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声震耳欲聋。街上少数围观群众里,也爆发出了振奋的欢呼声。苏释耶绕到她前面,把她保护在身后。她闭上眼的熔炉世界里,有巨浪掀起,八只水母也跟着摇晃起来。

“砰!!!”

更大的爆破声响彻圣耶迦那。金色魂片球体被奥术炸散了。

“太好了!!”梵梨激动地喊道,“快,我们快去——”

她想要赶过去,拦截魂片,却被苏释耶抓住。

“等等。”苏释耶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些散开的魂片,“现在靠过去会被吞噬的。它们的颜色还是金色。它们为什么还是金……”

他话没说完,嘴唇渐渐变得无色。梵梨不敢直视金光,但从他的瞳仁里,看见了七个魂片又重新凝结在一起的倒影。

“没用……”梵梨尾巴一软,几乎整个人都滑倒在地,“不管多强的摧毁力,都没办法阻止了……”

“……都是我的错。”苏释耶痛苦地皱着眉,“如果当年我不做这个熔炉,就不会有今天。我应该跟你商量后再做决定,是我太独断专横了。”

“哥哥,不要自责。当年你或许是错了,但有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们再等等,总有办法的。”梵梨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道,“你就算不相信别人,也要相信我,我可是总是能逢凶化吉梨梨,是不是?”

“嗯。”苏释耶抱住她,“梨梨,对不起。”

“没事没事,梨梨可以保护哥哥。”她笑着说道,和小时一样。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保护好你自己。两个孩子,我们尽量去救;实在救不回来,我们可以再生。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你不能做傻事。”

“我不会做傻事的。”

虽说如此,梵梨的种种承诺似乎都停留在了言语中。接下来,他们联络了圣耶迦那的神职人员和政府部门,想尽了各种方法,也试着再次积攒能量击碎魂片,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且,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深蓝的复苏之力不光停留在了圣耶迦那,随着时间增加,还以惊人的速度向七大海域扩散而去。

在落亚,地震撼动了潜行者酒店。空荡荡的客房里,已故流行巨星的艺术肖像摇摇晃晃地砸在地面,摔得粉碎。

在天照阐幽附近的荧光海上,萤乌贼要么上蹿下跳,要么就跟中了蛊一样,不要命地朝圣耶迦那地方游去。

在须陀洹,海中菩提树上的金银叶子纷纷抖动,又纷纷飘散,令游过的行人不由睁大了眼。

在给亚麦提的市中心,玄武岩修建的复活宗神宫岿然不动,但对面的贫民窟早跟纸糊的一样倒成了一片。

在尔国临格,手握三叉戟的白色军队方阵环游在市中心,大声喊着“稍安勿躁”的口号。

在安条克的深海之中,冰山龟裂,大量滨螺从冰壁上掉下来。白鲸在冰海中扭动,发出刺耳的尖叫。

吠陀的影响是最小的,因为建筑全都建立在山石上,但海底山持续晃动,市内一片死寂,反倒有一种死亡前夕的幻觉……

最终,谁也无法阻止神灵的力量。

翡翠山脉的头部,女神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露出了一双楼房体积大小的海蓝色眼睛。

这双眼睛没有神采,只有看淡一切的冷漠,还有拥有至高无上力量的神性。任何光仿佛都无法进入这双眼睛,只能在上面投落绝对防御的镜像。

梵梨闭上眼睛后进入的熔炉世界里,所有海神后裔都跟雕塑般被金光环绕,一动不动。而在八只水母包围的内环中,一团银光在上下起伏,抑或说,像心脏一样跳动。

梵梨飘到朋友们面前,他们都已经僵硬了。风晋是平静的,希天是愤怒的,夜迦的眼中只有献祭般的悲凉。

于是,她飘到那团银光前,正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和它可以进行意识交流。

——你是谁?是深蓝?

——是。

——你要回来了?

——是。

——4.3亿年前,你既然选择了将自己分裂,为什么现在又要选择复活?

——选择分裂的人不是我,是你。

——什么意思……我只是你的一部分,怎么能替你做决定?

——错误诞生的你,做出了错误的决定,现在要由我来替你救赎。

——不,你现在回来不是在救赎,而是在屠杀,屠杀你分裂时创造的无数子孙。

——我没有杀他们,他们只是重新与我融合了,以新的方式获得了永生。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和融合进去?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我不需要你。

——可是我需要你。把我融合进去吧。

——不,我不需要你!你是我最无用的、最应抛却的一部分!智慧与欲望不可同时存在,否则会诞生私心,降低神的维度。你走吧。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等着和你融合。

——走吧!

