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喆身上出了很多汗,汗水覆在肌理分明的身体上。他肩宽腿长,骨架高大,不是那种肌肉虬结的身材,裸着上身时,能看到骨骼上覆着一层紧实漂亮的肌肉。

“喷到哪儿?”曹烨的手指搭在他腰上,“这里?”

“可以。”

“还是再往下点?”曹烨的手指钻进他的裤腰,往下探了探。

梁思喆笑了一下:“随你。”然后侧过脸,跟曹烨交换了一个吻,又很快分开。

剧组人多口杂,曹烨没打算真在这里做什么。他拿着喷雾剂晃了晃,往梁思喆腰上喷了一下。

门口传来脚步声,杜追推门进来:“思喆,我们一会儿确定一下明天的补拍镜……”他话没说完,看见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哎——”曹烨刚出声,杜追在门外说,“那什么,你们一会儿出来了找我啊。”

脚步声渐远,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十年前,试镜的剧场里,这一幕好像也发生过。

片刻后梁思喆悠悠开口道:“曹烨我考考你啊,偷鸡摸狗这词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13章 N-第十章-16

拳击台上,徐韬扬拿来了打戏的分镜剧本,比划着动作讲给梁思喆和周霆听。杜追则叫来了摄影组组长,商量打戏的补拍角度。

跟组制片抱着笔记本电脑,拉出了预算给曹烨看,跟他谈追加投资的事情。

事情谈得差不多,曹烨倚着剧场的柱子,看着拳击台上的梁思喆。梁思喆正按照徐韬扬的动作设计,跟周霆走位,偶尔比划一两下动作,没太用劲,应该不会伤到腰。

偷鸡摸狗……梁思喆提起这茬,他又想到十年前试镜那天,他陪梁思喆在摄影棚换裤子,被保安大叔骂着赶出去那一幕。

明明只是换裤子,居然被当成在“偷鸡摸狗”,那保安大叔也真是见多识广,到底在摄影棚经历了些什么啊……

他脸上不自觉地挂了几分笑,一抬头,灯光昏暗的剧场内,不远处的对面站了一个熟人——秦真真。

这些天跟梁思喆谈起恋爱,曹烨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抛掷脑后,再加上秦真真的戏份一直在B组的取景场地同步进行拍摄,两人没打过照面,曹烨已经忘了秦真真也在剧组了。

此刻秦真真绷着一张脸,紧盯着他,像是执意要等曹烨主动走过去跟她说话。

曹烨垂眼,过了几秒,后背离开石柱,起身朝秦真真走过去。过去的事情总要解决,否则以后他在剧组陪梁思喆,跟秦真真低头不见抬头见,挺尴尬的。

他站到秦真真面前,比秦真真高不少:“一直盯着我看,是有话要说?”

秦真真没抬头看他,别过脸说:“没什么要说的,我就是想看看,这次你是不是还会无视我。”

曹烨觉得这锅扣得有些莫名,他确实不太想跟前女友打照面,但若说主动无视,他不记得自己这么做过:“我有无视过你?”

秦真真梗着没说话,最后没忍住提醒道:“台风天,剧本围读,现场也就十几个人,我盯着你看了那么长时间,别说你一点没注意到。”

“……我还真没注意到。”曹烨说。他顺着秦真真的话回忆那天,结果发现除了梁思喆,他只记得小猛和星星徽章,还有坐了一屋子的人。至于那些人具体是谁,他已经毫无印象了。

但那天的气氛他还记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屋里潮湿的氛围,以及他跟梁思喆面对面坐着,那种瞒着所有人恋爱的隐秘的愉悦感。

曹烨就是过来跟秦真真打个招呼,没打算跟她多说什么。若真细究他与秦真真这短暂的露水情缘,其实也谈不上谁对不起谁,那会儿赶上《至暗抉择》出事,曹烨忙得焦头烂额,拢共没跟秦真真见上几次面。

秦真真从他这里要资源,他给了,秦真真又想从他这里要感情,他没给。他向来出手大方,从不计较给出去的东西值不值得,但没有的东西他给不了。

曹烨侧过脸朝拳击台看了一眼,几个人正从台阶上走下来,看来谈完了,他回过头,打算撤了,末了跟秦真真说:“这机会挺不错的,好好演吧。”

没想到秦真真也往梁思喆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没打算结束对话:“是因为能跟梁影帝对戏,所以机会不错么?”

