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桓浪晴,昨日她始终没抬头,并未认得分明,这会儿总算看清了。他的脸比苏傥稍长,鼻骨直挺,轮廓分明。那双眼大而有神,莹莹闪亮,透出威仪。不笑时,龙章凤姿,贵不可言。一笑,又洒脱不羁,流露侠骨柔情。

桓浪晴看到卢绣儿,微微冲她点头。她还来不及慌乱,就听到苏傥漠然地说:“爹,我当你昨日开玩笑,怎么竟真的玩过家家?”

他好像压根就没看见眼前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盯了苏恒朱兴师问罪。

苏恒朱似乎有点怕这个儿子,赔笑说:“卢家小姐烧得一手好菜,连皇上都称赞有加,你…”

这话听了真刺耳,卢绣儿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怎么听,她都是个厨娘!

苏恒朱的话没说完,苏傥已接口说:“免了!你哪回见我喜欢你安排的东西。你的品味差谁都知道,没人要的东西你尽当个宝!”

天,这是怎样的一对父子,都不会说话。苏傥更加可恶,他这几句话一说,连苏媚娘都脸上悻悻的挂不住,卢绣儿就更不要提了。

东西,他竟然敢把她当东西。桓浪晴有些怜悯地望了卢绣儿一眼。

不行。卢绣儿忍不住了,她的火气正如热了锅的油,呲呲往上冒。她不能忍受被桓浪晴这样同情地注视。这一种微妙的情绪,她说不清楚,却格外鲜明。

于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包括卢绣儿在内。她不知道她的手如何迅速又准确地打上了苏傥的左脸,令他俊白的脸上留下五个手印。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逃啊。惹出这样的麻烦,还不快逃!

她两步并做一步,在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蹿出了门。

苏家的人显然没想到默不作声形同淑女的卢绣儿会有这一招,连卢骏也大感意外,除了尴尬的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惟有桓浪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了苏傥一眼。

苏傥在错愕了片刻之后,一边吃痛地捂了脸,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她居然敢打我?”

他反复说了好几遍。

苏恒朱见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忙说:“你千万别生气,刚才是你说得过火,怨不得卢家小姐。”苏媚娘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苏恒朱求救地望向她,可她正在生气,并不过来帮忙。

卢骏本以为苏傥会跳起来去追卢绣儿,他已移到门口,准备以身相挡,阻止苏傥继续作恶。却不想苏傥在反复念叨了几遍之后,竟找了张椅子坐下,托了腮,当然仍是被打的那一边,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桓浪晴眯起眼,想看穿他到底在想什么。其余的人提心吊胆,不知道是不是下一步该有雷霆震怒。

“我忽然想吃她做的菜,麻烦你们谁请她回来。”苏傥下了这个结论,语气甚至相当柔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明白他如果发火,绝不是他们能应付得来。他这个结论令他们随即笑容满面。然而,卢骏同时下了一个结论。

“绣儿这一去,再不会回来。”

他千辛万苦哄骗女儿过来相亲,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以卢绣儿的高傲和倔强,怎么可能再低声下气,过来为苏傥烧一顿菜?

苏恒朱唉声叹气:“你呀你呀,好端端的非要气走人家大姑娘。”

苏媚娘冷笑:“有诚意,就该自己去请。”

“我不去。”苏傥骑虎难下,“她急着嫁,我又不急着娶。”

苏恒朱直抽冷气,在卢骏面前说这话,又要惹得双方难看。还好,卢骏大人有大量,并不理会他嘴硬,没有跟苏傥理论。几个人你瞪我,我瞪你,僵在那里。

“我去罢。苏兄,等我好消息。”桓浪晴微微一笑,沉着地走出门去。

苏傥看他走出去,不知怎地想喊他回来。他有点想奔下楼去,却终没有喊出口,望了桓浪晴的背影沉思。

桓浪晴踏出赏味楼,问明小二卢绣儿走的方向,跨上马奔驰。她那一袭大红色的茜衫并不难找,桓浪晴只跑了一条街,就瞥见卢绣儿呆呆地依了一户墙角,魂灵出窍。

“卢小姐。”他温文地走上前,唤了一声。

卢绣儿被他叫得清醒过来,一见是他,飞红了脸。

桓浪晴看到她绯红的脸,竟有点心动,故意说:“或者我可以叫你‘绣儿’姑娘?”

“郡王爷有何贵干?”听他调笑,她不禁想起上回初识。他浪荡的本性又将显露,还是拉开距离的好。

“叫我‘桓公子’好了,如你愿意叫‘浪晴’,我也绝不反对。”

卢绣儿恼怒地说:“郡王爷,小女子不认为你我之间有何瓜葛,能令我直呼阁下的大名!”

“苏傥和我兄弟相交,既然绣儿姑娘很快会成为我弟媳,我们称呼上亲密些,不该有什么不对吧。”桓浪晴悠悠地说。

放屁!

