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最新的战报,相室国兵正舆轩已下令,起用悦耕为主帅,集合高城、山水城、九章城的守备军阵,在泯水西线布防,同时调集腹地的后备军阵增援,务必阻挡住少务大军的脚步、等待相穷攻破巴室国都。除了山水城的那两支军阵之外,还有大批支军阵受命开赴前线,依托地利在各关卡隘口阻敌。

下一步的战事就不会像目前这么顺利了,少务大军必须要在相对不利的条件下进行攻坚野战,凭借战力与兵力优势取胜。要想快速集结大军攻击对方防线的薄弱之处,不仅要掌握最准确及时的情报,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渡过泯水。

强行渡河当然很难,容易遭到对方的袭击,而且就算军阵能过得去,大批的后勤辎重运输也成问题。虎娃知道一条无需渡河的路,就是从高城北境的蛮荒边缘,一直通往白溪村,是他自己当年走过的。但那是一条小路,不适合大军通行,而且路途遥远、兜了个大圈子。

小股部队可以搞袭扰,但大军掩盖不了行迹,最好还是规规矩矩地按兵法向前推进。少务不走这条小路,却要防止悦耕派军队从那个方向潜入偷袭,所以他原先的防线布到了双流寨——从白溪村到飞虹城的必经之地。

在去白溪村之前,少务本想劝灵宝将白溪村的族人都撤回到双流寨,不论悦耕会不会派军队从小道绕过来袭扰,都要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可是从白溪村回来之后,少务便改变了计划,直接派军阵在白溪村布防。

如今适合大军进发的路线,就是泯水上的一座桥。此桥长二十丈,宽度可容两辆马车错行,以条石修筑异常坚固。它是六十年前在象煞的帮助下,集合众共工以及大批民夫修成的,位于飞虹城西境,虎娃追击燕凌竹时也曾走过那座桥。

它是连接泯水两岸的咽喉要道,过桥之后,有一条穿过九樟城、太禾城直达国都的大路。少务大军进入飞虹城后,第一时间便夺取了这座桥。鸿元当时已将守桥军阵撤回到城中,但没有下令毁了这座桥,所以它很顺利地就被少务占领。

这座桥曾被象煞以大法力加固,想毁去非常困难。而且鸿元当时还想等待相室国的大军来增援,当然要留着这座桥,方便大军东渡泯水,如今倒是方便了少务率军西进。少务夺桥之后便派重军守护,并下了死命令,此桥绝对不能有失,它将是前线与后方之间联系的生命线。

在少务大军来到泯水东岸、准备攻击悦耕防线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先解决,那便是他与若山的约定。在入城之后的第二天,虎娃便离开飞虹城赶往了白驹城。

在白驹城辖境内、城廓的西南方有一座大营。这里原先是相室国关防军阵囤积辎重之所,后来被少务攻占,仍旧用于囤放军需物资。少务进军之时,很多物资需要从巴室国境内的金沙城运来,沿途都有军营库房,这里看规模是最大的。

虎娃来到白剧城便悄然下达君令,不断有东西运走,又有东西运进来。这座大营本来就是一个中转地,从金沙城运来的物资存放在此地,经过统一调拨之后再运往前线,牛马车辆进进出出很正常,又赶上秋收时节,囤积运来的物资将所有的库房都堆满了。

若山率领山水城的两支军阵,离开悦耕大军沿泯水西岸向下游进发,最终选择了一处隐蔽的渡河地点。这两岸都是荒野地带,被大片密林环绕、人迹罕至,水面虽然很宽,但水流却很平缓。更重要的是河流两侧都有一大片滩涂,适合来往登岸。

两支军阵一百来人,长途行军当然要带着粮食,为了防止生火暴露,携带的都是干粮。他们在最近的军需营地中,领到的干粮够五日之需,如今已经过去两天了。也就是说他们渡河奇袭不论能否成功,也必须在三天内返回。

如果有人在暗中监视,会发现若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军令,所有行动都安排得谨慎而合理。军阵穿过密林到达河岸的滩涂边伏,沿途没有生火做饭、以防被对岸的人发现。他们砍伐粗竹扎制了一批竹筏,若以长篙撑筏顺流而下,一次可以渡过一整支军阵。

