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些自己能回的私信和评论,她从床上弹起,开始新一天的旅游。

上午去了博物馆,下午坐在老字号甜品店打卡鲜奶麻薯的时候,她挑着奥利奥碎,鬼使神差地打开软件,搜索了那个游乐场。

微博上有很多关于它的攻略,说是有个过山车漂流很好玩,但是现场卖的雨衣质量不好,建议要去的小伙伴自带雨具。

她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就是市中心商品最齐全的购物广场,买两件好点的雨衣应该不在话下。

吃过晚餐已经到了八点,沿途都被她逛遍,也到了启程和决定明日行动的时候。

思索许久,她还是走进了商店。

而另一边,刚从商场出来的程懿坐进车内,打算回去。

他做足了万全准备,提前买好了雨伞、雨衣、水壶、遮阳帽、防晒霜等一系列会影响到出游心情的东西,打算给苏礼一个印象深刻的初次约会。

顺便试探一下她的感情。

总之,游乐场之行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绝对不能出差错。

前些天他的关照已经让她卸下不少戒备,他必须趁热打铁,将二人的关系重新升个级。

刚离开停车场,他就在不远处看见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苏礼。

发现她怀中抱着两件雨衣,男人无声勾起唇。

明天,稳了。

他正想按个喇叭接她上车,却发现她身后又跟出来一个人,仔细看了几秒,才认出就是她那个脑子有坑的前男友。

这人怎么如影随形死缠烂打的??

顿了顿,程懿又觉得这样讲似乎不太对。

因为他想到自己好像也是这样:)

……

站在广场的后门口,音乐喷泉旁穿梭过热闹的行人与宠物,苏礼有一瞬间的游离,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直到贺博简再次出声打断她的思路:“礼礼,你说我没有诚意,那恐高的我为你坐了几小时飞机到这里,是不是能证明我的认真?”

“我上次真的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我太紧张了没有、没有说清,我和单笛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存在放不放弃她。我是说如果你介意,我以后可以不和任何女生联络。”

说着,贺博简捧上自己的手机:“手机里所有的微信任你删。”

他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说起来比谁都厉害,但内心却是几乎纯白的柔软。其实小姑娘天真烂漫,有一块未被开垦过的乌托邦。

所以他更知道,也许尽管这个错误有些离谱,但只要他努力挽留,结果总不至于太差。

贺博简话音落下的那瞬,苏礼想,长久的相处也不是毫无作用,起码她透过他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

静默地对峙良久,她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心软,但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有底线的?”

“我之前到底为什么消失一个月,你真的想听吗?”

她久违的认真,倒让贺博简踟蹰半晌,某些情感后知后觉地袭来,掩盖了他从C市追来的一时的头昏脑热。

“等……我不……”

苏礼看他转身要走,一把上前抓住,嘴角的弧度愈发嘲讽。

“不想听,害怕了吗?”

“可我今天非要说。”她声音渐寒,“我消失那一个月,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关了手机所以接不到你的电话。”

“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变故,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见你。”

程懿手中两杯星巴克,正想借着送咖啡的名义将她带走,却忽然听见她裹在簌簌寒风中的质问:

“贺博简,你为什么接近我,你心里没数吗?”

程懿步伐蓦地一滞,手指不受控制地抬了抬,落在杯壁上。

水汽滑落。

很冰。

第18章 卖惨

天幕不知何时又开始落起小雨, 砸在水池中溅起涟漪。

空气凝结了许久许久,久到贺博简可以压下心中的慌乱和震惊,以及那一点点的预料之中。

苏礼在他身上简直能看到全部的人性:

高中在离学校有一阵的低廉饭馆做小时工, 恰逢那日是她转学第一天,苏见景很低调地走人最少的小路送她, 车停在校门外很远, 却偶然被丢垃圾的贺博简撞见。

很多东西是藏不住的, 譬如车牌上的连号、举手投足的修养、贴身衣物的剪裁、甚至微小到没有品牌名却买不到相同款式的书包。

自小在贫民区见过人生百态的贺博简,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飞上枝头变作凤凰的绝妙的机会, 甚至不用付出太多。

唯一要做的是和她打好关系,而刚到新环境的她,是他施以援手的最佳机会。

于是关注了一整天的他终于坐不住,旁敲侧击让朋友走她那边的走廊,上天也帮了他一把, 她的水被闹腾的男生们打翻, 有了他出场的机会。

再然后就全部按照他希望的剧情走了, 二人成为朋友,他变成她关系最好的异性, 就连告白都选在皓苏上市那天,如果不走岔的话,下一步就是结婚。

他会成为皓苏的女婿,连名字的拼音都像是镶了金。

苏礼没法忘记,那天她提前从家里回来,给他带了糕点,恰逢宿管睡得不省人事, 她没什么阻碍地进入了男生宿舍的楼中。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他的寝室,正要敲门, 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将人赤 裸 裸的劣根性全部铺给她看:

“兄弟跟你说,稳了,妥妥的。”

“女孩子能继承什么,就算到时候她哥分走了绝大多数,总不可能一口都不留给她吧?那既然留给她,就肯定大部分是归我啊!”