意识交流中止。梵梨被强行“踢”出了熔炉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是因为她知道了,深蓝对自己如此抗拒,是因为还有机会改变局势;失落是因为,她最不想面临的那一天即将到来。

魂片凝聚的第七日,翡翠山脉的头部,“女神”闭上了眼。接着,奥术之光的范围在迅速缩小,集中在了山脉的正中央。

然后,一团银光之中,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山顶上方的水域中。她手持海神权杖,身穿白色的托加,尾巴和眼睛都是纯正的海蓝色,大卷发是奔腾不息的雪白瀑布,顺着她的肩膀落下,一直垂到尾巴根部。

她俯瞰着世界,眼神冷漠。

所有海族子民都认出来了,除了头发颜色不同,苏伊大神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苏伊的眼中有大海,也有蓝天,有时又像是繁星的国度;但这个女人的眼中,只有海的广袤,宇宙的浩瀚,四十亿年的寂寥,就连月色也不敢探测它们的深邃。

“我的孩子们,是谁在呼唤我?”女人开口了,嗓音也与梵梨一样,有一点点沙哑与微醺,却明显低沉许多。

“您、您是……无尽海洋之主……?”独裁官游到她面前的山脚下,用不确定的声音说道。

“我是你们的母亲。”

“您是深蓝吗?那您为什么会和苏伊大神使长得一样……”

他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但是,她的反应完美地诠释了答案:不是她和苏伊长得一样,是苏伊和她长得一样。

独裁官发自内心感到了畏惧,不敢再说话。苏释耶游到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皱着眉,低低地说:“你是谁?”

他们隔得很远,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深蓝耳中。

深蓝将视线转到他身上,用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露出了对他而言异常陌生的目光:“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你。”苏释耶不可置信地摇头,“即便是借着神识,我也不认得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深蓝。”

“你不是。深蓝不应该是你这样的,她爱笑,温柔,对海洋充满悲悯之情,你不是她。”

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深蓝缺失的是“智慧”与“私心”,又不是“温柔”和“善良”,怎么可能会因为少了苏伊的魂片,就完全变得如此冷酷且充满机械感?

深蓝不再说话,只是勾了一下嘴角,像是一个完美的神灵在嘲笑一个残缺的灵魂:“自私让我创造了捕猎族、海洋族,导致这个世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所以……苏伊,你在做什么?”

此刻,梵梨在苏释耶身后,闭上眼,集中精力,试图再次融入深蓝的意识。

深蓝挥了挥手。一道强力水波向梵梨冲过来。苏释耶闪到梵梨面前,挡了这一下。这道奥术波纹擦过他的身体,“轰隆隆”跟龙卷风一样,击碎了大片建筑。他身后半径为五公里的半圆范围内,所有文明的痕迹都跟着灰飞烟灭。

深蓝冷漠地举起了权杖,又朝苏释耶和梵梨的方向挥了一道银蓝色的光团。

这一回,苏释耶为了保护梵梨,被击退了三百多米,十公里范围内的建筑几秒内全部粉碎。苏释耶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海水。而这对深蓝来说,不过是使了拍蚊子的力气。

“以太之主制造的躯体很强,但你终究只有那么一点他的神识,不是我的对手。”深蓝淡漠地说道,“苏伊,你更不是我的对手。融入我的意识,你很快就会被吞噬,连尸体都不剩,不要自取灭亡。”

“融入你的意识?”苏释耶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梵梨,“梨梨,你为什么要——”

他没来得及说完话,梵梨已经消失在了一团金光中。

“苏伊,我说了,让你走——”

深蓝话没说完,整个人都像被按了暂停一下,僵直了几秒。

“梨梨……?”苏释耶看着深蓝,语气平静,心里却恐惧极了。

这一刻,和深蓝完全融合,梵梨看见了无尽海洋之主几十亿年的过去,瞬间明白了一切。同时,深蓝本体也露出了灵动的笑容:“是我。我好像成功了。”

她如此高兴,苏释耶却觉得脑袋被千斤巨石重重砸了一下,“嗡”地响了一声,无法再进行思考。

“真可怕啊,深蓝刚才话没说完,你知道她想做什么吗?”梵梨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想做什么?”独裁官说道。

“她对这世界毫无感情可言,思维还停留在远古状态——觉得这个世界不好了,要把奥术神力回收,重新塑造一个只有海神族的进化新世界。如此一来,那些海洋族和捕猎族失去了奥术,都会退化成海洋生物。可以说,比起独裁官时期的哥哥,缺少智慧和欲望的海洋之主温柔不到哪里去啊。你们神一般的人物都是这个思维模式吗?”

