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众人身后又有一个声音接话道:“没错,他正在冲关破五境修为!”

这声音中带着神念,解释了此刻发生的事情。武夫丘上当然很安全,绝无什么阴邪之物,盘瓠守不守在那洞府门口都无所谓。可是这五座山峰被一座大阵环护,锁山剑阵平时处于一种既未关闭又未开启的状态,若受到某种触动,便会散发出剑意锋芒威势。这并非是攻击,只是一种警告。

但对于虎娃来说,这无处不在、隐而不发的剑意锋芒,便相当于一种外邪。他由四境九转突破五境之时,那种元神仿佛舒展无极的玄妙感应,察觉到了这种剑意锋芒,剑阵便自然被触动了。

如此说来,武夫丘的正传弟子突破五境岂非都很凶险?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位杂役弟子在这种地方破五境的!大家上山修炼的都是开山劲,当武丁功的劲力突破极致之后,便能拔出神剑斩开云雾登上主峰。

在主峰上得到尊长指点,若能从头迈入初境得以修炼,那便是正传弟子。正传弟子拥有四境修为后,皆可以在主峰选择专门的洞府闭关修炼。当锁山剑阵仅仅被触动而并真正开启之时,大阵环护最中央的主峰是不受影响的。

而另一方面,在主峰上破五境,也不会触动锁山大阵所蕴含的剑意锋芒,那里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历来武夫丘弟子闭关,都是在主峰上的洞府中。而虎娃仅是一名杂役弟子,便没人告诉他这些。这不是故意不告诉,而是谁都没想到!

三名长老闻声同时转身道:“宗主,您也来了?”

来者正是威名赫赫的剑煞先生,他御神剑飞至时并未发出光芒,面目在夜色中看不清,只隐约可见其身形轮廓。剑煞捻着胡须说道:“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虎娃刚才经历了一番大凶险,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的修炼很顺利,定坐中进入了一种很奇异的境界,并非从三境突破四境时那种深寂定境,而是清醒地感知着外界的一切,甚至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他的元神外景与内景已完全相合,在这种状态下,元神感知仿佛能无限延伸,就算坐在这洞府石室之内,却能看见、听见整座山峰上发生的一切。他的神识能延伸出那么远吗?不对,就算他的修为突破五境之后,也没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这仅是在破关之时进入的一种奇异状态,仿佛天地万物的气息都映射于元神之中,此等机会稍纵即逝,是至难得的悟道机缘。虎娃收摄心神保持在这种状态中,察知周身内外的一切,尽情感应天地间万事万物那玄妙的“灵性”。

从四境九转圆满到突破五境的过程中,所经历这种的状态非常重要,它能使修士体会到将来修炼之路,这并非是他们本身的功力有这么强大,而是触动了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气息。

但在这个过程中,外界很多“东西”也会被触动,易招至莫名的风邪袭扰。虎娃在奇异的悟道之境中延伸元神感应,甚至笼罩了整座砍柴峰。武夫丘上当然没有什么阴邪之物,他却感应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气息,当他在最澄净的心境中去感受时,忽然察觉那是一种剑意锋芒。

虎娃的四境功力已精纯无比,修炼根基极为扎实。也许只能怪他自己的修为太精纯了,他展开元神的感应太精微了,加入换一个人就算在此地破五境,恐怕也很难搞出这种动静,就在同一瞬间,锁山剑阵的威势也因此被触发了。

锁山剑阵并未正式开启,这剑意锋芒也未主动攻击虎娃,只是一种威慑和警告。假如换成平常情况,虎娃顶多是被吓一跳,也不会有别的事。但他此刻正在闭关历劫,一旦受惊扰可能就会出大问题,不仅会冲关失败,而且还会伤及腑脏形神。

虎娃可以有一个选择,立刻出离定境放弃,虽冲关失败但可以下次再来。在这剑意锋芒的环绕下,恐很难全身而退,会留下些许内伤,再设法慢慢调治吧。

假如虎娃不这么做,定境一旦惊破,那他就会伤得极重,将很长时间都恢复不了元气。然而虎娃却仍在那奇异而澄净的状态中,仿佛并没有受到什么惊扰,甚至还清晰地在感受与观察着那剑意锋芒威压。