“况且我了解过了,全家都很宠她,我拿的只会多不会少。”

“真是绝了,当时还以为就是个有点钱的富家小姐,没想到居然是皓苏的千金!你能想到吗,苏氏瞒了这么久的、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的女儿,居然是我贺博简的女朋友?之前那老李头说过什么?说我家一辈子就配给他打工?呸!”

“等我在皓苏拿到实权,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跪下管我叫爹!”

“取笑我家房子小?别说别墅了,到时候把整个小区包下来,让那群狗眼不识人的孙子三跪九叩地爬进来!”

……

不是亲耳听到他那么偏激的语气和歇斯底里的阴暗,她很难相信,平日里看起来温柔贴心的贺博简,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原来那些迁就和示好,都并非情感上的本能,而是仰赖她做自己与上流社会之间的跳板。

原来他始终披着虚伪的面具,在她所有全身心倾付信任的时刻,张牙舞爪地露出獠牙,贪婪地如同深渊般注视她,猜测从哪里吸食的血液更加甜美。

原来她所以为的真实的他,根本不是他。

现实总是比幻想让人难以接受千万倍,她手中的糕点盒砰通一声砸落在地,鸡皮疙瘩如同蚂蚁般爬遍全身,讲到激动处的贺博简却没有丝毫察觉。

一墙之隔,天堂与地狱,魔鬼和羔羊。

那一刻太过荒谬,以至于每个细节都深深镌刻进了她的脑海,身体提醒她:如此透彻的一场背叛,不能忘。

至今想起仍觉可怕又可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她可是用自己的真心对待他的啊。

雨势转为连绵不断的小雨,贺博简像是终于有些急了,开始喊她的小名,反复几次后痛苦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了。”

他的眼眶慢慢红了,苏礼终于相信,此刻的他应当是真实的。

但是太迟了,不是吗?

她觉得可悲。

“对不起……”贺博简抓住头发,用力地低下头,“有伤到你,真的对不起……”

不止是爱情,付出过真心的友情同样可贵,那一个月她独自旅游散心,去了很多景点,也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才让别人只能看到家世的吸引力,最后却慢慢释然。

左右而言不过一个渣男而已,早点看清也好,那不是她的错。

“之前为什么没说,是因为这六年来你对我好歹也算照顾,我不想把脸面撕破。”

“既然需要利用我,那应该很了解我吧,应该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苏礼抬眼:“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不可能原谅你的,对吗?”

雨幕隔绝杂音,闷热的静谧从地面蒸腾涌起。

她的语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平静,却比哪一次都更绝情。

贺博简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雨越下越大,他下意识伸手过来想帮她遮,苏礼却也瞬间退后两步,同样是潜意识。

贺博简无措地舔了舔唇,最后说:“我刚刚看你身后有……”

苏礼回过头,匆匆躲雨的行人们聚向车站与地下通道,她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泼洒在地的咖啡,被雨水稀释过后流进排水系统,很快无踪无迹。

暴雨倾盆。

她最终独自乘坐地铁回了酒店,贺博简没有跟随。

幸好买了雨衣,从地铁口到酒店的那段路程她穿上挡雨,但还是有眩晕感一阵一阵地袭来。

凌晨睡得半梦半醒,她隐约摸到自己额头好像有些发烫,从医疗箱里翻出温度计,果然在低烧。

像是有千万斤重的铁块压着她下沉,她再度昏睡过去,脑中反复播放不知是回忆还是梦魇的画面——

回到她发现贺博简有企图的那一天,某些疑点终于后知后觉地拼凑起来,她靠着贺博简的备用手机号找到了他的微博小号。

许是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他其实很谨慎,细节都藏得很好,小号ID是一排乱码,如果不是苏礼坚持翻到了最底下,不会发现他藏在冷静表象下的汹涌。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本子不能时刻带在身边,所以微博上会有些即时的记录,譬如发现她爱吃脆骨、讨厌姜、发绳都是浅黄色,喜欢用0 38的针管笔。

这些东西帮了他很多,但也让苏礼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见到自己并瞬间起了邪念,每件事情发生后他的情感变化,以及谦谦君子的表象下,是想着如何将她骗上床。

【认识六年了,恋爱都一个星期了,手还没牵,什么时候才能开房。】

梦中浮现这条微博,她仍觉得反胃想吐,画面忽然一转,主角的脸变作了程懿。

她本以为贺博简不过是一步错导致的步步错,直到分手后三番两次的纠缠与躲闪,才让她明白他本质的懦弱与恶劣。

就连贺博简她尚且都不能完全看清,那比他危险一万倍的程懿呢?

