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一眼便认出他正是梅谷中的冷袖,对他又怀念,又惧怕,不知道他为何会离开梅谷,亲自上通明宫?

烈火道长道:「冷前辈,您别来无恙。」

冷袖「哼」了一声,道:「司空无呢?叫他出来见我!」

烈火道:「师父闭关绝俗,冷前辈您来得不巧。」

冷袖道:「哼!闭什么关?叫他把陆寄风还来!陆寄风是我们剑仙门的,不是他的!若不是为了讨人,我可不想踏上你们这臭地方半步!」

这么一说,来不及惊雷道长掩饰,所有的阳字辈、之字辈弟子的眼睛,已经通通望向来不及躲的陆寄风。

冷袖随众人的眼光扫去,一见到陆寄风,便是一怔,像有些狐疑,一时不敢肯定是不是他。

陆寄风有点尴尬,冷袖喃喃道:「你是陆寄风?你是那小孩陆寄风?你长这么大了?」

烈火道长道:「冷前辈,这十年来,真人将陆道友置于锻意炉,传他闭门绝学,此后他便是通明宫所栽培出的大器。」

冷袖脸色一变,望向陆寄风:「你学了他们的功夫?」

陆寄风道:「嗯…那个,剑仙门和通明宫不是一脉相承吗…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学他们的功夫…」

冷袖气得声音微微颤抖:「是司空无老贼亲自教你的?」

陆寄风忙道:「不…也不完全是。」

他本想说是弱水道长,不过一张望四周,弱水道长不知何时已不在现场了。

冷袖紧接着问道:「他们说什么掌门,难道你要当他们的掌门?」

陆寄风忙双手乱摇:「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正想回剑仙崖…」

惊雷道长开了口:「陆道友,你若就这样一走了之,岂非对不起真人?」

陆寄风顿时困窘不堪,自己一由锻意炉出关,司空无便失踪,通明七子当然一想就知道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司空无的下落,也必定只有陆寄风清楚,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放陆寄风走人。但是无法用武力逼他留下,只能动之以情。而司空无传了许多真气给他,又帮助他打通关窍,陆寄风的个性上,最弱的就是太容易动情,对司空无的情分自然是放不下的。

冷袖简直气得发抖,道:「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不然这样,陆寄风,你马上把在通明宫里得到的功力全散了,跟我回去,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这…」陆寄风好生为难,他并非舍不得功力,而是司空无将毕生的修为倾注在他身上,他若就这样散弃,岂不是太对不起司空无?

烈火道长道:「冷前辈,请问陆寄风是您的弟子吗?」

「不是!」

「那你有什么立场要他散功?他是本宫倾力栽培之人,绝不可能让你带走…」

冷袖突然长啸一声,身子一纵,只听得通明宫弟子们发出一声惊呼,只见白衣一闪,冷袖已又翩然跃回原地,手中却抓着青阳君。

惊雷道长叫道:「你做什么?」

冷袖道:「你们偷走我们剑仙门的陆寄风,我就抓一个来顶替,一个换一个!」

陆寄风哭笑不得,惊雷和烈火却十分着急,惊雷道:「你…你快放了他!」

青阳君要穴被制,无法动弹,冷袖喝道:「陆寄风,你散不散功?你若不散功,我就把青阳君带回去,把我的毕生功力都传给他,让他来对付你!」

惊雷道长一声怒叱,飞身上前,双掌击向冷袖,冷袖后退数步,一手抓着青阳君,一手迎向惊雷道长,两人掌气相格,轰然一响,震出一大片真气。

众弟子们被这股相格的真气震得歪歪倒倒,站身不住,陆寄风第一次看见惊雷道长出手,竟有这般惊天动地的气势,也吃了一惊。

惊雷道长稳然落地,手掌周围弥漫着一阵淡淡的真气氤氲,道:「放了青阳君!」

「陆寄风散了功,我就放!」

「欺人太甚!」

惊雷道长由东踩向西南,足踏坎震解卦,剑尖出鞘往前一抖,铮的一响,剑鸣有如春雷乍响,极为清亮,剑身幻出千万道闪电般的剑光,包围住冷袖周身要害!

