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有些取巧,但光天化日之下,谁又能证明骷点原来不是十八点的大豹子?

何况就算明知叶风用计,试问谁又能做到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定下精准的判断,巧妙的用力,将劈开重桌的刚猛与影响骷点的阴柔合为一体,使出这惊天动地的一招!

刀王秦空愣了半天,方才仰天大笑:“终于让老夫看到了这把碎空刀,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言毕一闪身,轰然一声,竟已穿门而出,声音尚远远地从门外传来:“叶小弟这一仗赢得漂亮,老夫就在忘心峰再多等你一个月…”

刀王竟就这样走了!

叶风一面拍拍沈千千的肩膀,一面笑嘻嘻地望着点江山与散万金:“刀王业已说我赢了,两位可有异议吗?”

雷怒此刻方才从刚才那一刀中惊醒过来,哈哈大笑:“好一把碎空刀,我雷怒从现在起才真的服了你。”

叶风亦是放声大笑,回头与雷怒相对击掌,却意外地发现站在雷怒身后的祝嫣红正紧紧盯着自己,眼里尚有在激动中不知不觉泛起的泪光,心头蓦然无由地一紧,却兀自强笑道:“闲话休提,雷大哥还不快快带兄弟们去苏州城的大酒楼里痛饮一番。”

三、拳:一拳辟易万古空

京师华灯阁并非只是一个阁楼,而是一座比起官宦大户人家在气派上亦毫不逊色的建筑群。背依苍山,外环清池,虽是看起来朱户丹窗,飞檐列瓦,十足像一座亲王的府第,却是墙阔楼广,宽殿高亭,再加上外松内紧的防御,高手云集,分明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紫禁城。

这就是名震朝野、威慑江湖的将军府!

而在华灯阁中错落间关的建筑中,却有一间绝对与众不同的小厅。

那是一间黑色的小厅,整个砖壁瓦墙都被涂上了一层奇诡的黑漆,透着一种神秘而怪异的味道,门、窗、柱、梁俱是大户人家典雅高拙的平常模样,但若是仔细观察下,便会发现那是融浑无间的一个整体,均以上等铁木所制,坚固异常。

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帐幕,就连那隐隐透出的灯光,仿佛也带着一种惨淡的黑色!

这里,就是华灯阁的禁地,亦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明宗越明将军练功的地方。

这间厅就叫做——将军厅。

水知寒缓缓走到将军厅前站定,垂手道:“水知寒求见将军。”

从厅内传来一个柔和而又威严的声音:“知寒进来吧!”

水知寒每一次来到这间外表上绝对看不出异常的小厅,都会变得很小心。

一山不容二虎,水知寒与明将军同为天下邪道六大宗师之一,却甘心做将军府的一个总管,不管他再怎么收敛锋芒,再怎么小心翼翼,总是要耽心会引起明将军的猜忌。

何况人言可畏,众口烁金。不管明将军是如何信任水知寒,总会有类似的流言传到明将军的耳朵里…

如果明将军真是对水知寒有疑虑,就连水知寒自己也想像不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那,绝对是很可怕的后果!

水知寒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小厅的门。

明将军不是一个特别高大的人。但,就算明将军现在是坐在椅中;就算他只是一身平常的便服;就算他的脸目在模糊的灯光下全然看不清楚;就算他并没有运起那名动天下的流转神功;也一样可以给人一种仿若要择高出击的可怕感觉。

“知寒可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外人,明将军从来都是直呼水知寒的名字,而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明将军则是以总管相称。这一点有时会让水知寒很不舒服,总感觉到自己在将军的心里是有两种身份,他不知道自己在将军的心目中只是一个将军府的总管,或者亦算是明将军的一个朋友。

他当然不敢去问明将军。

水知寒像是丝毫感觉不到明将军扑面而来的气势,仍是那么从容:“第二道将军令已传至五剑联盟,五剑山庄除雷怒与八大护法外均四散而遁。但送令哑仆为碎空刀叶风所杀,我已派食指点江山和中指行云生分头前去苏州,暗中监视五剑山庄的动向。”

明将军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再无问话,像是对这一切全然不感兴趣。

水知寒续道:“拇指凭天行去川西与龙判官传信,小指挑千愁在关中为刑部办事,不过无名指无名早已伏在苏州城内,历老鬼业已为我说动,亦要去苏州凑这一趟热闹。”

水知寒话中所指的历老鬼正是邪道六大宗师之一的湘西枉死城主历轻笙。

明将军微微一愣:“对付一个五剑联盟也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水知寒沉声道:“这一次名为对付五剑联盟,暗中其实是为了碎空刀叶风…”

明将军点点头:“叶风此人年纪轻轻,却已隐有大家风范,作事每每出人意表,机灵不失沉雄,张扬不失稳重,实是百年难遇的人材,假以实日,必是难得的一个好对手。”

水知寒心中暗惊,叶风一意视明将军为死敌,却能得到明将军的这一番评价,若是传于江湖,只怕叶风的声威立时会在任何一个后起之秀上。

水知寒垂首道:“刀王也已出山了,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明将军目光如电般扫来:“刀王只欠我一次人情,用他来对付叶风,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水知寒继续道:“刀王只答应要与叶风在公平情况下比刀,我怕其中尚会有变,过几日便会亲赴苏州城,京师的一切暂时我会让鬼失惊打理。”

明将军微一错愕:“知寒该有几年没有亲自出手了吧!更令我吃惊的是你宁可不派鬼失惊出马而要自己走这一趟,为的是什么?”