曹烨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难道不是么?”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有时很烦他,甚至还恨过他么?”

“我有这么说过?”曹烨蹙眉,完全没了印象,心里猜测自己八成是喝醉了说的,人一喝醉,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外掏啊……

“你们那时候是分手了吗?”秦真真又问。

曹烨无言:“……不是。”

“我不信,没有爱哪来的恨呢。”秦真真可能平时电视剧看多了,随随便便地,就蹦出了一句电视剧经典台词,“而且,你天天来剧组陪梁思喆,剧组里都传遍了,说你们在一起了。”

“……随你怎么想吧。”曹烨说,见梁思喆拿了一瓶水,倚着石柱,一边喝一边朝他这边看过来,他转身要离开,“我过去了啊。”

“曹烨,”秦真真伸手握了一下曹烨的手臂,拦住他,“曹烨你总是这样,喜欢的时候把人捧到天上去,不喜欢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我就是很好奇,你跟梁思喆又能在一起多长时间,能持续到这片子拍摄结束吗?”

梁思喆喝完了水,接过宋清言递来外套,没穿,朝曹烨走过去,空着的那只手揽了一下曹烨的肩膀:“收工了,走不走啊?还是我去外面等你?”

“走。”曹烨说着,看了一眼被秦真真握着的手臂。

秦真真随即松了手。她不敢得罪梁思喆,虽然跟梁思喆聊过一次,觉得他并不像一贯传言的那样爱耍大牌,但面对着梁思喆,她还是有些发怵。

跟一向面带三分笑、极易相处的曹烨相比,梁思喆身上自带一种距离感,甚至偶尔会给人一种侵略性,再加上他如今在演艺圈的地位,让人轻易不敢逾矩。

“B组这么早收工?”梁思喆看着她,像是随口一问。

“是啊思喆哥。”秦真真勉强扯出一张笑脸,然后看着梁思喆和曹烨走出拍摄片场,

刚刚她撒谎了,曹烨没把她捧到天上过,她回想跟曹烨这短暂的关系,觉得相比恋爱,这更像是一场交易。

曹烨出手大方,但未曾付出过一丝真心,除了那晚在天桥上,喝醉的曹烨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眼神沉沉地看着街道上驶过的车辆,说起这些年他对梁思喆的感受。

现在想来,那便是她最靠近曹烨真心的时候,可惜这真心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夜晚八点半,天黑透了,远处的高楼上,白炽的细管霓虹灯成串落下,像一场又一场来回往复的流星雨。

两人照例没坐车回去,拳击场的取景地离酒店很近,如果夜戏下得早,他们就慢悠悠地走回去。

梁思喆揽着曹烨的肩膀,捏着喝空的水瓶,对准片场外的垃圾桶,手腕一抬,扔进了。

他没提秦真真,转而聊起别的,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走出片场时,杜追正在训灯光组的组长,晚上有场夜戏打光有疏忽,导致群演的一场镜头白拍了。

曹烨回头看了他一眼,杜追这人平时挺和善,没想到训人的时候还挺严厉——让他想到了曹修远。小时候他在剧组看曹修远拍电影,见到曹修远正在训郑寅,曹修远走后,他跑过去安慰郑寅,把手里的冰淇淋让给他,郑寅没吃,撕了包装纸还给他,和他坐在片场外面,跟年幼的曹烨聊着天,告诉他曹修远是个怎样的天才导演。

现在想来,曹修远在他心里的光芒,有一大半是郑寅种下来的。

梁思喆顺着曹烨的目光回头,见他盯着正在发火的杜追,问了句:“看什么呢?”

“没,”曹烨回过神,“就是觉得……杜追发火的时候还挺凶的。”

“对了,你以前不是有做导演的想法?”梁思喆问,“现在还有么?”

“早就没了。”

“嗯?”

