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三分这个角色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你要注意别人,也就会引起人的注意。

如果一个惯于做影子的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是不是就算是一种失败?

直到现在,无名也不知道叶风是如何识破自己的。

无名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小看了叶风。

更何况,当碎空刀那足可晃痛任何人眼睛的刀光突然袭到面前时,任何一个人也会后悔的。

无名的心中更是充满着恨意。

自从第一眼看到祝嫣红,他就为她那绝世的风姿所动,可是那时他不敢表露出任何一丝异样,他只希望自己此次立下大功,就可以有一天让这个水般温柔的女子在自己的身下臣服…

可是,今夜见到了祝嫣红望向叶风的眼光,他突然就知道,在祝嫣红的眼里,只有叶风这样的人才能让她的目光留连不去,甚至…让她有那么一丝的心动。

而现在,就算她现在被他挟持在怀里,他依然觉得,她离自己还是很远,很远。

如果得不到她,是不是就宁可毁了她?

无名没想到叶风真的敢出刀。

他自以为凭着祝嫣红这个叶风不得不在乎的人质,足以拖延时间待得水知寒赶来了…

可是,叶风就是叶风!

碎空刀来势迅快,甫见叶风的右手一抬,雪亮的刀光顷刻荡至,含着壮士痛别易水般的一去不回之势,直劈无名的左肩。

无名开始犹豫了,此时他只要手上稍稍一用力,祝嫣红必是香消玉陨,他相信那会给叶风极大的打击,甚至摧毁叶风的斗志。

可是,他有把握再面对叶风这一如了断百世怨怼的一刀吗?就算他能躲过这一刀,若是此役叶风不死,他会不会要天天防备着这样一个可怕敌人的暗袭?

而就在此时,祝嫣红猛然拧身,一把明晃晃淬着令人心悸寒光的小剑直刺无名的小腹…

无名大叫一声,心中发狠,左掌将祝嫣红推向叶风的刀芒,右手的匕首向祝嫣红的脸目上狠狠刺下,就算叶风要他死,他也要让叶风从此不得安心…

祝嫣红一剑刺空,身体已然失去平衡,直向叶风倒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向自己的脸上刺下,心头忽就掠过一丝平日想也不敢想的念头——若是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会记得自己更久吧?

叶风心中大震,他这一刀含忿出手,无论无名接挡或闪避,他都完全有把握让无名饮恨刀下。

可是料不到无名竟然如此强横,宁可不顾碎空刀的威胁,也要先杀了祝嫣红。看此来势,就算他一刀能将无名劈成两半,无名的匕首也势必将刺入祝嫣红的身体…

叶风暗叹一声,碎空刀劈至一半,忽又自然而然地变了方向,挑向无名手上的匕首。

无名但觉匕首上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自己发狠而刺的一刀像是突然陷入了一个泥沼中,软绵绵地发不出半分力量,随即一股强劲的势道从碎空刀上传来,匕首堪堪在祝嫣红的左脸划过,便被碎空刀挑飞。

祝嫣红一声惨呼,面容上血光乍现。

碎空刀虽是立即变招,但终是差了一线,乃至祝嫣红仍为无名所伤。

“退!”无名一声大叫,飞身后撤,行云生亦在同时往反方向逃出。

碎空刀刹那间威凌刚猛化为绕指阴柔的奇诡变化已然令他们惊惧、令他们惶惑,再无半分斗志!

叶风悲啸一声,将祝嫣红跌来的身子揽入怀中,祝嫣红的左脸被无名的匕首划了一道长达三寸的口子,幸好入刀不深,未曾伤及筋骨,但匕首上蕴含的劲力震碎了面孔上的血脉,一片血肉模糊…

祝嫣红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神智却仍是清醒,那一刻他只见到叶风眼中闪过深深的忧伤,心里不知怎么亦是一痛,浑忘了脸上的剧痛,只想伸出手来帮他合上眼皮,让他好好睡去,再不思及眼前的疼苦…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吧!?

祝嫣红竟然笑了,笑容从不停流出的血液中挤出,像是在渲染着一种无奈的凄艳,她的手仿佛已然搭上了叶风冷峻的面容上,终又无力的垂下,嘴上犹笑道:“叶公子好威风,坏人都被你赶走了。”

叶风嘴角轻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眼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帮祝嫣红点了几个穴道止血,手触碰上她轻软的面颊时,心中微震,那一刻已是下定决心:决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阵阵疼痛此时方才从面容上传来,祝嫣红咬住嘴唇,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叶风解下外衣,先撕开一小块衣襟帮她包扎,再将外衣撕成长条,默默地将祝嫣红缚在背上。

祝嫣红有些恍惚。血液渗入了她的左眼,望见的任何事物都是带着一份惨淡的暗红。叶风的动作在那片暗红中似乎略有些慌张,少了他一贯的自信、从容。

她甚至没有想过他在做什么,一任他将自己缚在他宽厚的背上,她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甚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多过信任自己的丈夫。

叶风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这就杀出去!”

祝嫣红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在心里点着头,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信心,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他说出来的,就一定能做到!

叶风大踏步地向后院行去,边走边解释道:“将军府的目标在我身上,神剑盟的兄弟已然中伏,所以我现在若是赶去必然会落入敌人的陷阱中,请夫人相信我,先行脱身后我必会寻机去救雷大哥。”

他需要解释吗?祝嫣红呆呆地想着:沈千千又怎么办呢?