“梵梨,你这是在做什么?”苏释耶睁大眼睛,他看见世界又开始摇晃,天旋地转,“你答应过我,不会牺牲你自己的。”

“我也没有办法。除非深蓝接受我和其它魂片合一,那我可以重新回到她身上,主宰她的思维,但她早就对我设防了,4.3亿年前就尽全力压制我,把我孤立出来,所以现在我只能短暂控制她一会儿。”

“我当知道这些!!”苏释耶拔高音量道,“但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死?!”

“我本来就活不过七百岁。”梵梨摇摇头,“正如深蓝在卷轴里说的那样,我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部分。我早就知道了,现在也只不过提前几年而已。现在这个结果其实挺好的。因为我不用死了,只是代替大家回到母亲的怀抱。”

“骗人。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是真的。不然你想,以我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受接受你多偶呢。”说到这里,梵梨对他微笑道,“最后的时光,我都想留给你,不管以怎样的形式。”

“梨梨,不要说这种话,真的。”苏释耶抑制着所有情绪,其实已经临近崩溃边缘。

“……你总是那么令我意外。”梵梨还是坚持说道,“你不光给了我陪伴,还给了我家庭和孩子。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知道你爱我,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

海水声潺潺,摇动着彩色的软珊瑚、醉酒般的海藻。海草层层摆动,一如没有穿上身的金色婚纱。大海、苍穹与时空都没有了界限,苏释耶年轻的脸与曾经的挚爱重叠在了一起。但是,他的姿态却悲哀至极,卑微至极:

“不要消失。就用深蓝的身份活下来,不要管其他人了,求你。”

从小和苏释耶一起长大,梵梨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放下自尊、乞求自己的模样。

她又何尝不想做一次自私的选择呢?但是,不管她怎么做,七百岁的时候都一定会消失。而现在,深蓝本体的力量实在太强了,如果没有另外七个魂片的支撑,她连一分钟都驾驭不住。她如果选择保留魂片,就是在用所有海神后裔的生命来换自己几年寿命,其中还包括她的两个孩子。

“你看,我并不是那么值得被留恋的女人呢。”她浅笑着的双唇带着一丝自嘲,“不管做什么事,都那么不考虑你的感受。所以,等我消失了,你稍微思念我几年、几十年就好。然后,就往前看吧。”

“梨梨,不要。真的,不要……”

“你看你都为我做了多少,可是,我能给你的却很少很少……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遇到比我爱你的女人。这样,我的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不要别的女人啊!”

苏释耶冲过来想抱她,却从她身体里穿过去了。

因为还没完全复苏,深蓝的身体处在两个次元中间,只能看,却没法触碰。他背对着梵梨,看看自己的双手,直至这一刻,都无法接受现实。

“能这样活一次,以梵梨的身份,真是太好了……”

听到她温软的声音,苏释耶回头看去。她也正回头看他,对他微微笑着。在她的身后,光海神殿的穹顶分外醒目,风暴之井在远处吟唱着歌声,圣都创世门准备迎接着一场巨变后的新生,圣耶迦那似乎一夜间回到了史前,贵气而寂静,在无数诗人的笔下酝酿着鸿篇巨制。

只有这一刻,她才不是深蓝,而是白色头发的苏伊梵梨。

超越四亿年的思念,被战歌的浪潮覆灭,被泪水组成的海水浸泡,只为这一刻与他几秒静默的对望。

短短几秒,已是永恒。

梵梨举起权杖,杖头射出金光。

旋即,她消失在了海水中,一道金光出现在翡翠山脉正上方,又决绝地落下。

苏释耶想要追向她的所在,但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地方。

成千上万道金光陆续从翡翠山脉射出来,像下了一场倒流的流星雨,一道道“星光”砸落在光海的每一个角落,变成了一个个差点消失的宗神后裔。

“怎么回事……”

“无尽海洋之主啊,我、我们这是得救了?”

“我出来了?!老婆,我们出来了!!”