“做导演得吹毛求疵,还得完美主义,我不适合。”曹烨说。

这一点是他近几年才想明白的,年少时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长大就能成为另一个曹修远,但长大以后才发现,曹修远的我行我素、固执偏执、不近人情,这些让他背离了一个好父亲的性格因素,却恰恰成就了一个天才导演。

但想通这一点并没有让曹烨好受一些,相反这让他更恨曹修远——那他就去做一个孤独而伟大的天才导演好了,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

这想法闪过一瞬,很快又被曹烨刻意忽略过去了。

这一瞬的坏情绪,等到了酒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顾忌着梁思喆白天拍打戏受伤,曹烨没急着去讨回那两次,他们躺在床上,用手抚慰彼此,明明没做什么激烈的动作,但结束时两个人都搞出了一身汗。

曹烨凑过去吻梁思喆的下颌:“孙制片今天给我看了进度,这戏还有一个半月能拍完。”

梁思喆“嗯”一声。

曹烨又说:“拍完之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他说起“回家”两个字,这让梁思喆的心脏在胸腔里轻轻一荡。

十七岁以后他便没有了“家”的概念,房子只是房子,空荡荡的,算不上家。

自打离开茵四,十年间他多半时间都在外拍戏,跟着剧组辗转各地,对回家没有什么执念,但现在曹烨这样说,他也有些期待这戏结束后他们一起回家的那一天。

片刻后曹烨又问:“你说,回去以后我们住哪啊?”

“住我那吧,”梁思喆低声说,“我那有楼梯,我们可以一边上楼一边做。”

“梁思喆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曹烨笑道,想想又说,“我那也挺好啊,楼层够高,狗仔拍不到,我们可以在窗边做……哎我怎么被你带跑偏了?”

曹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提起回家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今晚离开剧组时,秦真真最后问他这片子结束后他和梁思喆还会不会在一起,那句话刺中了他。

他想他没办法不在意秦真真的这句话,因为他确实都没有谈过一段长久的恋爱,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一段好的爱情——曹修远和黎悠的婚姻是一场骗局,大伯曹修严年轻时选择了家族联姻,林彦自打年少时身边的情人就没断过,迟明尧跟他的新男朋友之间似乎也只是一场交易。

细数一通,他发现身边似乎并没有可以拿来做范本的长久的恋爱关系。

他开始有些担忧跟梁思喆的这一段恋情,是否也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很快地厌倦,然后从彼此的生命中淡出,这让他有些恐慌。

第114章 N-第十章-17

次日拳击场的打戏镜头补拍完,A摄制组和B摄制组汇合,开始拍摄主线与支线重叠的部分。

阿彭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痞子,被小猛赖上之前,他就隔三差五地跟身边人借钱,借到最后,拳击场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一听他提钱就要躲。

治疗淋巴白血病的药很贵,阿彭掏光身上所有的钱给小猛买了药,吃不起饭,于是把骗钱的目标转移到了地下拳击场新来的卖酒女阿珍身上。卖酒女挺漂亮,但脑子不太灵光,卖出一瓶酒,要拿着计算器按半天才放心。

曹烨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梁思喆跟秦真真演对手戏。

卖酒女珍珍站在柜台后面,又趴在柜台上算数,刚刚买酒的客人拿走了一瓶XO和一瓶威士忌,把一沓美元扔在柜台上,告诉她不用找零了。

珍珍算着汇率,觉得客人给的钱好像不够,一边按计算器一边发急。

阿彭大汗淋漓地从拳击场下来,这场输了,他走到柜台前要了一瓶啤酒,临走时看见柜台上码着的美元,又开始动了歪心思。

“这么多钱,”阿彭把啤酒瓶放到柜台上,吊儿郎当地屈起手指点着那几张美元,“客人又给小费了?”

“哪有啊,”珍珍把计算器往他面前推,“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给少了。”

珍珍开始按计算器,阿彭的眼神在珍珍身上来回扫,新来的卖酒女身材确实挺正,他抬胳膊搭在珍珍肩上,拿过计算器,瞎按一通:“你这是算的什么,应该这么算,”他耍起无赖来天赋异禀,有模有样地算出了一个结果,“看吧,人家还多给了你钱。”

他生了一副好皮相,又懂得善加利用,揽着珍珍时靠得很近,从她手里抽了一张纸钞:“我帮你一起瞒着你老板,这张是封口费,别跟哥客气。”说着手指勾上珍珍的肩带,轻轻一扯,“啪”的一声轻响弹回阿珍肩上,又抽了一张纸钞,“这张算借的,回头还你,啊。”

