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神哭、照魂大法、风雷天动——这正是鬼王历轻笙的三大魔功。

历轻笙终于出手了,可叶风,叶风在做什么?

叶风在退。

边退边挡。

他的右手抚住碎空刀柄,却根本无意拔刀。

他的脚步虚浮,左掌完全是下意识地拆封着那双魔爪。

这时的叶风仿佛完全被历轻笙的揪神哭与照魂大法所惑,目光呆滞,定定地望住历轻笙那双腥红的双眼,仅能勉强格挡住对方名为“风雷天动”的爪功。

他还能挡得几招?

“叮”得一声,历轻笙右手食指一弹,那长达半尺的指甲竟然脱手而出,正正击在叶风的左手上。

叶风惨呼一声,中门大露,历轻笙的左爪直袭而来,若是让其抓实了,只怕立刻就是开膛破腹之祸。

祝嫣红心中一紧,奋尽全力将手探入怀中,握住了“求思剑”。

那一刻,她只知道,如果叶风死了,她必将用求思剑搠入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自己去死是为了不能受辱于人,还是为了不愿在他死后独生…

突然,便有一道凌厉的刀光划过黑沉沉的夜幕。

碎——空——刀!

那道刀光划亮了整个天穹,比狂雷更厉,比闪电更亮。

就像只开一次的花。就像只碎一回的玉。

那是一抹绚烂的银光,一道优雅的弧线,一种玉石俱焚的豪勇,一次空前绝后的进击…

祝嫣红听到一声仿若虎豹遇袭孤狼长嗥般的吼叫,由近至远遁去,终不可闻。

刀光敛去,仍是一片暗空。

叶风又动了,继续往前走去,步伐坚决而沉稳,踏在黝黑的夜幕中,一往无前。

祝嫣红轻哼一声,胸口那一口郁气此时方才吐出,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叶风微微一笑,略带夸张地挺起胸:“夫人敬请放心,敌人已经被我杀退了。”

映着碎空刀上若隐若现的光华,祝嫣红这时才看见,叶风的左手有一抹蜿蜒的血痕,就着雨水,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沿着袖口,蹒跚流下。

第六章 锦缠道

——听鸠啼几声,耳边相促。劝路旁、立马莫踟躇,娇羞只恐人偷目。

一、一步一从容

“你受伤了?”

“不要紧,若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绽引历轻笙放手出击,怎能轻易击退他。”

“原来你是故意呀,刚才可吓死我了。”

“历轻笙总是太相信揪神哭与照魂大法这类惑人耳目之术,若是全凭真实武功,我决不会胜得如此容易。”

“呵呵,你刚才装得真像,我真是以为你被他迷住了。”

“哈哈,我那一刀足令历老鬼五天之内不能动手,这个教训够他受了。”

“现在再没有其它敌人了吗?”

“水知寒终料不到我会反向而行,应该是没有埋伏了。”

“那…”

“怎么?”

“我…自己可以走。”

“夫人莫怪,我们尚未脱脸,敌人随时有可能追上我们…”

“我…知道。”

雨依然在下。

初秋的雨,总是那么寒凉。

二人的衣衫都被淋得透湿,叶风倒还罢了,祝嫣红却觉得经受不起,不免打起了寒战。

叶风立生感应,当下运功于背,助祝嫣红驱寒。

祝嫣红本是衣衫尽湿,紧贴于身,伏在叶风背上本已大是羞惭,这时但觉得一股热力从叶风背上传来,加之合着这个男子浑身刚强浓重的气息,更是芳心大乱,一时又想挣扎下地又是难以自禁地想拥紧这处温暖,不由满面通红,情难自控。

叶风却是浑然不觉,仍是大步前行。

“我们去什么地方?”

“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才安全?”

“穹隆山、忘心峰。”

“刀王?!”

“不错。”

“刀王不是想杀你吗?”

“他只是想看我的刀罢了。”

“可是…”

“就算他杀了我,我也可以保证他一定会护着夫人的。”

“…”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

“哈哈,你这么相信刀王吗?”

“不,我只是相信你!”

“!”叶风心头微微一颤,一时胸口五味翻腾,酸甜相间。

祝嫣红努力想找些话语来说,却亦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想与叶风认识的这段日子,这个男子从一开始便以他坦率的真诚与强大的自信给了她好感,亦给了她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自从那日在灶边引炊,一份微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就悄悄弥漫在二人中间,有些揖手作谢的客套,亦有相视一笑的灵犀;有些河汉迢迢的距离,亦有仅隔一线的默契。

那是任何人也不能给她的一种感受,即便是丈夫雷怒,纵然有当年的扬扬意气,纵然有床第间的款语温柔,亦让她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看到叶风那道尚在滴血的伤口,再循上望向他袖口间露出的纤长手腕,足像一首瘦瘦的诗、涩涩的画,如浓墨焦涸后的笔意隐显出那份分明的脉络,不知怎地,祝嫣红的心中就是轻轻轻轻的一痛。

尽管他总是那么意态豪迈,神采飞扬,可有时,她就觉得他仍是一个孩子,一个藏着满心凄苦却还是在脸上努力装出倔强的孩子。

每当她从他坚固的外表下读出一抹脆弱的惺松,就像是在一挂满是粒金碎玉的项圈上突看到了一道嵌合过的裂痕,那么憾然,那么疼惜,让她总想揽他入怀,容他安眠。

她在惊觉自己的越步,却依然有种暗暗偷欢的愉悦。

她在心头微微太息,涌起一片惆怅,就像是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场终成幻灭的繁华,却宁可盼望在那场不得不醒却宁愿永不清醒的幻梦中为之失魂、为之惘然…

如果有那一条只走一次的长街,掠起的是千姿梦影,你会不会为之撤足?

如果有那一回只燃一次的明烛,惊起的是百般情怀,你会不会为之吹灯?

雨渐转细,轻轻飘洒在道边草丛林间,忽而沙沙,忽而沥沥。

叶风此时心中一片平和,从容行步。

他在想,若是这一路永也走不完,若是就能负着她沿着这条似是永见不到尽头的路上缓缓行去,管它周围树深草长,管它旁边车骑涌流,就这么一步步地踏破荣辱福祸,是不是就可以更洒脱?

是不是就可以更从容?!

二、一杯一快意

穹隆山地处苏州城西南六十里外,紧靠太湖。

而出了苏州城界后,叶风却转而向北。祝嫣红提醒他是否走错了路,叶风却是笑而不答。

眼见将要行入一个小镇,叶风将祝嫣红放下:“今日且先住在客栈中,休息半日,明天我们再继续赶路。”

祝嫣红默默点头,虽然在心中奇怪他的行为,却什么也没有问。自己衣衫尽湿,大是不雅,更何况一夜未眠,也需要住店休息。

此刻方是黎明时分,小镇上的店铺人家却也起得甚早,当下寻得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