他的身下瞬间出现了一朵莲花座,十五片张开的五色花瓣缓缓闭合,将他的身形完全包裹其中。五色神莲光华流转,化解了剑意锋芒对形神的冲击,渐渐竟不再是五色,通体呈现出一片洁白。

虎娃坐在五色神莲化为的洁白花苞中,这悟道之境的机缘太难得了,他仍能清晰的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看见”天边有三道光华飞至化为三条人影,却没有看清那三人的面目,更没有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后来剑煞出现的情况亦是如此。

不是虎娃的感应不够精微清晰,而是来的几位高人皆以神器护体,隐去了声息与神气,不想惊扰到定坐中的虎娃。

满山的剑意锋芒威势仍在,但来者却祭出法力共鸣,将他所在的洞府周围遭受到的侵袭化解。定境中的虎娃感受着这一切,定心安然,这种状态下的收获,需要将来慢慢去参悟。

三位长老赶到时,包裹着虎娃的五色神莲花苞便消失了、重新融入形神之中,它并非虎娃特意祭出也不是他刻意收起,而是神器护主自生感应。

剑煞与三位长老还在外面的半空站着呢。他们已经明白了究竟,三长老赞道:“这孩子好精深的修为,破五境时竟触动了锁山剑阵,难怪宗主一直在关注他。”

剑煞呵呵笑道:“我留意这小子,并非因为他的修为,而是他所做的事情。”

二长老却皱眉道:“咦,不对啊?他居然还在破关之境中,居然没被惊扰。我还等着把他拖出来,先治了他的伤,然后再好好教训他呢!”

剑煞很满意地又点头道:“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有些超乎我的预料。我原先也以为他可能会受点伤的,但在武夫丘上历劫破五境,当然不能让他有什么大凶险,否则传出去像什么话、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在他触发剑阵之后,至你们赶到之前,这段时间他居然没事!”

小四长老:“他倒是没事,可我们怎么办,就在这儿为他护法一夜吗?”

剑煞摆手道:“算了,别再惊扰外围四峰中的弟子了。…反正我们都在,便合力施法,将锁山剑阵给关闭了吧。”

二长老惊呼道:“什么?锁山剑阵自祖师布成之后四百年,就从来没有关闭过!”

剑煞苦笑道:“可是祖师也没说过不让关闭大阵啊?我们几个都在,难道还怕哪位不开眼的妖王来趁机攻打武夫丘吗?”

四长老赶忙说道:“宗主,我也认为该闭关锁山剑阵,等这小子出来之后再恢复运转便是,就是我们几个点力。…惊扰了山中弟子睡觉也不好,而且东桃还在闭关呢。”

二长老:“大长老在主峰上闭关,那里也不会受惊扰。”

四长老又说道:“主峰上虽然不会受到剑意锋芒威势惊扰,但东桃也执掌武夫神剑,当能像你一样感应到锁山剑阵被触动。她可能以为有妖王来攻山了,虽然有我们几个在,还有锁山大阵守护,用不着她操心也用不着她出手。但她如果想出来看热闹怎么办,岂不是也打扰了修炼?就算没有惊扰到她的修炼…”

二长老与三长老同时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我们同意关闭剑阵。”

半夜被惊醒的武夫丘弟子,感受到那剑意锋芒威压的时间并不长。不久之后,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便莫名消失了。夜色一片沉静,五座山峰被大雪覆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盘瓠是被瀚雄弄醒的,这时初升的太阳已经照到它的身上,它趴在那里感觉有一只大手在揪它的耳朵。这条狗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就听瀚雄说道:“汪汪师弟,不是让你为小路守夜护法吗?你到底听没听懂啊,怎么趴在这儿睡着了?”

盘瓠一下子蹦了起来,发出呜呜的叫声,伸出一对前爪朝着半空使劲比划。可是瀚雄也听不懂它想说什么,有些担忧地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告诉我什么?小路有没有事?”

第060章、新任务(上)

“它想告诉你,昨天夜里有人来过。…有三道剑光飞到那边的半空化为三个人,后来又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我在定境中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也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随着声音,只见虎娃已经走出了洞府静室。

盘瓠惊喜地叫了一声,晃着尾巴跑了过去,站直身体吸着鼻子嗅虎娃的气息,仿佛想研究他究竟有没有受伤?虎娃当然没受伤,他此刻神气饱满容光焕发,状态好得不能再好。瀚雄亦惊喜道:“恭喜,恭喜,你已突破了五境修为吗?…知不知道,昨天夜里武夫丘出事了!”

