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套剑法,也是疾风传给封秋华的最后一套剑法。

当初疾风只教完了剑诀,还没有传完心法,封秋华便犯了戒,而被逐走。这些年来,他自己私下揣摩,不知道进益如何?

想必疾风此时是有意验收成果。

封秋华的剑气挥划之处,皆带起一股热风,剑法以火焰燎原之势,压头盖顶地袭向疾风道长,剑网包围住疾风周身要害。疾风道长略退几步,冷冷地瞪着封秋华,他眼中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红丝。

封秋华果然揣摩出了心法,不愧是通明宫第三代的首座弟子。虽然他揣摩得有点不对头,剑法太快太主动了些,火势以天为阳,以我为阴,他应该先掌握住对手的真气走势,然后顺势而发,不争,不让,不进、不求,方得「天心离大火」之诀窍。如果这几年自己有提点他,那么他早就把这套剑法的真谛学对了,不止是武功,就连内力和修养也会提升许多。

可惜,可惜…疾风道长随步闪避着封秋华的剑势,内心却只回响着这两个字。

要不是那个女人…从前封秋华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背离道门;如今又为了义弟,与妖魔同路,难道封秋华真的不是块料,就这么禁不起俗世的牵绊?若是如此,不如亲手了结了他!

一思及此,疾风不由得怒气勃发,面对着猛烈的剑攻,疾风道长微侧了几下,轻易闪过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双掌一拍,有如巨梁攻城,硬生生地打破封秋华的剑阵,一股猛烈内息往封秋华正面轰去!

封秋华叱喝一声,拔空而起,有如踩着看不见的梁木一般,在半空中疾奔着,剑随身送,一剑往前猛刺向疾风道长。疾风道长居然不避反迎,等封秋华的剑尖已几乎要刺入他的眉心,才猛然双掌挥出,夹住封秋华的手腕。

封秋华的手腕被这一式「虎钳夹」夹中,登时痛入心肺,轻微得旁人听不见的「喀、喀」声之中,封秋华右腕的骨节已断成数截,根本无法再握住剑,「铛」的一声,剑已落地。疾风道长手一松,封秋华踉跄倒退了好几步,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只见他面色惨白,大颗的汗珠自他额间滴下,右肩不住地轻轻跳颤,显然是痛得发抖。

疾风道长自鼻间发出「哼」的一声,脚尖一踢,将地面上的剑踢起,握在手中,指向云若紫,身子一闪,有如电光般影未到,人已到,剑尖居然已经到了云若紫面前。

陆寄风惊得僵住了,猛听见呼啸一声,黑影一晃,竟有人硬生生挡住了要刺入云若紫眉心的这一剑。

那正是封秋华,他及时闪身窜入云若紫与疾道长之间,「噗」的一声,剑尖已刺进他的右肩。

封秋华应声而倒,疾风道长拔出了剑,一股血瀑便由封秋华肩头喷了出来,溅在疾风道长脸上,更显狰狞。

陆寄风正要去扶他,封秋华连哼也没哼一声,已自行撑起身子,又昂然站在疾风面前。

他想也不想地以身受剑,保护云若紫的决心已明。疾风道长冷冷地说道:

「你右腕已残,秉风穴又中了一剑,还要战下去吗?」

封秋华脸如死灰,就连声音也已经发着颤:「…义…义无反顾。」

疾风道长脸上的肥肉跳动了一下,沉声道:「好,好一个义无反顾!你只顾朋友道义,却不顾正邪之分,可见我当初将你逐出师门,果然不冤!今日你是要与妖邪同死,自甘堕落了?」

封秋华咬了咬唇,道:「是,但在晚生死前,有一个心愿,求道长成全。」

疾风将剑一横,斥道:「我和妖党没什么好说!」

灵木连忙插嘴喝道:「封秋华,你把遗言交代清楚,再死不迟!」

封秋华看着疾风,颤声道:「晚生只希望…死后,以朽木为碑,上面写着『上疾下风真人之弃徒』几个字…」

「你休…」疾风道长才叱出半声,便硬生生地收住,喉间一阵抽紧哽咽,僵着脸,更严厉地瞪着他。

封秋华再愚蠢也知道师父要说的是「你休想」三个字,他明知无望地求道:

「木碑易朽,过得十几年,这碑就会朽烂不见,不会再有人知道晚生的身分,而届时,晚生的枯骨也已烂尽,人事不知,请道长…」

封秋华出气多,入气少,这几句话说得费尽了全身之力。疾风道长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喝道:「痴人作梦!你受死吧!」

