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大门口宽恕他,岂不是很有面子?那么多人看!”

想想也是哦。

“好,我去看他怎么说。”拉锯了一阵,卢绣儿觉得出门见苏傥的理由已经充足,老爹再不会嘲笑了,就放心地梳妆打扮起来。

“你才梳妆?”

“我刚起身。”

“你起来有一会儿了吧?”卢骏替苏傥着急,他背得大汗淋漓了吧,这天热得快。

“有什么关系,叫他等着。反正站一夜了。”话虽如此,卢绣儿描眉修唇的速度其实已比往日快了一倍。

苏傥的汗涔涔下。不仅为渐渐高升的酷日,路人的指指戳戳也让他受不了。他确信这回的教训无比深刻,绝不会再犯,只要重得卢绣儿一笑,这些活该的苦头都值得。

“你知道错了?”卢绣儿一身海棠镂金裙,亮艳艳出现在府门外,流金溢彩,顾盼神飞。面带憔悴的苏傥看了她一眼,放下心,她心情似乎恢复得很快,不必再担心了。

“我错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卢绣儿定睛一看,苏傥没精打采,虽然见到她眼睛一亮,但很快显出疲劳,非常想阖上眼帘。身后背的柴火更令人发笑,简直是一捆又长又粗的大棍子,苏傥全无贵公子的气派,反像头可怜的驴子。

想到他平素的娇生惯养,卢绣儿大笑的同时有点动心。

“哼,这样就想我原谅你?”卢绣儿趾高气昂。他似乎是有点诚意的,但是,但是,就这样便宜他了?

苏傥“扑通”一声跪倒,背上的柴火跟着沉重地一跳。

卢绣儿大惊,眼高于顶的苏傥居然肯下跪?他的歉意真不是装出来的,瞧在这份上,她心软了。

就原谅他好了。唉,到底,在她心里是想和好的吧。

“我…算了,昨天的事我不记得了。你起来吧。”

苏傥摇头。

看样子要亲手扶他起身。卢绣儿一咬牙,这小子想趁机卖乖不成。罢了,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马马虎虎扶他一下。

伸手搀扶。苏傥虚弱地抬头,指了一指背后的柴火:“我…背不动了。”

啊?!

这是他下跪和站不起来的理由?被他骗了,这个没体力的家伙!

第 9 章

卢绣儿解下柴火,扶苏傥进门。老爹卢骏在一旁乐呵呵地笑,女儿虽仍有微怒薄嗔,没关系,苏傥一定会哄得好好的。啊,对了,厨房还堆了小山高的酥糖呢,拿出来大家吃。

“我很饿。”苏傥坐定,乖乖地向卢绣儿求救,“能不能请大小姐烧点东西给小的吃?”

“可以。”卢绣儿“扑哧”一笑,又很快板脸说:“可是不许吐。”

“绝不吐,保证吃得干干净净。”

“那…你等着。”卢绣儿刚想走,卢骏抬来一大盆酥糖,满得快要掉出来。

“吃糖吃糖。”

苏傥饿急了,连忙捞了一块,皮薄酥脆,入口即化,毫不粘牙,滋味着实不错。

“好吃吗?”卢骏问。

“好吃。”苏傥抹抹嘴,“不过我留着肚子,吃卢小姐的早点。”

卢绣儿闻言一笑,心情大好地往厨房里走。她刚走没多久,小厮进屋向卢骏报告:“成学士递帖子拜访。”

幸好苏傥那块糖已落肚,不然会卡住喉咙,他直勾勾盯住门外,全身戒备。

卢骏嘿嘿大笑走去迎客,妙啊妙啊,看来女儿再也不是嫁不出去的主儿了。

成茗进门看到苏傥,心就往下沉,他知道又来晚了。

有些事不能晚一分,迟到一会儿可能错过一辈子。一下早朝他就火速赶来了,可是…

“吃糖。”卢骏笑眯眯递糖给成茗,他的脸那么苦,尝点甜的中和一下。

到底是奉御大人的府第,一进门就吃糖。成茗苦笑,和苏傥点头招呼,拿了酥糖不知滋味地嚼着,味同嚼蜡。

苏傥心里也不是味儿,一派祥和的气氛被成茗的来访破坏了,情势变得复杂。但这回他知道该学乖,绝不能再犯昨日的错误。于是他坦然自若对成茗说:“我是来道歉的。昨日,对不住。”

“你不再胡闹就行。”成茗除了苦笑,做不出更积极的表情。

“那你…”苏傥倾过上身靠向他,警惕地搜寻成茗全身上下,“不是来求亲的吧?”

“不是。”成茗有点头疼,“纳采、问吉这些事,绝不会由我来做。你放心。”

是啊,苏傥怎么忘了,这是基本的礼俗。但是,苏傥很怕成茗是有诚意地亲自来求亲呢。他窃窃偷笑,这番心思但愿没给人看出来才好。

两人僵坐一阵,苏傥想,不能没话说啊,就找话题:“夏侯炅那小子出发了吗?”