虎娃有些担忧地问道:“武夫丘出了什么事?”

瀚雄神情很夸张地答道:“昨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很多师兄在梦中都听见了剑鸣之音。还有不少人包括我都醒过来了,感受到弥漫的剑意锋芒威压,很吓人的!…今天早上我听大俊师兄讲了一个传说。…据师兄猜测,昨夜可能有某位妖王飞临武夫丘附近,触动了锁山剑阵;然而那位妖王并未攻山,随即就走了,可能是被吓走的。”

瀚雄绘声绘色地对虎娃讲了那个流传了快五百年的谣言,还有数百年来曾有妖王攻打武夫丘的故事,这些都是他今天早上刚听大俊说的。虎娃听完之后,面带歉意道:“师兄啊,我感觉应该不是妖王路过。昨天夜里的动静,可能是我搞出来的。”

瀚雄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呢!你不过是闭关破五境而已,怎会震动整座武夫丘?”

虎娃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无意中触动了锁山剑阵吧。…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先找尊长去说清楚,认错并领受责罚?”他向瀚雄讲述了昨夜在定境中感知的一切,当时他的心境并无波动,但此刻细细琢磨,昨夜应该是惊动了山中的尊长,他还是赶紧去认错吧。

瀚雄目瞪口呆,好半天之后才拍着虎娃的肩膀道:“小路师弟,你可真有本事,如今已是武夫丘上修为最高的杂役弟子!”

虎娃实话实说道:“在我没有破五境之前,也是修为最高的杂役弟子啊。”

瀚雄笑了:“那倒也是!…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这又不是你的错。昨天有尊长赶至,并没有把你怎么样,就说明他们不会责罚你。”

“嗯,的确不能算你的错,这只是无心之失。你肯向尊长坦诚,很好,我与二长老就是为此事来的。”两人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两位背负神剑的尊长已脚踏虚空站在那里,其中一位是小四长老,另一位想必就是二长老了。

虎娃、瀚雄与盘瓠赶忙行礼,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二长老。小四长老方才的话还带着神念,已经向他们解释了昨夜为何会发生变故。虎娃在突破五境之时,那元神仿佛延伸无极的定境中,感知过于精深与精微,竟察觉与触动了锁山剑阵隐而不发的剑意锋芒。

小四长老神念中,又对“无心之失”的概念做了一番解释,是他本人的看法。他认为这世上人们无意间犯下的过失分为两种:一是行为后果或可预见;二是不可预见。

关于第一种情况,比如有一位耕田者在地里挖窖,留下了一个深坑;而另一位耕田者不慎,失足掉进坑里摔死了。这不能说前者杀人,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杀死后者。这是无心之失,却可能要受到惩罚。

因为在人们正常的认识中,那样的深坑是能摔死人的,这是一种危险的举动。具体应受到怎样的惩处,要看他是否已尽量提醒他人、曾用什么办法防范这种意外的发生?

但换一种情况,比如一个人打了个喷嚏,把另外一个人给吓死了,而前者也不是故意打喷嚏要吓死谁。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超出了人们正常的认知,既不是他不该做的事情,同时也不可预见这样的后果。他可能也会承担某些后果,但不应受到更多的惩处。虎娃闹出的动静,就属于这第二种情况。

在深山中开凿洞府闭关修炼,本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换一个地方,这是完全正常的行为,虎娃事先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会触动锁山剑阵。

虽说是不可预见的无心之失,没必要惩处虎娃,但他毕竟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仅惊扰了山中众弟子,且昨夜几位尊长都被惊动赶来、出手为虎娃护法。后来他们发现虎娃在定境中居然未受惊扰,而锁山剑阵的威压持续不散,又不得不关闭了大阵,这是武夫丘开宗立派数百年来的头一遭。

