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仙子默默而坐,怔怔地凝望着升上青松枝梢的明月,似乎在想着心事。白衣飘舞,脸容在月光下漾着淡淡的柔和光晕,一尘不染,清丽如仙,拓拔野登时有些自惭形秽,不敢逼视,心中酸苦,暗叹道:“仙女姐姐原非尘世间的人物,我却想着能和她厮守终生,当真是痴心妄想。”

忽听姑射仙子低声道:“公子,如你所说,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为何当日在钟山之上,公子情愿舍命相救?为何当那翻天印击来之时,公子甘愿挡在我的身前?又为何愿意一再相助,护送我前往方山禺渊?”这些疑惑她藏在心中已有数日,今夜与拓拔野二人独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拓拔野脑中嗡然一响,热血上涌,当时便忍不住想要大声喊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自从四年前看见你的那一刹那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但是心潮汹涌,始终鼓不起勇气,支吾其辞,半晌方才哑声说道:“仙子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拓拔野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姑射仙子妙目深深地凝视着他,微微一笑道:“是吗?”似乎微有失望之意。

拓拔野心中狂跳,蓦地一阵冲动,忽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因为我……”

见姑射仙子清澈秋水向他望来,勇气登时消殆得无踪无影,那自卑羞怯之意立时又在心头汹涌泛滥,口干舌燥,余下的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姑射仙子见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由忍俊不禁,莞尔道:“因为什么?”

笑容清丽眩目,犹如深山月夜,水流花开。拓拔野脑中晕眩,蓦一咬牙,正要不顾一切表白,又听她低声叹息道:“虽然我记不得从前之事,但那日在密山冰谷初次见到公子时,却有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

拓拔野心中一震,说不清是惊愕还是狂喜,周身寒毛刹那间都随着耳朵一齐竖了起来,凝神倾听。

姑射仙子道:“看见公子的脸容,便觉得说不出的亲切熟悉,仿佛早就认识了一般。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却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情不自禁地相信……”

拓拔野心中怦怦乱跳,脸烫如火烧,惊喜害怕,手指微微颤动,心中想到一个几乎不敢想像的念头,巨大的狂热幸福感像夏日午后滚滚云层在头顶盘旋压低,随时准备化为狂肆的暴雨倾盆而下。

姑射仙子抬头望他,见他铜铸泥塑似的呆呆站立,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娇靥微微一红,稍稍迟疑,柔声道:“……这些天和你同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在我心里,公子就像是……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

拓拔野耳中轰呜,如被雷电劈着,脑中混乱一片,半悬的心急速沉落。姑射仙子见他身子微微一震,面色变得惨白,只道他对自己这番唐突言语尴尬生气,登时羞红了脸,歉声道:“公子,对不住。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拓拔野失望悲苦,意冷心灰,一片空荡苍茫。突然想起当日在古浪屿上拒绝纤纤时的情景来,想起她含着泪的哀怜而期盼的眼神,想起她颤声所问的话:“拓拔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吗?”

刹那之间,蓦然明白她当日的苦痛与悲楚。

姑射仙子既将自己当做弟弟,那便如自己将纤纤当做妹子一般,永无心仪相爱的可能了。心如刀割,越发难过,有一刻竟恨不能痛哭失声。

当是时,心底有一个声音突地大声喊道:“拓拔野呀拓拔野,你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仙女姐姐肯将你当成弟弟!这是何等美事!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不但不受宠若惊,竟然还哭头丧脸!真他奶奶的紫菜鱼皮!”

心中一动,想道:“仙女姐姐是木族圣女,冰清玉洁之身,此生早已注定不能有男女之情、欢爱之念;如果能做她的弟弟,常常与她说说话,见见面,那也是快活如神仙了。”一念及此,心中稍稍宽慰,当下强自振奋精神,展颜笑道:“承蒙仙子错爱,拓拔受宠若惊。这可真巧了!其实在我心里,也一直将仙子当做姐姐一般,如果仙子不嫌弃,今后我就冒昧叫仙子做姐姐了。”

姑射仙子见他突然之间阴霾尽去,满脸欢愉,虽微感诧异,心下却也松了口气,颇为欢喜。红霞泛起,嫣然道:“原来我和公子之间果然有一段缘分呢!”两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是一红,一齐笑了起来。先前那无形的隔膜登时荡然无存。