“他可风光呢!穿上铠甲金光闪闪,八面威风,在校场领了五千大军点兵。”成茗一说到这事精神来了,夏侯炅今日在朝上的非凡气概令他折服不已。他惟一遗憾就是毕生没出过京,从读书到应举,到中试、当官,一辈子呆在京城。看到夏侯炅有机会如此大排场地出战,实在歆羡。

“大热天穿铠甲,他会不会长痱子热死?”苏傥一皱眉,很现实地说。

成茗不禁大笑,苏傥这小子总有办法哄人开心。这一笑,两人的嫌隙被修补了,都从彼此的笑声中感到亲密无间的熟悉,过往那些嬉笑玩闹的日子似乎又回到眼前。

卢骏看他们相谈甚欢,放心逍遥去了。大厅上两人没了压力,立即回到正题上来。

“你是不打算放弃了,是吧?”苏傥开门见山。

“公平竞争。”成茗并不示弱。

“虽然你先认识她,但没问名字等于不认识。讲个先来后到吧!”

“可她心里有我。”成茗闲闲淡淡说来。

苏傥大大沮丧,是啊,卢绣儿一看见成茗就晕乎乎的,女儿家的羞态全出来了。见他就不是,时不时泼辣一把,真不晓得他们俩在她心中谁轻谁重。

但他岂能服输?苏傥微微一笑:“万寿节寿筵将至,就以这二十来天为限,你我各施手段。寿筵当天,我们同时约她,她应了谁,另一个就缴械认输。”

“也好。”成茗澹然的神情,仿佛胜券在握。

苏傥看了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依我看,卢绣儿对你只有不知所以的单慕之情,要是她了解你之后,嘿嘿,一定觉得我比较有趣。”

苏傥心底涌上一股滔天斗志。成茗除了爱读书外,几乎没什么情趣,出了名的闷。嫁给这样的老公,生性活泼的卢绣儿会闲得发慌。他就不同,游手好闲喜欢玩——这里算优点——卢绣儿跟他在一起,每天会不知愁为何物。

“我会疼她,你只会气她,有趣有什么用?”成茗的信心依然旺盛。

“我也会啊!”苏傥几乎用吼的,然后一副知错就改大义凛然的神情,“别以为就你知书达理。”

卢绣儿做好四味小吃,用琉璃杯盏盛了,轻移莲步走出厨房。刚刚她做这些点心时,全无杂念,一心就在每样食料上。进厨房前如果还想着要为苏傥做点好吃的话,真正烹制时这些都忘了,只想着如何把食料菁华以最完美的形式呈现出来。

可是一看到成茗和苏傥对坐,她投身烹饪艺术不问其它的出世心念一下子转为现实。

“成公子…”这是第四次见他,似乎没有以往那几次令她狂喜,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成茗捕捉到她脸上微妙的转变,不以为意,依旧彬彬有礼说:“卢小姐早安。昨日匆匆送小姐回府,今日顺便探望,叨扰一顿早膳,不知是否方便?”

对哦,成茗刚下早朝没吃早饭。苏傥大大咧咧替卢绣儿应了:“没事,一起吃热闹。绣儿你也吃点。”

“我当然要吃。一大早被你这个催命鬼骚扰,能不饿嘛?”卢绣儿瞪了苏傥一眼,几时许他叫她名字了?又好气又好笑。现在的状况颇为混乱,不过三人相安无事,就顺其自然吧。

成茗没听过卢绣儿用这种语气说话,颇有兴趣地玩味她的神情。卢绣儿意识到他在旁,客气了两分,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又倒了三杯蔗浆。

油糕、金乳酥、九黄饼、玉露团,四样小点金黄脆白,香气袭人,在透明青绿的琉璃盘中眩光夺目。成茗和苏傥纷纷举筷,各取了一味品尝。卢绣儿夹起一片金乳酥,玉齿轻咬,脆生生的折断在舌尖,化开阵阵香甜,倍有嚼头。

她头一回爱上自己做的东西,难得有两个俊俏男儿陪在身边,没把金乳酥吃到鼻子里去就算镇定了。不错不错,今天的点心应该不会让她丢脸。

“好吃!”苏傥说了一句,又大啃一口。他越吃越贪,几乎一口就是一只。“这一顿做得好,绝对用了心,是不是?”这四样小点的做工精致不用说了,难得他吃出柔情蜜意来,希望不是他一人的错觉。

连他都夸奖了,这不是期待已久的赞许?卢绣儿口中甜,心里也甜,赞语比金乳酥的滋味更耐咀嚼,她竟忘了说声谢谢,飞红了双颊窃笑。

“的确美味。”成茗说。

“这是绣儿专门为我做的早点。”苏傥面有得色,连忙加重语气强调,刚想再说,突然噎住,忙把蔗浆灌在嘴里喝了个饱。

“你少说两句,吃东西要专心,否则就是不尊重它们。”卢绣儿给他添满了蔗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