水知寒冷哼道:“五剑联盟并不足虑,击溃雷怒无非是要向江湖上立威。但碎空刀叶风这几年风头强劲,更是处处与将军作对,若不及早除之,只恐对将军的声威有损。”

明将军柔声道:“近年来江湖上的事我俱让你放手去做,此次将军令是三年后第一次现身武林,必不容失,你能想得如此万全亦不错了。”

水知寒谦然道:“知寒全凭将军的指点。”

明将军哈哈大笑:“知寒尽管放手去做,我倒要看看江湖在你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会是什么样子!”

水知寒听得明将军朗朗的笑声,不知怎地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寒意。暗忖自己是否已然锋芒太露了?

明将军几乎难以觉察地叹了一口气:“自从三年前与暗器王一战,我突然便明白了天地万物间自然难化的至理,无论你卑微或伟大、愚顽或智慧,什么春秋大业、什么名利权势,到头来莫不是一场空。从那一刻起,我便已是心萌退志,若非不忍见朝中大乱,乱党横生,定是脱手不管,专心致力于武学天道…”

暗器王林青曾是京师中号称“八方名动”的八大高手中的一位,一心向往攀至武道的极峰,故在机缘巧合下得到明将军师叔巧拙大师用来克制明将军的一把偷天弓后,与明将军约战于泰山绝顶。

那一战驰名天下,亦是明将军出道以来惟一一次自承失利。

水知寒当然知道三年前一战的前因后果,却何曾想过明将军竟因此有这许多的想法。昔日往事浮上脑海,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暗器王林青与明将军决战可参见明将军系列正传:《偷天弓》)

明将军继续道:“我自幼身怀大志,有意一统江湖,那亦不过是希望开前人未有之创举,还世人一个平和秩序的江湖。而现在此心早已淡然漠化,只想把尘事交付他人,甩手而去,知寒既是有意,我手上的一切实力便会慢慢移交与你,希望你能继续我无心去完成的宏愿…”

水知寒心头狂震,他做了数年的将军府总管,从未确切把握到明将军的心意,更料不到此刻明将军会对自己坦露心迹,一时也不知此言是真是假,是福是祸…

明将军淡然一笑,抬手止住正欲分辩的水知寒,气度中自有令人不敢违逆的气势:“我与你相交十余年,早知你非久居人下之辈,你若是不承认,便是看不起我的智慧了。”

水知寒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扪心自问,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把明将军取而代之,可要说到争雄江湖的野心,又的确被明将军一语言中。

明将军不容水知寒答话,站起身来,背向水知寒负手望着后墙上的一幅字画,长吟道:“三军用命千里动,一拳辟易万古空。知寒这便去吧!”

水知寒望着明将军沉稳的像一座大山的背影,心中突然涌上一个从来不敢想过的念头…

——若是自己此时蓦然出手,能不能破了明将军名动江湖的流转神功?

——他的寒浸掌在此时明将军似是全无防备的机会下,能不能一举奏功?

——若是不出手,明将军似已知晓自己的野心,他还会不会容下自己?

百千种想法在这一刹纷沓而至,全都攀上水知寒的心头,彷徨不去。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令水知寒难以决断,一股内息在全身各大穴道间不停游走,直欲循掌而出…

望着明将军看似悠闲的背影,这一刻就像是明将军在给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到底是明将军在试探他心意还是真的对他毫无防备?

他,是否应该出手?

他、不、敢!

水知寒恭恭敬敬地退出将军厅外,眼望漫天的点点繁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头不由浮现出将军吟犹在耳的二句诗:

三军用命千里动,一拳辟易万古空!

直到这时,水知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捏得紧紧的拳心中,全是汗水!

四、剑:弹剑作歌奏苦声

沈千千将一大碗酒一口饮下,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惹得叶风与雷怒哈哈大笑。

数人在苏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天元馆中,猜拳行令,把酒言欢,几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就连祝嫣红也忍不住陪着众人饮了几小口,面上一片酡红。

适才在快活楼中,刀王秦空既去,散万金与食指点江山不敢再有异动,遵丛赌约,将沈千千解了穴道,连同水儿一并交给叶风带走。

江湖上与将军府的诸次对决中,从没有这一刻的扬眉吐气。

眼见天色已至午后,叶风再端起一碗酒,笑道:“各位兄弟要是不想让将军府今晚趁虚劫庄,饮下这一碗后就赶快找些醒酒汤来喝吧。”

众人纷纷应诺,举杯而尽。

沈千千却道:“本小姐可不管这许多了,今天晚上定要好好睡一觉,叶风你负责为我护法。”

水儿失声道:“那我今晚岂不是不用服侍小姐了?”

诸人闻言俱是一番调笑,沈千千自知失言,急得直跺脚。

叶风面上掠过一丝苦笑:“沈姑娘你不用随我们回五剑山庄。”

沈千千奇道:“为什么?”

叶风柔声道:“落花宫主要是知道你在这风雨飘摇的苏州城,不定会多着急…”

沈千千抢着道:“有你叶大侠在,我怕什么?”

叶风心中着急,本想告诉她此地的凶险,又怕影响己方的士气,只得道:“你定是背着落花宫主偷偷跑出来的是不是?”

沈千千得意道:“那你可错了,这一次是娘专门让我多行走江湖增添阅历的。”

叶风暗暗叫苦,沈千千虽是身出名门,武功不弱,但临机对敌的经验绝对不够,更是从未真正见过江湖上的血肉相博,加之面对的均是将军府一流高手,自己若是要在这般局面下照顾她,只怕力有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