当是时,忽听见一声高亢悦耳的啸声,破空袅袅。太阳乌蓦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嗷嗷乱叫,拓拔野一喜,脱口道:“夸父终于来了!”旋即立觉不对,这啸声激越动听,似是女子所发,绝非夸父。

姑射仙子花容微动,低声道:“这啸声好生熟悉!”当下两人悄然出洞,循声远眺,狂风怒舞,茫茫草原起伏如海,一个模糊身影疾电般从东南方飞掠而来,白衣飘舞,豹斑点点,远远望去,立见如一只雪豹在半空腾飞疾掠一般。

第五章 雁门大泽

拓拔野凝神望去,微吃一惊。那人青丝飞扬,眉目如画,肌肤晶莹似雪,竟是一个典雅高贵的美貌女子。她来势极快,转眼间便到了雁门山下;凝立山口,秋波四扫,衣袂翻飞如浪,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明月皎晈,从半山下俯瞰,依稀可以看见她的脸容,端庄秀丽,眼珠淡蓝,如海水一般清澈透明;临风而立,宛如仙子飘飘欲飞,只是脸罩寒霜,双眉轻蹙,微带煞气,让人平生敬畏之心。衣袖鼓舞,纤手低垂,十指真气缭绕逸舞,地上碧草随之出现涡旋形状,绕转起伏。

拓拔野心下暗惊,她真气之强,当在仙级之上,放眼大荒,有如此修为的女子决计不超过二十人,她究竟是谁?这等雍容华贵的女子为何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到这荒野孤山?她等的人又是谁呢?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沉浮跌宕,好奇心大起。

那豹斑白衣女子耳廓微动,秀眉一扬,目光如电,蓦地朝山上扫来。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微吃一惊,当下不敢多想,连忙凝神敛气,生怕溢散的念力、真气将她惊动,泄露行踪。敌我不明,暂且静观其变。

太阳乌嗷嗷乱叫,在崖边扑翅,昂首阔步。豹斑白衣女子只道夜鸟栖山,稍楷放心,凝神北眺。

当是时,忽听见雁门山西北方传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那啸声凌厉森冷,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阴寒之气,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拓拔野正自诧异,又听见山北传来阵阵鸟鸣兽吼,此起彼落,滚滚而来,亦如啸声一般凄厉阴冷,竟像是从地府鬼界发出的一般。在这阴风呼啸的暗夜中听来,震耳欲聋,肝胆皆寒,犹觉阴森可怖。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寒毛直乍,对望一眼,心中均泛起不祥之感;沿着山崖边缘御气绕走,倚壁北眺。一望之下,险些惊骇失声。

西北夜空阴霾惨淡,妖云暗涌,一大片怪鸟白茫茫地汹涌飞来,少说也有数千之众。月光雪亮,照得分明,那群怪鸟只只白骨森森,眼洞幽然,竟全都是鸟禽尸骸!骨翼皮毛残附,机械扇动,一齐发出凄诡森冷的号哭声,朝着雁门山层叠涌近。

狂风恣肆,草浪汹汹。万千尸鸟之下,数百只巨兽尸骸轰隆震吼,在草原上齐头狂奔,白骨缤纷,撩牙交错,在月光中闪着寒冷的幽光。

狂奔的尸兽中,两只北海四牙猛狩奔突在前,其上坐了两个黑衣男子,双眼翻白,面色如雪,幽灵似的飘忽摇摆,木无表情,张口号啸。适才那凌厉森寒的怪啸竟然就是出自他们之口。

两人手中各抓了一条巨大的玄冰铁锁链,两条铁链紧紧地缠绕在一只巨大的龙头怪兽颈间。那龙头怪兽倒是皮肉俱全,红角碧眼,凶神恶煞;银白色的鳞甲寒光泠泠,胸腹部有一处伤口,皮肉翻涌,鲜血虽已凝结,但仍有许多蝇虫吸附其上,缭绕飞舞;白色的蛆虫在伤口中攒攒蠕动。

龙头怪兽悲声嘶吼,四爪如飞,拖动着那两只四牙猛狩尸兽风驰电掣地狂奔。

一切恍如梦魇,诡异可怖。寒风中弥散着强烈的尸骨腥臭之气,闻之欲呕。姑射仙子蹙眉屏息,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不语。

妖魅的夜雾从西北波光摇荡的大泽上,无声无息地急速弥漫扩散,瞬间将湛蓝的夜空遮挡大半。那阴湿寒冷的诡魅气氛,就如同茫茫夜雾般笼罩而下,压得拓拔野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惊疑不定。眼见万千尸鸟漫漫掠来,拓拔野悄然将太阳乌封印入断剑,施放“幻光镜气”,将姑射仙子与自己包拢其中,凝神观望。