她与程懿之间好像总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拉着走,节奏中充满了刻意为之的巧合。

贺博简的出现是否也在冥冥中提醒她,往后任何一段信任的交付都需慎之又慎?

这是对的时机吗?程懿他……真的值得吗?

中途因为流汗过多她又醒了一次,打开手机看了眼,除了陌生号码的道歉轰炸,什么消息都没有。

现在是14:00点整,似乎是游乐场下午开园的时间。

好像来得及,又像来不及了。

她混混沌沌地思考,再度被拉进梦里。

彻底醒来天色已经黑了,幸而低烧全退,但身体还是有点瘫软,她好一会儿才找回力气。

喝了些清粥养胃,苏礼这才打开灯坐到桌前,开始保持手感画设计图。

明天就要比赛了。

只是心里总没法安定似的,画几笔就忍不住看向手机,那边的人像是遥遥有感应,没过几分钟,程懿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你今天没来游乐场?】

她抿唇,竟然像是有些解脱般敲着键盘:【嗯。】

男人再没说话。

聪明的人,话只用听一半就能明白意思了。

尽管苏礼从未答应过他会出席,买雨衣也只是他无意中撞见,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知道她不会出现,但他还是等到了十一点闭园。

何秘书看他已经维持某个动作定格了十几分钟,忍不住提醒道:“苏小姐不会来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阴翳地咬住后槽牙:“还用你说?”

何秘书抖了抖:“那您怎么一直不走?”

程懿:“方便以后卖惨。”

何栋:?

最后一批游客被放入,男人的声音很沉,如同警告:“就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能撼动她的内心,就能拿到至关重要的钥匙,让自己成为那个具有特别意味的人。

但一头会坐飞机的猪摧毁了这一切。

他他妈现在有种好不容易副本要打通关,结果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游戏bug,导致刷好感的任务全线溃败的感觉。

但很奇怪的是,以往发生这种事,他担忧的总是进度,担心发展太慢关键环节跟不上,但此刻,心里的烦躁竟也有一点点……在考虑她。

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太糟。

这不是他该思索的东西,男人迅速摒除了这不应当出现的想法,在门口买了一袋荧光手环,驱车回了公馆。

车速很快,他全神贯注目视前方,不再会被杂念叨扰。

///

苏礼的烧虽然已经退了,但是头晕的后遗症还需要几天才能消散,不过好在比赛这天的天气不错,身体也有精力不少。

上午是三小时的电脑绘图,中途可以休息吃个午饭,紧接着便是五小时二十分钟的立体裁剪成衣制作。

一旦工作起来她就是个很专注的人,但午休的时候陌生号码又发了很多短信来,看语气就是贺博简没差,他简直想到哪发到哪,好像把她当邮件中转站。

闹得她后来做衣服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一旦某个环节做完,脑中就会浮现贺博简以前跟自己一起去考试的画面,最后收尾的时候,珠针更是不慎扎到指尖,渗出一小团殷红的血来。

她含住指尖,垂下眼,漆黑长睫遮住眼底情绪。

出了考场她就去买了部新手机,设置了暂时不收取任何的来电和短信。

清静了几天,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苏礼出发去机场,回C市等待比赛结果。

复赛还是在这儿,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再来的机会。

她的箱子不算太大,装的衣服也不多,每天换洗一套,今天就又回到了出发那天穿的衣物。

坐在专车里,她鬼使神差想到那日忽然出现在邻座的程懿,以及他说的那句“裤子这么短会不会冷”。

结果刚到机场门口,就看见了何秘书。

何栋恭敬地站在三号厅,见她来了便一直没有挪开目光。

苏礼走过去:“程懿也今天回吗?”

“是的。”

她顿了顿:“还是和我一个航班?”

“没有,总裁早上已经坐私人飞机回去了。”

无法描述的情绪如同碳酸气泡般冒出,她点了点头:“那你站这儿是……?”

