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绿姑娘,你的巧手真是没话说,这回可以交代过去啦!」

千绿叹道:「我再教他一晚上好不好?他…他这样不行的,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了!」

那两名家仆东看西看,其中一人道:「不会啊!我看是一模一样。」

千绿道:「小姐一眼就会看出来,太过危险了,你让人家多过几天好日子也不许?」

家仆道:「千绿姑娘,你也听见了,方才出了什么事?唉!这也没法子!」

千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青年被两名家仆给带出去,忍不住便「哇」的一声,哭倒在床上。

陆寄风道:「绿姑娘,你为何叫那人自称陆寄风?」

千绿泣道:「每个人都是,送来的人都是,你也是陆寄风,也要没命!呜…」

陆寄风冷笑,心想:「是吗?」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何时树过大敌,让对方要找人扮成他,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杀了。

陆寄风拍了拍千绿的背,道:「是谁老是要杀陆寄风?」

千绿哭道:「你别问,你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地被杀,你们每一个都是一样的!呜…」

陆寄风道:「你说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被杀的?」

「没错,活过了三天的,就更认真地问我怎样扮陆寄风,甚至打心里认为他自己真的是陆寄风!我想尽了办法,教他们逃,教他们走,他们都不听…呜…最后下场都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陆寄风更是满心疑问,道:「千绿姑娘,我便是陆寄风…」

千绿哭得更悲切,道:「呜…你、你也一样,现在就自称是陆寄风了…呜…」

陆寄风道:「我真的是!你带我去看看那些假的陆寄风在干什么,好不好?」

千绿怒道:「不行、不行,这会害死你的!」

陆寄风道:「不会的,千绿姑娘,你相信我一回。」

千绿只是哭着摇头不允,陆寄风索性一把抱起她,足尖一点,便已经跃上了屋顶!

千绿惊呼,连哭也忘了哭,道:「你…你怎么会飞?」

陆寄风微笑道:「我既能像吹气一样肿起来,当然也会飞了。」

千绿呆了一呆,才咬着唇道:「你有这样的好本事,为何不早些儿逃走?你明明逃得走的!」

「我要知道你们搞些什么鬼,用我陆寄风的名义,胡作非为些什么!」

「唉!你还真的自以为是陆寄风吗?」千绿幽幽一叹,道:「不过你有这样本领,应该是…可以活很久。」

「我可以永远活下去!」陆寄风暗想,当然没说出来,道:「好了,该往哪儿走?」

千绿指着南边,道:「那里便是紫风阁。」

陆寄风抱着千绿,便往紫风阁的方向而去。

此处山水错落有致,虽有树木,却很少花卉,呈现出一片开阔气象。

在丛丛紫竹幽然的小院中,一泓池水映月潋滟,水池中央的白色水阁周围环以轻纱,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水阁中有个女子身影。

那女子一头乌发并未有任何装饰,有如大把黑亮的瀑布般流泄而下,身形婀娜,慵懒地躺在织锦地毡上,抱着一头雪白的大老虎,衣裳有些凌乱,微露出洁白的玉腿纤腰,她也不甚在意。陆寄风心中打了个突,想不到有个纤纤女子可以拥虎而眠,而一点戒心都无。

另一头白老虎从她身边绕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吼声,靠在她身上。

她伸手抚了抚第二头老虎,轻叹了一口气。

那头老虎又低吼了一声,女子轻叱道:「别吵!」

老虎便重重甩了甩尾,趴在锦毡上。

但听她即使是叱责老虎,声音中竟带着几分娇媚,令人听了便心中一荡。

这时,前方有个脚步声传了过来,女子翻身而起,喜道:「寄风哥哥!」

这声呼唤,令陆寄风全身一震,好像被电流穿过一般!

她果然是云若紫!

走来的男子听见虎啸,原本有些害怕,步至亭外,一见到云若紫,却整个人都傻了,他一辈子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头长发垂散在身后,像是春江蜿蜒,而身上衣裳只是随意地披挂,隐约可见到处处半露的肌肤,那双修长白皙的腿横陈在织锦刺绣之上,更增暖意。

在她颈上,却还挂着剖成一半的虎爪链,垂在丰盈高耸的胸前,多了几分野性。

但是最令人心动的,却不是身体,而是她的容貌,她美丽得教人不敢直视的面孔,在艳丽欲滴中,还带有三分不似凡人的仙气,七分媚入骨髓的妖气。眼波流转,樱唇含笑,不言而自醉。