虎娃身为弟子,应主动向尊长坦诚,且要诚恳道歉并尽量设法弥补自己的过失。

小四长老的这道神念可够絮叨的,但细细琢磨,他好像是故意在维护虎娃、帮虎娃解释某些事,有些意思应该不是说给这三名杂役弟子听的,而是说给身边的二长老听的。

虎娃垂手站在那里,也发现二长老盯着自己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这位长老浑身散发的气势越来越威严,令虎娃不禁又想起了昨夜曾切身感受到的剑意锋芒威压。虎娃有一种自幼领悟、近乎天赋的神通,便是在人的生机律动以及神气特征中感受其内心的情绪。

但是他这种神通,对小四长老和二长老这等高人好像没什么用。修为达到他们那种境界,已可收敛神气于无形。假如不是驾驭神剑脚踏虚空站着,虎娃甚至看不出这两位尊长有何等修为?但二长老此刻并没有掩饰神情,他显然对虎娃有意见——很大的意见!

小四长老最后道:“至于该如何处置此事,今天二长老已经来了。小路,你就听从二长老发落吧!”

这位二长老果然是来找他算账的,虎娃赶紧上前一步躬身道:“二位尊长,确实是我不慎引发了这场变故,让诸位尊长费心受累,也惊扰了诸同门的休息。我事先没想到会有这种状况,但它确实是我引起,该有什么责罚,我都愿意领受。”

二长老气鼓鼓地瞪了虎娃半天,他本打算好好教训虎娃一顿,可是原先想说的话,又被小四长老方才那番神念给堵了回去,只有先用眼神教训了。二长老一言不发,虎娃却感到了凌厉的剑意侵袭,连神气法力都隐约被压制。

虎娃心里也清楚二长老是故意的,同时也是在考验他的修为。假如二长老是在瞪瀚雄,估计瀚雄此刻已经被瞪趴下了。但虎娃则一脸诚恳,始终就这么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神情举止并无一丝异常。

二长老暗赞一声,这孩子的修为真不错,心性更是难得。难怪昨夜众高手赶来之前,他在剑意锋芒的威压下定境未失、人亦未受伤。其实就算有五色神莲护身,假如虎娃本人的修行不扎实,心境不澄净,当时也过不了那一关的。所以二长老如此试探,得出的结论倒也完全正确。

二长老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哪儿冒出来的愣小子?想当初打开了千步长阶却不登上主峰,而如今居然又跑到砍柴峰闭关破五境,还触动了锁山剑阵!会不会是哪位高人故意派来的弟子,就是来逗他玩的?

这时小四长老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二长老吓唬吓唬孩子就得了,不必真跟晚辈计较。二长老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尊长照护弟子修炼,本是应为之事,你就不必对向我们几位道歉了。

但你昨夜确实惊扰了山中弟子休息,有人做了恶梦、人有没睡好觉、有人在定坐涵养时被惊醒,据说生火峰上还有姑娘被吓着了!同门之间你也应该做些补偿,这样吧,下个月你们就领一项任务,去弄十二头大肥猪,让大家吃肉解解馋。”

小四长老纳闷道:“这大雪封山的,上哪儿去弄大肥猪啊?”看他的神情也颇觉意外,事先并没想到二长老竟会让虎娃去干这种事。

二长老说道:“下山去弄呗,可以打猎啊!他本事不是大吗?已经突破五境了,武夫丘上还从来没有修为这么高的杂役弟子呢!就因为大雪封山,普通杂役弟子下山采办不便,所以才要派他们去。山上三百多号人呐,每三天就要吃一顿肉,不多弄点怎么行?”

小四长老低声道:“库房里有肉啊,冬天最易保存肉食了,大雪封山之前,都已经采办好了。”

二长老却反问道:“有新鲜的吗?有活的、可以现杀的大肥猪吗?”

小四长老摇头道:“那倒没有,都是挂在库房里冻着的肉。这种天气,连腌都不用腌。”

二长老:“武夫丘上冬天的日子长,不能让弟子们总吃冻肉啊。”

小四长老:“怎么能说是冻肉呢?吃的时候都烧熟了!”

二长老:“那烧熟之前呢?”

下方恭敬侍立的三位杂役弟子再度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二位长老竟会这样说话,假如不赶紧打断,看架势他们恐还会没完没了讨论冻肉的问题。瀚雄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二长老,二位长老,小路师弟已领了下个月的任务,我们这三个月,都要在此开采石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