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好像很有耐心,仿佛打算只要军阵不再追,他就不继续走,仍然远远地坐在道旁休息。那名修为最高的副队长低声对队长道:“我看这样子有点不对啊,我们已经离开双流寨很远了。这贼人好像是故意要将我们引开,难道后面还有人去袭击双流寨?”

队长也吃了一惊,却摇头道:“以双流寨的规模,寨中亦有高手坐镇,小股流寇大白天就想袭击,谈何容易!”

另一名副队长也说道:“您不觉得,我们已经追出太远了吗?”

队长看着远处的虎娃道:“我们累了,需要休息;我看他也累了,更需要休息。就算他是一名修士,年纪轻轻又能有几境修为?如果单单拼体力和耐力,未必比得上练成开山劲的精锐战士,无非是依仗法力运转而奔行,待到神气法力耗尽,他想跑都跑不动了。

我们先好好休息,只要他不动,我们就不动,待到完全恢复体力之后再集中精锐追击。至于其他人,则赶紧返回双流寨警戒,以防中了贼人的诡计!”

队长随即又下了命令,命一名副队长率领三十二名战士返回双流寨;但等这些人再赶回去,至少也要到天黑后了。队长本人则与另一名副队长率领十四名精锐战士,仍留在原地休息。

军士们以为虎娃也累了、正在休息。其实虎娃真不累,刚才这一番飘然奔行,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他根本就没有尽全力,不过是活动一下筋骨而已,甚至还可以在行走中运功调息,相当于另一番修炼了。

第080章、望背兴叹(下)

虎娃曾在三天三夜之间,来回穿行路村与太昊遗迹数次,走的皆是蛮荒中险峻无路的深山,途中还要翻越巍峨高耸的雪峰。今天带着一支军阵跑这么点路,根本就不算什么,连盘瓠都不觉得累呢。

又过了一会儿,估计那些军士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虎娃站了起来喊道:“你们感觉怎么样了,休息好了没有啊?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在野外久坐很容易着凉的!”

他这是啥意思,羞辱众人追不上吗?队长跳起来怒喝道:“后生,你究竟是何人?不要依仗自己有些修为,就敢挑衅守卫城廓的军阵,待会儿恐怕后悔都来不及!”

虎娃远远地笑道:“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怎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守卫城廓的军阵,难道不问情由就可以随便抓人?”说完话,他又领着蹦蹦跳跳的小狗迈步而去,这次走得倒是不紧不慢,因为军阵还没起身追击呢。

有一名战士说道:“队长,前面不远就有村寨了,穿过村寨的时候,他的速度不可能太快。我们在后面喊一声,让寨中的村民将他截住,只要稍事拖延就能抓住他。”

队长点头道:“那还不快追!我们今天可以在村寨里过夜。”

十六人又起身追击虎娃,等他们一动,虎娃便开始加速了。军士们刚刚休息了很长时间,此刻跑得又是飞快。前走不远就有村寨了,已经能够看见远方成片的田地。不料虎娃却突然向左一转身,进入了山林野地中。

军士也追进了山林,虎娃在前面爬山,后面还跟着一群人。军士们拔出腰刀,不时斩开遮挡视线的荆棘与树枝,有时看不清虎娃的身影,但雪地上的足迹却很清晰,此人绝对逃不远!

虎娃确实没逃远,在山林野地中行走的速度明显放慢了,总得让人能跟上才是,他也不想将那些军士们给累坏了。可是跟在后面的人却很难受,再追下去眼看就要天黑了呀。那位队长咬牙道:“天黑之后,他也不方便在山林里赶路,我们一定能抓住他。”

可是追着追着,众军士也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虎娃绕着一座山兜了大半个圈,看方向竟然是又往回走。也就是说他离开了大路在野地里兜了一圈,不论前方有没有路,只是依照方位又往双流寨而去。

副队长说道:“看贼人前行的方向,好像仍然要去双流寨,却是穿行野地不择道路。”

队长沉吟道:“如此也好,正可在双流寨将他前后堵住,也省得我们总是这样追。…但今天得在山野中过夜了,大家要注意警戒。”