那男子呆若木鸡,但是云若紫一看清了他,却不禁皱起了眉,恼怒已极,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谨记千绿的教导,道:「我、我是陆寄风…」

云若紫微微一笑,道:「你过来。」

那男子上前一步,两头白色猛虎立刻发出低沉的轻吼。

那男子有些怯步,云若紫又道:「怎么不过来?」

一见到云若紫面带微笑,清纯中却妩媚入骨,令他脑中轰的一声,背上发冷,手脚都在发抖,连忙红着脸,低着头,往前快走了几步。

云若紫道:「好,在那儿就行了。别再过来。」

那男子立在连接水阁与岸上的桥中央,满脸通红,迷恋地对着云若紫发呆。那两头老虎不停用力甩尾,虎视眈眈,喉间已经发出低沉的喑呜,随时可以扑上来。但是在那男子眼中,他只看见云若紫水汪汪的眼睛,远远似乎可以嗅到她身上的冷冷水香,他几乎整个人要飘上了天,根本什么都无法想。

云若紫道:「你是寄风哥哥吗?」

那男子忙道:「是,我是!」

云若紫叹道:「你真的是吗?那我问你,当初你为何不听我的话,跑走了?」

那男子声音有些干,道:「我…我不跑,我听你的话…」

云若紫道:「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那男子道:「句句实言!你教我做什么,我…我就做什么!」

他一生未见过这样的绝色女子,整个人早就不知身在何处,如果这时云若紫叫他跳下水池中,他一定也会跳下去。

云若紫慵懒地伸个腰,整段纤柔无骨的腰几乎全裸,在月下被池水的反光照耀生辉。那男子几乎站身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若紫。

高处的陆寄风不知为什么,却打从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愤怒感,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么生气。

他全身竟气得微微发抖,千绿见了,叹了口气,以为他跟别人一样,见了云若紫之后,连魂都飞了,才会这么激动。

云若紫道:「寄风哥哥,你怎么一去这么多年,也不回来见我?」

男子道:「我、我现在回来了…」

云若紫冷笑一声,道:「你这么久才回来,什么都忘光了,是不是?」

男子忙道:「我没忘了你!」

云若紫依然连看也不看他,道:「你口头上说说,我不相信。你若回答得出我问你的,我就放你走,你若回答不出来,我可要你的命。」

「啊…?」男子一怔,有几分惧怕,可是却也不想离开,定定地站在原地。

云若紫道:「我问你,这两头老虎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一怔,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他们叫…嗯…」

「叫什么?」

那男子道:「叫…镇威将军、镇北将军!」

云若紫的轻叹中,还是软媚轻匀,道:「不是的,你说错了。」

那男子笑道:「是吗,那我再猜…」

话未说完,白虎已发出低吼,扑上前去!

那男子吓了一大跳,急忙要闪,却失足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急忙挣扎叫道:

「救命,救命…啊!」

那男子竟然立刻没顶,不知道水池下有什么吃人之物,人会一下子就灭了顶,再也浮不上来了。

陆寄风更是怒气填胸,正要跃下,千绿急忙拉住他的衣裳,着急地摇了摇头。

云若紫柳眉微蹙,注视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神情漠然。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臂,拭去脸上的一道泪痕,道:

「千绿,你别拉他,让我瞧瞧寄风哥哥。」

陆寄风一怔,原来云若紫已经知道他们藏身在什么地方了,千绿吓得发抖,陆寄风却气冲冲地跃了下来,大步走上桥,负手道:

「如何?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

云若紫惊讶地撑起身子,注视了陆寄风半晌,道:「寄风哥哥?你是寄风哥哥?」

陆寄风道:「没错,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第几个陆寄风!」

云若紫脸上挂着两串泪珠,笑道:「若是最像的,便是第一个;若是不像,就谁也不是了。你真是太像了!寄风哥哥,你过来!」

她招手要陆寄风到水阁中,陆寄风却立在原地不动,打量着云若紫。她从前的轮廓依稀存在,眼睛更大,鼻梁更美,神韵中也多了好几分的娇媚,以前她是个玉质般的瓷娃娃,现在却像是红色琉璃玉制成的绝美玉像。算起来她已经十五、六岁,完全不是当初的稚女了。

陆寄风差一点就要上前走到她身边,这是他有生以来,初次感觉到不可抗拒的魔力与诱惑。

但毕竟他曾在锻意炉中苦修过不动心、不动念的功夫,总算是让自己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