卢绣儿差点就把这句话脱口而出,终于忍住,没好气地说:“请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苏傥这个臭小子。我今生今世都不会跟他再有任何牵连。你让开,我要回家。”

“你真的不愿跟他再有任何牵连?不会再见他?”桓浪晴饶有深意、一字一句地问。

卢绣儿吸了一口气,怪了,这臭小子有什么好,谁都为他说话。

“如果老天愿意现在就给他收尸,我会非常愉快地去参加他的丧礼。”卢绣儿微笑地总结。

“明白。既然如此,我似乎不该再为苏傥来打扰小姐。”

唉,他总算听明白了。这个人的反应就是慢一拍。还好,他似乎不像昨天那么讨厌。

“那么我是否可以请卢小姐到前面茶楼小坐,喝一杯定惊茶,一洗今日不快?”

桓浪晴优雅地问。他的口气绝不像开玩笑,所以卢绣儿使劲听了听,才听明白。

可她还是有点糊涂。桓浪晴真的不是为了苏傥才这样做?

也罢,管他为了谁。在打完那一巴掌,死命跑出半里地后,她的确口干舌躁,心神不安。他这个提议不坏,此处离她家尚远,先喝杯茶消消火,再回家不迟。

只是和他去喝茶,到底有些怪怪的。卢绣儿走在桓浪晴身边,发觉他高了她一个头,像一尾坚挺的竹直直立着。她心底有点异样的情愫,似乎街上的人看到他们俩,会有其它的联想,而她,也不讨厌别人那样联想。

桓浪晴和她并肩走在街上,嘴角始终微笑。他觉得奇怪,这女子身上有那么一点他说不出的吸引,老让他想接近。昨日看到的她若说是一盘翡翠百合,清雅脱俗,今日可就像一道麻辣豆腐,滋味呛人。有趣,煞是有趣啊。

和气宇轩昂的桓浪晴走在一处,路人的目光多停留一分也是正常的。但走着走着,卢绣儿又情不自禁希望身边这人是成茗。唉,老天真是不公,想见的人偏偏无缘一见。这会儿的成公子想必刚退了早朝,不知道是要侍奉皇上做诗,还是已下朝回府歇息?

卢绣儿心不在焉地随桓浪晴上了茶楼。

茶楼老板见了他,慌忙亲自相迎,请入里间的雅座。在轻纱屏风隔起的茶桌后,桓浪晴端起阳羡茶,敬卢绣儿说:“对付苏傥,有一个简单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第 3 章

苏傥真的生气了。

那个破女人,打了他一耳光不说,还让他乖乖在赏味楼恭候了半个时辰,看尽了爹爹和媚姨的脸色。更气的是,两家告别时,爹爹居然跟卢骏一个劲道歉。

他到底哪里欠她的?就算迟到了一会儿,犯不着用耳光迎接吧!

这个泼妇,谁娶了谁倒霉。听说做菜的手艺是不错,哼,那就叫爹爹请她做厨娘好了,娶老婆还是要找个听话的。

他是不能被人管的。娘已经吃斋念佛不管他了,爹忙着各地的生意都来不及,惟有媚姨常在京城,可也不敢管他。

以卢绣儿这种自作主张、无法无天的个性来看,万一亲事成了,他岂不是一辈子被个泼妇管?想到朝中几位有名的妻管严大人,平日聚会侃侃而言,一旦老婆出现立即低声下气,失尽潇洒风度。

哼,看爹爹依旧有和她家来往的意思,不如他立下决心,坚决不碰任何可疑的菜肴。以免万一那女子真能骗了他的胃,他的坚强意志要向口腹之欲屈服,真是太没面子。

可是桓浪晴到哪里去了?说是要找她回来,找了已经一个时辰,连他自己也失踪了。

正在大骂桓浪晴没义气,被骂的人挂了神秘的笑,慢悠悠地晃进他的屋子。

“你是不是被她的美色迷住了?大中午的才回来!”苏傥没好气地说。

“怎么你有正眼看过绣儿一眼吗?”桓浪晴好整以暇地问。

“绣儿?你几时跟她那么亲?”苏傥狐疑地说,“你原本就认得她?”

“是啊,比你早了一点点。”

苏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冷笑了一声,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追上了没?”

他似乎语带双关。桓浪晴笑说:“我出马,还能追不上?”

苏傥越发觉得不爽,又“哼”一声。

桓浪晴看捉弄得够了,就说:“我看她两眼通红像是要哭,劝慰了很久,这才让她想开点。不然你那些阴损话,会让正常人去跳楼。”

“不至于吧!危言耸听。”苏傥耸肩。他理所当然地想,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呀,为什么经常有人在被他说了两句后,就会发疯失常晕厥?他的话好像比府尹大人的判词都厉害。

“劝她费了你一个时辰?这丫头够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