珍珍被他这招搞得脸红,等到冷静下来回过神,才反应过来手里的纸钞只剩了面额最小的两张,还不够酒钱的零头。

串场戏难度不高,但还是拍了好几遍。

秦真真美则美矣,就是演起戏来有些木,好在戏里的珍珍不但名字像,而且也是个不太灵光的美女,所以不至于有什么违和感。

杜追走到柜台前,站在梁思喆旁边给秦真真讲戏:“剧本没写,但你得知道你喜欢阿彭,不然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找他一个混混给你算钱呢?阿彭搂着你按计算器,按理说你没傻到那地步,连他瞎算都看不出来,为什么看不出来呢?因为他搂着你的时候,你心猿意马才没注意到,所以这里的反应你还要再处理一下。”

秦真真连连点头。

杜追走回监视器后面喊“a”,这场戏又来一遍。

梁思喆一共搂了秦真真七次,扯着秦真真的肩带弹了四下,曹烨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梁思喆搭在秦真真肩上的手。

梁思喆把手指的细节处理得很逼真,阿彭擅于利用自己的好皮相,所以这会儿,他搂着卖酒女珍珍,那只手的拇指轻轻抚过女孩的肩膀,然后钻到肩带下面,轻轻一抬,一弹,有一种挑逗的意味。

这几天跟组下来,曹烨算是知道了曾燃为什么用胶片的细腻质感来类比梁思喆的演技,也知道了曹修远为什么会说出那句听来有些肉麻的“梁思喆是造物主对银幕的馈赠”,因为镜头前的梁思喆实在是自然得挑不出一丝演戏的痕迹。

譬如现在,以曹烨的男友视角看来,他的男朋友梁思喆像是下一秒就要出轨。

曹烨拿了拍摄日程,看了看后面的安排,秦真真的戏份不多,之前拍了一些,还剩的戏份一共拍摄10天。

曹烨走出片场,摸了一支烟出来,点着了,没再看拍摄现场。

吃前女友的醋未免太荒唐,但他确实觉得心情复杂,索性就不闻不看。

手机开始震动,曹烨摸出手机低头看,《至暗抉择》的制片人徐安乔打来了电话。

他接起来,徐安乔在电话那头说,《至暗抉择》加了特效,出了最终剪辑版,成片效果很好,所以他和曾燃商量,想要报名来年的戛纳电影节。

“报戛纳?”曹烨的指尖捏着烟,手腕搭在栏杆上,虽然觉得他们实在是野心十足,但还是说,“倒也可以。”

理智一想,曾燃拍cult片出身,跟动作指导徐韬扬在暴力美学方面一拍即合,所以这片子在视觉方面挺有艺术价值。商业类型片在戛纳不太吃香,但既然有艺术价值,曹烨觉得倒是可以一试。

“对,”徐安乔说,“戛纳的‘潜规则’这些年我也摸清了一些,评委组喜欢‘熟脸’,曾导虽然是新人,但思喆可是拿过戛纳影帝,所以入选机会还是很大的。而且,一旦入围主竞赛单元,后期也算一个宣传点么。”

“既然想借梁思喆的戛纳影帝身份,”曹烨沉吟道,“那我觉得,还是要跟他商量一下。”

徐安乔连忙应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挂了电话,曹烨把烟捻灭了,后背倚着栏杆,握着手机想戛纳参赛的事情。

《至暗抉择》参加戛纳,对片子本身倒是百利而无一害,只要能入选竞赛单元,说不定还能借机走向海外市场,只是……《至暗抉择》是商业类型片,不是戛纳最喜欢的那类文艺片,若因为片子类型导致最后颗粒无收,国内舆论会不会又开始叫衰梁思喆?

他正想着,梁思喆拍完了戏份,从拳击场走出来:“今天怎么没在里面看拍摄?”

“出来接个电话。”曹烨朝他抬了抬手机。

“哦,我说呢,”梁思喆背过身,跟曹烨一样倚着栏杆,“我还以为是因为吃醋。”

曹烨心虚道:“我吃什么醋啊……”

“不是就好,这剩下半个月全都是和秦真真的对手戏,吃醋可就麻烦了。”

“……不会吧?我看了拍摄日程,不就十天么?”

梁思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曹烨意识到自己又着了梁思喆的道,解释一句:“我就是,随手一翻。”

“哦,随手一翻,还得算着前女友拍摄的日子,那这是旧情未了?”