何栋递上一件西服外套:“总裁让我给您留件衣服,冷的话可以穿。”

前几天就是,等她感觉冷找空姐要小毛毯的时候,毛毯却已经被乘客要完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像个谜团,只留给她层层的矛盾感,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泰然遗忘。

坐上飞机之后,她旁边果然不是程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打开电脑就开始办公,仿佛世界根本不存在。

飞机穿破云层,在空调的吹拂下,穿着短裤的苏礼很自然地感觉到了冷,然后将程懿的西服外套搭在了腿上。

轻抖间,传来男人身上一如既往的沉木香气。

每次都是这样,即使他不在,也会留下很强的存在感在她身边。

苏礼伸了伸腿,感觉到有什么正在硌着自己,将衣服掀开一看,左边的衣服内袋里,放着几个圆形的东西,还在发光。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样式有点熟悉。

在哪儿看过来着?

她琢磨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之前看过有关游乐园的攻略,而就在那个漂流要自备雨衣的小短文中,提到了这款荧光棒很漂亮,但只售卖给闭园的最后一批游客。

他昨天……一直等到了闭园吗?

右边内里的口袋好像也有什么在戳着自己,苏礼探了探,东西的质感像是纸张,折叠起的尖角让人无法忽视。

好像有什么驱使着她将其打开——

展平的瞬间,心脏像棉花糖,倏地被人拉开。

这是他那天晚上带她去医院,因为超速而开出的罚单。

第19章 掌控

飞机在几小时后降落C市, 苏礼拖着大包小包回到宿舍,门一开,箱子和包往里一扔, 转身就继续往楼下奔。

陶竹一脸震撼,在她身后殷切呼唤:“板凳还没坐热人就走啦?去哪啊?!”

苏礼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

“有事儿。”

方才乘坐的车一路按照要求将她送到目的地, 她浑然不知的是, 当车拐入梧桐街, 总裁办公室的内线电话也响了起来。

“程总,按照您的猜测, 苏小姐快要到了。”

——情况终于没有变得更糟糕。

男人舒了舒眉心,唇边带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侧头吩咐道:

“嗯,出发吧。”

苏礼的车在缴纳罚款的银行门口停下,她从包中取出罚单, 推门走了进去。

她一贯是不喜欢欠人什么的, 既然程懿当时是因为她而超速, 那罚款由她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就在她刚站定,正准备开始走程序的时候, 一道意外中带着困惑、困惑得又不太意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男人尾音微抬,掺着冷感磁性的鼻音:“苏礼?”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脱敏治疗,大概方法是将过敏源反复注射进身体,也可以理解为多次尝试经历后就能适应了,包括一些怪事——譬如此刻的苏礼。

她对程懿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出现的这项神奇的技能,已经脱敏了。

于是她现在还可以处变不惊地回过头,用笑容打了个简短的招呼。

好巧啊, 怕是我去火星定居都能遇到你在上面观测吧。

男人扫过她手中的打印单,露出一个状似恍然的表情, 徐徐道:“我就说罚单怎么不见了。”

“在你外套口袋里。”她忽然想起来,“外套我没带来,要么现在去取给你吧?”

“不用。”他好像很体贴的样子,“下次再说。”

他特意计划好的东西,怎么能让她提前还。

男人面向窗口,“这个罚……”

“我来交吧。”苏礼打断,又重复一遍,“我交。”

他半倚着柜台,垂落的手指骨节分明,笑音轻轻浅浅地飘出,不知为什么,心情像是好极了。

“行啊,你交。”

第一次男人没有和她争付钱的事儿,这倒是让苏礼有些讶然,但很快缴费完毕,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之举。

结束之后拿到收据,苏礼在手心内握成一团,想了想还是道:“你口袋里还有荧光手环。”

“嗯,”他仍是状似不经意,“走的时候顺道买的。”

还没等苏礼开口,程懿补充说明:“因为你最后也没有来,我就没进去,想着总得买点什么留念一下。”

听起来多么平铺直叙的陈述啊,可经过男人巧妙的处理,硬是让人品出了一股可怜无辜全都怪你的味道。

苏礼当然也被勾起了一点点的愧疚感,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我也只是说看情况,又没承诺一定去……”

他点头,却没说话。

联想到手中的单子,苏礼不由得抬起眼睛:“所以你是在向我索赔吗?”

燥热的风中裹挟浅淡的草叶香气,男人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尖,轻巧驳回:

“没啊,我心甘情愿等你。”

——苏礼愣了一下。

空调冷气亲昵地缠绕在侧颈,像是恋人缱绻时分落下的似有若无的吻。

说不清楚有哪里不对劲,但好像就是不太对劲。

这股子不对劲一直环绕着苏礼,直到回去也没有解开。

她咬着下唇百思不得其解,挪开贴在唇边的指尖,转头问陶竹:

“如果一个男人,邀请你去游乐园,你说看情况考虑,但最后由于各种原因没去,他也知道你没去。”

“结果后来遇见了,他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都是自己一个人好孤单,但你问点什么吧,他又说自己是心甘情愿。”

“……这是什么招数?”