疾风道长挥掌攻来,封秋华一个站身不住,倒地滚了开去,疾风道长的猛烈掌气一掌击中地面,轰然巨响,地面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大凹洞。

封秋华滚了几滚,一跃而起,身上已遍是尘泥。疾风道长跟着又是接连着十数拳快速逼攻,风声呼呼,封秋华只能勉强地东闪西避,他的身法巧妙,轻功灵便,在疾风道长刚猛的掌气中,犹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浮沉狂摆,却始终没有被淹没。

封秋华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能动,只以左掌应敌;疾风手中虽握着剑,却垂剑不用,以空着的左手对上封秋华,两人皆以左手拆招。

只见两人的拆解一式快过一式,身形渐渐看不清楚,两道灰白影子极快地或进或退,或攻或守,竟像是太极之两仪般生克自然,圆融无间。

在灵木道长眼中,过招的两人并不是在决斗。疾风道长大可以一招就取了封秋华的性命,现在这样拳来脚往,无非是拖一刻算一刻。但是能拖多久呢?灵木知道师兄性烈如火,最后还是会杀了封秋华。

一切又是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从前封秋华为了修炼「天心离大火」,饱受煎熬,这式剑法的心诀,必要将全身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地以行小周天之功的方法升高温度,等温度提升到火焰的温度时,才再以引导之法,将之散出于几个重要穴位,要做到升高体内温度而不伤五脏六腑及全身筋脉,是最困难的初步。等练到极致,体温便不会再升高,随时可以发出高温,变化自如,出手之际才随着剑气发出灼温,刺中对方要穴,是之谓「天火」。

那时,疾风道长要他到山顶绝崖冰骨岩上打坐练功,只半年,封秋华就已能适应冰骨岩,在此地生存而不觉有异。这样的进境,就连不过问再传弟子之事的通明真人司空无听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大有嘉许之意。

而那个坏了封秋华道行的女人,又是怎么上了冰骨岩?又是怎么让封秋华见到?封秋华说她当时将近冻毙,因此自己以真阳之火为她暖身,救了她的命,此后她便留在冰骨岩附近,封秋华驱赶过她,她是被赶走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段孽缘?

噗的一声,灵木道长脸上一热,原来是一滴血溅到了他脸上。

疾风道长喝道:「中!」一指刺中封秋华,指尖刺入肌肤,那是封秋华溅出的血。

灵木一凛,封秋华的身子晃了一下,继续以左手掌力攻向疾风,待封秋华一掌推到,疾风才举起左掌,反击回去。两掌相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封秋华身子仰头一晃,踉跄不稳地又倒退了几步。

疾风与封秋华所对上的这一掌,运上了真气,可以说是以硬功对硬功,再没半点转寰了。

疾风站在原地不动,冷峻地望着他。

疾风的硬掌所挟的真气,使封秋华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原本已被剑和指气伤得全身鲜血淋漓,此刻封秋华好不容易站稳了,唇角却已忍不住滑出了一道殷浓的血流。

封秋华「哇」的一声,低首吐出一大口血。喘着气,抬袖擦去血渍,他体内倒流的血还是不停地滑出喉头,想忍也忍不住,只好吸着气,将血吞下腹中,勉强站稳。

见封秋华面色由惨白变为蜡黄,陆寄风也知不妙,唯恐封秋华会就这样丧了命。

疾风道长说道:「你的心脉已被我这掌击裂了,还要战吗?」

封秋华的呼吸浊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头发蓬乱,双眼突出,模样甚是可怕,他拼命忍着涌出喉头的血,重重地喘息。左手按着丹田,用力地吐纳行气,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劈啪之声,沉稳地一步一步,向疾风道长走来。

疾风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凄苦,突然仰首大笑:

「哈哈哈…你宁可死,也不认错;你宁可让我活活打死,也要保护你的兄弟家小,这结义之情,竟胜过了一切,哈哈哈…」

疾风道长愤怒的狂笑声里,微带哽咽。他两度在重创封秋华之后,便停下了手,只要封秋华认输放弃,就不必走到最后一步。他一再地给封秋华生机,可是封秋华竟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除了令疾风意外,更像割着他的心一般。他不解为何封秋华这样冥顽不灵,这样自找死路,就为了一个结义兄弟家突然冒出来的妖女。