“梁思喆你就非得拐着弯说话,”曹烨笑道,“行吧,我吃醋怎么着?”

“真吃醋啊曹烨,”梁思喆也笑,抬手揽曹烨的肩膀,“你爸的醋你也吃,前女友的醋你也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醋坛子?”

曹烨觉得解释不清,因为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一旦涉及到梁思喆,他好像确实挺容易吃味的……明明以前从不这样,当时追林幻,梁思喆明着跟他抢,他也只是生气梁思喆不够朋友而已。

“别吃醋,”梁思喆轻轻弹了一下曹烨的耳骨,低声道,“你前女友看上去很喜欢你。”

“……我又不是为她吃醋。”

“哎,这就对了么,”梁思喆笑道,“曹烨你总别扭什么啊。”

休息几分钟,下一场戏又开始了,场记过来喊:“梁老师,杜导说要开始下一场的走位了。”

“好,”梁思喆的后背离开栏杆,“这就来。”

临走加了句,“刚那句没说完,”他侧过脸凑到曹烨耳边,压低声音,“不过没你男朋友这么喜欢你。”说完摸了一把曹烨的头发,走了。

曹烨站在原地,看着梁思喆走进去。

两句话连起来,“你前女友看上去很喜欢你,不过没你男朋友这么喜欢你。”

西晒的太阳斜斜地照过来,走廊的窗棱被映出一道狭长的影子,投在梁思喆的后背上,临进片场梁思喆又回头看了曹烨一眼,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才走进去。

跟秦真真对戏,就连串场戏,梁思喆也要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力。

不仅仅是秦真真的演技问题,更重要的是,他面对的是曹烨的前女友。

他有足够的专业素养帮助他忽略一切戏外的因素,但涉及到曹烨的事情,他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他的小纨绔谈过多少女友他不想计较,毕竟这些年他自己也有过几次潦草的恋情。

他在意的是秦真真昨天说的那句话,对,他听到了,事实上他也很想知道,对于曹烨来说,这段从朋友转向恋人的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会不会有一天,他们的恋情也会像他父母经历的那样,过了保质期,开始慢慢变质。就像他看了无数遍的监控画面一样,曹烨会再一次一步一步地退出他的世界。

人真是贪心,梁思喆想,有了干柴烈火,又开始期待细水长流和天长地久。

晚上往酒店走,曹烨同梁思喆商量《至暗抉择》报名戛纳的事情。

“报吧,”梁思喆说,“曾燃前途无量,不管能不能拿奖,都应该去戛纳看看。”

“对曾燃对片子都好,”曹烨说出自己的顾虑,“但就是,这片子应该不是戛纳青睐的类型,万一因为这个问题……”

梁思喆看他一眼:“你怕我报了最佳男配又没能拿奖?”

曹烨应了声:“啊。”

梁思喆笑了笑:“没事,拿不拿奖都无所谓,刀疤这角色我演得很尽力,就像《红男红女》一样,有些事情控制不了走向,就随它去吧。”

“拿不拿奖是没那么重要,”曹烨说,“但我这不是怕你挨骂么。”

“嗯?”

“肯定会有人说什么,你能拿戛纳影帝全都是因为曹修远,没了曹修远,连最佳男配都拿不到,挺烦的。”

梁思喆侧过脸看着他笑:“这算又吃你爸的醋么?”

“看着我男朋友挨骂我也挺难受的好吧。”

梁思喆笑了几声,当下没说要不要报名。

两个人并肩走,肩膀相撞,梁思喆对着夜色呼出一口气:“不别扭的时候比别扭的时候还可爱啊。”

“哎你不能老说我可爱。”曹烨提出反抗,他一早就觉得这词跟自己违和。

“嗯?”

“可爱这词儿跟我不搭,而且,有损我威严。”

“你哪来的威严,”梁思喆笑道,“程端说你是洛蒙的吉祥物,你居然会觉得自己有威严?”

“程端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晚上曹烨处理完邮件,凑到梁思喆边上旁敲侧击:“我看拍摄日程上明天没安排打戏?”

他眼神发亮,梁思喆佯作不知:“是么?”

曹烨语气笃定:“我跟徐韬扬确认了,他明天都不去剧组,肯定没打戏。”

“所以呢?”