陶竹正在玩吃鸡,聚精会神地紧盯屏幕,想也没想地回说:

“男版绿茶吧。”

“……”

苏礼沉默了会:“你还是安心玩游戏吧。”

早该知道,陶竹在这方面比自己还不开窍。

“对了,”陶竹扯下另半边的耳机,转着凳子滑过来,“你毕业之后住家里吗?”

“应该不,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外面住呗?我也不想在家,省得他们老念叨我。”

陶竹说:“租个小复式啥的,找两个室友,大学一直没有室友我还挺遗憾的呢,想感受一下热闹的环境,近距离观测人生百态。”

陶竹的家境不错,或是说能学这个专业很少有家庭环境差的,而陶竹家又算其中的上游,支撑着她出去住还是绰绰有余。

苏礼当然觉得OK,很快点头应下,但没一会儿又回过味来:“什么叫大学没有室友?我不是人吗?”

“当然不是,”陶竹笑得谄媚,“您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女娲造人的终生代表作,这样有颜有才的绝世大美人一定是七彩灵石才能幻化而成的吧!”

……

“谢邀,那边垃圾桶踢过来让我吐一下。”

///

陶竹的效率很高,没过几天两个人就出去看户型了,一连逛了好几个,回程的路上已经有点乏了。

她们吃过晚餐,打算去便利店买饭团和三明治,当做明天的早餐。

结账的时候,兼职的收银小哥认出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是苏礼吧?这是孟沁学姐送你的手链,她说谢谢你前阵子的开导,但是最近太忙你又一直没来店里,只能看情况让我们转交给你。”

苏礼有点意外,说了声谢谢,听见陶竹问:“你还瞒着我去做人生导师了呗?”

“没,应该是之前团建……”

她侧头跟陶竹说着,手顺势就拆开了盒子,打算戴上后夸奖两句,结果锁扣都没掐拢——

旁边忽然伸过来只手,猛地将她的手链拽了下来。

链条摩擦过细嫩的皮肉,带起有点灼热的短暂疼痛。

单笛气焰嚣张,仿佛憋着莫大的火气,把手链猛地往台子上一砸,指着收银的男生问苏礼:

“送手链?这又是你第几任备胎啊??!”

店内客人的目光全数朝这边聚集,都被吓傻了,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个疯子冲进来撒泼。

收银的男生起先怔了下,但很快也被这态度冒犯到:“你谁啊?脑子有病吧?”

单笛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毫不掩饰地地翻了个白眼,轻蔑地看着苏礼:“这么快就有人帮你说话了?本事果然不小,脚踏这么多条船,我看你是属章鱼的吧?!”

她跟贺博简这段时间本来好好的,结果某天贺博简突然失联,再回来时却拒接了她所有的电话,说自己“想要冷静整理一下”。她百思不得其解,偷登了他的账号,才发现他又给苏礼发了很多好友申请,并且每个申请里都有一大段话。

甚至贺博简的淘宝账号还买了一大堆送女生的礼物,但一个都没到她手里。

不是苏礼进来掺和一脚,事情会变成这样?装得有多高洁呢,简直又当又立!

“你贱不贱呐?就这么爱收人东西?”单笛越回忆越气,“不喜欢那就别惺惺作态,喜欢也别因为不甘心三番两次地骚扰他,动摇了人家还这么装,欲擒故纵玩得挺溜也不怕翻车啊?女孩子要自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妈没教——”

“啪!”

余声响亮清脆,震得天花板上的灯都闪了两下。

单笛怔了足足十秒,这才捂住浮现出掌印的脸颊,难以置信道:“你打我?!!”

苏礼觉得这问题也是挺戏剧性的,转了转腕骨眨眼道:“我跆拳道也不错,你要是想让我踢你或者摔你也行。”

单笛的头发上像是能跟着喷出火来,尖叫一声就往苏礼脸上扑,还没等到她用指甲划到苏礼的脸,苏礼已经迅速将她连脖子带手全部摁到了收银台上。

扫码机忽然响了一声,不知是撞到什么,单笛感觉方才的果报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的指甲好像因为太用力而翻了起来,顶端的肉仿佛生生和甲盖剥离开,痛如针刺,冷汗瞬间填满后背。

“我看你这么爱贺博简,还以为当时他挨的巴掌你也喜欢呢。”苏礼垂眼,“爱就是要分享同款,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