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孟溪则喜欢精致的东西,所以家里的厨师每年中西餐都要备着,桌上常常混杂在一起。

祁厉泓落座了,孟溪则也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坐在了他对面。

祁彧和祁衍分别坐在父母身边。

祁老将军用手撑着桌子,抬眼扫视这一桌子的人,叹了一口气:“想见你们一面真难啊。”

祁厉泓招呼人给老爷子到了点温水:“爸你说什么呢,你要是想我们了,可以随时叫我们回来。”

厨师过来,拿了个玻璃杯,将温水倒在被子里,杯壁上飘起一层热气。

祁老将军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摆了摆手:“阑柏军区还需要你坐镇,你呢好好工作,好好报效国家。”

孟溪则淡笑了一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红酒:“您就听他随口一说得了,说又不用费力。”

祁厉泓眯着眼睛看着孟溪则,深吸一口气。

他想反驳什么,但是对上孟溪则冰凉的神情,还是把话咽下去不言语了。

祁老将军摸了摸满是皱纹的眉头,叹息着摇摇头:“溪则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当年......”

“爸,快吃饭吧,阿彧赶了一晚上车,肯定饿了。”孟溪则打断祁老将军的话。

祁彧抬眼看了看他妈,孟溪则一脸平静。

祁厉泓低下了头,拿过红酒杯,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他低声道:“吃饭吧。”

又是这样,每年都是这样,祁彧看着都想笑。

既然根本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干嘛总要拉扯在一起吃顿饭呢。

祁衍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父母之前的暗流涌动置若罔闻。

厨师掀开盖子,食物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

厨房的铁板上还煎着鹅肝,孟溪则面前比其他人都多了一份法棍。

她喜欢蘸着橄榄油配鹅肝吃。

祁老将军依旧拿着筷子,去夹最为简单的土豆丝,洋葱片。

里面的肉倒是不怎么动,他年纪大了,吃太多肉不易消化。

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养成了吃饭飞快的习惯。

孟溪则的鹅肝才刚刚上来,祁老将军已经吃了半碗饭了。

他擦擦嘴缓了一会儿,抬头问道:“祁衍最近怎么样了,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还在你妈的公司吗?”

孟溪则脸色一变,硬邦邦道:“没有。”

祁厉泓也好久没跟大儿子见面了,他清了清嗓子:“我前段时间听你妈说给你介绍了个家境不错的女孩,怎么样?”

祁彧差点被红酒呛到。

也对,家里只有爸爸不了解哥哥那些事,所以才能这么准确的专挑枪口问。

祁衍动作一顿,睫毛轻微的跳了一下。

他手里捏着餐刀,慢条斯理的划在牛排的纹路上。

五分熟的牛排被他一刀切成了两片,露出里面嫩红的血肉。

“我当然没有去见。”

他说话也很平静,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就跟推掉一场例常的会议一样。

孟溪则深吸了一口气,刀背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别问了,人家父母已经跟我断交了。”

祁厉泓小声嘀咕:“活该。”

孟溪则抬眼盯着他,祁厉泓又把头歪到了一边。

祁老将军轻轻点了点头:“那不在你妈公司了,现在又做点什么呢?”

他是当兵的,对商场不太了解。

祁衍对爷爷还是比较尊重的,他放下刀叉,耐心道:“我有自己的投资公司,最近在大学暂代一学期的金融课程。”

老爷子对投资不了解,但一听到大学,立刻心满意足道:“哦当老师,那不错那不错。”

孟溪则冷笑:“不知道是为当老师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祁厉泓疑惑的看了孟溪则一眼,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祁彧倒是知道,哥哥的那个童养媳,倒是考去那所学校了,哥哥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餐桌上维持了片刻的宁静,甚至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

祁衍微笑,抬手理了理西装的扣子,漫不经心道:“是为了把以前不小心丢掉的东西找回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祁衍的眼神高深莫测,继续缓缓道:“等我弄清楚她是怎么丢的,再慢慢算账。”

祁彧听着这几句话都觉得有点渗人。

他就不能跟他哥多呆,这种不正常的情绪杀伤力太强了。

祁老将军耳朵也不那么灵光,听了个大概还没太听明白。

但他也不再继续问祁衍了,转而看向祁彧:“祁彧最近怎么样,是上高中了是吧。”

祁彧笑着点点头:“是,爷爷。”

“高中辛苦啊,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准备想考什么大学啊?”