冷袖左手衣袖拂出,轻巧地将这道剑气引走,惊雷道长的剑有如被一股和风托起一般,微微飘了一下,旋即再度手腕一振,喝道:「着!」回剑往冷袖眉心刺到。

冷袖身子一侧,闪至青阳君后,惊雷道长急忙半路收剑,转向左方斜刺,却又被冷袖滑闪而过,差点又一剑劈中青阳君。惊雷道长一连刺出几剑,冷袖皆以青阳君为盾,轻易避开,只见惊雷道长的剑总是贴着青阳君身侧掠过劈过,惊险万分。

冷袖极为得意,笑道:「哈哈哈…惊雷,你小心些,别将你徒儿劈成了两半。」

惊雷道长更是心急,他的剑法高妙,要不是处处顾及青阳君,或许早就得手了。旁观的陆寄风也不禁暗急,万一惊雷道长一个不小心,误杀青阳君,剑仙门与通明宫之间仇上加仇,更不可解。以前通明真人司空无还在,他豁达大度,不计较剑仙门百年来不断的挑衅,可是他的弟子们未必有这个修养。如果冷袖害死了青阳君,惊雷道长一定会追杀冷袖,绝对不会像司空无那样客气。

陆寄风大声叫道:「冷老前辈,惊雷道长,你们住手!」

他一跃上前,正好惊雷一剑刺来,冷袖也一掌拍至,陆寄风左手一挥,移开剑势;右手一拂,化去掌气,惊雷与冷袖双双被陆寄风的内力推得各自后退了一大步,都愣了一下。

惊雷道长和冷袖惊的都是:「陆寄风这十年来,怎么一下子进步这么多?内力何以如此浑厚?」

陆寄风道:「我有些话要说,惊雷道长,烈火道长,请你们让众人先离开。」

烈火道长在一旁看陆寄风出手轻巧自若,心中不知为何,隐隐生出不祥之感,寻思:「难道师父失踪之前,将真气都传给了陆寄风,陆寄风才能破炉而出?」但他不敢将此想法说出,只好喝道:「玄阳君,你和众人退下!」

玄阳君道:「师叔不可中陆寄风之计,他和这老头若是心生歹意…」

烈火喝道:「不知好歹!还要你教我吗?退出五十丈外!」

玄阳君只好道:「是。」便引着众弟子们整齐地退走。

陆寄风望向一旁半句话都不敢吭的东方星:「你们也一样,通通滚吧!」

东方星哪敢有意见?道:「是!我马上退下!」

他的两名得力手下各自扶着他一边胁下,迅速地跃上一线桥。陆寄风对穆少艾的四名黑衣书僮道:「你们寨主被我打乱了经脉,快带回去自废武功,还有活路,可别怪我没先对你们明言!滚!」

那四名书僮不知真假,但是见到无一人是陆寄风的对手,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人道:「好,你叫陆寄风,今后天下百寨以你为第一目标!走!」

四名书僮扛着穆少艾,也火速离开了。

瞬间一线谷边只剩下陆寄风、惊雷、烈火、青阳君以及冷袖五个人。

陆寄风道:「二位道长,真人对我的栽培教导,陆寄风不敢忘。但是当年我并非自愿进锻意炉,当然更不可能依你们的心愿,接掌通明宫。」

冷袖得意地说道:「你们听见了没有?」

烈火道长声音微颤,道:「你…你的内力修为,怎么会与师父不相上下,我问你,真人呢?」

陆寄风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有些犹豫。

冷袖也奇道:「司空无老贼真的不见了?」

陆寄风道:「真人他…云隐去了。」

「什么?」惊雷和烈火道长惊讶万分,烈火追问道:「你最后见到真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陆寄风道:「前夜,在此地。」

「真人有没有交代什么?」

陆寄风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

烈火道长十分激动,道:「为何不能说?真人无缘无故弃山而去,又把内力传给了你,一定有极重大的原因!陆寄风,你快告诉我们!」

冷袖笑道:「陆寄风,你别理他们,跟我回去,我帮你散了功,再慢慢教你师父的绝学…」

陆寄风道:「冷前辈,你先放了青阳君,我就随你回去。」

没想到陆寄风这句话才出口,惊雷道长和烈火道长同时长剑出鞘,两人身形一晃,据住东西两边,封住了冷袖的退路。

烈火道长道:「陆寄风,你绝不能离开灵虚山!」

惊雷道长也咬着牙道:「冷老前辈,你若是不嫌劣徒资质平庸,就把他带走吧,我们不能让你带走陆寄风!」

他说着话时,眼望着青阳君,目中布满了红丝,要做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十分痛苦,可是为了大局,他还是毅然决定放弃爱徒,如果这时冷袖再拿青阳君当护身之盾,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青阳君。

青阳君唤道:「师父!」

惊雷道长道:「你怕么?青阳君?」

青阳君咬了咬唇,道:「不,徒儿想说:请师父勿以青阳为念!」

「好,不枉我教导你一场。你若死了,师父一定会为你报仇,杀尽剑仙门!」

惊雷道长话已经说绝了,陆寄风最担心的事也必定会成真,陆寄风更是心急。

冷袖笑道:「嘿嘿…你叫青阳君?小子,有骨气,很好,老夫喜欢!我决定了:陆寄风、青阳君,你们两个我都要!陆寄风,快随我走!」

冷袖身子往后跃,惊雷道长喝道:「休走!」惊雷道长一剑封住冷袖后退之势,冷袖左足一屈,右足一伸,竟以不可思议的方向反倒向前了一大步,另一手便去拉住陆寄风的手腕。

烈火道长叱道:「看剑!」

一剑往陆寄风与冷袖的手腕劈下,陆寄风急忙举指一弹,镫的一响,烈火道长的剑刃被弹得跳开,惊雷道长却又是一剑横扫而至!