为了行动尽量隐蔽,若山决定在半夜渡河,不打火把只借助月光。有一只林枭在夜空中盘旋,十支竹筏顺流而下,悄然漂到了对岸。将士们随即迅速将竹筏拖到了密林中藏起来,并在周围警戒、布下了临时的防守阵地。

若山只率了一支军阵渡河,另一支军阵仍留在对岸。渡河之时最怕遇到袭击,所以必须在岸边留下足够的接应人手,等到将来他们撤退时,也是同样的情况,所以并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带过来。

悦耕是没打算让他们回去,但若山还想将大家都带回山水城呢,他就算信任少务,也要以防万一。

军阵渡河之后,大家就留在原地休息,若山却和伯壮一起登上了附近的制高点。一只林枭从远处飞来,落地化为人形道:“师尊,我已查探清楚,那座大营虽有军阵守卫,但营地里却没有人,想摸进去并不难。”

若山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吧,别忘了我的叮嘱,好好跟随彭铿氏大人,凡事听从他的吩咐与指点。”

伯壮看着飞禽的身影又远去消失,皱眉道:“悦耕的军令,是让我们渡河奇袭、烧毁少务的后勤辎重大营。您虽然与少务已有约定,但只派林枭一个人去,能行吗?”

若山苦笑道:“点火又不是打仗,只要能点得着就行,人多人少无所谓。少务知道我们要来,他放了满营物资在那里让我们烧,但我们也得有本事烧得掉!我和他的约定是绝密军情,除了当时在场之人,也绝不会有他人知晓。

虽然那座大营调整了布防,高手不难潜入,但守卫军阵绝不会知道这样的约定。如果我们率军阵前去,必然会被发现,也必然会被围歼,那才是真的回不来了!能潜入那样的营地从容纵火者,只有林枭,而且还有人在那边等着他呢。”

伯壮:“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若山:“这深夜里,那座大营如果烧起来,火势在对岸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我已经告诉了后方的守备军营我们将渡河的地点,火起之时就等叔壮的消息,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来接应我们渡河回去?”

少务的辎重大营,守卫军阵的营房皆驻守在东侧靠近大路的方向,以方便指挥车辆进出。如今这里已是战争的后方,而且很接近巴室国的金沙城,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大股敌人来袭,将士们半夜里早就睡熟了。

在一座接着一座的库房围起来的空地中央,虎娃正背手仰望着月光。高空的月华旁出现了一个黑点,变得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飞禽的轮廓,最终落地化为了林枭。

林枭看见虎娃,便上前行礼道:“彭铿氏大人,师尊命我来烧营,然后便让我留下来追随您。”

虎娃摆手道:“以后不要叫我彭铿氏大人,叫我师兄便行。山爷乃当世高人、也是我的长辈,我便把你当作师弟。…你以原身飞过来,也没有带引火之物,要不要我帮你烧啊?”

林枭:“施法可以生火,无需引火之物。”

虎娃:“动作还是越快越好,否则惊动驻守军阵,会有很多人赶来救火的,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一招手,旁边的库房里飞出来几大捆东西,都是晾干之后用长草叶扎好的麦秸秆。而这座大营的所有库房中没有别的东西,全部堆满了这样的麦秸秆。眼下正是秋收季节,少务攻占白驹城之后,便让当地民众回乡割麦子去了,想就地征收大批的麦秸秆也很容易。

第059章、战报(上)

麦秸秆晾干了可以当柴烧,切碎了也可以充作牛马的饲料,也算是一种军需物资了。但这种东西在山野中的替代物很多,前方城廓也同样是秋收之时,就地取用并不缺乏。少务却在这座大营里囤积了这么多,此地驻军也没那么多牛马好喂啊,假如运往前线,耗费的人力就更不划算了,原来就是等着若山来烧的。

林枭施法,凝聚热力引燃了一丛麦秸秆,正打算挨个库房去点火。虎娃又在旁边轻轻一招手,就见所有的麦秸秆顺势全部燃起了火焰,他再一弹指,堆在地上的麦秸秆碎散开来,化为了漫天的火雨。火雨腾空划过一道道轨迹,纷纷均匀而整齐地飞进了一座座库房中。