还没等祁彧说话,祁厉泓立刻替他答道:“军校。”

祁彧靠在椅子上,勾唇一笑,却也没当面反驳他爸。

一边的祁衍倒是难得仰起头抿了一口酒。

祁老将军精神一震:“军校不错啊,子承父业,我们祁家总该有一个读军校的。”

祁彧用食指抵着餐刀,轻轻一转,餐刀在他手指下晃了几圈,竟然还没倒。

“是吗。”祁彧淡淡道。

孟溪则听他们讨论军校,满脸不屑,但碍于老爷子也是军校出身,她难得没讽刺祁厉泓什么。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祁老爷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当年的事,明里暗里劝祁厉泓和孟溪则要家庭和睦,要互相包容。

但这俩人油盐不进,老爷子叹息一声,也就放弃去睡觉了。

孟溪则当夜就坐着专车回市里了。

祁厉泓站在空旷的马路边,怅然若失的看了几秒,也转身回了房。

大厅里就只剩下祁彧和祁衍。

祁彧终于有空给季悠发条短信,戏弄她一句,片刻之后,收到季悠短短的三个字。

祁彧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了些柔情,他都能想象到,季悠软哒哒的说这三个字。

祁衍把笔记本合上,抬起头来,语气有些淡:“还记得你给我做的保证吗?”

祁彧一愣,随即想了起来:“唔。”

期中考试前50%。

“希望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祁彧嗤笑一声:“不管怎么说,你别忘了,我跟你可是一对爸妈。”

祁衍若有所思的点头:“有道理。”

说罢,他拎起电脑回了客房。

漫长的黑夜,依旧是无止境的工作时间。

祁彧叼了根烟在嘴里,也没点,就是为了吸一吸那股烟草的味道。

他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军校。

大概只是因为想跟祁厉泓对着干,因为天性野,厌烦管束。

但军校本身是没问题的,他的格斗老师是特种兵,他从小一起玩过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军人。

他们跟他都是朋友,哥们儿,既仗义又热血。

十一假期已过,温度骤然降了很多。

之前还能穿着短袖在操场晃荡呢,现在必须套上长袖校服了。

季悠果真没有出去玩,她在家里认认真真复习了七天。

临上学的时候,季立辉给季悠带了一大袋老家邮过来的菱角,让她给同学们分一分。

季悠把菱角装在书包的前层,担心压到,所以还特意背在了前面。

返校的那天下午自习,季悠把衣服送去宿舍放好,然后将菱角依次放在了几个室友桌上。

还留个五小袋,是给祁彧的。

她把这五小袋揣进宽大的校服兜里,然后拎着错题集回了教室。

宋青山在讲台前看自习,季悠进来的时候很安静。

她轻轻带上门,悄悄回到座位上坐好。

伸手摸到兜里的菱角,季悠犹豫了一下。

送给祁彧东西,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太心虚的,所以怎样都能想到暧昧不清的地方去。

那可是她的小哥哥啊。

祁彧早就注意道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靠的离季悠近了一些,轻咳一声,道:“有事说?”

宋青山抬了下头,一见是祁彧说话,于是又不打算管,继续埋头看书了。

季悠点了点头。

但是祁彧敢在班主任面前说话,她又不敢。

季悠从错题集的后面小心的裁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然后伏在桌面上仔细写着。

祁彧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发痒。

怎么这么可爱,连传纸条都要裁的整整齐齐的。

季悠写完了,偷偷塞到祁彧的手里。

祁彧故意抓了一下她的手指。

季悠一惊,漂亮的杏眼瞪着祁彧,那颗小痣也跟着气愤了起来。

祁彧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她走。

季悠抖一抖肥大的袖子,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祁彧展开纸条一看——

“爸爸从老家带了些菱角来,你要不要,我给你。”

祁彧勾唇一笑,不舍得浪费她的纸,在下面跟了一行:“你喂我我就吃。”

写完之后,他直起身子,让季悠探过来看。

季悠一看完那行字,就抿住了唇,耳根红的快要滴血。

祁彧用眼神逼迫她,喂不喂?

季悠小心的跟他做口型,强调:“这可是教室!”

