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老祖惊怒交集,双手掌心黑光电舞,将翻天印硬生生拉住,口中呼喝,令众妖兽立时回归阵位。

却见那妖龙绞扭咆哮,发疯似的摆舞曲弹,突然发出震天狂吼,独角光芒闪耀,不但不复归原位,巨尾反倒闪电似的朝着西海老祖扫击而去!

奇变陡生,众人又惊又喜,心亦猛地吊了上来,俱颇为诧异,不知那妖龙何以突然反噬?

西海老祖瞿然色变,大喝一声,夺魂眼蓝光绽放,闪电似的射向妖龙巨尾。他念力真气都萦系于翻天印上,一时之间竟不能全数撤出,力图以魔眼妖力稍稍阻挡妖龙,再全力格挡。

妖龙怪吼,独角银光霹雳飞舞,将那夺魂眼蓝光击得粉碎,巨尾停也不停,狂飙怒扫。

西海老祖一时狼狈无措,眼中凶光怒放,大吼声中,掌心黑光突然消失,被迫放弃翻天印。白光眩目,从两掌中轰然迸爆,化为一丈八尺长的斩妖刀,卷舞起汹涌气芒,呼啸着斩向妖龙巨尾。

“轰隆!”

光芒爆射,气浪四涌。拓拔野等人被那冲击波所撞,身不由己朝后震飞。

半空中绚光缭乱,鲜血喷舞。西海老祖斩妖刀切入妖龙冰甲之中,卡在脊骨关节,进退不得。冰甲角魔龙的硬甲坚硬逾钢,以老祖之力,穿甲之后余势业已衰弱,终不能穿骨而出。

妖龙悲吼,以雷霆之势拧身甩头,独角银光瞬间绽爆,朝着西海老祖当胸冲去。

西海老祖气芒光刀被紧紧卡住,真气抽脱不得,惊怒欲狂。念力如沸,夺魂眼中闪起幽蓝眩光,急念法诀。

空中嗡然咒呜,四周万千巨石冰垒忽然集聚绞扭,在半空组成一条巨大的石龙,飞扬腾舞,闪电似的横亘于西海老祖与冰甲角魔龙之间,怒撞在冰龙独角上。

与此同时,六只凶兽如梦初醒,狂吼着朝冰龙四面冲来。

又是一阵惊天震响,那巨大的石龙蓦地碎裂为万千细石,灰蒙蒙纷扬洒舞。妖龙悲呜声中,独角依旧重撞在西海老祖胸口。

那老妖发出一声狂怒的痛吼,周身扭曲,白光爆射,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倏地高高飞起,鲜血从口中冲天激射。白芒闪耀的斩妖刀亦蓦然烟消云散,无影无形。

被六只妖兽合力猛攻,妖龙亦发出凄冽的惨嚎,冰甲迸裂,鲜血喷涌。悲吼声中巨尾纵横电扫,将六只凶兽打得痛号溃退。

妖龙身若折断,嘶声哀嚎,朝下怆然摔落。轰然巨响,撞在断崖上,登时将那山崖打得坍塌迸碎。妖龙瘫软无力,沿着山崖朝下翻腾滚落。

六只妖兽惊吼声中,急速飞掠,将直线陨落的西海老祖蓦地接住,穿过漫漫石雨,朝着钟山逃之夭夭。

从妖龙突然发难,到西海老祖、七兽两败俱伤,不过是瞬间之事。众人眼花缭乱之间,局势便已迥然两异。心中惊喜难言,恍然若梦。拓拔野与姬远玄忍不住哈哈长笑,快慰已极。

“轰唧唧!”

当是时,山壑谷底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震响,地动山摇,无数的巨石断木炸射飞舞,烟尘滚滚腾空。滔滔气浪狂飙似的冲天而起,将拓拔野等人往上空高高抛去。

被那海啸似的巨力托撞,拓拔野四人真气激窜,冰封的经脉登时解开。凌风踏步,高空下望,透过漫天翻腾的尘土,只见翻天印飞旋乱撞,无数道巨大的裂缝在壑谷中急速蔓延,所到之处,高山险崖轰然崩塌,巨石飞舞,水流冲天喷涌。

原来这天崩地裂的浩瀚巨变,竟是由那失控的翻天印冲撞大地引起。放眼望去,滚滚烟尘遮天蔽日,万里大地犹如海浪般飘摇震荡,四处山崩地裂,地河喷飞,蔚为壮观。

众人无不动容,心道:“翻天印之力竟至于斯!”