陆寄风连忙抓住冷袖的手臂,一跃便有七八尺高,避去这一剑,烈火与惊雷两人的剑,同时往陆寄风和冷袖前后刺到,陆寄风拉着冷袖和青阳君,身子急转,真气过处,烈火和惊雷两人的剑招竟同时被挥开,不料陆寄风与冷袖、青阳君才一落地,两人再度抢上,不屈不挠地再攻,剑法更加狠辣。

陆寄风一个人要对上两名当世高手,还要护着两个人,就算再高强,也有点手忙脚乱,想道:「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得先和冷老前辈脱身才是!」

陆寄风说了声:「得罪!」掌气一劈,将烈火与惊雷的两把剑震得微微一弯,两道长一惊,陆寄风已抓着冷袖要往一线谷奔去。

烈火道长大喝一声,掌气虚劈,「啪」的一声,竟将一线桥给劈断,本以为可以阻止陆寄风,谁知陆寄风竟还是往一线谷跳了下去!

烈火道长和惊雷道长同时大呼,冲至一线谷边,只见烟雾漫漫,陆寄风、冷袖、被冷袖抓住的青阳君,都已经落崖了!

「陆寄风!」

「青阳君!」

两道长大叫,却只有阵阵回音,在谷中回响不已。

第十章 谁云其人亡

冷袖也没想到陆寄风会拉着他跳下一线谷,但觉逆风扑面,身子不停往下坠,不禁哈哈大笑,只不过笑声被急速的气流和狂风冲散,而没有半点声音。

突然身子一顿,已停在半空中。

冷袖的身子惊出一身的冷汗,但心情却十分痛快,抬头一看,原来陆寄风一手攀着岩壁,一手拉着他,才止住了继续坠落的危险。冷袖怀里还抱着青阳君,三个人的重量,全靠陆寄风一手之力支撑着。

冷袖大笑道:「哈哈哈…小子,你敢跳,很好,很好!」

陆寄风道:「好什么?」

「有这个胆,就很好!老夫欣赏有胆量、有气概的年轻人,哈哈哈…」

陆寄风道:「有胆量、有气概的年轻人,很快要变成挂在山壁上的人干啦!我们这下子怎么办?难道一辈子挂在这里?」

冷袖道:「说得也是。」

「什么叫说得也是?快想个法子!」陆寄风道。

冷袖笑道:「出力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急什么?」

陆寄风哭笑不得,道:「我看我们慢慢下去好了,看看谷底有什么…」

「万一是岩浆呢?」

「那…我们慢慢攀上去…」

「那两个牛鼻子一定还守在上面,你上去了还是得再跳下来一遍。」

陆寄风不禁恼火,道:「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你真的想挂在这里一辈子?」

冷袖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光生气有什么用?青阳君,你说是不是?」

青阳君苦笑道:「是。」

陆寄风叹了口气,道:「青阳君,对不起,我们剑仙门的老前辈胡作非为,连累你一起坠崖,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青阳君道:「陆道友,只要你肯回通明宫,一切好谈。」

这个节骨眼儿,还挂心宫务,真不愧是地下掌门。

陆寄风道:「青阳君,这一线谷有多深,你可知道?」

青阳君道:「我实在不知,从没有人跳下去过。」

冷袖道:「也不知会不会比剑仙崖还高?」

陆寄风道:「我曾被推下剑仙崖,结果没事,如果此崖与剑仙崖一样高,那就好了。」

冷袖一怔,道:「当年你是被推下剑仙崖的?你怎么没对我说?」

「我忘了说。」陆寄风老实道。

冷袖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才道:「寄风,我有些话要告诉你。青阳君,你自己捂着耳朵,这是本门秘密,你不能听。」

「是。」青阳君虽然没有服从冷袖的必要,可是也不便听别人门派的秘密,还是依言捂住双耳。

冷袖道:「当年你落崖之后,竟能破解机关,进入梅谷,我一身的内力理应传给你,可是我发现你带着法一子的令牌,误会了你…」

陆寄风道:「你怎么现在知道是误会了?」

「你师父告诉我的。」

「你见到我师父了?」陆寄风回想起自己逃出秘道之后,弱水道长和眉间尺的激战,以及眉间尺杀尽剑仙崖上之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冷袖道:「你师父什么都告诉我了,尤其是你有多笨这件事!」

「冷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本来就是一个笨到极点的弟子,你难道不知道:教你武功的眉间尺,一直都是假的?」

陆寄风一愣,道:「什么?」

「什么什么?你真的相信那个白天和晚上会变成两个人的梦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寄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