祁彧瞟了一眼宋青山。

宋青山在专心致志的看书,连头都不抬。

班里的同学也难得安静,毕竟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谁也不想拿个太差的成绩回去。

不会有人看见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季悠低着头,踌躇了片刻,还是默默的把手伸进了兜里。

她根本不忍心拒绝祁彧。

把一小袋菱角捏在手里,嫩白的指尖小心的撕开包装袋,露出里面水灵灵的菱角。

担忧的四下扫视一圈,季悠飞快的把菱角递到了祁彧的嘴边。

等他一口咬下去,季悠又迅速的把手缩了回来。

祁彧心安理得的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菱角这种东西。

但是真甜。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啦,我去睡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晚自习下课。

宋青山把书放下, 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

“明天就要期中考试了, 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虽然只是期中, 但这次考试有多重要就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这次考试意味着班内的成绩排名刷新,学霸和学渣将被重新定义,中考成绩正式成为过去式。

教室里叹气声一片。

对高中的新鲜感已经彻底逝去,越来越大的学习压力堆了过来。

以前没有怎么听课,又疯玩了一个假期的学生更是不知所措。

裴南趴在桌子上, 郁闷道:“刚放完假就考试, 没人性啊!”

宋青山瞪了他一眼:“闭嘴,值日生留下摆桌子, 其余同学放学!”

盛华的考试一向标准严格,完全参照高考模式, 所以每班留下三十个考位,其余桌椅都要搬出去。

教室里顿时哄乱起来,桌子椅子响成一片, 滋啦滋啦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大家生怕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动了自己的东西, 所以能锁的锁, 不能锁的尽可能背走。

原本堆在桌子里的垃圾扔的满地都是, 人走了大半之后, 教室里也是一片狼藉。

季悠这一排是今天的值日生。

董珂珂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桌子和满地的废纸零食,气的一跺脚:“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我还想早点回家睡觉呢!”

孙小甜跟着道:“就是啊, 今天这么特殊,就应该大家一起扫除。”

董珂珂总觉得人数不对,在教室里扫了一眼,怒气冲冲:“裴南呢,裴南他大爷的又溜了!”

他们这排本来男生就少,裴南又懒,趁着人都往外挤的时候偷偷跑了。

董珂珂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考试压力就大,她们家长也都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了,结果活还没开始干,平白又少了一个劳动力。

梁浓垂下眼,一声不吭的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她是学习委员,没道理抱怨为班级劳动。

宋一澜坐在桌子上,一边晃荡腿一边看梁浓在他脚边弓着腰扫地。

“我说傻妞,人家都没开始干呢,你就着急忙上了。”

梁浓的动作一顿,斜楞他一眼,也没说话,继续卖力扫着。

很快,周围的垃圾被她扫成一小团,她拿来垃圾桶,把废纸团扫进桶里。

但不知道是谁的矿泉水瓶没拧紧,水瓶歪在地上,有水洒了出来。

纸团泡在水里,很快黏在地上,乌漆嘛黑的皱成一团。

梁浓用扫帚扫了半天,还是没把湿纸挑起来。

她皱了皱眉,蹲下身,想要伸手去捡。

宋一澜一下子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喂!”

梁浓吓了一跳,手指还没碰到脏纸,抬眼看向宋一澜:“你吓我干嘛?”

她对宋一澜这种比较皮又口齿伶俐的男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一澜总叫她傻妞,但梁浓也不跟他计较。

但刚刚他真的把她吓到了。

离得那么近,突然喊了一嗓子,她现在还心跳不稳。

宋一澜深吸一口气,一躬腰把黏在地上恶心的脏纸捡了起来,飞快的撇进了垃圾桶,然后嫌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越看他越觉得反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闷头跑去水房清洗了。

梁浓怔在原地,望着宋一澜的背影半天没缓过神来。

宋一澜这是替她拿了脏东西吗?

梁浓缩回手,看了看自己白净的手指。

她很快敛起目光,不自在的眨眨眼,然后继续扫着别的地方。

但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却总是安宁不下来。

夜色沉静,窗外的空气潮湿又清新,带着淡淡的老叶馨香。

祁彧和宋一澜比较特殊,他们是后转来的,所以没安排在扫除分组里。

按理说他们应该可以走了。

因为祁彧一直看着季悠收拾东西,宋一澜才不得不在教室等他的。

结果资深洁癖症患者伸手捡了一张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垃圾,还心甘情愿。

季悠整理好自己的书包,把用完的草纸团了团,扔进垃圾桶。

再然后,她从兜里摸出剩下的那四个菱角,手指一张,轻轻的放在祁彧桌面上。

“带的不多,你拿回去吃吧,我去扫除了。”

季悠原本也要住校,留下打扫卫生也没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掌心,把校服袖子扯到臂弯,露出白净细长的小臂。

祁彧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毫不费力的就能攥在手里。

“扫除都要做什么?”

季悠迟愣了片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赶紧摇头:“你快回去吧,又不住在学校附近,还是要早点休息,毕竟是期中考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