众尸鸟到了雁门山上空时,轰然盘旋,团团乱转,号哭声如暴雨淋漓。与此同时,数百尸兽潮水似的冲过山口,咆哮着环绕奔走,将那豹斑白衣女子层层围住。

腥臭扑鼻,浊风涌动。

豹斑白衣女子动也不动,衣裳鼓舞,纤腰丝带飞扬,淡绿色的刀形玉笙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秋水明眸冷冷地望着那四牙猛狩上的两个黑衣男子,嘴角微笑,露出淡淡的鄙夷神色,淡然道:“原来是你们抓了窫窳,传信青鸟,诱我到此地吗?”声音温雅婉转,如清泉漱耳,说不出的动听。

拓拔野心中一动,想起《大荒经》所说,西荒通天河中,有金族龙头神兽,名为窫窳,难道便是这怪兽吗?但是那青鸟又是什么?突然心中大震,想起当今世上,最为著名的传信灵禽乃是昆仑山西王母的三青鸟,难道……难道这豹斑白衣女子竟是西王母吗?

一念及此,呼吸险些停顿,蓦地又想起大荒传闻,西王母常穿豹斑白衣,佩带刀形五笔,善于啸歌……无下与眼前这女子一一吻合。心中狂跳,又惊又喜:“难道她真是纤纤的母亲吗?”凝神细看,她的脸容秀丽典雅,与纤纤那俏丽调皮的姿容殊不相似。此时想来,纤纤果然是更像科汗淮一些。

尸鸟盘旋,亡兽咆哮,那两个黑衣男子木然端坐,眼白翻上,神情呆滞,竟似没有听见她的话语。那豹斑白衣女子眉尖轻蹙,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女子远远地柔声笑道:“水香妹子,他们只是鬼奴,听不见你说的话,你可别生气。”

拓拔野大震,果然是西王母!西王母芳名白水香,盖因她出生之时,漫山异香,三月不散;又因五行之中“金生水”,故取名白水香。只是自她十六岁登任圣女以来,金族皆称之为“西方金王圣母”,故天下人也尊称为“西王母”,而不敢直呼其名。

姑射仙子闻言亦微微一震,动容传音道:“是了,我想起来啦!她是金族圣女西王母。”

拓拔野此刻再无怀疑,心中惊喜难言,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邂逅纤纤生母,心中一动:“究竟谁这般大胆,竟敢直呼西王母名字?”循声望去。

西方夜空中,一个身着黑紫丝长袍的美丽女子翩翩飞来,丝带飘扬,赤足如雪,碧眼波荡,花唇淡紫,漾着浅浅微笑,温柔亲切;素淡之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拓拔野登时愕然,她赫然竟是水族圣女北海玄女乌丝兰玛!

此女落落大方,亲切随和,但似乎心计颇为深远。当日在雷泽城无尘湖底,拓拔野以《金石裂浪曲》相助雷神时,曾经与她间接交手,知道她真气极强,那根丝带行云流水,极是厉害。以他目前之真气念力,依旧远非其对手。

不知她今夜到此,又有什么目的?拓拔野隐隐之中感觉今夜必有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凝神聚意,生怕错漏了一个微小细节。突然忖道:“想不到今夜在这荒凉的雁门山下,竟然聚集了大荒三大圣女。我拓拔野倒真是有福了。”忍不住微笑。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乌丝兰玛姐姐。那封信想来是你传给我的了?”

拓拔野心下大奇,忖道:“近来寒荒叛乱,烛鼓之横死,夸父大闹昆仑山,不知乌丝兰玛给了西王母一封什么信?竟能使得西王母不顾一切,独自追到此地?”

乌丝兰玛翩然飞舞,在拓拔野对面的山峰立住,微笑道:“水香妹子这两年深居简出,若不是这封信,乌丝兰玛想要见水香妹妹一面都难得紧呢!”

西王母道:“再过半月便是蟠桃大会,那时只要乌丝兰玛姐姐愿意,便可以和我联床说上几天几夜的体己话……”

乌丝兰玛嫣然道:“可是有些话是不能在蟠桃会上说的。说了出来,只怕水香妹妹要生气呢!”

西王母淡淡道:“是么?却不知是什么话?”