封秋华走到疾风面前四五尺之处,双掌骤起,右拳击向疾风面门,左掌拍向疾风的腹部。

封秋华的右手右肩已经受创过重,击向疾风道长面前的这一拳,有若幼儿,疾风闪也不闪,随手一举,便格住了他的右拳,内力随着手劲吐去,封秋华立刻有如被重重一掌推开,飞跌出数丈,仰倒在地,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了出来。

封秋华仰面而倒,挣扎着欲起身,一阵晕眩,身子也渐觉得冷。他知道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但仍拼命地要站起来,他了解师父,只要他还站着,师父就会守信,先与他决战。如果他就这样倒地不起,接着师父便可能先杀死云若紫,再慢慢地医治好他。

封秋华使尽了全身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身子,肩、背、臂,都像支离破碎了一般,不管施了多少力,还是无法把这些部位连贯起来。模模糊糊间,他听见那少年的叫唤:

「别杀她!」

封秋华想发出声音阻止师父,但是溢满了血的喉间只发出「咯、咯」的含糊声音,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疾风道长一剑刺向云若紫,但是没有刺中,陆寄风抱紧了她,剑刃划过了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惨叫了一声,登时鲜血长流,浸湿了半边身子。疾风及时收住剑势,厉声道:

「小子,你若不退,我便也一剑刺死了你!」

陆寄风发着抖,说不出话来,疾风道长眼中布满了血丝,脸泛油光,和着封秋华喷在他脸上的血,那凶狠和痛恨,竟燃着疯狂的火焰。

之前他或许还会放过陆寄风,但是为了这个妖女,他已被逼着打死他的爱徒,此刻任何与云若紫有关的人,在他眼里都是逼死封秋华的元凶,应该抵命。只要陆寄风再迟疑片刻,他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容情。

见到师兄眼神骤变,灵木道长身子一闪便窜至陆寄风面前,迅速地一指点中陆寄风,一手抓过云若紫,陆寄风只全身一麻,眼前一花,云若紫已不在怀中,不由骇然。

灵木道长一手按在云若紫额上,只要真气一送,云若紫便要天灵尽碎。灵木道长对陆寄风厉声道:「小子休要插手坏事!」

灵木道长知道师兄现在神智已难以控制,只好抢走云若紫,点退陆寄风。他见这小孩不会武功,又生得一副善相,实不愿见他横死。

他本以为陆寄风见到疾风道长与封秋华的一战,会心生怯意,自动退却,不料陆寄风竟扑了上来,一面动手打着灵木,一面叫道:「你们两个恶妖道,已经杀了封伯伯,又要杀若紫妹妹,把若紫妹妹还我!」

灵木怕他激怒师兄,又怕出手过重伤了他,只好以轻功跃退了数十丈,以避陆寄风。想不到陆寄风快步跑着追了上来,口中还叫着:「放下若紫妹妹!」

陆寄风一眨眼便跑到灵木面前,灵木脚下急踩迷踪方位,突左突右,越跑离疾风越远,可是陆寄风却是不管灵木怎么闪,都追得上来,总是灵木一停下步子,陆寄风就已经赶到他面前。灵木大感困窘,不知不觉间使出了真正的轻功身法,一侧身便斜滑出数丈,再一倾又滑后了几丈,犹如闪电般无人能料得到下一步会在哪一个方位出现。陆寄风果然便愣住了,急要追上,又见灵木出现在他全然没料到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就已立在他背后,等陆寄风连忙背转过身,灵木又已在原来的地方,而且闪得更远。

这套奇妙的轻功「天行步」,源自易经六十四卦的纵横生克,变化有千千万万种,只看出步时的方位在何方,整套的步法就不一样,而每一套都有六十四步,但是只要记熟了易数推演的程序规律,便能运用自如,变化出不同的灵活程度,是难学易精的轻功步法。

陆寄风对数理变化最是拿手,他慌张地乱追了几步,隐隐地便感到似乎能掌握灵木下一步的方向,却又不敢肯定,略一调稳气息,目光顺着灵木奔走的方向转去,稍稍回想他前面十步的步法,便往左方随位踩去,灵木道长的蛊位之错正是随位,居然笔直地往陆寄风撞来。

灵木大吃一惊,正要闪开,偏偏随位的纵步也是蛊位,左右都闪不过,「砰」的一声,两人撞成了一团。陆寄风闷哼了一声,身子弹飞了开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灵木惊呼:「哎呦,不妙!」他周身都是真气,被他这么一撞,有如被迎面打了一掌,凡夫俗子非要被撞得五脏俱碎而死不可,灵木急奔到陆寄风面前,探视他的生死。