当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消失在远方的山际,众军士又一次看清了虎娃的身形。他们钻出山林,前方是一条向下的山沟,过了山沟再往上是一片开阔的山坡,两侧有山丘环护,那是个避风的地方。虎娃又找了一块平坦的山石扫开积雪坐下,旁边还生起了一堆火。

天快黑了,虎娃显然也准备露营,在山野雪地里当然要生火取暖。这时众军士也都累得够呛,翻山越岭可比在道路上奔驰所消耗的体力更大,他们实在都有些跑不动了。那少年虽然看着很近,可是下到山沟再爬上山坡,路也挺远啊。

已经追到了此处,今天再想回去也是不可能了。队长下令就在这边的山坡上择地露营,于平坦之处扫开积雪,点起了三个火堆,众人在火堆之间休息,并轮流值夜注意那边凶徒的动静。

凶徒只有一个人,假如半夜睡着了,说不定就可以悄悄摸过去将其抓住,可以提前用弓箭解决那条狗——队长在下令时就是这么想的。

军阵出寨追击是临时行动,事先根本想不到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虽在避风的地方点起了火堆,但感觉仍然很冷,因为大家都饿了。军阵原本驻扎在双流寨中,追出来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带着干粮,经过了这么大的体力消耗,越是身强体壮的汉子感觉就越饿,但是没办法,只能暂时忍着。

他们只看见了虎娃,而那条狗却不知跑到何处,疲倦的军士们有的已经和衣躺在火堆旁开始睡觉了。这时就听见山沟对面的山林中传来几声狗叫,虎娃站起身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又拖着一头野兽走出了山林。

军士们都吃了一惊,那条狗居然是跑去寻找猎物了,召唤那凶徒去山林中猎取了一只狍子。这让人感觉既生气又郁闷啊,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却只能咽着口水干瞪眼。

不料虎娃却在雪地里拖着那只狍子走下了山坡,越过山沟向军士们的营地走来。众军士纷纷跳了起来、拔出长刀严阵以待,那位队长也很紧张地拿起了弓箭。

虎娃就在队长的弓箭的射程外站定了脚步,将那只狍子扔向前方道:“诸位追了一天,应该很累了。雪地风寒,假如再饿着肚子过夜,人可能会生病的。刚才打了只狍子,你们就吃了吧,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话他转身走了回去,不紧不慢地下山,又在对面山坡上的火堆旁安然定坐。而众军士则面面相觑,手握武器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想破脑壳恐怕也想不到,今日竟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一名战士小声道:“队长,那狍子…我们能不能拖过来烤着吃了?您看…他有没有可能下毒?”

队长手持长弓,有些气急败坏地跺脚道:“这算哪门子事!让我们跟在后面追了一天,然后还打了只狍子请我们吃,他难道在遛狗吗?”

倒是副队长说话很实在,小声吩咐道:“就在雪地里将那只狍子洗剥干净,烤熟之后命一个人先吃,假如无事,那么大家也都接着吃饱。”

有人问道:“那么谁先吃呢?”

队长恨声道:“我先吃!分明是刚猎杀的狍子,他也不可能下毒。…等我吃饱睡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追上他,否则枉为飞虹六阵的队长之一!”

众军士也不敢多嘴,赶紧把狍子拖过来剥皮,附近并没有水源,但用积雪擦洗也就行了。狍子肉穿在树枝上、插在长刀上,很快烤得滋滋冒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大家都已经很饿了,闻着味道皆食欲大振,也没让队长先吃,不约而同都大口啃了起来。

而那位队长用腰刀割下了几块最肥嫩的肉,穿在一支箭杆上,提着弓走下山,向着虎娃露营的地方去了。虎娃仿佛已入定境,但队长走近时他却睁开眼睛笑道:“你入夜携烤肉而来,是否想坐下好好聊聊?”

队长沉着脸却不答话,站定脚步张弓搭箭射出,那支箭恰好插在了虎娃点的火堆旁。虎娃又忍不住点头赞道:“你箭术精妙、功力惊人,箭杆上穿着好几块肉,居然也能射出这么远且不失准头!”