“妈妈妈妈,呜呜呜呜,吓死我了啦……”

……

在嘈杂的人声中,夜迦揉了揉太阳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翡翠山脉、造物熔炉消失的所在,还有远处面无表情的苏释耶。

他的情绪感知力一向很强,即便不去询问,也能从苏释耶的表情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只是游到苏释耶面前,低声说:“苏伊呢?”

苏释耶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后,夜迦渐渐咬紧牙关,泪水大颗大颗地流到了海水中:“杀了我吧。”

苏释耶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是我害死了她。”夜迦眼眶发红地说道,“杀了我吧。”

苏释耶依然沉默。

“苏释耶,给我个痛快啊!!”夜迦用力摇了摇他的肩。

苏释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拨开他的手,转身默默游开了。夜迦发自内心悔恨的哭声没令他同情,或者是憎恨。他游向没有目的的方向,没有回头。

第120章

海族将创世时代的开端定在138.2亿年前。

那时, 造物主创造宇宙,大爆炸使物质四散,宇宙膨胀, 温度下降, 逐渐诞生了星系、恒星、行星。

太阳系诞生于50亿年前,地球诞生于46亿年前。在地球的形成中, 以太之主——操纵时间与空间的神灵,在漫长的星际旅程中,被地球上的战争夺走了注意。

那是40亿年前的风暴时代,地球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海洋与火山熔岩在与彼此厮杀,争夺着这颗星球的主权。

事实证明了, 即便是在神灵中,母爱的力量也是伟大的。37.7亿年前, 大海孕育了最初的单细胞生命。它藏在海洋最深层的热泉口, 预示着未来繁荣与悲凉历史的开端。

不同于海之主, 炎之主的代表是破坏与毁灭。以太之主几乎能听见他们的争吵。

——让生命繁衍下去!

——我才是地球的唯一主宰, 我不能忍受不受我控制的生命存在!

意识到以太之主就在附近, 炎之主化身为实体生命, 飞入高空, 与以太之主沟通。以太之主却不屑化身, 依然保持着高维空间里的虚体状,静静听他暴躁地控诉对海之主的不满。

“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海之主这个玩意儿?!”炎之主的实体是个红发棕肤的男人,二米四的个子,看上去凶猛极了,“他知道一个小小的细菌会带来多大的失控与灾害吗?最后我们自己也会被吞噬的!”

“你没有资格剥夺自然选择中生命诞生的权利。”

回答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以太之主,而是一个声音沉稳动听, 略带沙哑的女人。炎之主回过头,看见了悬在云层中的海之主。

淅沥雨歇后,她的眼睛大而幽深,是被囚禁在荒芜界内的海洋;她的头发是湿漉漉的雪白海藻,流动到膝盖的长度,在旋转的金阳中熠熠生辉。她把天空的颜色编织成了长裙,亦像用湖水包裹着身躯,款式简单,却美得令万物都将因此窒息。

意识到了海之主的变化,以太之主没说话。

“我呸!”炎之主愤怒道,“你那么争强好胜,还把自己整成了个无害臭婆娘的样子,在造物主的使者面前装什么善良呢!”

“无聊。”言毕,一道水光闪过,海之主变成了男人的样子,“你自知理亏,来挑我的刺。不要求助于第三人了,回归虚体,我们凭本事说话。”

说完,海之主又消失在低维空间里。

“以太之主,干掉他,我和你共享地球。”

“可是,没有生命的地球,和其它星球又有什么区别?”以太之主淡淡说道,“尝试说服我。”

炎之主怔住。

“我想,即便是造物主看见这一切,也会同意海之主的做法。”

“胡说什么啊!这些生命是不会被我们控制的!”

“你太小瞧主之力了。”以太之主扫视着混沌的海洋与岩浆,笑了一下,“这一切都是玩具。作为元素神灵,你可以说是想要就要,想毁灭就毁灭。所以,你其实只是想战胜海之主而已,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炎之主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求助于以太之主,对方非但没帮他,还把自己一半的创造能量——奥术神力给了海之主。于是,原本处于平衡状态的他,只保留了有吞噬效果的邪能之力。