云若紫竟一骨碌地爬起来,自己步到陆寄风面前,嗔道:「你又不听我的,你不过去,那我过来好了。」

她一把拉住陆寄风的手,顿时陆寄风只感到手像是被柔软的雪团包住,连动也不敢用力动一下,以免扯坏了她的手。

云若紫仰望着陆寄风,欢笑道:「他们说你死了,可是我知道你没死!寄风哥哥,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陆寄风道:「谁说我死了?」

云若紫低着头摇了摇,热泪滴溅在陆寄风手背上,轻道:

「我每日想着你,三千八百零九天了,这三千八百零九天之中,加上刚才见到你,我总共笑过五回,都是见到你的时候…寄风哥哥,你永远要这个样子,可别再变成了别人,好么?」

陆寄风呆住了,无法回应,一下子全明白了。云若紫竟然是听说他已经死去,所以才找人扮成他的样子,欺骗自己,直到那人再也装不像,云若紫便将他给杀了,再找下一个陆寄风。

一时之间,陆寄风天旋地转,不知该感激云若紫的深情,还是该痛恨她滥杀无辜!

陆寄风道:「你…你何苦如此?」

云若紫微笑道:「总比连见也见不着要好!」

当她面对陆寄风微笑时,陆寄风才察觉出她的双眼一点笑意都没有,冰冷如石。难道是她伤心已到极限,脸上的笑根本只是一种假象,从未发自心中笑过?

千绿远远地见到这个陆寄风态度冷淡,反倒让云若紫神魂颠倒,不禁暗自奇怪。她亲手装扮过好几十个陆寄风,都没有一个碰到云若紫的衣角,云若紫竟会主动握住他的手,她对这个小子如此垂青,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云若紫道:「寄风哥哥,你以后别走了,就待在我身边。」

陆寄风道:「如果我不是真的陆寄风呢?」

「不管真的假的,都不许走。」

「等我不再像陆寄风时呢?」

云若紫低下了头,粉颈微颤,道:「那么我便永远不要见到你。」

言下之意,还是杀了。

陆寄风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了?」

云若紫道:「我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陆寄风心中微冷,想道:「这不是和刘义真他们一个调调?虽然她是若紫妹妹,但是,她却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可爱的若紫了!」

云若紫靠了上来,道:「寄风哥哥,你这些年来去哪儿了?跟我说好不好?我们慢慢地说,把每一天、每一秒发生的事,都告诉我,说了十年之后,说完了,就再说十年,我们这样永远都说不完,永远都不要分开…」

陆寄风听着她凄怨中无限柔情的语气,心胸一荡,回手抱住了她,道:「若紫,我…我并没有死,你怎么会听说我死了?是谁说的?」

云若紫轻道:「你给支离骸抓走之后,我到处叫人找你,有人在一处荒野中,说找到你的衣服,可是我不相信你死了,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死呢?我一直在找你…」

陆寄风道:「万一陆寄风真的没死,回来了呢?」

云若紫困惑地看着陆寄风,道:「嗯…你说你不是吗?」

陆寄风几乎就要大声说:「我就是陆寄风!」可是他如果这么一说,云若紫就真的绝对不会放他走了。陆寄风只好狠下心,推开了云若紫,道:

「我不是,我要走了!」

云若紫急道:「你不能走!」

「如果我就是要走,你也拦不住。」

云若紫道:「我宁可你死在我面前,也不让你像烟一样不知散到天边,还是海角!」

说着,云若紫手一挥,那两头雪白的猛虎便缓缓地往陆寄风的方向走来。

陆寄风退了一步,看着这对已经长大的老虎,想道:

「这十年来,若紫以小风、小紫,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禽兽无知,若是再这样一再地造杀业,将来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

陆寄风打定主意,要将这对白虎一同带离云若紫身边。

陆寄风叫道:「小风、小紫!过来!」

云若紫全身一震,她从未在旁人面前唤过这对老虎的名字,眼前这个陆寄风竟能随口叫了出来。在云若紫呆若木鸡之时,那对猛虎听见叫唤,也颇为困惑,慢吞吞地步至陆寄风身边,一闻到陆寄风的体味,便认了出来,两只猛虎扑在他身上,舔个不停。

云若紫泪流满面,喜道:「你是真的寄风哥哥!」

陆寄风冷冷地看了云若紫一眼,一手抓着一头猛虎,身子一纵,便飞出数十尺!

云若紫叫道:「寄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