江是古代没有七窍的混沌之兽,壁画是用帝江死后流下的血为颜料绘制而成,里面有一混沌世界,此法原为驴头山人所传,但帝江图也困不住“门”,因为那只怪虫能在混沌中爬行,帝江图也不免被它啃出一个窟窿,所以到了羊舌道士这一代,就把这股黑气关在了帝江图壁画中。

羊舌道士更没料到,这个困在壁画里的恶魔根本无法掌控,在塔中睡着或昏迷的人,除非迅速醒转,否则都会被它拖进去吃了,平时在村子里也不安全,他悔恨不听祖师之言,最终含恨而死。

羊舌道士这一脉分支的弟子族人,在先师死后,只得把村中古塔封了,一代代定居在此,妄图找出别的办法,无奈先师留下记载秘术的古卷,被门岭中的狐狸盗走,许多神异方术没有流传下来。

每到大阴的逢魔之时,塔下的封印就会削弱,壁画中有黑气涌出来吞吃生灵,那一天村中所有的人都要出去躲避,守着古塔的人只剩下一两个了,祸胎越结越大,而“门”的震动也迟早会波及此地……

我和阿豪看到此处,皆是唏嘘不已,总算知道村中灯塔的来历了,另外在陆雅楠所讲的怪谈中,那个面馆老板祖上懂得堪舆之术,可能也是羊舌道士一族的后代,或者是听这些人提及此事,所以才能制造出门岭隧道惨案,借机摆脱了厉鬼的纠缠。

藤明月轻叹道:“这些守着古塔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了,驴头山人后代虽多,恐怕只有埋门村的陈老头一个还活着。”

臭鱼催促道:“我说你们先别打岔行不行,快看看石壁上有没有记载离开门岭的方法!”

可说话之间,那支荧光信号棒忽然转暗,眼前一片漆黑,面对面也看不到人了。

我心头一震:“荧光剂在一般情况下,能持续照明十几个小时,怎么会这么快就用完了?”

◎ 中 尸俑

臭鱼抱怨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想不到这几块钱一根的信号棒,这么不禁用……”

我一听就急了:“该省的地方不省,不该省的地方乱省,车里应急的信号棒和手电筒能买便宜货吗?”

阿豪提醒说:“背包里有两根信号棒,应该还剩下一根,不过手电筒也没电了,再把最后这根用掉,可就真要摸着黑走路了。”

我伸手到包里摸了摸,果然还有一根信号棒,隧道里是条死路,只有先返回村子再想办法了。

这时藤明月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触电般地向后躲避,正好撞到我身上。

我趁机将她揽在怀中上下摸索:“你怎么了?有没有伤到哪?”

藤明月又羞又急,推开我的手说道:“你……你别毛手毛脚,快用信号棒照明,隧道里好像还有别的人。”

我心想:“女人毕竟胆小,这周围的活人和孤魂野鬼,早都被壁画里的东西吃了,除了我们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人?”

臭鱼和阿豪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听到动静就在一旁说:“藤老师别慌,凡事自有我们给你做主,不信还反了他了,这小子是不是趁黑占便宜耍流氓来着?”

我说:“捣乱是不是?我这可是学雷锋做好事,难道雷锋同志看见老大娘过马路摔倒了,赶过去搀扶一把,也要被人诬陷为耍流氓?”

臭鱼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雷锋同志可没像你似的,以做好事为借口抱住大姑娘不撒手啊。”

藤明月急得都快哭了:“你们别胡闹了,这隧道里真的有人!”

我见藤明月真是吓得狠了,就将信号棒折亮,借着荧光看了看周围。

藤明月告诉我们,先前荧光信号棒熄灭,出于对黑暗中没有方向感的恐惧,她下意识地走近洞壁寻找依托,摸索中感觉自己的手碰到了一张人脸,那张脸上全是泥土,吓得她急忙缩手。

此刻荧光重新亮起,隧道尽头却只有潮湿阴冷的洞壁。

臭鱼拎着棍子在石壁上乱戳:“哪里有人?”

我对藤明月说:“此处洞壁并不平整,和人脸一样都有轮廓起伏,你是不是将石壁当做人脸了?”