乌丝兰玛微笑道:“那些话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啦!到了这雁门山下,妹子你就可以见到生平之中最想见到的人。”又嫣然道:“那个人当然不是姐姐我了。那一缕白发,几颗昆仑山上的思念石,妹子难道都认不出来了吗?”

拓拔野心中一跳,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热血倏然上涌。但这想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当下定神倾听。

西王母神色不变,淡淡道:“姐姐说的好生奇怪,我生平之中最想见到的人乃是我的母亲,可惜她早就登仙了,难道姐姐还能让她还阳人界吗?”

乌丝兰玛微笑道:“原来妹子的记性果然不太灵光。那人虽不是天山仙子,却偏巧刚刚还阳人界。”

拓拔野听得心中仆仆乱跳,呼吸急促。姑射仙子在一旁见他神情古怪,微感诧异,当下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拓拔野凝神聆听,竟然没有察觉。

乌丝兰玛低头道:“据比!危!你们让西王母看看他的模样。”

那两个黑衣男子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号,徐徐点头,四臂齐振,将手中玄冰铁锁链猛地朝外一拉一绞。那龙头怪兽窫窳嘶声狂吼,猛地昂首立起,上跃下冲,奋力甩头。那两个黑衣男子木立不动,嘴唇翕合,眼白冷冰冰地凝视着窫窳,几道黑光从他们身上闪耀跳跃,闪电似的穿过玄冰铁链,劈入窫窳体内。

窫窳发狂悲吼,银鳞闪闪,光芒大作,周身突然扭曲变形;炽光耀眼,蓦地化为一个男子身形,昂首怒吼。那男子白发飞扬,清俊的面容满是痛楚神色,竟然是“断浪刀”科汗淮!

拓拔野脑中轰然,张口结舌,全身瞬间僵硬。这念头片刻之间他虽然已经想到,但此时亲眼所见,仍犹如被雷电当头劈中。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是怒,心潮狂涌,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劈头盖脸地倾落下来。科大侠倘若未死,这些年又在何处?为何会变做这怪兽窫窳?又为何会落在水妖的手中……

※※※

此时狂风怒号,山口呜呜震动。尸鸟盘旋疾冲,鼓噪狂叫;尸兽团团奔走,怒吼咆哮,雁门山下仿佛瞬间沸腾。西王母泥塑似的站在鸟兽尸骸重围之内,面色苍白,惊骇、悲伤、愤怒、欢喜……诸多神情汹涌交叠,豹斑白衣猎猎鼓舞,玉笙叮当脆响;望着科汗淮在玄冰铁链绞缠下剧痛颤栗,悲吼如狂,她忍不住颤抖起来,一颗泪珠倏然从睑颊滑落。

乌丝兰玛微笑道:“水香妹子,现在想起来了吗?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西王母陡然惊觉,蓦地蹙眉闭眼,脸容迅速回转平静。过了片刻,睁开眼睛,冷冷地盯着乌丝兰玛,淡淡道:“想不起来。不知他是谁?犯了什么罪?要遭受这等折磨?”

乌丝兰玛摇头叹道:“看来妹子的记性当真是越来越不好啦!十八年前,在昆仑山的蟠桃会上,是我亲自将他介绍给你的呢!”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每次蟠桃会上我见过的人犹如山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多不胜数;我又怎会独独记得他一个?”此时她已大转平定,言语温婉柔和,就连睫毛也没有丝毫的颤动。

乌丝兰玛笑道:“是吗?这番话他若能听见,不知会有多么伤心呢!好妹子,普天之下,或许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和龙牙侯的情事,但是我,却是打从一开始,便知道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你又何必瞒我?”

西王母摇头微笑道:“姐姐是在说梦话吗?为何我一句也听不懂?”

乌丝兰玛不怒反喜,柔声道:“既然听不懂,我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吧!你可知当年在蟠桃会上,我为何要将他介绍给你吗?”碧绿的眼波突然寒冷如冰,一字一顿地微笑道:“十八年前,我将他介绍给你的时候,便在等着这一天。”

西王母微笑不语,纤指缓缓转动,白色的真气如水雾缭绕指尖。

乌丝兰玛微笑道:“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如何相爱,看着你们怎样分开,看着他怎么痛苦沉沦,再亲自将你们的丑事抖露给大荒的每一个人听。我要亲眼看着你如何身败名裂,被金族驱逐流放;看着他如何受千夫所指,被万刀寸磔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