不料倒地的陆寄风一跃而起,扯住灵木的衣袖,叫道:「放下若紫妹妹!放下若紫妹妹!」

灵木道长满腹疑心,陆寄风被这么一撞,鼻血长流,脸上也整个肿了起来,可见伤得真是不轻,可是居然还精神奕奕。

疾风道长一手挟着已经完全没有生气的封秋华,以轻功跃至二人面前,面色阴沉,提剑正要一剑往陆寄风背心刺去,灵木忙叫道:「师兄且慢!」

疾风道长怒道:「干什么?」

「这小孩邪门。」

灵木右手挟着云若紫,倏地出手,以左手抓住了陆寄风,陆寄风被这铁箍似的大手抓住,只觉灵木的手掌有如烧红的铁铐一般,传出一股滚烫的热气,烧得他手臂剧痛,自然而然便运起力气与这热力相抗。灵木手腕一震,陡地松手放开,陆寄风也退后了一大步,又气又急地看着这两个武功高强的道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木追上前一步,道:「你练过什么功夫?师出何门?」

陆寄风一愣,道:「我…?我什么功也没练过…」

灵木脸色更怪异:「你真的没练过什么功?什么也没有练过?」

「我没必要骗你!」陆寄风大声道。

灵木眼光一扫,陡然脸色变得极为震惊,颤声道:「师兄,他…你刚刚刺他的一剑…」

「怎么?」疾风问道,眼睛也顺势往陆寄风的手臂一扫,突然间也像是触了电一般,冲上前一把抓住陆寄风,拉起他的左臂细看。被剑划过的地方,周围还有风干了的血渍,但是应该裂开的长长伤口处,却只有一道褐色的长痕,一点伤也没有。

疾风神色怪异地看着陆寄风,突然间拉住了他,搭住了陆寄风的腕脉,察觉出他脉搏跳动迟缓之极,凝神搭脉,更觉得脉象奇异,振速竟似乎有两道,一道渐渐隐去的是普通的少年血脉,另一道渐渐成长的却是难考的异脉,迟而不绝,似存似亡,如枯木含生机,岩中蓄暗流。

疾风道长激动得声音沙哑:「你…你服食了什么异物没有?」

陆寄风不敢骤然回答,慌张地看了看疾风,又看了看灵木。

灵木叹了一口气,将云若紫放在地上,脸若死灰,竟几乎是要哭了出来的样子。

疾风抓着陆寄风的双肩,用力晃了一下:「你怎会服了天婴?你是个凡夫俗子,天婴怎会在你面前现身?是谁教你要服食天婴的?」

陆寄风被他抓住,无法挣脱,只好叫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婴!那怪物要咬若紫,我们砍断了它,它便化为红色的大参,若紫妹妹要我吃了,我…我不知那是什么!」

疾风道长五官都挤在一起,流下了泪,仰首「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难听。

接着疾风一把抓住陆寄风,以手中的剑在他手指上刺出了一个洞,陆寄风一痛,硬是咬着牙不叫出声,他不知疾风想做什么,心中实是怕到了极点。

疾风用力拉着陆寄风,将他拉倒在封秋华身旁,一手撬开封秋华的口,将陆寄风流血的手指放了进去,挤出几滴血在封秋华口中,才放开陆寄风,将封秋华的身子扶起,自己坐在他背后,双掌抵着封秋华的背,专心地运起功来。

陆寄风看着疾风道长以自己的血喂封秋华,又替他运功,看样子是想救活必死无疑的封秋华。这下子陆寄风多日的疑惑瞬间全解开了,但是他却更加茫然,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乱作一团。

陆寄风想着:「原来我所服的就是天婴,我的身体不知变成什么了,受了伤马上就好,就连死,都可以再活过来…」

他举起手看了看被剑刺入的小伤口,果然只剩下一道疤痕,就连这疤痕也正在迅速地变淡,很快就会看不见了。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怖,似乎自己不再是人类,而是某种怪物。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样一语不发地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疾风道长盘膝打坐在封秋华背后,替他顺了一阵子气,果然察觉出一道生机迅速地流入了只剩一口气的封秋华体内,散向奇经八脉,只是三焦之位都是空荡荡的,生气流不进去。