姬远玄叹道:“我们竭尽全力,终究不能挽回大劫;寒荒八族又要吃尽苦头了!”众人心下黯然。被翻天印冲撞,寒荒大地满目疮痍,纵能封住密山海流,也堵不住这千疮百孔的地河裂口。何况翻天印深嵌地底,合众人之力亦难以将它拔出,又能拿什么来封堵密山大水呢?

武罗仙子道:“那老妖受了重伤,走不久远,必是藏入钟山修养去了。眼下正是擒拿他的绝好时机。”众人精神大振,拓拔野喜道:“不错,只要能抓住那老妖和楚宁、女丑,问出翻天印的封印诀,集合众人之力,或许可以将这局势重新控制住。”

当下姬远玄默念法诀,将炼神鼎从山壑中召回。众人各自解印灵禽神鸟,骑乘其上,便欲追去。忽听千山万壑滚滚轰响中,传出冰甲角魔龙的悲声狂吼,一道巨大狭长的白光银影从尘烟云海中冲破而出。

妖龙在半空中曲转成巨大的弓形,突然朝着艳红的朝阳发出凄恻的悲号。

“蓬”然连声,周身冰甲蓦地裂开无数的小洞,许多小人欢呼着从小洞中爬了出来。

姬远玄奇道:“寄居人!”众人正诧异,又听“砰”地一声轻响,妖龙两眼之间的软肉炸飞开来,一道青光蓬然怒舞,血花激射。

妖龙惨嚎声中,再也抵受不住,从半空颓然摔落。两个人影从妖龙两眼间的破洞高高跃出,在断崖上站定。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历历分明。左首少年魁伟傲岸,脸上刀疤斜长,狂野骠悍;右首紫衣女子妩媚俏丽,明艳动人。

拓拔野陡然一震,心中惊讶狂喜,直欲炸裂开来。大笑道:“好鱿鱼!你果然没死!”从雪羽鹤上冲天跃起,御风掠去;激动难抑,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那两人正是蚩尤与晏紫苏。

原来当日西海老祖令百里春秋等人,驾御冰甲角魔龙前往西海,并非缉拿蚩尤与晏紫苏,却是为了里应外合,解开并御使翻天印。

当西海老祖在密山上逐步解封翻天印时,密山所镇住的西海通道内的坚冰亦逐渐解冻,距离密山越远处的海冰,解冻得越为彻底。而冰甲角魔龙乃是寒荒妖兽中至为凶厉者,冰甲锐利,可以穿透极为坚硬之物。由这妖龙从西海寻到通往密山的秘密海道后,顺着涡流冲入海道,以冰甲穿透尚未化解的冰层;东西夹击,可以事半功倍,促使海道加速融化。

当妖龙突破到密山山腹时,老祖便可以利用七大凶兽的灵珠神力,施展“星移斗转”,以最小之功解开翻天印,打通西海通道,并将翻天印纳为己用。

同时,这妖龙从密山顶上冲天飞出,引发浩浩水灾,又契合冰龙教的预言。足可蛊惑人心,恫吓寒荒八族随着冰龙教反叛金族。

这计划原本颇为缜密完美,无甚纰漏,可惜水妖千算万算,偏偏算不到冰龙竟会在西海上遭遇蚩尤与晏紫苏。倘若单单遭遇这两人便也罢了,偏偏又遭遇了万千寄居人。

昨日在那妖龙体内,海梦割切龙珠,围魏救赵,使得蚩尤二人得以逃脱。待到西海二真追来时,她又立时抛开龙珠逃之夭夭。二真所担心的不过是龙珠,既已得回,自然也不穷追。当时妖龙业已进入海道旋涡,百里春秋等人无暇追拿蚩尤,旋即以春秋镜作用于龙珠,驾御妖龙一路冲破坚冰,朝密山而去。