然后虎娃拍了拍手道:“搞定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林枭看得是目瞪口,刚才虎娃施展的两番手段并不超越三境神通,却是平淡中见玄奇,简直超出了林枭的想象!看来山爷要他跟随此人,的确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学了。听见提醒林枭才回过神来,又化为原身飞上了高空,而虎娃也闪身离开了库房。

堆放物资的库房莫名着火了,一旦起火便烈焰冲天,驻守的将士当然被惊动了。他们虽然不明白上面为何下令要将此地其他的物资都运走、却偏偏囤积了这么多麦秸秆,但负有守卫之责、便要尽力救火。

可是这火势太大、太猛了,根本没法救,滚滚热浪袭来甚至连靠近都困难,将士们只能尽量护住营房、使其不受大火波及。人住的营房是保住了,但囤积物资的所有库房都被烧毁了,冲天大火一直烧到天快亮才渐渐减弱,黑夜里几乎将半边天都映红了。

若山和伯壮在高处望着远方那熊熊火光,夜空里的这把大火,白驹城的城墙上都能看得见,泯水对岸的相室国城廓中也能看得见。伯壮道:“林枭已经得手,就不知有没有人来接应我们撤离?”

若山领的军令是奇袭少务后方大营,烧毁其中囤积的辎重。库房周围都有大水缸,守卫将士可以及时救火,驻防的修士也可以施展灭火的法术。在正常情况下,若山要趁夜间突然杀入,派一支军阵与驻防守军展开一场混战,另一支军阵则趁机冲进去四处放火。

不如此便不可能把整座大营的库房都烧毁,但若真的这么做了,他们恐怕就回不来了。

悦耕事先当然不会知道若山只是派林枭去放火,那边还有虎娃接应帮忙,奇袭计划就是按两支军阵闯营制定的。尽管是让他们去送死,但也不能明说,事先当然商量好了怎么接应他们的撤回去。

悦耕这边派出船筏从上游顺流漂到若山指定的地点,并有军士持巨盾抵挡追兵的箭矢。山水城的军阵得手后撤退到这里,跳上船筏便走。

若山用了谁也没想到的办法,真将大营中囤积的物资都给烧了,但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并没有去袭击军营,一支过了泯水,另一支仍留在对岸警戒。看这个样子,山爷不仅在防备白驹城这边的追击,也在防备相室国那边的动静。

夜里的火光或白天的烟尘就是信号,后方的军营如果接到了命令,见到信号就应该派人来接应若山等人撤退。可是他们一直等到黎明将至,都毫无动静。

这时有一位浑身湿漉漉的大汉走上了小山顶,他是从对岸游过来的,正是叔壮。叔壮朝若山行礼道:“山爷,我按您的吩咐,在对岸高处张望。周围并无动静,上游也没人来接应。”

伯壮恨恨地骂道:“悦耕派我们渡河奇袭,果然就没打算让我们回去。”

若山笑了:“如此不是更好吗?能不能回来是我们的本事,派不派人接应就是他的选择了。天就快亮了,我们也赶紧渡河回去吧。沿着河岸向上游慢慢走,先尽量不要让人发现。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悦耕大军的第一道防线恐怕已被少务攻破。”

虎娃带着林枭回到了飞虹城,少务大喜过望,任命林枭为飞冲将军、担任盘瓠的副将。猪三闲也如愿以偿当了一名将军,少务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为灵宝的副将,要么也像林枭一样做盘瓠的副将。

灵宝暂时还不会上前线,只是跟随在大军后方收编、安抚被俘的将士,这猪头人倒是挺贪心的,琢磨了半天说道:“我以前没有上过战场,先跟随盘元师叔在前线磨练,一边作战一边学习兵法战事。将来灵宝师兄率大军进入郑室国交战时,我再担任师兄的副将。”

虎娃不置可否,少务则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以战养战、以战练兵,本应如此。”

盘瓠为前锋将军,猪三闲、林枭为副将,随即率大军越过泯水出击。林枭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在战场上冲锋,虎娃也叮嘱他绝不可轻易暴露身份,否则会成为对方的重点猎杀对象,他负责刺探军情以及传送最重要的紧急战报。