疾风道长为他行了两遍气,才将依然死人一般的封秋华放在地上,站起了身,不知在想什么。

一会儿,他走向陆寄风,道:「你把服下天婴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了。」

陆寄风本有些迟疑,转念一想:今日落在他们手中,隐瞒也没有意义,便略加回忆,将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口齿清晰,思绪有条有理,说得疾风与灵木都完全了解前因后果。

第八章 紫芝谁复采

疾风与灵木二人神情凝重地听毕,一听到那红色巨参竟夜夜要咬噬云若紫,云若紫也视之如敌,心中更加肯定被陆寄风误服之物,就是天婴。

天婴兼有至阴与纯阳,不管是遇见妖魔,或是仙圣,都会本能地接近以吸收其精华,却不出现在凡人面前,以免被凡俗的浊气所染。是以疾风与灵木在终南山找寻许久,只远远地见到了天婴的影子一闪,根本无法捕采得到。

天婴不顾陆寄风在场,硬要咬噬云若紫,也可见云若紫身上的至阴有多么纯粹。两道士沉默不语,好半晌,疾风才道:「师弟,你有什么主意?」

灵木说道:「天婴居然让他给服下,我们不能就这样断了希望。他的血能救人,或许他本身就能取代天婴,只是究竟对不对,还得请示师父。」

疾风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带他上通明宫?」

灵木道:「否则我也无法可想了,总不能就放他走。」

疾风道:「万一得以他活活地炼药呢?」

灵木听了,只是不语。

疾风转头对陆寄风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陆寄风听他们的讨论,虽不明白得全,却知晓大要。他倒是不怕,道:「我叫陆寄风,吴郡吴人。我没有家人,只有一位老管家陆喜,和朋友柳衡的母亲要我照顾,此外无人了。」

听他说得如此干脆,疾风「唔」了一声,又是沉思。

陆寄风大着胆子道:「我…我服的天婴究竟是什么东西?道长就算要抓我炼药,也该让我明白吧!」

疾风冷然道:「小子,你不怕么?」

陆寄风道:「怕又怎样?我和若紫妹妹连强盗也遇着了,横竖不过是死罢啦!」

疾风道长双眉微竖,道:「你将我们比作了萧冰那妖道的贼伙?」

陆寄风不甘示弱地说道:「你们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我们,我不知道什么正道妖党,总之是你们都一样!」

疾风气得脸色一红,却忍了下来,道:「好!很好,你不知轻重,却在这里大言炎炎!你可知道拜畜牲、事妖姬的天下百寨联是什么玩意吗?你又听过『断三纲,弃五伦;道一贯,我为尊』的邪论吗?那便是和这小妖女同出一源的女魔头创立的邪教!」

这个邪教,陆寄风真的从未听过。只见疾风道长续道:

「创立『圣我教』的魔女舞玄姬,道行高深难测,据说本是条绝域狐狸,禀受异域外教的机缘,修成了这般高强,天下间无人可以制衡。她有多个分身化体,潜伏各处为乱,而她本尊躲藏于魏宫深处,世代受拓跋族人所供养,如今北魏拓跋族如此壮大,就是受她的妖力庇荫!而她更是借着权势与无所不能的神通,收服了天下不轨之徒,以四大护法统领百寨,处处为祸!世乱之际,天地精华交会而生天婴,只有以天婴炼丹,设法让那魔女服下,才有可能破坏她的至阴功体,也才有机会杀她。想不到…唉!」

陆寄风不服地说道:「你们说若紫妹妹是妖女,可她又没作恶害人,却要杀她,这有何道理?」

疾风道:「哼!你懂得什么?她如今还小,万一长大了,本性驱使,必会成为舞玄姬同党,难道要留她为祸?」

「你们只说别人是妖,我看你们比妖还坏得多!妖又没害人,你们却老是杀人!」

疾风冷笑三声,道:「说你无知,你便真的说出无知之言了!妖魔没害了你,可是你知道舞玄姬怎样增加她的功力?她为了得到至阴与纯阳,将整座城镇的男女尽皆化为活尸,吸取他们的真元,而这些城镇里的凡夫俗子便从此成为生不生、死不死、全无心智的活死人,受此祸害的城镇已非一处!」

陆寄风一怔,登时便无话可说。

灵木道长叹道:「小子,老实告诉你,这妖女的信众,多半都是自愿奉她为神,迟早有一天,正道会因她而绝。」

陆寄风更是愕然,道:「她若是那么可怕,为何大家还是要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