蚩尤与晏紫苏被海流冲卷入妖龙胃中的神针石柱中。神针贯穿入妖龙脊柱,当妖龙进入海道涡流时,天旋地转,两人顺着神针石柱滚落到妖龙脊柱之内。

蚩尤沿着脊柱奔行,回到妖龙肝脏处,想要救出海梦,恰好听见百里春秋三人话语,零星拼凑,得其大概。

蚩尤大怒,但想到重伤初愈,不是百里春秋等人对手,再次贸然出手,必定徒然送命。而晏紫苏身上的蛊主母恶虫尽被西海二真搜去,无法以蛊制敌。

正苦无良策,竟又在妖龙脊骨内遭遇海梦等寄居人。原来他们寄居巨型龙兽体内时,素喜钻入鱼兽脊柱中,敲骨吸髓;此次进入妖龙体内,自然也不例外。

当下晏紫苏想出一条毒计,让寄居人以毒液蚀穿妖龙颅骨,吸食妖龙脑浆;乘其神识狂乱时,由蚩尤以念力控制其神识中枢,阻止妖龙穿透密山。

妖龙被寄居人吸食脑浆、骨髓,果然痛不可抑,癫狂乱舞,连百里春秋险些亦难以控制。但百里春秋号称天下三大御兽法师之一,自非寻常之辈,他以春秋镜施法龙珠,完全掌控妖龙元神,那妖龙虽然剧痛如狂,却依旧乖乖听其调遣。

眼见妖龙即将冲破密山冰层,晏紫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不能控制妖龙元神,便退而求其次,控制妖龙身体。当下遣使众寄居人沿着妖龙脊柱排布,将触角没入妖龙脊骨神经之中,再由自己与蚩尤以摄魂法术控制众寄居人的元神,从而掌控妖龙行动。

这一招极是毒辣,妖龙周身骨骼都被众寄居人控制,听由蚩尤二人指挥摆布,妖龙自己的元神反倒徒呼奈何。

晏紫苏知道百里春秋念力了得,于是劝住蚩尤隐忍不发。当西海老祖在空中得意忘形,妄图以“七星耀月”再度御使翻天印,给予拓拔野等人致命一击时,蚩尤与晏紫苏突然发难,出其不意,终于给了西海老祖致命一击。蚩尤当日被老妖打得几乎丧命,今日假藉妖龙之手,报仇雪恨,心下大快。

妖龙形神两裂,几近疯狂,百里春秋等人竭尽全力,亦不能控制,眼见大势已去,唯有趁着妖龙摔落山壑中时溜之大吉。蚩尤等人则乘势从那妖龙最为脆弱的前额软肉破体冲出。

妖龙被西海老祖与六大凶兽轮番猛击,身受重伤;灵珠为百里春秋所夺,又遭寄居人敲骨吸髓,早已垂死将亡,此刻再被蚩尤这般贯脑穿出,终于再难抵受,一命呜呼。

拓拔野与蚩尤此番重逢,恍若隔世,见双方无恙,心中俱是悲喜交集;肚中各有一大堆的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互相拥抱,哈哈大笑。

姑射仙子等人骑鸟赶来,姬远玄笑道:“蚩尤兄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呢!”

蚩尤傲然笑道:“蚩尤的命比玄冰铁还硬,就凭这些水妖又怎能杀得了我?”

转身瞥见姑射仙子,微微一愣,心中震动:“天下竟有如此人物!”听说是姑射仙子,登时恍然,肃然躬身行礼。乔家终究出自本族,蚩尤听说这仙子是木族圣女,那桀骜之态不由也收敛了几分。姑射仙子淡淡一笑,翩然还礼。

蚩尤心中忽然又是一动:“是了,这仙子竟似颇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听过一般……”灵光霍闪,蓦地想起觉得这女子的姿容形态,极像拓拔野当年描述的,令他梦萦魂牵的仙女姐姐,当下猛然向拓拔野望去。

拓拔野脸上微微一红,微笑传音道:“是了,就是她。”生怕被旁人瞧出端倪,转头朝晏紫苏笑道:“这位姑娘又是谁?”