海之主借机一鼓作气,对炎之主进行了最后的袭击。炎之主在哀嚎与不甘中,陷入了深海海底。

这一场战争,大海赢了。以太之主在高维空间里看见浪涛卷席地球的表面,汹涌而疯狂,但一旦吞没了目标,海水又会格外包容地恢复平静。

这与狂躁的炎之主,确实不同。

最终,海洋变成了后代们印象中最初的模样,温度也渐渐调息成了适合孕育生命的状态。

炎之主留下来的最后一股邪能之力,在海面火山岛上激活了炎族的生命。

但是因为失去了炎之主邪能源头的支持,炎族并不强大,而且碰到水就会变成白骨。下一场雨,他们就在腐烂之中哀嚎。

以太之主召唤了两团旋转的光焰“焰之眼”,扔向了火山岛。那些炎族因此得以繁衍生息。

“谢谢。”海之主用神识与以太之主交流道。

“不客气。”以太之主又回归了沉默。

三亿年后,浅海里也出现了微生物叠藻。每一日、每一年都等待着细微的转变,无尽海洋之主并不厌烦,但她觉得奇怪的是,以太之主也不厌烦吗?

“你不准备离开了?”三亿年来,她第一次与他交流。她知道他一直在,但没有动静。

“离开,去哪里?”

“我不知道……去宇宙里、其他空间里、过去和未来里看看?”

“在没有生命的星球上,看什么都是一样的。而在地球,我也不想窥视未来。任生命自由发展吧,这是我这三亿年来唯一的乐趣。在这方面,我与你没什么不同。”

两位上古神无声陪伴着彼此,一起度过了接下来的年年岁岁。

渐渐的,光海的黎明时代降临。

10到13亿年,海洋上形成了联合古陆。这是地球史上唯一的超级大陆,联合古洋将这片大陆环绕,一切都尚未分裂,一切都还停留在最初,有性繁殖才刚刚开始,有一种创世伊始的壮烈之美。

又孕育了一些年份,地球迎来了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就在5.3亿年起的短短两千多万年时间里,地球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腕足类、节肢动物、海绵、脊索动物……在后来演化史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的动物始祖们,都在这个时期纷纷亮相了。

“你还记得炎之主曾经质疑我,为什么会变成女人吗?”海之主对以太之主说道。

“不太清楚。”

“大概守护最初的生命时,让我有了成为‘母亲’的感觉。你看现在的海洋,有亿万个‘母亲’,在守护着她们的孩子。”

“嗯。”

“你还是不打算离开吗?”

“不打算。”以太之主停了停,眨眼又把海洋的变化都扫了个遍,“我反而更好奇了。”

“你从来没有幻化过实体吧?”

“实体太弱,没必要幻化。”能用虚体感受高维度的世界,能够直接穿行在宇宙中,他想不到变成虚体的理由。

“其实用实体感受这个世界,去留意海里的细枝末节,一切会不一样。”

“感受低维度的世界?”以太之主只觉得不可思议。

“嗯。”海之主用实体进入了海洋中,欣赏着四周生命繁盛的美景,“要不要试试看?”

以太之主没有回应。海之主想,他应该不屑玩这样的游戏。她继续在水里游动,用手掌感受着海水的温度,用呼吸汲取植物的气息,用耳朵聆听着气泡与波浪的声响……

“有什么不一样么?”

听到男人的声音,她眨了眨眼,回过头去。

然后,在闪烁的水沫中,年轻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正在侧头看岩壁上的一只椭圆形的三叶虫。浪花是海里悠闲的风,摇曳着他珍珠白色的发;繁星之光坠落到了他的肩上,铺满他宽而平直的肩。

这个时期,海洋里生物比一亿年后少很多,因而海洋里空荡荡的。毫无阻碍地,他的视线越过海水,落在她身上。

“你说得对。”男人眉眼深邃,略微隐没在黑暗中,又因瞳色是金的,而泛着星辉明媚的水光,“很多东西要以实体状态近距离观察,才能感受得到。”

随后,他游到了她面前,低头对她笑了一下,便往更深的海域游去。海之主赶紧跟上去,但以太之主在宇宙中速度能超越光速,化为实体也比她动作快很多,她只能在后面喊道:“等等!”

他又游了回来。

“我跟不上你。”海之主上前一些,抓住他的衣角,“这样,应该就跟得上了。”

“好。”

他带着她,下潜到深深的海里。

然后,他们在一片黑暗岩壁下看见了金色的海百合。它的壳是石灰质的,外形呈花状,长着蕨类叶子般的腕足,让人会误以为是植物。以太之主游过去,把它取下来,戴在海之主的头上。

“别,这是动物呀……”她话没说完,海百合在她发间收缩又张开,像瞬间经历了花谢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