藤明月说:“怎么会?那分明是有皮肉的一张脸,它就在这附近……”

阿豪说:“隧道里很多地方长满了厚厚的湿苔,这东西就像一层皮,应该是无意间触摸到苔藓了……”他说着话,又去看记载石壁上的内容。

隧道尽头的上下左右,全是岩壁,只有前方填满了泥土碎石,泥土从洞顶塌方处倾泻堆积至此,藤明月说那张人脸就出现在这里。

我见此处并没有长出地苔,借助荧光走近两步,猛然发现壁上真有一张面容枯槁的人脸,脸上全是泥土,完全和地皮一个颜色,远离半步也分辨不出。

阿豪见状也觉得古怪,走过来跟我们一同观看。

臭鱼以为又是洞口那塑成泥胎的童子,心下不以为意,当即举起棍子戳过去。

我想起这隧道里活埋了无数修皇陵的民夫,难道经过了两千年,这些被堵在隧道中的死尸仍然完好,随着水土流失,如今又从土层中暴露了出来?

我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赶紧把臭鱼拦住:“别动,这可不是瓦爷……”

可就在这时候,那枯树皮般的脸上,双眼突然睁开了,就像两个黑窟窿,手臂从土中挣扎出来,一把揪住了阿豪的肩膀,并从嘴里呵出一道尸气。

阿豪平时出主意还行,论身手敏捷远不及臭鱼,他心下着忙,一时忘了躲避。

我和臭鱼心知这僵尸埋在地下两千多年,郁积的恶气何等厉害,活人哪里承受得住?我们顾不上多想,急忙拽住阿豪,拼命向后拖动,由于用力过度,三个人一起倒在地上,隧道尽头的土层也塌落了一大块,那僵尸抓着阿豪不放,也跟着从土中扑了出来。

这僵尸埋在土里两千多年,全身上下的衣服皮肉都已枯如树皮,头发和指甲还在生长,长得速度虽然很慢,但年深岁久,那指甲也跟爪子一样了,口中喷着腐臭的尸气,爬向倒在它身下的阿豪。

我和臭鱼仰面摔倒,被阿豪压住了,仓促之下无法起身。

我见势不好,抬脚蹬住扑下来的僵尸,臭鱼也用棍子撑住,加上阿豪一同发力,勉强抵住了僵尸的来势,将它缓缓从身前推开。

我们三人趁势起身,用棍子撑住僵尸,只觉对方力大无穷,咬牙瞪眼才能勉强顶住。

那僵尸胸口虽被棍棒顶住无法逼近,但手爪奇长,指甲抓过来扫到我臂上,立时带掉了一块皮肉。

我的鲜血从胳膊上不住滴落,只有暗中叫苦,却丝毫不敢退避,因为我听说一旦僵尸扑到身上,那又长又尖的指甲就会陷进皮肉,除非有黑驴在旁边叫,否则到死也分不开。

这时藤明月也过来相助,我们几个人同时用力,再加上臭鱼奋起神勇向前,竟把僵尸推得倒退了几步,重重撞在了土墙之上。

谁知一撞之下,立时又塌了好大一片,原来隧道上方坍塌下的泥土,本是坑杀修陵民夫的陷阱,这些年受到地下渗水的影响,土层渐渐变薄,僵尸被泥土埋了半截,陷在壁上的窟窿里挣扎不起。

我手里还握着荧光信号棒,隔着那层泥土,刚好从窟窿里照到隧道深处,就见里面黑压压全是那些屈死民夫所变的僵尸,男女老少的面目都和枯蜡一般,口中吐着黑气,争相要从隧道里爬出来。

我们眼见面前那个土窟窿,就像枉死城的大门,从里面伸着无数只手,心知大事不好,欲待要走,脚上却似被千百斤的石头压住,分毫挪动不得。

臭鱼道:“别愣着,赶紧把这窟窿给填上!”

我从骇异中缓过神来,叫道:“堵不上了,快逃……”话未说完,已有僵尸当先爬了出来。

我们不敢再犹豫了,立即转身往回跑,耳听身后土层倒塌之声不绝,数以万计的僵尸从隧道里拥了出来。

由于我们仅有一根荧光信号棒照明,腿吓得也软了,脚底下好似踩着棉花套,在这漆黑的隧道里跌跌撞撞跑不了多快。

所幸那些古尸被埋在隧道里两千年了,行动十分僵硬,才得以甩开了一段距离,放慢脚步喘几口气。

我心想出了隧道,便是深山里的村子,往那边走更是死路一条,但隧道里的僵尸太多,明知前面是无底之渊,也只能闭着眼往下跳了。

阿豪刚刚死里逃生,突然想到些什么,忙对我们说:“这些修皇陵的民夫,不是尸变那么简单,我看那石壁上最后几行记载的内容,以前给修造皇陵的民夫们下了符咒,这是汉武通西域时流传进来的胡术,那符灰放在饭食中让他们吃了,然后挖塌隧道堵在山腹之中,民夫人数虽众,但被闷在地洞里,氧气很快便会耗尽,来不及挖开出口就被活活憋死了,从此变成了陵寝地宫周围的尸俑,遇到阳气即来扑人。”