在少务和虎娃离开飞虹城之前,还特意登门拜访了欣兰。欣兰当年曾想请虎娃到府上作做客,结果虎娃已经走了,如今终于有机会见面,没想到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欣兰算是原飞虹城中的第一高手了,一位拥有五境修为的国工,不可能不受重视。她在少务大军入城时,并没有做任何事情,其时满城军民皆无斗志,凭她一个人就算有心想阻止少务,亦无能为力,更何况她未必有这个念头呢。

少务主动拜访欣兰,一方面是摆出尊重与安抚高人名士的姿态,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此人的态度。须知欣兰在大军来到时并未离开,仍然留在城中居住。假如少务大军渡河西进,此人若在城中出手,她本人固然讨不了好,但仍可能造成很大的破坏。

不论心里怎么盘算,面子上的功夫还要给足,少务登门拜访、表达了对这位高人的敬意,并惊叹欣兰竟如此年轻貌美,令其仰慕不已、佩服万分,然后还送上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欣兰也盛赞了少务一番,大抵也是年轻有为、一代人君表率云云,并表示当年没有见到虎娃,一直引以为憾,如今终有此幸。她亦很明白地表示,自己是因为家就在飞虹城中,已听说少务进军与民无犯,所以才放心地留了下来。

欣兰自称只是一名清修之士,并不想卷入宗室之争,身为国工,平日做的也都是利民之举。如今见到了少务和虎娃,她对飞虹城民众的处境也就放心了,感谢国君没有让万民遭受兵祸之苦。

少务则向欣兰的师父、古雄川宗主古令先生表示了问候,并说自己已派使者向古雄川送去了供奉之礼。欣兰则回答,她明日便会离开飞虹城去古雄川,在宗门中清修一段时日,并将巴和彭铿氏大人的问候当面转达给古令先生。

这些听上去全是客套话,但欣兰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她很知趣,要主动离城回山避嫌。将来无论是巴室国胜还是相室国胜,对欣兰本人其实都没太大影响。

但在少务与虎娃告辞之前,欣兰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巴君仁德勇武、国祀气运加身,又有彭铿氏大人这等高士相助,想必这场战事指日可平。我也见证了飞虹城中发生的一切,就连鸿元大人,巴君亦未加罪。

我的道侣西岭,现任相室国采风大人,亦在相穷麾下听令,若有一日被巴君所虏,希望巴君亦能宽仁待之。”

少务笑道:“原来先生的道侣就是西岭大人,这个名字本君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前不久还有人向我举荐过西岭大人呢,说他博闻强识、是个难得的人才。”

欣兰吃了一惊,追问道:“是何人向巴举荐西岭?”

少务不好直接说出若山的名字,因为他见若山之事尚属隐秘,便笑着答道:“就是我身边的彭铿氏大人。”

少务到了泯水西岸后,林枭从前线送回来一张图。这张图原先就是少务交给他的,上面标注了前方相室国各处的地势、河流、城廓、村寨以及各个关卡隘口。林枭又在上面加了点东西,就是悦耕大军各军阵的布防情况,还有后方赶来的增援军阵目前到达的位置、正在行进的方向。

这样的情报当然是越及时越好,假如时间过去得太久,少务看到情报时,前线真正的布防情况可能就已经变了。以林枭的速度和天赋,无论是侦察还是报告,无疑都是最快的。少务随即就制定了作战计划,选择了悦耕大军防线最薄弱之处为主攻方向。

但少务这个计划并没有来得及及实施,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与悦耕大军的第一场遭遇战,不是按照这个计划进行的。

悦耕接到了战报,山水城的军阵渡河奇袭成功,白驹城后方少务的辎重大营,夜间火光冲天、天亮后仍浓烟滚滚,远在泯水对岸就能看得见。

悦耕是大喜过望啊,他的目的只是袭扰敌后,没想到竟然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若山立功不小,可惜山水城那些人已经回不来了。他已经盘算好将来怎么解释,是自己定下的妙计,之所以未派人接应,是因为前方与少务大军已接战,须集结重兵破敌。

只要悦耕这仗打胜了,将来什么事都好说。

第059章、战报(下)