晏紫苏嫣然一笑,正要说话,蚩尤却皱着眉头冷冷道:“素不相识,不过是在妖龙肚子里撞着的。”

晏紫苏眼中蓦地闪过凄凉之色,微笑道:“是啊!我叫小苏儿!只是西海的渔女,与这位公子原本素昧平生,毫不相识。”转头凝视着蚩尤,柔声道:“但是在那妖龙肚里,公子见我孤单可怜,许诺答应要留我在身边,永不离异。公子难道忘了吗?”蚩尤一愣,神色古怪,哼了一声也不回答。

众人愕然,但虑及其时大荒,男子掳掠或收留孤身女子之事极为平常,也无疑心,唯有拓拔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聪明之至,又对蚩尤性情了如指掌,哪能看不出其中关窍。心下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又是好笑,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想不到鱿鱼平时闷声不响,却原来也是极有花绿。”但见晏紫苏眉眼之间,隐隐带着一丝阴戾煞气,不由微微一怔。

正自诧异,却听姑射仙子低咦一声,妙目凝视着晏紫苏,缓缓道:“姑娘,你……我们可曾见过面吗?”

晏紫苏摇头嫣然道:“我从未来过中土大荒,仙子一定是认错人啦!”

拓拔野心中一凛,突然闪起一个不祥的预感,果听蚩尤冷冷地传音道:“这妖女便是九尾狐晏紫苏……”

拓拔野陡然一惊,那欢喜之意登时烟消云散。想起当日雷神爱妾宁姬惨死之状,想起纤纤所受的磨难,心中不由怒火勃然。又听蚩尤沉声传音道:“乌贼,但这妖女对我屡有救命之恩,我决计不能恩将仇报。”

拓拔野微微一愣,点头不语,心中更奇,不知这些日子以来,蚩尤与这妖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决计之后找个僻静所在,再与蚩尤问个水落石出。又想:“这妖女必定与仙女姐姐中计之事相关,即使不伤她性命,也得让她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众人不及多说,匆匆告别了西海寄居人族,骑鸟向钟山飞去;临行之际,拓拔野想起密山的玄玉荣英或许对蚩尤经脉之伤有所裨益,遂潜入滚滚波涛中寻觅。但水势浩大湍急,遍寻山前山后,只找到些许,当下藏入怀中,冲出水面,与众人会合西行。

※※※

钟山距离密山不过两百里之遥,沿途山崩地裂,冰飞石舞,滔滔水流在千万残山断崖之间汹涌泛滥,一片狼借景象。

鸟鹤高翔,众人远远地瞧见钟山崩缺了半壁山崖,顶上的天湖沸腾喷涌,瀑布倒挂,一如西皇山。姬远玄忍不住笑道:“水妖算来算去,竟将自己也一并算计了。”

众人莞尔,拓拔野微笑道:“烛老妖若是知道自己的老巢变成这般光景,定然要气歪了嘴。”

众人绕着钟山徐徐盘旋,找到峭崖上的入口,封印了灵禽,凝神聚意,次第进入。西海老祖虽然重伤,但六兽犹在,高手众多,是以众人亦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山腹通道曲折缭绕,四通八达,宛如迷宫。拓拔野当日虽救了姑射仙子,从此处冲出,但亦有云里雾中之感。山腹中一片死寂,竟连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众人走了半晌,终于撞入一个极大的山洞厅堂之中。

方甫进入,腥风扑面,众人“啊”地低呼,大吃一惊。山洞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鲜血汨汨蜿蜒,四壁血迹斑斑,竟似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蚩尤奇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难道谁抢在我们之前动手了吗?”

姬远玄摇头道:“这些人大多都是冰龙教装束,想必是水妖下的毒手。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众人凝神细看,果不其然。

忽然,一个白衣人微微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呻吟,颤抖伸出手肘,艰难地朝前方一个黑衣女子爬去。他双腿齐膝而断,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状极凄惨。而那黑衣女子衣裳破裂,玉体横陈,下阴血肉模糊,鲜血汨汩,以袖遮面,竟是被人奸辱致死。

姑射仙子、武罗仙子瞧见那黑衣女子惨状,眼中均闪过羞怒不豫的神色,转开头去。众人心想:“必是那老妖临行大发淫威,攫取这女子的真元修补自身。”拓拔野陡然瞥见白衣人的侧脸,大吃一惊,失声道:“楚宁!”

众人一凛,凝神望去,那白衣男子果然是冰龙教首领楚宁,这白衣人既是楚宁,那黑衣女子多半便是女丑了。武罗仙子指风轻弹,将黑衣女子紧紧掩于脸上的大袖吹起,冷艳的脸容如冰霜冻雪,额上红梅鲜艳如故。果然是那寒荒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