曹烨的手探下去摸梁思喆的腰:“思喆哥哥,欠债不还是要有利息的啊。”

“长心眼了是吧?”梁思喆被他逗笑,他把分场剧本放一边,仰靠到床头的垫板上,随着曹烨揉捏的动作叹出一口气,喉结滚动,“行啊,来吧。”

“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曹烨很轻地咬梁思喆的喉结,模糊道,“都不敢留印子。”

占有曹烨的感觉很好,被曹烨占有的感觉也不错。

梁思喆能感觉出曹烨这次使出浑身解数,不住地观察他的反应,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技术。

他们不断交换着拥抱、体温、汗水,还有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

结束后曹烨紧紧抱着梁思喆,灼烫而急促的呼吸落在梁思喆的颈侧。

他喜欢跟梁思喆在一起,聊天和放空,触碰和拥抱,接吻和做爱,全都很喜欢。

“报吧。”他听到梁思喆微哑着嗓子说。

他稍稍抬头,吻了一下梁思喆:“嗯?”

“戛纳,“梁思喆看着他说,”这次我们一起去。”

第115章 N-第十一章-1

那以后曹烨又回了一趟洛蒙。十一假期结束,公司各部门开始各司其职地忙于推进项目,曹烨做了一周玩物丧志的纨绔,又被几个电话催了回去。

离开上海的那天早上,曹烨睡醒起床,去浴室洗了澡,出来时见梁思喆站在洗手台前,正拿着吹风机吹干头发。曹烨还泛着困,站到梁思喆身后,湿漉漉地靠他肩上:“顺便帮我也吹吹。”

两人身高接近,吹起来倒也顺手,梁思喆拿着吹风机的手往后移了移 。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噪声,梁思喆略长的头发拂到曹烨的脸上,让曹烨觉得有些痒。他抬手攥住一绺头发,抬起头跃跃欲试:“梁思喆,我帮你扎头发吧。”

他用手指把梁思喆及肩的头发拢到一起,握住了,拿了发绳在指间绕。

他完全是个生手,动作笨拙,捉襟见肘,重来三次,勉强用发绳把头发绑住了,这才顾得上欣赏自己的作品。

扎歪了,颈侧还落了一绺。

两人对着镜子面面相觑。

梁思喆侧过脸问他:“还成么?”

“我男朋友天生丽质,”曹烨说着,把发绳又绕了下来还给他,“怎么着都好看。”

梁思喆被他逗笑,接过发绳,没明着揭穿他。

曹烨这次回洛蒙远没有上次轻松,公司堆积了不少事情等他处理。他前后见了许多人,除了徐安乔、曾燃、丁卯,还跟迟明尧一起见了几个动画片导演。

除了正在推进的几个影视项目,洛蒙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还在院线**,他得亲自跑几个城市,考察当地影院的分布情况。

十月中旬,曹烨要去S市出差。

司机把他送到首都机场,他下了车走进大厅,径直去柜台办理值机手续。

贵宾柜台前只站了一个人,曹烨一眼便从背影认出郑寅。

他犹豫要不要等郑寅离开再过去,但郑寅办完了值机手续,恰在这时转过身来,于是也看见了站在几步开外的曹烨。

曹烨一时记不清他有几年没见到郑寅了,开始那几年他有意躲避郑寅,后来郑寅跟曹修远一起去国外发展,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郑寅不见老,还是几年前的模样,穿一件剪裁得体的长风衣,拖着银灰色的行李箱,还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斯文气质。

十几岁的曹烨可以拔腿就逃,可二十几岁的曹烨只能被钉在原地,看着郑寅一步步走近,停到他面前说:“这么巧啊小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曹烨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成熟和镇定,扯出笑容:“是啊,您一个人过来?”

他没明着问,但郑寅何其聪明,立刻听出他问的是曹修远:“你爸还在筹备电影的事情,我先自己去外地勘景。”

曹烨松一口气,他实在不想见到曹修远。

郑寅等曹烨办理完值机手续,然后跟他一起走VIP通道过安检。

谁也没提当年的事情,郑寅很自然问他这次要去哪。

曹烨说去S市,郑寅笑笑说十年前他也去过S市,又转过脸看他:“你猜当年我们去S市做什么?”