叶风已然踏出了山庄后门,续道:“敌人必是在庄外布下重兵等我前去,却绝料不到我会弃五剑盟友而不顾,所以现在从后庄走就是我们逃出重围的唯一机会…”

要是没有自己他是不是更容易脱身呢?祝嫣红想着,我是不是应该让他一个人离开?可是,她有些舍不得伏在他背上的那份安宁的感觉,就像是幼年的时候摔了一跤后伏在父亲的怀里噘着小嘴撒着娇…

叶风听不到祝嫣红的回应:“夫人不用担心,雷大哥吉人天相,必会化险为夷的。”

雷怒、丈夫!祝嫣红这才蓦然惊醒般,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叶风没有停步:“待我将夫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自会回来打探雷大哥的消息。”

自己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姑娘了!祝嫣红想着,我已是人妇,已为人母…

“放我下来吧!”祝嫣红淡淡地坚持道。

叶风心中一紧,终于站住,这已是一片旷野,四周除了蛙虫夜鸣便再无动静:“现在四处虽然都可能有敌人,但我有把握带着你一起杀出去!”

他能吗?背上缚着自己,他还能像以往那样从容杀敌、破围而出吗?祝嫣红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不能与他并肩杀敌,而只能做他的一个…累赘。

祝嫣红摇了摇头,声音里有着一种平静与坚强:“叶公子,请你放我下来!”

叶风忽然全身一震,却没有丝毫的动作,祝嫣红正要再挣扎下来,却惊讶地听到夜风中依然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那并不是祝嫣红的声音,而是在这片沉寂的大地上传来一种空洞而凄厉的回音。

祝嫣红的身体猛然一紧,那声音尖利而嘶哑,就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咬噬着一具风干的尸体;就像是一把鲁钝的锯子在一块朽木上磨擦…

那声音还像是一把细细的尖针直刺入她的心脏,在里面翻腾着、搅动着、徘徊着、嘶喊着…

祝嫣红突然觉得全身发冷,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几欲要放声大叫才能驱逐这份突如其来的…怖!

叶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祝嫣红心神渐宽,一股令人全身放松的暖意从叶风的手上传来,让她很是受用。

然后,她听到叶风的声音从黑沉沉的夜色中朗朗直传出去:“历轻笙要替儿子报仇,也需要如此装神弄鬼么?”

四、侠之豪情在于气

烟花乍起,大乱立生。

雷怒与老大带领一百人马出庄迎接的确是神闲帮徒,但这群人却是用刀剑来欢迎他们的。

大变顷刻而至,仅仅一个照面,出庄迎接的神剑盟兵已然被砍倒数十人,对方毫不顾忌杀死曾经的战友,下手决不容情。

老大惊叫:“你们疯了吗?”

回答他的是当头劈来的二把钢刀,迎胸刺来的三柄长剑。

雷怒终于怒了,他与剩下的七名护法再加上沈千千和水儿结成一个圆阵,边杀边退,冲出战团,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神闲帮的火拼。

那五十人神闲帮徒虽然人数处在劣势,但个个武艺高强,又是攻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时老大率领的人马被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为战。惊慌中更是不知何人是敌,见人就杀,许多神剑盟的兄弟都不慎为自己人所伤,一时情景惨不忍睹,血流成河,皓月当空下的此处便如一个修罗屠场。

老大带领几个亲随杀出一条血路,已是血染全身,冲到雷怒面前:“他奶奶的,我们中伏了,快走!”

雷怒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躲开老大,这一刻他只觉得众叛亲离,谁知道老大会不会突然砍自己一刀。

直到现在,雷怒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已是少有与人对敌。此刻横祸忽至,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那帮神闲帮众大多是攻击老大的人马,对雷怒等人的压力不大,这一切更是让雷怒疑惑。

老大见雷怒先是一呆,然后避开自己,知他疑虑自己,亦不及分辨,一面挡开几个袭向自己的兵刃,再一脚踢飞了一个神闲帮徒,却被一把大关刀挡住,抬头看去,正是江南第一大赌楼快活楼的楼主散万金。

他们来迎接的竟然是暗中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徒与快活楼的盟兵,在此情形,谁都知道必是欠三分那里出了问题。

老大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欠三分你给我滚出来,水知寒你也给我滚出来!”

一声长笑从后方响起:“老大既然召我出来,水某自当从命。你的欠军师实为将军府上无名指无名,大家各为其主,老大也不必太责怪他了。”

雷怒回头望去,一个中年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但见他一身青衣,面容清俊,浓眉剑目,颌下三缕长髯,负手长立,手无兵器,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

如此来势,如此形象,除了名动天下的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还能是谁?!

水知寒身后还有十几人,食指点江山赫然在列,其余想来都是将军府内的高手,各占周围高处要点,围成一个半圆形,已然断去雷怒与老大等人的退路。

雷怒恨声道:“水知寒!”

“都停手罢!”水知寒从容摆手一笑:“雷兄从收到将军令的那天起,自然早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为何还是如此一副吃惊的模样?”

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名震天下,他的出现无疑有着强烈的震慑作用,一时大家俱都停了手,个个虎目圆睁。

战局分为四方对峙着,一方是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众与快活楼的人马,在散万金与散复来的指挥下拦住神剑盟的前路;一方是雷怒与七大护法结成圆阵,将沈千千和水儿护在其中;另一方自是将军府的高手在水知寒的率领下截住后路;老大则是忙着吩咐尚剩余的五十多名神闲帮众互相包扎伤口,止血疗伤。

老大眼见手下兄弟虽是人人奋勇,却也大都脸有惧色,知道水知寒的威名已然让军心大乱,加上刚才的一阵突袭,折损严重,心中气苦,大骂道:“他奶奶的水知寒你好不要脸,用这样的阴谋诡计,有本事就…”

水知寒放声而笑:“所谓上兵伐谋,兵法中讲究迎敌始至、掩其不备、攻其懈怠,若是依你老大的话,孙武诸葛岂非都是不要脸面之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