这分明是在夸奖,可是队长听着却像刺耳的嘲讽,他板着脸一言未发便转身下山,又回到了自己的营地。有战士凑过来小声问道:“队长大人,您干嘛要送他肉吃啊?他吃饱了有体力,明天不就更难追了吗?”

队长闷声道:“狍子本来就是人家猎到的,却送过来给我们吃。我们怎么能来而不往,肉烤熟了,当然要给人家送过去。至于其他的事,等抓住人再说!”

那边盘瓠跑到了火堆旁,吸着鼻子闻了闻箭杆上的肉,样子好像有点馋。虎娃则点头笑道:“他们在吃肉,那我们也吃肉吧。”

十六位军阵中的精锐战士食量惊人,将一只狍子吃得干干净净。有人又将剥下的狍子皮外侧向上铺地,请队长大人躺在上面休息。肉吃饱了身子也暖了,军士们累了一整天,很快倦意袭来,除了轮流守夜者,其他人一躺下便睡得很香,鼾声此起彼伏。

虎娃就与这伙军士隔着一条山沟奇异地对望,这一夜无话,既没人趁着黑暗摸过来偷袭虎娃,虎娃也没有摸过去袭击那些军士。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虎娃站了起来,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活动了一番筋骨,动作都是他自己琢磨的,似是在模仿蛮荒中的各种禽兽。

值守的军士将同伴都叫醒,并召唤队长道:“那人起身了,我们追不追?”

队长已经被虎娃折腾得感觉都快疯了,怒喝道:“追,当然要追,用最快的速度全力追上!”说着话他背着弓箭大踏步率先冲下了山坡,战士们也跟在后面冲了过去,还有一名战士默默地卷起那张狍子皮带在身边。

虎娃见追兵又冲过来了,召唤盘瓠一声便迈步走入了山林。今天的追击很有意思,跟在后面的军阵尤其是那位队长很显然已在赌气,咬牙非得追上虎娃不可,众人渐渐地便拉开了距离,只有队长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那位队长的速度有多快,虎娃的速度便有多快,总是恰好保持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昨天他们是正午时分从双流寨出发的,一直追到天黑;今天他们是天亮时出发的,穿行山林野地,又大致朝着双流寨的方向去了。

第081章、化繁为简(上)

虎娃虽不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但脚下已走过的路线,便能在元神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虽身处山林野地,他也能判断出准确的方位,完全可以直接穿回双流寨,这得益于他在太昊遗迹那片奇异小世界中的修炼之功。

山神怎会在自己的山中迷路!虎娃虽非山神,但只要已走过的道路,便不会再迷失。可他并没有直插双流寨而去,而是朝着白溪的下游方向稍微偏了一点角度。

中午之前,虎娃走出一片山林,前方被一条河流阻挡。河水很急,河面也很宽,在冬日里并没有封冻,这便是由青溪和白溪汇流而成的双溪。虎娃又带着盘瓠沿着岸边向下游走去,队长率先穿出林子追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副队长以及其他战士陆续追到了溪水边,看见了雪地上的脚印,气喘吁吁地接着追了过去。此时的军阵队伍已经完全散开了,前后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双溪在山野丛林中奔流,河道时宽时窄,有一段是从两山之间穿过。浪花翻腾、两岸峭壁高耸,高崖间距离最窄处约有四丈来宽。队长眼睁睁地看着虎娃与那条狗纵身一跃,便越过双溪跳到了对岸。

等他追上高崖的时候,只见虎娃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望向这边,而那条狗汪汪叫了几声。队长此刻已热血上涌,他转身跑向了高处,紧接着又加速助跑冲了下来,奋力一跃也跳过了断崖。虎娃见队长过来了,便转身接着前行,而队长还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等到副队长和其他战士追到陆续在断崖边集结,大家都有些傻眼,因为他们追踪的足迹便消失在这里。有人又研究了地上的脚印,发现队长跑到了高处又冲了下来,显然是跳到了对岸。

大家跑得腿都有些发软了,可没有把握全能跳过去,于是有人便提议砍竹子做撑杆,也有人建议砍树架桥,反正四丈宽的距离也不难解决。等他们忙了半天终于都过了双溪,队长和虎娃早就走得很远了。