我说:“王莽到处招募能人异士,皇陵中用到这路妖邪之术也不奇怪。”

藤明月听得怕上心来:“这未免也太残忍了……”

我点头说道:“如今至多是干完活拖欠薪水,原来古代还有更狠的,干完活不但不给钱,还得把人活活弄死做成尸俑,难怪那年头这么多农民起义,全都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

臭鱼焦躁地说:“你大爷的,别光顾着同情古代劳动人民了,咱现在也是水深火热走投无路了。”

我说:“没办法,我这人忧国忧民已经成习惯了,晚上做梦都是舍身炸碉堡堵枪眼……”

这时藤明月握起我的手臂,在荧光下看了看说:“你胳膊伤得这么厉害,居然还有心思磨嘴皮子。”

我胳膊上疼得难忍,额头上全是冷汗,只是强行支撑,装得若无其事,让藤明月和阿豪帮我用胶带缠在伤口上,脚下却不敢停留,又问阿豪有没有什么对策?

阿豪说:“实在是无法可想了,俗传死人历来不能见三光,我想只有……”

臭鱼:“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那他大爷的缺德带冒泡了,别说死人不想见,我都看不过眼。”

我说臭鱼你别他娘的乱打岔,什么三光政策,阿豪说的是日月星三光,星月之光属阴,死人被月光照到很容易发生尸变,但僵尸怕见日光,只要天一亮,隧道里的僵尸再多,也奈何不得咱们了。

说话之际,就走出隧道了,外面大雨如注,我们这才意识到,时间还停留在深夜两点,而隧道里的无数尸俑正在后头紧紧跟来。

我们几人相顾失色,无奈又往前行,再次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村子,沿着石阶坡道下去,找了座古屋躲进去,前脚刚进古屋,那些尸俑后脚就到了,漫天风雨也挡不住尸臭在村中蔓延。

◎ 下 血海

村中古屋都是厚重坚固的皇陵墓砖搭建,僵尸咒俑虽多,也绝难破壁而入,但我们进到屋中,却发现这里根本不能容身。

原来村子里的房屋多有破损,我们慌不择路,看这间古屋石壁坚厚,便破门进去,这时才瞧见后墙早已倒塌。

我骂声“该死”,只好趁着尸俑还没围住古屋,从倒塌的墙壁跑出去。

电闪雷鸣间,我听得身后有房倒屋塌之声,匆忙中转头瞅了一眼,立时觉得头发根子奓起,只见群尸正自村外拥进来,村中一层层的房屋根本挡不住它们。

从隧道里出来的尸俑,除了活人之外,似乎看不到别的东西,撞上墙壁也只顾着向前扑,村中房屋虽然是用巨大的墓砖建造,却不比埋在地下终年不见天日,损毁之处颇多,在无数尸俑的推撞下纷纷倒塌。

我们无路可走,被迫逃向村中那座鬼火隐现的古塔,这时最后一根荧光信号棒也耗尽了,摸着黑进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塔下洞穴,忽觉眼前白雾茫茫,雾中一座大门紧闭的古城,由于城墙太长,左右两端都被雾遮了看不见尽头。

我窒息地望着雾中城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由村子逃进古塔下的洞穴,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这城门好像在哪见过,不正是壁画里那座宫殿的城门吗?”

阿豪最先醒悟过来,众人刚才逃入塔下的洞穴,由于没有照明看不到东西,不知不觉走进了壁画之中,石壁上记载着帝江图里有座混沌宫殿……

臭鱼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问道:“老广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阿豪说相传帝江是种像面口袋一样的东西,它的肚子里是一片混沌,不在常世之中,好比道家所言的袖里乾坤壶中日月,村子那半人半鱼的怪物,死后便是一直被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