十年前,S市,曹烨脑中闪过一个很久远的城市名,他看向郑寅:“是去岩城?”

“是啊,”郑寅笑了笑,回忆道,“当年我跟你爸在附近城市勘景,听人说起岩城的音乐附中,你爸当时就说要去看看,结果第二天就把思喆带回了北京。”

他实在很会说话,不以曹修远开头,倒说起了梁思喆,曹烨的确对这话题感兴趣,接着他的话问:“你们第一次见梁思喆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

“他说他跟楼下的狗打了一架,”郑寅记忆犹新,笑道,“他家里还有一把小提琴,被他摔烂了,琴颈都断了,看上去挺不好惹的,总之……不像是个以后能拿影帝的人吧。”

曹烨想着那把折断的小提琴,旁边郑寅叹出一口气:“这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

他们同行了十几分钟,聊的全都是电影和梁思喆。

曹烨能感觉出郑寅在刻意引向他感兴趣的话题,他们聊得倒也还算投机,但中间隔着十年的空白和被搁浅的隔阂,终究回不到当年情同父子的关系。

临别时郑寅说下次一起出来吃顿饭吧,曹烨没走心地应了声“好”,心里知道下次郑寅如果再约他出来,八成他还是会找借口推掉。

次日跟当地发行方见过面,曹烨独自动身去了岩城。

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总觉得天南海北都差不多一个样子,但大概因为跟梁思喆有关,又觉得这座城市是特别的。

他叫了一辆车去音乐附中,司机健谈,听说他从外地过来,极尽热情地跟他推荐当地的景点,曹烨时间不多,晚上还要赶回上海见梁思喆,婉拒说下次一定过来好好逛逛。

到了音乐附中,正赶上傍晚放学时分,隔老远,曹烨看见十六七岁的少年们穿着宽大的校服,背上背着各种乐器箱,蜂拥至校门口。

他远远扫一眼,怕赶上堵车高峰,便让司机按原路返回。

回程路上,司机主动说到了梁思喆:“你不知道吧?这学校出过一个大明星。”

“谁啊?”曹烨回着邮件,明知故问。

“梁思喆!”

“哦,”曹烨佯装淡定,“听说过。”

司机见他波澜不惊,又抛出新的八卦:“我朋友的亲戚跟梁思喆住一个小区。”

曹烨果然抬起头:“是哪个小区?”

“这可不能说。”

“您蒙我呢。”曹烨笑了一下,“不瞒您说,我这趟过来,就是想看一眼梁思喆的母校。我是他的影迷。”

“哟。”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微微诧异,“看您这模样,我以为也是哪个明星呢。”

他天生招人喜欢,聊了几句,司机便调转车头,把他送到了梁思喆的小区。

小区有些年岁了,楼墙的马赛克脱落了一些,看上去略显斑驳。

没有电梯,曹烨抬步迈上楼梯。司机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只说在七号楼,曹烨走得不快,一级一级地迈上去,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发生过。

他上到六楼,趴在走廊的窗台上朝下看了一会儿,又走了下来。

去机场的路上才想起来,那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发生在《十三天》。

小满跟踪彭胭时,也是这样一级一级楼梯找上去,每经过一扇房门,就会停留一会儿。

原来喜欢一个人时都是一样的心情。

晚上飞到上海见梁思喆,曹烨提起这事儿,梁思喆有些好笑地说那并不是他家所在的小区。

曹烨难以相信自己会被骗:“那司机看上去挺实诚,居然骗我?!”

“可能也是听说的吧,你去的那个小区我知道,”梁思喆笑道,“离我家老房子也很近了。你怎么想到去岩城?”

“我见到寅叔了。”曹烨说,“他说十年前,他跟曹修远就是从岩城把你带到了北京。”

“哦,你说那次啊,”梁思喆回忆道,“那时候我都不在老房子了,曹老师他们是去新房子找的我。我好多年没回去,那房子可能已经结了蜘蛛网,你想去的话,下次我带你过去。”

曹烨想着郑寅提到的那把折断的小提琴,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他问梁思喆:“下次我路过岩城,能不能过去看看?”

“可以,”梁思喆笑笑说,“那也是你家,你想去就去。”

睡前关了灯,梁思喆在黑暗里问:“曹烨,你想不想知道你爸和寅叔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