正午已过,虎娃停下了脚步,又转身望向来处,因为那位队长终于不再追了,而虎娃却带着盘瓠走了回去。

只见那位健硕的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拄长弓不停地喘气。此人不仅练成了开山劲且修成了武丁功,体魄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打熬,速度与耐力皆极为惊人。但是他高速奔行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给累趴下了。

队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虎娃沿着双溪往下游走,其实已经绕过了双流寨,等他越过了双溪再往前行,看方向竟是打算直奔飞虹城而去。见虎娃转身走来,他又意识到,昨天这个时候他带领一整支军阵从双流寨追出来,而到了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队长神情很紧张,手握长弓喝道:“这位后生,你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却没有站起身,因为累得实在不想动了,当然更没有张弓搭箭。

虎娃走到近前,看着他反问道:“明明是你在一路追着我,又不是我在追你。你反而问我想干什么?这里已经没有别人,反正你也跑不动了,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你就是飞虹城守城军阵第三队的队长村宝,对吗?”

想好好说话,原本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因为军阵接到命令就会执行,不论虎娃说什么,都会动手将他当场拿下。可是虎娃别的什么都没做,只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让军阵执行命令,跟在他后面追了整整一天,他也用不着再动手,此刻自然就能坐着说话了。

这个法子很笨,同时也堪称绝妙,还要有绝对的实力做保证,可是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玩的追逐游戏,换做另一位高人恐怕也不会这么干。

那位队长闻言吃了一惊:“我们见过面吗,你怎么会认识我?”

虎娃笑了,答非所问道:“嗯,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村宝!你的功力深厚,但也不能这么不要命。昨天那种追法也就罢了,损耗虽大,好好休息也就没什么问题。可是今天你这一路追来,超越了体魄的极限,以至于现在想动都动不了。过度运用开山劲的力量,便有可能会留下内伤隐患。”

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以右手三根手指轻轻一碾,此物随即化为了一片粉末。这些粉末并没有落地,而是受法力控制飘聚于身前,就像一缕暗红色的云烟。他又说道:“这里有一些灵药,很适合调治内损。你可能并没有受伤,但还是注意些更好。”

接着虎娃又一弹指,那一缕云烟便飘向村宝的面门。村宝想躲也躲不开,他已经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顿觉得神清气爽,就连身心的疲惫感仿佛也消除了不少,心中已然猜知这是某种价值不菲的灵药,又听虎娃吩咐道:“张口吸入,混以口中津液咽下,自然调息便可。”

村宝的感觉虽然紧张,却并不害怕。他已经面对面看清了虎娃的样子,对方没有半点凶残之气,分明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以他的功夫都已经累趴下了,可这少年却步履从容,连大气都没喘,只是因长距离快速奔行,脸色微微发红、额上稍有点细汗。

假如虎娃想对他不利,根本没有必要用这显然很珍贵的灵药下毒,直接动手就可以了。而且虎娃若真想与他动手,也不必等到现在,先前他跃过双溪之时便是绝佳的机会。

村宝就算是傻子,此刻也已明白虎娃是故意将军阵引出了双流寨,也是故意将他引到了这个地方,当然是有话要说,而且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虎娃假如真想逃,早就走远了,军阵不可能追得上。

村宝的脾气耿直、好热血冲动,但为人也不算傻。昨天夜里虎娃打了只狍子送给军士们充饥,这位队长就已觉得此番追击很不对劲了。他也想找虎娃好好问问,可惜一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见虎娃施法化一缕云烟飘向口鼻,村宝倒也不想失了英勇气概,管它有没有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张口便将灵药吸入,瞬间感觉一缕奇香渗透心脾,口中自然生津咽下。

虎娃很满意地点头道:“很好,这样就行了,你不必刻意运功,自然调息即可,我们还可以慢慢说话。”

村宝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了不少,诧异地问道:“你给我服用的是什么灵药?又怎么会认识我?”

虎娃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答道:“只是一些调治损伤的药而已,对你有益无害,就不必多问了。…我听灵宝壮士提过,他的兄长是飞虹城第三队军阵的队长。而你的样子与他颇有些相像,所以我应该不会认错。”

村宝又吃了一惊:“你认识我弟弟,和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